“这里我又死不掉。”我耸肩。

　　“不不，死的掉……只要你们也成为‘食物’，然后你们可以和我一起追求完全的死亡！盛大的死亡！最终的死亡——消失！哪里都没有，再也不存在，不在被孤独、枯燥、压抑折磨，连精神与灵魂一起消失在这世界上！”

　　布丁激动地喊着：“只要死够10亿次就可以永远的消失！”

　　我身上一寒。10亿次？就算每秒死一次，也要上千年的时间吧？这真需要毅力，还好我不是NPC。

　　“你说的‘食物’是指？”

　　布丁突然发起抖来。

　　“恶魔。”

　　“恶魔？”

　　“在这里……被囚禁的……恶魔……”

　　宾果！这就是关键了！

　　“恶魔在哪里？”我急忙问。

　　布丁突然手朝不远处一指，诡异地笑起来：“恶魔……在等你们。”

　　转过头，我们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黑色漩涡。

　　似乎剧情到此结束，布丁不再理我们，跟着其他鬼魂继续自杀去了。我看了看假狐狸，他没有理会我，冷着张脸，率先跳了下去。

　　※

　　漩涡连接到另一张地图，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内里破旧不堪，到处是断壁残垣，阴森可怖，但比起之前一模一样的景色，这里简直可以算天堂。

　　墙上的火把是唯一照明工具，虽然不是太亮，但至少看得清路。

　　唯一让我不爽的是，这里的湿气太重了，顶上还不断有水滴下来，让我浑身一凉。

　　“喂……你在看什么？”

　　一路上，假狐狸经常突然停住，观察四周的东西。有的时候是墙壁上残破的壁画，有的时候是地上露初一角的破盘子，然后陷入沉思。

　　起先我也跟着观察，但很快就厌倦了。直接将看到的东西录下来，至于是什么，下线再研究算了。然后，我开始没话找话，试图打破平静。

　　可假狐狸怎么都不肯理我。

　　明明之前还很合作，一下子又变回最讨厌的状态。

　　不过，与之前的生气所不同，假狐狸现在的状态用懒得说话来形容似乎更确切一些。

　　他也不愿意看我。

　　我要是站他前方，他就侧过脸去，绕开。

　　可是，在经过几个难走的地方时，他会伸出手及时扶我一把。不过厉害的是就算这种时候，他的视线也不会落在我身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景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场景如同被风暴洗劫了一般，到处是可怕的划痕。最深的一道，甚至穿透了墙壁，可以透过去看到隔壁的房间。

　　假狐狸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无数道细碎的亮光，密密麻麻，放眼望去一排剔透闪亮的魔法宝石。

　　然而，却并不让人觉得美丽。

　　它们被做成钉子状，正一寸寸地，将一个人形模样的东西钉在画着鲜红魔法阵的墙上。

　　我突然想起布丁话语里的关键词——囚禁？

　　悄然退后一步，我仔细打量起墙上的人形。

　　“他”垂着头，长长的黑发一直拖到地上，将脸遮住。四肢成“大”字状被钉住，那些钉子密密麻麻遍布着，几乎连完整的皮肤都看不到。

　　啧，就算要把他放了，估计拔钉子也要不少时间吧？不过如果这些钉子很值钱的话，就算再多几倍我也不介意慢慢去拔……

　　“已经……几百年没有见到活人了。”

　　正在我研究墙上那些东西的价钱时，那东西突然开了口。

　　声音和我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把一旁的假狐狸一抓，推到我前面挡着。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像过去那些可怜的家伙一样，凡是不幸流落至此的人渴望的唯有一件事情……自由。”他低低笑了几声，“在这监牢里，最奢侈的……自由。虽然吾无法给予吾身自由，但可给予汝等此物。”

　　“有代价的吧？”我驾轻就熟地询问，其实有的时候，这个……我比较讨厌等剧情。

　　“代价？”

　　那家伙突然抬起头，黑色的发分开，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

　　银色的眼睛，以及眼睛下，鲜红的血泪。

　　“不……只需要，做一个游戏罢了。”

　　他低声道：“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这里，而另一个……则必须留下来成为我的食物。瞧……”

　　“这可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游戏。”

　　II－35

　　脚下陡然一空，下一秒整个人跌倒在一堆稻草上。耳边传来恶魔最后的低语：“你们有一天的时间来考虑，明天，我会来向你们询问答案……”

　　然后世界恢复宁静。

　　揉了揉摔痛的胳膊，我打量起四周。

　　不知道被丢到哪里来了，不过从环境来看，似乎依然是在之前的宫殿内。

　　现在身处的地方是间巨大的屋子，相较于一路上看过来的景象这里算得上少有的整洁，至少四面墙壁都没有破损，也没有太多的蜘蛛网。

　　假狐狸突然站起，朝紧闭的房门走去。

　　“你干嘛？”

　　“出去看看有没有其它的路可以离开。”他终于开口理我。

　　“应该出不去吧？”

　　然而作为回答的却是门吱呀被开启的声音，我顿时无语。

　　“你没事就先下线休息，有什么发现我明天会告诉你。”

　　丢下这句话，他带上了房门。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很意外的，天还没亮。我披着外套趴在窗台上，望着黎明前的天空。

　　渐渐的，光线一点点降临于世，看上去如同这个世界慢慢醒来了一般。

　　突然想到很早以前的事。

　　小时候我很爱到处乱跑，而且什么大胆的事情都敢做，像现在这样整天安分地待在房里简直无法想象。

　　当然，那个时候也很爱恶作剧。

　　记得曾经几次和朋友偷偷溜出家门看日出，后来邻居家那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家伙知道了，跑来说要告诉大人们。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于是骗他说带他一起，那个乖宝宝犹豫了下心动了。我告诉了他集合的时间和地点，等他到了那里后和几个朋友一起把他关在了树屋里，然后回家睡觉。翌日起来，面对邻居家的骚动装作全然无知的样子，并且和朋友们统一了口径，一口咬定什么事都没做过。

　　说起来也有趣，大人们居然相信了。

　　因为我外表看起来太天真善良，又善于装无辜，在他们心中一向乖巧可爱。再加上有旁人做伪证，那个笨蛋百口莫辩，最后还被狠狠骂了一通。

　　当然，那家伙很生气。

　　不过和过去无数次被耍一样，没几天又被我用一番甜言蜜语哄高兴了，继续替我打杂。

　　事实上，他从来没真的生过我的气。

　　他总是说我本性并不坏，哪怕我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一直到死，他都相信我。

　　莫名其妙的笃信。

　　＊

　　上线的时候，假狐狸披着条毛毯坐在废弃的壁炉边，手里抓着张纸，我走过去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蹲下看了看，那纸上画满了线路，似乎是他探路的结果。

　　虽然不确定有用，我还是将纸小心地取了出来，截图、备份，然后按原样放回去。正要离开，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身上盖着的毛毯……样式很眼熟。

　　似乎和那天我在阴影之堡的图书室醒来时身上披着的一模一样。

　　大概是我的动静有些大，假狐狸醒了过来，猛然抬起头，同时身体迅速后靠，看清是我后表情柔和了下来。

　　并非是我看错，这个家伙刚才似乎很戒备？印象里狐狸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种小心翼翼的提防真少见。

　　“这个是……”我指着他身上的毛毯，提出疑问。

　　“你看就知道了吧？”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迅速将毛毯收起来后，说道，“昨天我转了一圈，这里似乎是个迷宫，目前没有发现出口。”

　　“……如果有出口我才意外。”

　　“走完之前下这种结论还为时过早，”他淡淡道，“不过时间不多，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分工。”

　　“哦，好啊。”我微笑。

　　从地图看来，昨夜他走的主要是右边。我们在左边的第一个岔路口分开，各自探寻路线。那些走廊在我看来几乎一模一样，没一会儿就走厌了。

　　不过也好，本来我就觉得……比起寻找那不太可能存在的出口，另一种解决方法似乎更有效、而且合我胃口一些。

　　花了点时间寻找到假狐狸的踪影，我拿着随手捡的棍子，悄悄从背后接近他。然后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他猛地咳嗽起来。

　　渐渐觉得不对劲，那家伙扶着墙壁慢慢滑下，最后干脆砰地一下倒在地上了。

　　“……”

　　也好，省的我动手。要知道虚弱状态打晕别人的成功率其实不高。

　　没力气把人抬回去，我就地找了跟柱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绳子用的是平时为防不备丢空间袋里面的，绕了不知道多少圈，确定他没法解开后我才满意地松手。

　　顺手给他把了下脉。

　　药师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等同于医师，虽然我平时几乎不替人看诊，但该会的还是会，只是不熟练而已。费了半天功夫才得到系统提示：该玩家因『中毒』昏阙了！

　　中毒……吗？

　　大约半小时后，囚犯醒了过来，我立刻对他打招呼：“哈罗，不再睡会儿吗？离一天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他一时呆住，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还有，你不用费心考虑怎么出去了。”我懒洋洋道，“反正你要留下来做恶魔的食物，有那个闲工夫不如考虑下遗书怎么写。”

　　看清自己的状态后，暗夜炔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白噩……”

　　“什么都不用说，”我打断他，“我是不会放开你的。虽然恶魔给的题目老套了点，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最快捷的一条路，比起走迷宫或是解密来说，把你交出去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法，不是吗？”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做。”

　　他淡淡道：“我下来就是为了带你出去，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勾起嘴角，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子，自嘲地笑笑：“算了。”

　　“带我出去？真有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挑眉，“哦，差点忘记了，你是幻象，当然知道。嗯嗯，原来如此。”

　　“装傻很好玩吗？”他冷冷扫了我一眼，“既然做了米莎的徒弟，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再加上……我看到你请人在论坛上发的贴。”

　　“我请人发的贴？”

　　他一脸讽刺：“你以为我之前都在怎么找你？你请的那些枪手老早就被金纹查出来了。”

　　我镇定道：“但光凭这个，你没法确定我在这里吧？”

　　“所以最后，我去问了米莎。”

　　很好，我想要的不过这一句。

　　我笑眯眯道：“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可能是下来带我出去的了，你应该知道我做了什么吧？别告诉我暗夜炔大人心胸开口，可以不计前嫌哦！”

　　“如果我说是呢？”

　　“你觉得我会信？”

　　“果然。”

　　暗夜炔笑起来，惊心动魄的美丽。他望着前方漆黑的走廊，淡淡地说道：“白噩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喜欢你，对不对？”

　　“对。”我点头承认。

　　“所以你可以不打招呼地玩失踪，完全不在意我会担心着急。”

　　“没错。”

　　我以为他会被气到，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闭上眼，再次睁开后，他问道：“那么，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实际上，”我叹口气，“我怎么样都不会相信——暗夜炔，你要什么有什么，你喜欢我哪点？别告诉我是性格，那不可能。而我唯一引以为傲的外貌……在你面前也什么都不算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喜欢你的性格？”

　　“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我认真地看着他，“自以为是——完全不明白我是哪种人，却偏偏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大少爷，你不累我累。”尤其是这家伙越装越真，让我有点受不了。

　　我不介意他对我抱有误解，反正这种人多了，又不差他一个。可是明明不明白，却要一脸明白的样子，而且毫不动摇……这种事情我深恶痛绝。

　　“白噩，我从来没觉得你是性格很乖巧的那类，这方面我早有觉悟。”他看着我，“倒是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没法接受？”

　　为什么那么肯定？

　　很简单，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接受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你是圣母还是耶稣在世？”我懒洋洋道，“算了，既然你要坚持你的看法，你就坚持好了。反正我又没损失——顺便告诉你，就算我相信你的话，我也会把你丢给恶魔，因为我就是这种人。”

　　“是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撇撇嘴，走过去一脚踩他身上，“还有，既然你说你是来带我出去的，等会不会不愿自我牺牲吧？”

　　嗯嗯，我发现踩过这么多人，还是这次感觉最好。人长的漂亮，竟然连踩起来的脚感都比其它人舒服，这个世界实在太可怕了。

　　“不然把你丢下？那可和我来的目的不符。”暗夜炔一脸嘲讽，“虽然我确实不想成为恶魔的食物。”

　　“可惜你不得不成为，因为你‘真的’喜欢我嘛！”我微笑，“顺便说句，如果你因此被删号的话，我可不会有半点同情哦！”

　　“当然——白噩阁下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终于明白了吗？”我收回脚，转身走开。

　　身后暗夜炔突然说道：“不过白噩——如果最后我们两个都顺利出去的话……和我见面如何？”

　　我顿住。

　　“并非游戏……”他一字一句道。

　　“而是现实中的见面！”

　　II－36

　　顿时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