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水无香----墨式辰
  发于:2010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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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饭後,仆人们在走廊里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有人说在半空中看到一只全身燃烧的大鸟,也有人咋舌怎麽之前那麽聒噪的翡翠鹦鹉忽然间眼神变得呆滞了,还有人把两者联系到一起,猜测著那大鸟一定便是之前那个少年留下的桂花召唤来的神灵。而在房中听到了仆人们闲聊的蓝老爹眉头一皱,小白端著茶杯的手同时抖了抖。
虽然是轻微的一个动作,却逃不过蓝老爹老江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小白身上转了转,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子桥啊,为父今天带你去成人。”
啪嚓──
这一次茶碗整个掉在地上摔碎了。
於是景色一变,身边已是满楼□□招。

花酒一杯一杯的递上来,为了把那个风流潇洒的蓝子桥演得形似神似,小白也不敢不喝,可内心里他早就濒临崩溃了。偏偏老爷子似乎还觉得不够刺激,指名要其中的一名紫衣豔妓给自己哺酒。
这个,姑娘好意,小的我是不是可以拒绝?
豔妓白颈酥胸,红豔豔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酒,柔弱无骨的双手按在小白的肩膀上,芝兰的香气扑面而来,那张软软的樱桃小嘴就贴了上来。
小白的眼睛瞪圆了,偏偏那豔妓还不依不饶的缠上来,丁香小舌在小白的嘴唇上舔了一口。
菩萨啊!
一口酒呛到嗓子里,小白拼命的咳嗽,什麽风度,什麽矜持,统统都是狗屁。
整张脸噌得就红了上来,羞得他手里的扇子摇不动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任那豔妓坐在他腿上一双手在他胸口圈圈点点。
蓝老爷子不动如山,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儿子的反应。他自怀里掏了五十两的锭子拍到桌子上,对那吃了小白豆腐的豔妓说:“今夜把蓝子桥给我伺候好了,明天还有重赏。”
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蓝老爷子已经一把抓起他扔进卧房。等到小白从卧房的床榻上爬起来,那名豔妓已然走进卧室,倒锁房门,一件一件褪下自己的衣服了。
紫纱曳地,长发如织,灯下看美人从来不会错。
门外喧闹渐去,想来是蓝老爷子为了让他们尽情享受,所以特意从外厅退了出去。卧室内烛光暧昧,豔妓的衣服一点比一点少,到最後整个上半身已经褪光了,千娇百媚的走到小白面前来。
纤纤玉手一捏小白的脸蛋,在他脸边吹气如兰:“这位公子,今夜切莫弄疼了奴家。”
进展如此飞速,小白一个头两个大。那姑娘又上前一步,吓得他急忙抓紧衣襟,倒退一步,决定誓死捍卫贞操。豔妓便跟上一步,像是被什麽绊倒了一样,整个人软倒在小白的怀里,就在同时,屋内的烛火暗了下去。
黑暗中,只听丁丁当当一串脆响,灯火再亮起来的时候,一把长剑正顶在豔妓的後心。小白抬起头,顺著长剑望去,一瞬间,五内如煎。
他那个天神一样的黄少爷衣冠不整的倚在如假包换的蓝子桥怀里,脸色绯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麽事情。

蓝子桥迅速的点了豔妓的昏睡穴,把她放到一边,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易容成自己模样的小白,似笑非笑的啧声:“看来……我爹待你还蛮不错的啊。”
“不是……”小白垂下了头。
黄轻寒面色驼红,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走过来拍拍他的头:“少年人喝花酒没什麽的,你不必自责了。”
“我,不是……”小白的嘴唇动了几下,慢慢抬起头来,凝视著黄轻寒,“少爷,怎麽你也来这里了……”
被他这一问,黄轻寒又望向蓝子桥,目光中多了些似水柔情,而後者则回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小白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这两人的气氛宛如新婚燕尔,半点也不像是寻欢作乐的恩客,想来,必然是玩笑著来青楼寻刺激的。眼眶子一酸,再不敢直视黄轻寒的目光,赶紧撇过头望著昏黄的烛火,以免被他们看出自己的软弱。
到是蓝子桥斜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过的也不错,到不如你就帮我继续当这个蓝家的三公子吧。”
小白咬了嘴唇,猛地抬起头:“蓝公子是说要我代替你娶妻生子麽?”
“小白,你要是觉得不好,也就算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悦,黄轻寒轻声安慰他。
小白把头转过来,胆怯的伸出手来,第一次主动握住黄轻寒的手。他说:“少爷,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过……”他顿了一顿,“我会尽快说服蓝老爷子同意你们的,到时候,我还要做回少爷你身边的小白。”
两位公子离开的时候,夜已深沈。
目送著二位公子远去,小白默默的蹲下来,在那名青楼豔妓的身上戳了一戳,轻声说:“云歌,他们走了,你别装了。”
裸著上身的姑娘眨了眨眼,轻快地跳起来,哪还有半分被人点了穴道的样子。她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重新套回身上。眼珠子一转,看到小白神情萎靡的缩在一旁,便凑过去,噗哧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今天奴婢被少主人看光了啊。”
小白推开她,有点气愤的质问:“紫云歌,你既然早认出了我,居然还要一直装下去。”
姓紫名云歌的美人一屁股坐在小白的身边,纤长的指甲戳著小白的脸:“少主人一直被教主当个宝贝似的藏著,谁也不给见,难得有个机会能让奴婢吃一回豆腐,当然要吃回本,回头才有资本跟姐妹们吹嘘。”
小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不以为然:“我爹娘到底有什麽交待你就直接说,不然他们才不会放你出来监视我呢。”
紫云歌眼波如水,凑到小白耳边吹了一口气:“教主和夫人还是那句话,少主人要做什麽都请随意,只是如果不幸用到了教内属下们的力量,还希望少主人遵守诺言乖乖回家。”
“……知道了。”
“其实,奴婢真是不明白。少主人您声望高,心肠又软,继续在教里当您的小活佛有什麽不好?为什麽偏偏要来这江湖吃苦受累,那蓝子桥,还有那黄轻寒,有哪一个是真心对您的?”
“云歌,你不要说他们的坏话,”小白摇头,有些不高兴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如果没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却被紫衣的豔妓一把抓住手:“有,当然有事情。”
“什麽事情?”
紫云歌一指外面:“蓝老爷子送他家公子来是成人的,怎麽著也得弄出点声音来吧。”
这一被提醒,小白才注意到安静的夜里,不时的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婉转的呻吟声,他吓了一跳,急忙拍开对方的魔爪,不等对方来抓,施展开轻功巧巧的从窗户翻了出去:“要叫你自己叫!我没心情陪你唱双簧!”
月光清冷下,如秋日的薄霜轻轻覆盖在小巷的青石板上,四周的房屋依稀透出温暖的光芒,想必是相爱的男女们耳鬓厮磨,盟誓天长地久。脚步声啪嗒啪嗒,离了青楼走出不过半里地,小白忽然转过头,望了一眼远处那些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他猜想其中有一盏定是挂在蓝子桥与黄轻寒下榻的卧房里。灯笼的光芒暖暖的,红红的,映在黄轻寒的面颊上,会像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盒他奢望了很久,却终究没有钱去买的胭脂。
莫名的寂寞再也不能控制,眨眼间涌上心头,他喝的酒虽然不烈,但後劲绵长,隐隐约约,有那麽一点精神恍惚。
小白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踢开一颗石子,便斜靠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不再前进了。长长的巷子里,水滴声声。缓缓地,一阵清风自巷子那一边吹了过来,带了点早秋桂树的芳香。
突然,青石板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奔跑声,在小白没弄清一切的时候,一人黑衣长发,持剑刺来。
他微一迈步,身形如开在夜里的蓝色昙花,手指一夹,哢嚓一声脆响,对方的长剑在他两指间应声而断。而就在同时,一双冷得像冰雪一样的眼睛跌进他的眼中,他微微一怔,随之,对方便又是一刀斩来。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猜到,命中注定的相遇竟然发生得如此仓促。
就像一年半以前,饥寒交迫的他昏倒在黄轻寒面前。

 


真水无香【修改】第二章

第二章.觉来人已痴


一夜的宿花眠柳并没让蓝老爹放松警惕,相反,蓝老爹以为蓝子桥已见识过女人的美好,逼婚逼得更紧。小白想要替蓝子桥推掉婚事,但蓝爹一把长剑扔到小白面前,冷声道:“你这孽子若不肯娶,到不如死了干净。”蓝爹年过半百,发已斑白,依稀就是家乡老父的模样。小白望了他很久,终究没有拿起那柄长剑。
红莲坊的红灯一盏盏点亮,多情妖娆的女子挽著云袖斜倚在门口巧巧的笑,笑里有情,又无情。坊里美女多如繁星,有的女子卖艺,有的女子卖笑,有的女子卖身。却没有一个女子无怨无悔的卖心。
红莲坊的一处院子里,黄轻寒靠著蓝子桥坐下,瓷勺调了甜羹,一点点喂给他。蓝子桥却抢了勺子,含了一口粥,俯身哺进他嘴里。
小白站在树荫下,悄悄地看著窗内,眼睛一阵酸涩。
他身上穿著和蓝子桥一样的衣服,手里捏著和蓝子桥一样的扇子,连长相都可以和蓝子桥一个样子。可惜他永远不是蓝子桥。

身後一阵花香袭人,紫云歌缓步走到他身边,唤他一声:“少主人。”
小白吓了一跳,赶忙擦干眼泪,转过头来。
“蓝公子家的亲事……要告诉他麽?”
他沈默了一阵,只摇头。
“这世界上的事,还有什麽比两情喜悦更难得呢?”他说,“蓝公子和轻寒公子之间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何必让他们去为了另一个女人操心。”
紫云歌倒不赞同:“少主人,若他们真是真心相爱,又怎麽会被一个女人轻易拆开?”
“纵是不会被拆开,但总会有些伤心,我……不想他伤心。更何况那女子相貌如何,家事如何,为人如何,蓝公子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若是一个又霸道又刁蛮的女子……”说著,眼睛瞥向紫云歌,轻声笑了出来。
自然换来紫云歌冷冷一瞪。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小白的额头点了一点,叹道:“少主人你自己都说了不知道那女子长相为人如何,那你就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去忍受一个又霸道又刁蛮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白的手指封住了嘴唇。
他垂下眼睛,嘴角却有淡淡地笑:“白羽摘觉得,人这一辈子,总有点虽死无憾的事情。”
别过紫云歌,又去了一趟蚕神庙。

那天的黑衣人一刀斩来,未及近身,已没了後劲,就那麽直挺挺的跌进了小白的怀里。小白傻傻地抱著他,等到了身边浮起无数黑影才明白状况。几枚铜钱抛出去,逼走了那些说不清来历的鬼魅,而那黑衣人却被他拖到了蚕神庙。
断了三条肋骨,五处刀伤,明处伤的不重。可手指搭上他脉门时,却摸出在他的胸口里,有一只来自苗疆的蛊虫。
小白愣了好久。
这下蛊的人,莫非是要绝尽他的七情六欲?究竟是什麽样的仇恨会下手如此狠毒?小白说不出。
心中疑惑,又不好意思问,连日来便只是为他治伤换药而已。
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小白迈步进入了废弃的庙宇。供桌之下的黑衣人一见到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那别扭模样惹得他一下子忘了烦心事,忽然只想笑。扶著他从供桌里出来,帮他解开上衣。指尖在自己的手腕上揉了揉,从皮肤下揉出三根银针,手指一抬,刺进黑衣人的心口,护住他的心脉。
黑衣人冷冷地看著小白的动作,不发一语。小白偏头看他,嘿嘿嘿地笑了笑,在自己指尖咬了一个口子,鲜红红的血珠子抹在黑衣人的心口。
不一会儿,一条小虫子拱啊拱的,从他心口拱出来,几口吸干了小白的血,才又钻回黑衣人的心口。
小白这才收回银针,重新藏进自己手腕的皮肤下,又帮他拉好衣服。
这几日里,他一向是给黑衣人心口的虫子喂了鲜血就走,但今日他心头一片混乱,蓝子桥的家说什麽也不想回去,索性便靠在供桌上坐了下来。
那黑衣人不说也不动,只用冷冷的目光瞪著小白。小白却在发呆,银色的月光飞过云雾,穿透破旧的窗棱扫尽蚕神庙。
冷冷静静的蚕神庙一片如水月华。
噗嗤一声轻笑,小白凑过脸来,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倒影著黑衣人,他说:“就快中秋了,我扶你去看月亮好不好?”虽是商量的口吻,可由不得黑衣人说半个字拒绝,便扛扶著他,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庙外。
桂影浮动,明月半墙。
小白踮起脚,摘下一枝桂枝在鼻子下闻了闻,展颜一笑,俯身插在黑衣人的鬓角,轻声抱怨:“都那麽久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叫什麽。”
黑衣人哼了一声,别过去头。
小白却把头凑的更近,赖皮著:“不过我不怕,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叫你小黑。”他说著,小黑小黑的叫了半晌,突然鼻子一酸。
黑衣人微微一愣,轻轻抬起头,见他眼角已有了泪痕。
当日黄轻寒救了他,他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他,也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於是黄轻寒只唤他“无名”。
不需要姓名,不需要过去,名字和过去不过是一纸空言。对於黄轻寒来说,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一个该救的流浪汉。
小白落了几滴眼泪,注意到黑衣人的目光,就擦掉眼泪,拍著胸口大声说:“你放心,你身上中的情人蛊虽然阴毒,不过目前还不至死,只要再连续服食我的血一个月,保管你药到病除。”
换来的自然是黑衣人轻蔑的一瞥。
小白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月光里。转眼去看桂树的时候,余光眇到黑衣人在打量自己,他散乱的鬓角别著一只桂花,身侧也笼著一层淡淡的桂花香,说不出的别致。小白的眼珠子不由得一亮,托著下巴盯著黑衣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小黑,我发现你长得好漂亮,头发很黑,睫毛又长,眼神清清冷冷的,好像是我家院子里那些常年不化的积雪。”
黑衣人嘴角一抽,索性闭上眼睛,谁想,小白的手指居然摸了上来。顺著下巴,一点点摸上额头。
他轻轻的叹息:“如果我也生的如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黑衣人还是不答。
“你不相信?”小白有些郁闷,“要不,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我家看看……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黑衣人抿了一会儿嘴,突然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看著小白:“你也很漂亮。”
闻言,小白摸上自己的脸,不由得苦涩一笑。
是啊,薄嘴唇,挺鼻子,丹凤眼,确实很漂亮。
只不过这是蓝子桥的脸。

挨著黑衣人睡了半宿,梦里依稀是一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他还叫作白羽摘。
为了追寻心中江湖,他一个人离了家乡,来到遥远的江湖,一时失误,成了江湖人追杀的对象。易了容,逃得开追杀,却逃不开饥饿。後来幸好遇到黄公子,送药喂饭样样亲为。从前过得奢侈,洗衣做饭都未曾亲手做过,连自己身上的衣服该如何穿戴整齐都是黄轻寒手把手的教会。後来教他洗衣时,一枚青铜色的令牌从他衣衫里滑落,黄公子看著令牌上龙翔九天的花纹,愣很久。在他的心都已沈入海底时,黄公子这才笑了出来。仍旧把令牌塞进他的衣衫放好,轻声说著:你还小。
所以,才希望能够为他做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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