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远行----BB弹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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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好了米粥放在桌上,又从竹箅里拿出三个馒头热上,游君远坐在石阶上等著游随行回来。但是直到天黑他都没有看到游随行的身影,有些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心想著哥会不会出了什麽事?

  又等了会,准备去寻的时候,他便看见游随行的出现在田间的小路上,背出去的柴火还在他的背上。

  “哥?”游君远迎了上去,但是游随行却连停都没有停地冲进了院子。

  “哥你流血了!”游君远张大眼睛,游随行的半边脸被鲜血染红,两只胳臂也全是血,可是他却似一点痛感都没有,只顾在院子里翻找著什麽。

  游君远上前扯住哥哥想要查看伤口,不料却被狠狠地推开。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游君远呆愣住,胳膊肘处被撞的生疼,可是这疼痛完全比不上心里的痛。游随行低头看了眼坐倒在地上的君远,啧了一声後又转身冲去了後院。

  游君远站起身,捂著胳膊肘心里委屈到了极点,他吸著鼻子拼命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他只是担心哥的伤势啊!这样做也不对麽?他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游随行受伤了,心情不好才凶他的。这麽一想,难过的情绪便减了半,他回到屋里在破旧的橱柜里翻出仅剩的一点草药粉,又去把凉了的米粥和馒头热了一遍,用木盘端著走去了後院。

  漆黑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游随行的身影,他走到後院,看见黑色的影子随著昏黄烛火在纸窗上摇曳。

  轻轻推开门,哥哥裸著的宽厚结实背部进入视线,游君远心中一跳,全身血液全部冲向了脸颊,火辣辣地发烫,想要忘却的那晚的记忆再次钻进脑海,他觉得自己端著木盘的手都有些颤抖。

  “哥,我煮了粥和馒头,这还有点草药粉你给伤口敷上。”慌乱地收起心思,游君远把木盘放在了桌子上。抬起眼,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背影,连头也不回一下,他觉得那个背影就像是在拒绝他一样让他难以接近。

  “没事你出去罢。”冷淡而有些僵硬,更像是压抑著什麽似的的声音让游君远缩了缩身子,他应了一声快速地跑出了房门。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麽,哥为什麽会受伤?可是他知道就算他问,哥也不会告诉他。走两步停一步,思绪无法从他哥哥的身上移开。

  越想越觉得气闷,游君远怀著无法言喻的感情,看著夜空中的弯月悄悄落泪。明天把娘给他的银饰当了去买些药膏去吧……然後再买些肉和鸡蛋给哥补补,虽然觉得对不起娘,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象著明天去逛集市的快乐和哥吃著肉汤和鸡蛋露出的笑脸,游君远不禁弯起了嘴角。

  过了一晚游君远又恢复了精神,他吃力地拽著绳子打水水缸才半满他已经累得浑身酸痛。去山上砍柴时游随行也只是让他拾拣地上的树枝,平常家里的累活重活都不让他干,经过昨晚的思考他决定要尽自己的所能帮些忙,好让受了伤的哥哥休息一下。

  游君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看见游随行搬著东西进出里屋好几次,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他转头弯下身,木桶里倒映出自己的容貌,和哥不一样的脸型,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眼睛、鼻子、嘴。换做不知道的人一定不会把他们当做兄弟吧?

  心头一惊,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兄弟的话……那他们之间还剩些什麽?他这种什麽都不会干也干不好的人……似乎只会成为拖累游随行的包袱。

  放在井沿上的水桶一个不稳翻到在地,水泼洒了出来,游君远一动不动只是盯著土黄色的地面被浸染成了褐色。

  看见正踏出房门的游随行,游君远立刻僵直了身体,但前者只是楞了一下没理会他继续干事。再次被忽略,游君远有些挫败地垂头,他甚至自虐地想就算哥责备他也比这样不理他好。刚俯下身捡起水桶便听见背後传来唤他的声音。他立刻像脱兔一样扔下木桶冲到游随行面前,他仔细地观察著哥哥额角的伤口,心里笑了出来,哥哥还是把药抹上了!

  “哥,什麽事?”露出灿烂的笑容回应,只为了那个好久没有听到的称呼。

  “……我在里头干点活,你老实在家待著。”发现游随行脸上露出不愉快的神色,游君远忙敛住笑,很乖地点头。回到前院,他突然想起要去给镇里买药,一定要买上好的药膏,还有肉和鸡蛋,如果还有剩余他还想买点麦芽糖。

  游君远兴奋地跑进屋里,刚取出藏在枕头下的银饰又有点担心起来,虽然哥不让他出去,但是只是出去一下子总没事吧?他买好东西就立刻回来。游君远打定主意後快跑出了门。

 


狐说远行 5

  穿过田野间的小路进到村里後,游君远发现空旷的街上几乎没人,路上洒满了黄白纸钱,游君远小心翼翼地从纸钱间走著。莫不是谁家有丧事?希望不是村西总给他糖果吃的老奶奶。

  走到市集,游君远发现经过的行人见到他都纷纷躲闪开去,那神情就像是见到什麽脏东西一样。游君远傻傻地抬起胳膊凑近闻,身上并没有怪味,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满身补丁的衣服,有些羞怯起来,他伸出手拉了拉有些发皱的衣服,垂著头继续行走。

  游君远走进小药铺,小小声地开口:“黎伯伯,我想买点药膏。”话音刚落,他便僵在原地,只看见他口中的黎伯伯冷不防地从柜台里拿出一根碗口粗的木棒。

  “你个妖怪!还有脸出现,快滚!否则我打残你!”

  “黎伯伯……你在说什麽?我、我是小远啊!”游君远木讷地回应,他转头见其余的人也都露出了像是看到怪物的神情,心中一揪,究竟是怎麽了?

  “滚!你这个狐妖的孩子,你们害得全村还不够吗?老齐也是因为帮你们死了!你还想来害我吗?快滚!”药店掌柜挥舞著长棒咆哮。

  游君远被这气势震住,被众人逼迫惨白著脸退出了门外,他的脑中一片混乱,记忆中总是露出和善微笑的人们此时正对著他龇牙咧嘴地怒吼。游君远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也不明白他们此时的怒气,妖怪的孩子?是说谁?害了全村?又是说谁?

  没走两步,游君远被一股冲击吓得闭上了眼睛,鼻间传入一股腥臭的血味。他睁眼,被眼前的红色震住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缓缓地抬起头,那些躲在暗处的嘲笑声竟是如此刺耳。

  “你们这些妖怪赶紧滚出村子!”

  转头,这声音是菜摊的阿妈,小时总是会笑著抱抱他。

  “妖孽,害的咱都睡不安稳!”

  茶铺的李伯,总是会准备热腾腾的汤圆等著他们。

  “你的妖怪娘吃了你爹!你也会是个没人性的妖怪!你们最好去死!”

  游君远捂住耳朵,这些声音好熟。他拼命的摇头,那遥远的回忆似乎也被这污血给蒙住,一片鲜红看不清轮廓。

  倏地,侧脸猛然一痛,低头看见偌大的石头掉在了地上滚了几圈,随後身上、背上也被砸的生痛。

  “滚!”

  “滚!”

  充满愤怒的和音随著石头一起砸在游君远的心头。无法再停留,他跌跌撞撞地朝家跑去。

  全身被不知名的感情所笼罩,游君远脑袋一片空白,他走走停停,抬手看著自己沾满了污血的手,不能回去……这副模样不能回去。

  栖霞山的树总是那麽的绿,在烈日下,绿得让人晕眩。记忆中的那条溪水,不知是从哪开始,也不知在哪结束,就仿若飘荡在耀眼的绿间一丝淡淡的烟缕。

  游君远低头看著已印不出身影的水镜,清澈的溪水因血污而变得浑浊,他的记忆、他年少无知的时光都被这片黑污沾染。悲伤过去後,接踵而来的却是愤怒和不解,他都能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不停翻滚。

  原来这就是哥近三年不让他去镇子的原因?原来娘是狐妖,还杀了爹?他和哥都是有著一半畜生之血的妖怪?溪水并不寒冷,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抖动著,那些村民的表情就像是梦魇一样缠绕著他,从未听过的恶毒的咒骂让他的胃里一阵阵翻腾。

  回想起每次他想去村里游随行拒绝的话语,游君远便更加气闷,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十五年似乎只是一个假象一副空壳!他小时候听过山中栖息著狐妖的传说,甚至娘还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很多关於狐的故事!可是他从未想过娘就是传说中的狐妖,而他……竟然也有妖的血缘。

  哥……肯定是知道这些事了。脑中闪过那个总是在拒绝他的背影,心中就一阵阵揪痛,哥果然是把他当成了包袱麽?

  “为何要瞒著我!?”淤积在心中的那股闷气此时像脱了缰的野马冲上了他的脑门,不受控制地喊叫著拍打著水面“我答应你会乖啊!你为何、为何要瞒著我?就算告诉我这些,我也会乖的啊……”

  呜呜地哭了起来,没一会却又放声大笑,十五年来压抑的感情此时全数迸发,他本就是个爱哭爱笑的孩子,可是这三年来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卑怯、战战兢兢、做什麽都小心翼翼……为的是什麽?

  为的是让哥不讨厌?似乎又有些不同……许多种感情盘旋在胸间,可是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想不出便不去再想,脑子已经太乱了,泡在溪水中,被石头砸到的地方开始刺痛,游君远噗笑出来,还是不明白为什麽村里人会如此对他,不明白哥哥为什麽瞒著他,不明白娘为什麽会是狐,不明白她为何会咬死爹,不明白为何他如此郁闷的时候天还是如此的蓝太阳还是如此的灿烂……他不明白的,实在太多太多。

  他只是一边发抖一边笑,笑到筋疲力尽,躺进小溪中,屏息在水底看著蓝到炫目的天空。溪水缓缓流动,那肮脏的血污早已没了踪影,但是游君远心中的那片乌色却依旧在盘旋,无法挥去。

  从溪水中坐起身,游君远冷静下来的面容此刻少了那份少年的纯真。忽听旁边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转头看见一只火红色的狐正探出头盯著他。

  [少年。]

  游君远耳中传来柔媚女子的声音。他只是一惊,明白时这只狐在对他说话後扯起已经有些僵硬的唇角。他是该笑,刚被人用恶毒的话语告知了他是狐妖之子,此刻便有了狐来和他说话。那本该听不懂的嘶叫声却在他耳中成了声调,有了意义。

  坐在溪水中不敢动弹,只是愣愣地盯著不远处那双眸子,似乎是错觉?竟觉得凝望著他的视线有些熟悉。

  一人一狐对视了良久,那狐的视线中竟凭添了一丝柔情,它缓缓地走进溪水中。游君远下意识地往後缩了身体,那狐踏著水流轻巧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头,用黑色的鼻头轻轻磨蹭了一下他的膝盖。发现狐没有恶意,游君远犹豫地抬起手,抚摸上了这只野兽的皮毛,柔软的触感让他松开了眉头,一此次地让手在柔软的背毛上滑动,而狐也安静地任他抚摸。

  就在他想这麽一直摸下去的时候,那狐突然跑了开去,游君远有些茫然地盯著手心,那丝柔软似乎还印在那里没有离去。倏地,那抹火红窜上了岸边带起一片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五彩的光芒吸引了游君远的视线,他看著狐叼著什麽扔在了草地上,一条脱离了水痛苦扭动身体的鱼。

  [饿了麽?]

  噗。让他生吃麽?游君远咯咯笑了起来,越小越激烈,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游君远突然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疯了。狐在岸边歪著头看了一会,又窜进了溪水。他咬住游君远的裤脚,想要将他拖上岸。

  [跟我来。]

  上了岸,游君远跟在狐的身後走进了树林,他没想过这狐会对他不利,不知为何他就是这样觉得。穿过一片矮树林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游君远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比他还要高一些、茂密的树上缀满了紫红色的果实,游君远一步步走过去,抬起头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还有些距离。有些失望的时候,突然看见树叶和细长的树枝开始晃动,那小小的果实摇了几下便坠落下来。

  [快找东西接著。]

  游君远看著狐站立著,用前爪抱住不算粗的树干不停地摇著。

  逗趣的模样让笑容再次回到脸上,游君远立刻脱下被太阳烤干的褂子,在树下跑动著接著果实。

  没一会,白色的褂子上已经满满的都是熟透了的果实。他小心翼翼地将褂子放在地上,等著狐过来一起吃。

  [快吃吧。]狐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宠溺,它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地盯著游君远。

  咽了下口水,游君远伸手取了一个仔细观察,这果实的模样很眼熟,在很小的时候似乎吃过,但是记忆中是白色的果实,而这个却是紫红色。

  “……这果子叫什麽名?”游君远终於忍不住开口,虽然他不知道这狐能不能听的懂。

  [紫桑葚。很甜的。]

  吃惊只是一瞬间,游君远的心思此时已被这果实的名字吸引,他心中默念了几遍,然後小心翼翼地将桑葚丢进嘴里。瞬间特殊的甜味扩散开去,浓郁的果汁滑入喉中。

  忍不住拿起果实一颗颗放进嘴里,游君远吃得手上胳膊上都沾满了紫色的汁液,但他已管不了那麽多,只想感觉那无与伦比的香甜。

  堆起的小山渐渐平了下去,游君远满足地叹了口气,抚了抚已然鼓起的肚子。

  [你的伤是怎麽回事?]狐突然的询问让游君远本已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他低头,发现胸口有不少瘀痕,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捂住,但是狐却先他一步,走上前伸出舌为他舔舐。

  温热湿润的舌抚平了他的疼痛,就想吃入肚中的桑葚一般让游君远觉得甜甜的,狐的询问他没有回答,他不想用那些污糟的回忆来破坏此时被抚慰的时刻。

  “……我想把剩下的带回去。”等狐离开後,游君远小声地开口。虽然他今天受了伤,可是这些美味香甜的果实却抚慰了他,所以他想把这些带回去给哥……忍不住抿唇,游君远突然觉得连这时候都在意著哥哥的自己真的还是小孩子。

  [当然,要不再接一些吧。]狐提议,那双乌黑的眸子中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游君远摇摇头,这些已经够了,接太多他怕回去的路上会挤烂,那就太浪费了。

  “那个……谢谢你。”游君远犹豫了一下,向著狐开口。

  狐楞了一下後再次走上前,温柔地用身体摩挲他。

  [孩子,要坚强……]

  温柔的动作和话语瞬间让游君远有想哭的冲动,在泪水忍不住滑落之时,红狐伸出舌为他轻轻舐去。看著红狐清澈的眼底,他突然觉得就算自己是狐之子又如何?

  乡邻们的辱骂、暴行与这狐的温情相比,哪个才是真正的野兽?那些披著人皮的野兽难道不是更加残酷无情?回想起泼在自己身上腥臭的血水与不停砸在身上的石头,游君远背後一阵恶寒,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狐。

  努力回忆刚才咽入喉间的香甜,想要用它去压抑住涌上来的苦涩。游君远突然又有了一件想不通的事情,哥为什麽不带他离开!随便去哪,就算到山林里隐居,每天吃这样的野果,也比在受人欺辱强百倍啊!

  就在游君远闷头沈思时,红狐幽幽开了口。

  [跟我来。]低声说完,红狐便上了岸抖抖身子跑进树林。游君远慌忙抓起装了桑葚的褂子起身,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心想著狐是不是会带他去更好玩的地方,以排解他心中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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