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三、四) BY 暗夜流光
荒(卷三、四) 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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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程亦亭转身看向自己,高季晨剧烈地咳嗽着狂笑起来,“亦亭……你……你待我真好……你既然要杀我……当初……当初又何必……好,我如今的修为是你所赠……现下……现下便全还给你!”

  程亦亭茫然退后几步,眼神转向千羽所在的方向,似是自问又似是询问对方,“千羽……他……他还能活么?”

  千羽面上亦是一片疑惑,咬咬牙再次提掌,“他魔力极高,受了我一掌也不过身受重伤……容我再下杀手,为人间除此魔障!”

  高季晨仍是不住狂笑,直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硬撑着一口气支起身来,“哈哈……好一个除魔降妖的卫道之士!可笑、可笑!你也不过是妖!你杀了我去向玉帝老儿邀功,看他能赏你什么官儿做!”

  程亦亭忍了再忍,眼中仍是不由自主流下泪来,蹲在地上伸手轻抚高季晨发间,又想为对方拭去唇间黑血,“季晨,别再说话……我知道你只是不甘心。你别怕,你死了之后,我马上过来陪着你。我这般骗你害你,你却舍不得杀我,我心中很是欢喜。”

  高季晨只被他手指一触便又猛吐黑血,瞪着他的眼神如刀般锋利,眼神中却全是痛苦怨恨,“滚开!你……你这无耻之徒……你不配碰我!我死了便死了,死也不跟你一起!”

  程亦亭听得对方此刻犹在任性,眼泪不觉流得更快。他痴痴看了这张脸最后一眼,便伸手覆住对方的双眼,抬头对千羽说道:“来吧!”

  卷三《连理枝》23、网破

  宁千羽听得程亦亭口中那句话,又是一掌打在了高季晨胸口。这一掌打下,高季晨登时全身巨震,口鼻与耳中都是黑血狂涌,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亦亭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挣扎之态,只得将他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凑嘴过去在他耳边嘶声说道:“一会儿就过去了……季晨,你再忍忍。”

  如此一幕令得下手的千羽也不忍再看,转过身低声道:“他受此重创,再无生路……我暂且走开一会,你慢慢跟他说话吧。”

  程亦亭点了点头,面上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多谢宁兄。”

  待千羽快步走远,程亦亭才移开自己遮住高季晨双眼的手掌。对方那双赤红的眼睛兀自微微睁着,看过来的眼神却已没了怨毒之色,而是充满迷茫与欣喜。

  “亦亭?这里是阴间么?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杀了好多人……亦亭,为何我身上很痛?”

  程亦亭身子一晃,脑中也一阵晕眩,季晨竟是到了此刻才想起前生的事?

  只是到了如今,想不想得起来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怎样,他们仍然在一起,如此便已够了。

  他不过犹豫片刻,便把对方抱得更紧了些,嘴里却胡乱哄骗道,“嗯,我们已身在阴间,你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所发生之事都不是真的。你好好睡一觉,再醒来时我们便会在下一世了。”

  高季晨脸上露出天真的微笑,轻轻点头应道:“这就好,我还以为我真的杀了许多人,那场梦真是可怕。亦亭。我记得的……我们约了下一世、下下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不过我身上很痛……在阴间……也会痛么?”

  高季晨说着话眼睛已睁不开了,声音也渐渐低弱模糊下去。程亦亭偷偷擦去脸上地泪水,继续说话哄着对方道:“你只要想着很快就不痛了。便能快快睡着。”

  过了一小会,高季晨才从鼻间“嗯”了一声,却又含糊地重复说道:“还是很痛……亦亭……”

  程亦亭实在不忍,只得伸出手掌覆在高季晨胸前,自己虽然灵力低微。只要能为季晨减轻临终的痛楚便好。

  他掌中灵力刚一送出,就如河水决堤般止不住外泄,他心中微微感到骇然,却也不愿将手掌收回来。

  高季晨已是双目紧闭,陷入弥留之境,他手掌所触的肌肤亦是一片冰凉。到了这等境地,他还有什么舍不得地,横竖陪着季晨度过这最后一刻,他也要带着季晨的尸身回到自己坟前自绝。

  他苦苦咬牙忍受灵力流失过快地不适。双眼仍是看着高季晨,只愿对方此时能觉得好受一些。

  高季晨原本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一线,苍白的面上也露出微笑。双目中回复了几丝神采,眼神中却蕴含着恶毒与狡黠之意。

  程亦亭心中一凛。便待挣脱移开自己那双手掌。只是还怎么移得动一分一毫?

  高季晨也看着他惊骇后悔的表情,邪笑着一个字一个字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方才是舍不得杀你……我身受重创。只得尽力保命,幸亏你们两人都这般傻……哈哈……”

  程亦亭听了对方这番自诩得意的话,什么想起前生显然是作伪。这也怪不得季晨,是他先施毒计,季晨也不过还他一道。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程亦亭胸口仍是一阵翻涌,身子也急速变冷,但不得不尽力挣扎起来,只怕自己纵虎归山,酿成人间更大祸患。

  高季晨看他眼神已知他心中所想,几乎吸尽他体内灵力之后才将他一把推开,望着他地眼神之中已无半分眷恋,只是面上犹带着嘲讽的笑容。

  “嘿嘿,我原本对你确然有些说不明、放不下的情意,只因你是令我来到这世间的那人,也是唯一待我好的那人……这下好了,我再不欠你什么恩情,天大地大,唯我独尊!”

  程亦亭便似被抽去了骨骼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委顿于地,嘴里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你……你莫要……我……”

  高季晨挺直身子俯视他扭曲的表情,弯起嘴角冷笑道:“我什么你?你是怕我此时杀你?你只管放心,我好不容易得了这点灵力,哪里舍得浪费在你身上。

  高季晨说完便走,再不多作耽搁,只想快些远离这危险之地疗伤休养。

  程亦亭痴痴望着对方的背影,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他重创之下这般勉强挣动,口中竟是鲜血狂喷,把自己胸前与面前的土地都染湿了一片。

  高季晨听得背后异响,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便冷笑摇头,“你还想对我施苦肉计么?眼下已然迟了。是你亲手绝了我最后一分人性,我反要感谢你的成全。自此之后,你我义断情绝,今生后世都再无瓜葛。程亦亭掀动着嘴唇想要开口,却一句完整地话也说不出来,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满嘴的血液呛得不住咳嗽。

  高季晨只瞥了他那一眼就转身疾行,无论他在身后如何辛苦挣扎也没有再回过头来。

  他看着对方迅速变小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曾经地季晨,世间从此多了一个毫无人性的魔头。他也有心急召千羽返来,无奈体内灵力实在剩余太少,无法支撑他施出任何法术。

  他默然躺在冷冰冰地地面上,感觉着体温与生命都渐渐远去。若能就此魂消魄散,再不必想起自己与季晨之间地种种,也不用面对日后的痛苦自责,那该是多么地好。

  可惜天不从愿,在他丧失所有的知觉之前,千羽的声音终究在他耳边响起。

  他已经无法分辨千羽到底在说什么,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张了张口,“我……对不住……我……成事不足……败……败……”

  一阵浓烈的疼痛和倦意席卷全身,他没能说完那最后的几个字,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耳边似乎还在传来遥远的呼唤,他却没有办法回应。他已经开始做梦,梦里的他和季晨还在前生,相互对视着重复那句彼此都说过好几次的话,“天荒地老,永不变心。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卷三《连理枝》24、涂炭

  程亦亭是在一片寂静中醒过来的,虽然他根本就不想再醒。醒来之后的世界不会再有任何快乐,只剩下无法逆转的痛楚绝望。

  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胸前,为他冰冷的身体注入灵力,他不得不睁开眼嘶声说道:“千羽,莫要救我,让我去吧……”

  千羽充满怜悯和安抚的眼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口中温言劝道:“你已尽力,何苦自责?天界人间各有注定的劫难,仙人妖魔也是亦然。只要做了该做之事,你我都不必太过执着于结果。”

  程亦亭面上露出极为苦涩的笑容,“你又何必这般安慰我?明明是我心中对他仍有不舍,才铸成这番大错。我再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你便成全我罢。”

  千羽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这世上谁又能成全谁?我有我的劫数,你也有你的劫数,人人都逃不过命定的魔障。莫说是你,就算那高季晨也都一样。程兄,只有你才是他唯一的劫数,难道你心中不知?”

  程亦亭出了一会神,凄然摇头叹道:“从前也许这么说得……如今可不一样了。他临去之前曾说,是我亲手绝了他最后一分人性,从此以后,世上再没高季晨,只有绝情断义的灭世魔头。”

  千羽沉默半晌,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神色,“若是当真对你绝情断义,他临去时又丢下这番话给你作甚。他是气不过你骗他伤他,才想要狠狠地报复你罢了。”

  程亦亭那颗死透的心忍不住再次跳动起来,可转瞬间又冷了下去。即便真如千羽所说,季晨心里还记挂着他,他与季晨之间也只有相互仇恨与毁灭了。

  他只要一天不死。就注定要继续苦苦寻找季晨,并且一次又一次的与之纠缠。直到有一天他能亲手杀死季晨,或是季晨杀了他。才能够中止前生延续太久的错误。

  他们曾经的那场殉情,已然变成了一个悲惨地诅咒。上天仿佛要借此惩罚他一手犯下的大错。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都因此丧生,他委实承受不起,只要一想到那些尸体地惨状,他就恨不得立时自绝。

  千羽看着他脸上纠结痛苦的神情,只得再次柔声劝慰。“你莫要想得太多,只当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不得不受着就是你这辈子地命。你并非主动为恶,那高季晨也只有你才可降服,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都如梦幻泡影,终究会一一过去。”

  程亦亭呆呆看向千羽淡然的表情,便如抓紧救命稻草般嘶声问道:“真的么?一切恩爱憎恶,都只如梦幻泡影?一切善恶悲喜。也终究都会成空?那你我我为何还要苦苦活着?”

  千羽想了一会,眼神也渐渐迷茫起来,“这世间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自有说不出的诱惑之处……要不然为何许多妖都想化身做人。神仙也会羡慕凡间爱侣?能遇上自己地魔障,相爱一场、恨怨一场。闹到最后魂飞魄散。也就安分死心了。”

  程亦亭苦笑回道:“如此说来,活着岂非为了刻意求苦?”

  千羽愣了一愣。也不由苦笑着点头,“可不是刻意求苦么。不经过那一番甜,又哪知最后是苦?为了先前那一分甜,也就心甘情愿去受那最后的苦。修仙之路多半先苦后甜,情爱之事却多半先甜后苦。”

  程亦亭轻声接道,“只是即便当初就已知晓最后的结果,恐怕世人亦多半宁愿谈情而不愿修仙。”

  说至此处,两人一齐苦笑,相视着再次长叹一声,“唉,可不是么!”

  经过这番交谈,程亦亭对千羽更加亲近了些。他早知对方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情爱,却是惨淡收场,与那人从此天各一方,虽然心里仍然放不下,毕竟能硬着心肠再不与那人相见。

  他十分佩服千羽能对自身这般狠心,转念一想到自己却又愁眉深锁。他的处境比起千羽还要艰难数倍。只求一死并不算难,难的是活着去亲手追杀自己最爱之人。

  他小小的私心里只盼着季晨当真对他绝情断义,下次一见面便能再不留情,那样自己就逃脱了无尽的痛苦。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委实卑鄙自私,万分对不住那些无辜断送在季晨手里的性命。况且若连他都死在季晨手上,便说明季晨已然再无牵挂避忌。到时非但人间涂炭,连天界也大大麻烦,无辜枉死地性命只会越来越多。

  他这条性命对于别人自然轻如鸿毛,对于季晨又价值几何?他其实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如果他的命可以唤回季晨的一丝人性,他绝不会有所吝啬,他只是还有一点舍不得。

  等到他魂消魄散地那一天,季晨便真要孤零零一个活在世上了,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愿意陪伴季晨的人,也没有敢去拥抱季晨地人。

  在千羽身边休养了几天之后,程亦亭怀着矛盾地心情起身告辞。千羽也并不留人,还想与他一起上路,只因外间此刻已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这一次程亦亭无论如何都不再愿意带上千羽,他与季晨之间终究要有个了断,也不能再牵连千羽置身其中。

  上次与千羽合谋施计猎杀季晨失败,对方若看到千羽定会痛下杀手,自己独自行事反而好得多。以季晨如今的修为和对他地防备,再找上多少帮手想必也是白白送命的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千羽眼见他拒绝得十分认真,不厌其详地一一说明厉害,也就不再坚持,只点头拱手与他道别,“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程兄但请一路小心。程亦亭自然应得干脆,躬身还礼后翻身上马,挥鞭直奔向凶吉未卜的那条长路。

  那匹马儿也休养了好些天,脚程甚是快捷,一路上却屡次被主人勒紧缰绳强行停步。程亦亭每次下马都因看到或是闻到附近情况有异,循着异状走去不远,总能看到尸横遍地的惨象。

  好些稍稍偏僻的村庄根本成了死庄,整个村找不到一个活人,就连路上也是车马人烟极为稀少。稍稍大些的小镇上,街头空荡无人、店铺大门紧闭,跟那些死庄也差不了多少。

  卷三《连理枝》25、纠缠

  程亦亭独自上路将近一月,眼中看到的人间简直像那传说中可怕的地狱。每多看到一次,他的心就更冷一分,无论是他还是季晨都已注定要为这场浩劫遭受报应。

  他自从上次被高季晨吸取了灵力,已不能再使用任何法术,连维持人形都只是勉强,更谈不上寻到对方的踪迹。

  但他心底清楚得很,季晨总有天要主动来找他报仇,上次放过他只因为自身虚弱而强敌在侧。他如此大胆的四处游荡,还循着对方作案路线追下去,无非是以身为饵,盼着对方来把他碎尸万段。

  也不知是否此法奏效,程亦亭脚程行到中部一个繁华大城之时,当真与高季晨狭路相逢。

  那座城本是有名的游玩之地,人口虽不甚多,胜在风景秀丽,全国闻名,每年都有无数外地游客专程来访。

  高季晨也是看上了此地游人甚多,专门来挑选些阳气充足的“食物”。他伤势已愈,修为更上一层楼,人间之大处处任他肆虐宰割,口味自然也挑剔起来。

  他混迹于游客群中,费心挑了十几个年轻力壮、阳气充沛的男子,尽数施法掳到了城郊一个破庙之中,只想清清静静地好好享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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