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到底是怎麽死的？”周易问，这个大哥不可能什麽都不是知道。

　　周易的话像盆冷水把失控的莫家正浇醒，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优秀商人样子。

　　“洛洛的死导致的。”莫家正立刻就抓住了周易这两句话的前後关系，推测出里面的因果联系给出结论。

　　“对。”专家给出肯定答案，“所以，想要留住莫洛，就要让我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死的。”周易嘴上这麽说，心底却已经大致猜出来了。莫洛啊莫洛，你还真是可怜。

　　莫家正不再说什麽，周易也不再问，两个人沈默著坐了好半天。周易离开的时候莫家正还在发呆。

　　蹬著两轮车来到那家医院，周易左转右转的来到护士站，值班的护士长怎麽看怎麽觉得有点眼熟。那个护士长见到周易也吃了一惊，漂亮的小脸上搀杂著惊讶、欢喜甚至无奈等奇怪表情。

　　周易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啊”了一声“世界真小”……他的初恋情人。

　　几年前周易因为工作的时候不慎将腿摔折了，然後住进了这家医院，当时的她还是一个小护士，没想到现在已经升到护士长了。

　　袁叶请了人代班，跟著周易一起出了大楼找了张长椅坐下，四年多没见，刚开口总有点尴尬，东了西扯了几句周易奔了正题。

　　“你还是这麽直接的可爱！”袁叶笑起来，这一笑完全扫走了之前的那份尴尬。

　　周易也呵呵的笑了两声：“没办法改了。”

　　“你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袁叶依旧温柔微笑，那熟悉的笑让周易觉得又回到了当年两人还是恋人那会儿，“莫家正的事情你找我就找对人了，当时他是由我护理的。”

　　“那那时送进来的莫洛呢？我查到他的死亡记录是说莫洛因为车祸中受到巨大冲击导致内脏破裂，引起体腔内大出血，发现不及时，抢救无效死亡，不过我觉得这里面有鬼。”周易想起自己看到的死亡记录。

　　“莫洛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医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上面处理的很秘密。不过当晚，在住院的莫家正得到了急需的肾，进行手术。”袁叶回忆，“不过，就算现在你觉得莫洛的死有疑点，也无法查了。”

　　“我大概知道了。”周易冲她笑笑，“豪门无恩情这话说得真好。”

　　回到家里，周易翻出那团被他收了的‘念’，那麽这个是谁发出的？它为什麽要跟在莫洛身边？周易现在可以肯定一点：它不是害莫洛，而是保护莫洛。在收了它之後，莫洛真实的鬼魂展现在周易面前的第一眼，周易就看出来莫洛早该魂飞魄散了，就是因为这团‘念’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才使得他能坚持到现在不散。在莫洛出车祸的地方，周易也发现了它的余留，过了一年都还能察觉到点，可想而知当时它是如何的努力想要救莫洛，可惜无能为力。这麽一想下来，它会袭击晓培和自己的原因就很简单了，莫老头是请自己来摆平莫洛的，不被它划分为敌人才有鬼。

　　超度‘念’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周易暂时没有这麽做，这麽忠心痴情的人，周易很想看看到底是谁。

　　周易拿里丁字锹铲子之类工具来到那间地下室，把罐子拿出来放在地上，自己也将就著坐了下来：“虽然你是只是‘念’，不过我知道你有意识能听懂我的话。过了这麽多天你也该明白，我不会害莫洛的，相反，我有能力保他下来。现在我先放你出来，有点事情问你。”

　　周易解开绳子拿掉布，黑色的烟雾飘了出来，周易封了自己的味觉所以不用再恶心那股子味道。

　 “莫洛送到医院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重伤，莫老头为了要给莫家正做肾移植手术而拒绝了对莫洛的救治。”周易用肯定的口吻说著他推测出来的情况，“莫洛以前因为身体的原因摘除过一边肾，莫老头的这一举动无疑是把莫洛往死里整。按照一般理论来说，莫洛就这样死会烟消云散，但是因为你的保护他得以以鬼的姿态继续生存。但你的能力有限，莫洛要想保持现在的状态或者投胎，就必须要从莫家正的身体里把肾取出来，不过莫洛并不想害死莫家正。”

　　“所以洛洛才找上你。”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的声音，越过了耳朵直接在周易大脑里响起，“洛洛不会为了自己转世而杀了莫家正。”

　　“关於这一点，我有办法找在不杀了莫家正的前提下让莫洛留下来。不过，你要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在莫洛的记忆上做了手脚的人是谁；第二，你跟莫洛的关系。”

　　“一个很有气势的女人，她开始做法的时候我被弹开了。我跟洛洛的关系……”对方微一犹豫，“我是看著洛洛长大的……老爷子要我死，也不是过是因为我知道了他们决定拿洛洛去换莫家正。所以，就算没有那场车祸，洛洛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死。”

　　周易沈默半晌，对方口里的女人他大约已经猜。真是多事啊，最近自己的工作她都有兴趣插一脚，呃，这样说也不对，她插手是在自己接下工作之前：“你是怎麽死的？”

　　这次轮到对方沈默，周易也不急著问，安静的等下文。

　　“我以前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直到周易以为他要一直这麽沈默下去的时候，对方开口，“那时候洛洛还很小，我看著他长大……老爷子因为他的母亲迁怒他，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莫家正会跟他相处。那时候洛洛很喜欢我……”

　　周易没有打断对方的回忆，如果他有实体的话，现在一定是一脸陷在记忆里出不来的样子。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琐碎记忆，周易很耐心的听著，觉得有点不可思意的同时又觉得这个男人可怜。一点一滴的都是生活里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小破事情，对方却都记下来，保存在心里不会忘记。

　　作为莫老头的贴身保镖之一，男人在很无意中知道了莫老头要用莫洛去换莫家正的命。狡猾又狠毒的莫老头哪里会让一个外人破坏自己的计划？男人被打至重伤之後丢在这个当时还不是地下室的地方，阴冷潮湿的等待死亡。死了之後的男人因为生前的执念无法成为鬼，只能依凭在还或者时坚持的要保护莫洛的‘念’上，继续保护那个在他心里一直很重要的人。

　　那是怎样的执著和感情？周易无法理解，但是从自己的身份出发，周易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付出了超越言语的痛苦，才可能依附在‘念’上，继续保护莫洛。

　 “要不要见他？”周易难得好心，闭上眼，渐渐封闭自己的意识，“我身体借你当媒介。”

　　周易没有向莫洛打听那个男人借自己的身体跟他说了什麽，人家两个人的事情，轮不到他插嘴。在男人退出他的身体时，周易听到了一句“谢谢”，心愿满足之後的‘念’会烟消云散，不是鬼的它无法超度，连魂都没有，更不可能投胎转世。

　　从地下室挖出了男人的骸骨，虽然没用，周易还是给他念了经。摸索到莫洛的坟地，把男人的骨灰跟他的埋在了一起。回莫洛别墅的路上，周易突然想起了那栋房子里唯一会留下来过夜的老婆子，据说那位老婆子也有一个儿子，是莫老头的贴身保镖，後来为了保护莫老头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周易踩著自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老婆子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谢谢你小夥子，这样他就安心的走了。”老婆子只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肯定了周易的猜测。周易没有追上去，安静的看著老人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房间打了个电话订飞机票，晓培好奇的问周易要飞去哪里，周易笑的那叫一个勉强：“找人帮忙，不然我留不住莫美人。”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坐得周易昏死了，他最恨这种脚踩不塌实的感觉。

　　下了飞机拦了辆的士，超著一口还算流利的英语告诉对方自己要去的地方，周易先打电话给对方说自己到了。

　　的士停在公司门口，一位看上去就很干练的女人站在门口偶尔张望，看到周易下了车，走过来告诉他自己是负责带路的。周易在心里切了声，难道还怕他迷路？又不是没来过。

　　周易来的不是时候，接他的女人──自称是男人的秘书──把他带到男人的办公室，让他等著。周易无聊的在男人的超大办公室转了转，最後把自己摔进大沙发里，看著天花板发呆。

　　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周易有些坐不住了，拉开门打算出去转转，女秘书只是暧昧的告诉他会议室的方向後并没有阻拦他的‘参观’行为。把这层楼里里外外参观了三圈，会议室的门还是没有要开的迹象，周易背靠著墙发神经似的在门口侯著。

　　突然袭来巨大威胁是冲向会议室里的固定人物，杀人才会用上的毒咒。周易大惊，连想都来不急，本能的一翻身，抬脚就把那扇看上去挺结实的门给踹开了。

　　手里捏著几张明黄的符纸，咒要出口的一刹那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周易呆呆的看著里面，男人脸上是他很熟悉的优雅的微笑，一干的经理董事呆楞的看著周易不明所以。周易顿时明白过来，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伸手把门用力摔上，自己回男人的办公室去了。

　
　　不到两分锺，男人紧随其後的出现在办公室。周易挑眉，一张脸上都写著“我很不爽”，男人闷笑著拉过周易：“易，你刚才太可爱了！”

　　周易懒得理他：“打电话让你家庭医生过来，抽你的血给我。”

　　男人含住周易的下唇，不是很清明的说了句“看在你今天这麽可爱的份上，这次不要报酬了”。

　　定魂的法术很消耗体力，再加上周易刚飞了二十个小时，飞回来之前又‘运动’了一整天也没得休息，所以在做完莫洛的法术之後昏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睡到自然醒，周易起身洗了把脸，一打开门，看到莫洛站在房门口，有什麽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周易很容易就知道他想说什麽。

　　“我等下会去见你家老头，你看看有什麽要收拾的东西不，收拾好了跟晓培一起回我的破地方去。我救的你，你就是我的人了！”周易笑的十成十色老头，“那个血可是个好东西，你比晓培还要耐阳光，我自己都不舍得用全给你了，洛美人，你起码也要给我点表示吧？”

　　相处了些天，莫洛知道周易是在开玩笑也不在意，而是有些担心的说：“我爸那边……他本来请你来的意思很明显，而现在你放过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周易拍拍他的肩：“有我出马啥事搞不定的？乖乖跟晓培先回家，我一定赶回来吃晚饭！”

　　莫老爷子并没有发火，慈祥的脸高深莫测的看著周易，周易无所谓的喝了两口高级红茶，真是怪味道，他果然是穷人，还是只喝得惯白开水。

　　“所以呢莫洛现在归我了，既然当初老头子你说让我‘看著办’，不知道现在的结果是不是让你很满意？”周易嘿嘿的笑，小人样十足。

　　莫老爷子没有什麽表情变化，慈祥的像弥勒佛爷，“你拿主意吧，都说我老了，也该是退休养养花草的时候了，小八啊你有时间就多来陪陪老头子我啊！”

　　周易打了个哈欠：“好啊，虽然你这里的东西难吃了点，不过我向来最尊重老头子的，有空找你玩。”

　　周易回公寓的时候莫家正也来了，把空间留给人家两兄弟聊天，周易去抽屉里摸了包烟爬上天台。傍晚了太阳在西边露出半张脸，风还有点大，找了个好点的位子坐下来，点跟烟惬意的抽起来。晓培也跟著摸了上来，看见周易在抽烟就没有说什麽，在他身边坐下靠著他的肩膀，安静的陪他看日落。

　　“晓培，你跟著在我半边几年了？”周易突然开口问。

　　“有五年了，我还记得你当时也是要超度我的，结果看我可怜就收留我了。”

　　“有这麽久了啊。”周易感慨了一句之後又开始沈默，晓培也不说话。

　　月亮都挂上头顶了莫洛才找了上来：“大哥走了，抱歉让你们在这里吹风。”

　　周易笑笑，拉他也坐下，痞痞的说：“以後就是我们三个一起吹了，跟著我混保证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晓培抗议的捏了周易的手臂一把：“我们鬼又不怎麽吃东西的，你欺负我们啊！”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周易揉揉被捏青的那一块，“反正以後就是我们三个一块儿混日子了！”

夜客08

08

　　清闲小半个月不用工作，於是周易收拾书房里看完了的书，装了装电脑用的大纸箱子足足三大箱，带著这些纸箱回了一躺老家，回来的时候，三个纸箱变成了四个，里面依旧是书，整理了一天才把新带来的书归好类码在书架上。晓培不知道该怎麽整理，只有在一旁看的份，不时感慨上一两句“果然混哪一行都要不断累积知识、努力提高业务素质啊”。

　　打电话来的人自称是某高校校长，没直接说有什麽事情，而是约了时间说是第二天来接周易走一趟。挂上电话之後晓培一脸困惑的问周易：“小八啊，学校也会闹鬼吗？”

　　“没什麽地方不会闹鬼的，有鬼被人看见就是‘闹’，有鬼没被人看见就‘不闹’。”周易翻著手里的书，头都没抬的回答。

　　“对了小八，洛洛家大哥又来接他出去了，这样子会不会闹出什麽问题啊？”晓培憋了许久的话终於出口，“他都是死了的人，然後又突然被人看见跟他大哥在一起……”

　　周易抬了眼皮瞥她一眼：“有事情莫家正自己搞定，那个不是我的业务范围。”

　　晓培嘿嘿嘿嘿的笑起来：“心疼你的那张符就把支票填了呗，谁让你把支票送人了哦！不过，小八你好像琉璃仙，每次看中的人，其实到了最後都是帮人家牵红线，哈哈哈哈！”

　　周易懒得理她了，继续“提高业务素质”。

　　校长是位看上去起码五十了的老男人，头发已经秃成地中海，有一个不算很大的啤酒肚，威严的同时又显得和蔼。一眼瞄过去，就觉得应该是搞教育工作的。

　　没有说明什麽，校长先只说请周易去一趟，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麽说，还是先看看。周易也不忙著问，沈默著瞟著车窗外。

　　因为交通灯而在人行道前停下，走过的行人里，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过往的行人较多，却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存在感十分的强烈。周易死命盯著走过的女人，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周易的视线，侧过脸来对上周易。漂亮却莫名的透著一股子凛冽，左眼角有颗不很大的泪痣。

　　周易想勾起嘴角给女人一个冷笑，却失败的没有完成，反而是女人在对上周易之後挂起了冷冷的笑。

　　只是几秒锺的事情，女人扭头走过人行道，交通灯变绿，车子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