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我很懂得坚持。

　　望着眼前的陡峭断层，我搓了搓手后，开始攀爬。

　　力量和敏捷都减半，也没法使用任何技能，要爬这种几乎90度的悬崖实在有点困难。期间摔下来好几次，手磨破一层皮。

　　啧，之前看麒麟和森然爬的不是很轻松么？为什么我自己爬就这么郁闷？

　　好不容易上了顶上，四处张望了一番，我开始想哭了。

　　前面……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断崖。

　　然后前面的前面，前面的前面的前面……都是一样。

　　在不知道多少次看到断崖后，我欲哭无泪。抬头看了看天，依然那么高、那么灰……

　　※

　　转眼又过了三天，我开始不想说话。

　　论坛上又开始了各色话题以及八卦，但我已经没心思去关注了。米莎收徒的事件也被玩家迅速遗忘在脑外，渐渐的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名字。

　　感觉开始和游戏脱节。

　　这些天我想了许多办法，甚至尝试从悬崖上再次跳下去，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甚至通过我奋力做下的记号来看，掉下去后直接到了最开始的那层，于是得重新攀爬。

　　更郁闷的是，掉下去的时候没有死掉。本来想试着能不能找到复活点，结果却徒劳无功。

　　我可以受很重的伤，但就是死不掉。

　　带着的干粮也快消耗一空，如果是在外面肯定会被告知人物死亡，但这里没有。这里不是恶魔之胃么？明明是应该会死亡的地方吧？为什么偏偏想死都不行？

　　除此之外，又听到了好几次那个声音。

　　有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讲着莫名其妙的话，有的时候，则会出现那些拼命自杀的画面。根本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什么任务吧……只要找对方法，一定可以出去！”

　　拼命地这样安慰自己，我爬上第109层断崖。

　　依然没有改变。

　　我心烦意乱，直接退出游戏。

　　奶奶的，在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因为心理状态不稳被T出游戏吧？！究竟是哪个白痴做的这种地图，存心让人活不下去！

　　在论坛上耐着性子查找一切可能有用的线索，目前已知的游戏背景、各种NPC资料、恶魔之胃的所有传说、阴影之堡的历代主人传记……

　　论坛提示又有新的留言。匆匆扫了一眼，最前面的黑煞在问我为什么这些天没出现。

　　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他并不知道我被米莎推入恶魔之胃的事情，看来那个女人似乎当算隐瞒了。也对，她那种德高望重的NPC做出这种事情，就算有道理，也还是会影响不好吧？

　　我冷笑。

　　那个女人看来是打算装糊涂了。怪不得甚至没把我踢出徒弟的名单，装无辜的本领比我还高嘛！

　　继续敷衍他我最近有事云云，黑煞毕竟是幻世浮华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我告诉他我被推下去了……怎么想都很可能搞得路人皆知，黑煞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对一切都满不在乎，说难听点……根本是完全没把别人放在眼中吧？万一他去找米莎……所以还是算了。

　　不过，我发了条消息给天语。毕竟情报这种东西，还是问专业的人比较好，何况他正好欠我一条消息。当然，我没忘记叮嘱天语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白噩，恭喜成为顿米尔的徒弟……不过你最近怎么好像一直不在？出了什么事吗？”

　　最后的消息来自苍梧。

　　最近一直没和他联系，也难怪他会这么问。照样装没事敷衍了几句，突然听到私人信箱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是我找的枪手。

　　※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出去啊……”

　　我深深叹了口气。

　　“对啊，当时走了快一个月，完全没变化，我只好放弃了。说真的，就算真的能够出去，要花这么久的话，还不如删号比较快吧？”对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看样子他很喜欢这里的咖啡。

　　不过也是，如果我不是选在这家贵的要死的虚拟咖啡厅里，他不会愿意特意跑来一趟吧？

　　“你朋友要是身上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的话，还是删号重练算了。”喝完后，对方如此建议。

　　“谢谢，我会转告他的。”

　　将人送出后，我这下是彻底的无语了。

　　好不容易找到曾经掉下去过的玩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吗？难不成到头来的结果，还是只有删号一条路？

　　我才不要！

　　不就是爬悬崖么！我爬给你看！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可再次因为饥饿度太高而脱力从断崖上摔下时，我自暴自弃似的靠在角落处不动了。

　　『被抛弃了……』

　　闭嘴。

　　『孤独……』

　　叫你闭嘴啊！

　　明知道这只是程序，而且对方也听不到我心中的呐喊，还是忍不住大叫。

　　真讨厌这个地方，安静、压抑、诡异。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重复绝望二字。

　　然而比起这个来，更讨厌的似乎是……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虽然是我自己刻意不告诉任何人，虽然并不想别人来看笑话……但真的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又让我无比郁闷。

　　可事实上就算有人知道又能如何？跳下来陪我？别开玩笑了！最多不痛不痒的安慰一两句，然后帮着出谋划策而已。

　　“……”

　　奶奶的，我干脆去散步假消息说恶魔之胃里面有宝藏算了！就算最后还是出不去，也至少有人陪葬！

　　——对，如果上面一层依然没有变化，我就去这么做！佛说，别人不入地狱，我入地狱干嘛！

　　我搓搓手，咬牙再次攀爬起来。

　　然而就在我快要爬到顶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亲爱的，要掉、下、来、了哦！”

　　诶？！

　　我手一松，重重摔倒在地。

　　视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愣住了。

　　暗夜炔？这只狐狸……怎么会在这里？！

　　II－34

　　愣愣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等回过神时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正玩味地看着我。我顿时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蠢，不过没关系，碰到这种情况，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就可以完美地掩饰过去。

　　思维只是一瞬间，我立刻无比镇定地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暗夜炔怔了一下。

　　接着，微微眯起双眸，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哦，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我顿时有点被哽住。

　　“是吗？那真是可怜。”

　　“就当旅游。倒是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回答：“我接到隐藏任务，具体内容无可奉告。”

　　“隐藏任务？”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明显不是真心的，“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抢？这可不像白噩阁下的作风。”

　　“我的作风？”我冷笑，“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作风？暗大人又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了？真是好了不起！”

　　狐狸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

　　转过身不和他对视，我继续道：“啊说起来，我也不是不怕，而是觉得焰家族财大气粗，怎么样也不会做那种卑鄙的事情，对吧？”

　　他半天没说话，就在我怀疑身后的人是不是消失了的时候，才听到他淡淡开口：“多谢看得起。不打扰了，白噩阁下请继续做任务吧。”

　　我当然不会自找没趣，抬头看看断崖，决定继续爬。

　　至于身后的视线，忽视就好了。

　　没一会儿就爬了三层，效率还挺高。我望着前方一成不变的新断崖，犹豫了一会儿转过身在边缘找了个角落趴下，悄悄往下面望。

　　一分钟、两分钟……

　　快半个小时过去，没看到暗夜炔的身影。

　　人不见了？！

　　我慌慌张张顺着断崖滑下去。然而才来到下层的边缘处，就看到一只手伸了上来。好死不死的，我还正好和手的主人对上视线。

　　“……”

　　他一脸惊讶，而我好想哭。

　　“劳驾，让一下。”狐狸很冷静地下驱逐令。

　　我起身，快步走到断崖前，以不易令人察觉的幅度用额头撞墙。

　　我是猪！我怎么这么没耐心！！！不过，任谁在这种鬼地方待了快一个星期后，都会是这种反应吧？就算对方是死敌也好、妖怪也好甚至非人类都好，有个伴总要安心许多。

　　啧，不过我依然该检讨。

　　害怕孤独这个缺点迟早要害死你啊乐予凉！

　　正在反省间，光线突然一暗，两只手绕过我的肩撑在崖壁上。

　　“白噩……你究竟是不认为我会担心，还是完全不在乎？”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他的咬牙切齿，句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我心中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对劲，我是不是在哪里碰到过类似的事情来着？

　　好像……是玩末日没多久时候的事情吧？有次我和一伙人去做任务，途中分散了，我转了许久后突然遇到其中一个人，对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末了捅了我一刀。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幻境，而我遇到的是幻化成人形的怪兽……

　　我是说狐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假的！是幻象啊！”

　　糟糕，一不留神喊出口了……

　　搁在肩上的手臂抖了起来，接着，我听到一声怒喊：

　　“你他妈的才是幻象！”

　　起初还很有气势，但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突然泄了气。然后整个人……不对，整个幻象趴在我身上，咬牙道：“白噩，我真想掐死你。”

　　我立刻警惕地回转过身，将他推开，冷冷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如果敢有什么小动作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咳咳咳……”幻象似乎被我吓到，突然猛烈咳嗽起来，飞快地转过身走到离我好几米远的地方。

　　我等了一下，他还在咳。

　　犹豫再三，我上前几步，然后听到他喊：“别过来。”

　　我站住。

　　过了片刻，他转过身来，已经恢复正常。正要说什么，突然被我打断。

　　“等一下，别说话！”

　　我仔细听着，然后皱起眉头。

　　糟糕，好像又要开始了……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开始不停念叨，根据经验，这次应该会有鬼魂出现。

　　抬头看向那边的“暗夜炔”，却发现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喂，既然你是这里的幻象，应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什么？”

　　“这个声音……听起来真惨。”

　　“声音？”他皱起眉，“哪里有声音？”

　　我呆住。

　　不是吧？只有我听得到？

　　假狐狸在那边低声道：“难道真的是隐藏任务？”

　　我没理会他，从空间袋里取出两团棉花，塞耳朵里。虽然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那家伙嗓音不是我说，真的很难听很难听。

　　那边的狐狸还在沉思，接着，四周开始出现那些鬼魂。

　　我靠在崖壁上继续观察它们。

　　一模一样的景色实在是找不出突破口，但它们就不一样了。虽然自杀的行为很让人恶心，但也还没到没法看的地步。这些天的探查下来，至少我发现里面有好几个熟面孔。

　　嗯，说熟也不是太熟，都是查恶魔之胃的资料时，被用来举例的倒霉蛋而已。

　　什么山之勇者啦，蓝色魔导师啦，神圣猎手啦……统统都是英雄事迹一大堆，最后被史学家总结：所以，恶魔之胃是个危险的地方。

　　说真的，如果我以后被人总结说“恶魔之胃是个危险的地方”，我也干脆一头撞死好了。

　　“圣·佩雷罗斯？”

　　一旁的假狐狸突然开口。他望着天空飞舞的鬼魂，神色严肃。

　　看来他看得到它们……不过真奇怪，为什么他听不到声音？

　　“没用的，那只我早发现了，怎么喊他都不理。”听到假狐狸开始喊那个大陆有名的勇者的名字，我在一旁懒洋洋劝告道。

　　“那你有没有试过喊他另一个名字？”

　　“另一个？”

　　“乳名，布丁。”假狐狸说着，对着天空喊了起来。

　　我没说话，半晌后，捶地打滚。

　　太爆笑了……那只狐狸……对着天上拼命喊布丁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受不了，我要截图！我要录像！

　　“白、噩！”假狐狸不喊了，再次咬牙切齿，“你能不能认真点？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话就早点说！”

　　我停住，半晌后撇撇嘴：“可是你喊布丁也没用。”

　　“总要试试才知道吧？”假狐狸冷冷道，有些恼火地命令，“你也一起喊。”

　　“布……噗，太傻了。”我捂着肚子。

　　假狐狸彻底生气了，背过去不理我。

　　啧……这次我连幻象都得罪了……

　　“布丁……布丁……布丁……”怕幻象一怒之下消失不见，我只好勉为其难的配合，何况谁知道这是不是解谜的线索呢？

　　正在心中想着比起布丁此刻我更想吃牛排时，那只鬼魂突然抖了一下。

　　我立刻打起精神。

　　不是吧，好像真有用？

　　※

　　“你们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远在家乡的父母，我有多久没回去了呢……”一番超级罗嗦外加煽情的回忆过后，英雄布丁哽咽了，“我不该贪图虚名，丢下年迈的双亲在家里。更不该为了一时意气，冲动地来到这里……我、我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

　　然后呜呜哭个不停。

　　我折腾我的棉花耳塞，将安慰布丁的任务交给假狐狸。

　　不得不说，这山寨货和真货有的一比，不仅能言善辩，而且演技同样炉火纯青。如果不是确信狐狸不可能在这里，我真要以为他是本尊了。

　　将布丁哄高兴了之后，假狐狸进入正题：“这里有出去的路吗？”

　　“没有。”

　　我插嘴：“回答的太快了，你再好好想一下。”

　　布丁苦笑：“如果可以出去，我何必一遍遍自杀！”

　　“你们为什么要自杀？”

　　“为什么……哈哈哈哈……”布丁突然发疯似的狂笑起来，“在这种地方待这么久，你也会想自杀的！是的，你们也会，你们将是新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