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荒(卷二)同生契 BY 暗夜流光  发于:2010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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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浅舟只得苦笑,他不是不愿说真话,只怕实话实说更难取信于人。他无语垂下了头,在心中细细寻思应该如何应对那张大人,马车骨碌骨碌的继续前行,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众人将他押出马车,动作都比先前轻了些,那为首地武士最后一次低声相告,“你我也无冤无仇,只是各为其主。张大人最恨不老实的人,你若想少受些罪,便一句假话都不要讲。”

  他只好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默默点了点头,之后便被另一群人接手押送,那群人比起先前那对武士可粗鲁得多,一路对他推推攘攘,稍走得慢些便拳打脚踢,把他整治得浑身是伤,极为狼狈。

  黑着眼睛走了许久,他感到一阵阴冷的风掠过身边,两边耳侧不断传来惨叫呻吟之声,有远有近,直听得他毛骨悚然。

  直到那群人挺下脚步,七手八脚把他锁在一物之上,他眼睛上的黑布罩才被人用力扯下。他转动着眼珠四下一瞄,心底已是忍不住一抖---狭小的囚室内摆满各种刑具,形状怪异狰狞,带着血腥之气,显是不知对付过多少人了的。

  围在他身旁之人也都是目露凶光,神色间充满异常的亢奋,已有人狞笑着伸手摆弄某个刑具,刻意在他眼前晃动恐吓。

  他苦笑着极力保持镇静,只把一张嘴紧紧闭着。如今就算再怕也逃不过了,与其窝囊求饶,不如坦然受死。若待会熬不过了,也只能顺其自然,该叫便叫,那求饶之举却是半点用也没有的。

  众人纷纷出言逼迫,叫他老实交代自己到底是何身份,否则便要把他剥皮抽筋云云。如此吓了他一会,众人仍没见他露出胆怯神色,囚室外终于传进一个苍老地声音,“好,你也算有点胆色,不枉老夫亲自会一会你。”

  沉着脸走近囚室的老者须发皆白,一对眼神却利如鹰鸷,直直盯在他脸上半晌未曾移开,便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看着老者遣散了囚室中其他的人,只与他单独相对,他便也与这老者他他坦然对视,心中自然知晓这便是他未曾见过地那位张大人。

  横竖已是注定一死,只求能死得硬气些罢,只可怜那只与他结下同生之契的女妖,又要与他同受一番痛苦……若自己熬不住酷刑真地死了,那女妖岂不是要与自己同赴黄泉?

  他此时才暗叫一声不好,那女妖实在冤枉无辜,但要讲那件事讲与任何人知晓,都会被斥为胡说八道。他这才是有苦说不出,只得皱眉细想如何骗过眼前这个张大人。

  他双眼眨也不眨,直视那张大人朗声说道:“张大人即已查明我乃冒名之徒,想必不会迁怒于无辜闲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两位好友都是被贵姨侄残害而死,我也身受重伤。我能苟活多日,为自己和两位好友报了仇,心愿已了,只求速死,就当那日伤重不治罢了!”

  卷二《同生契》38、秘审

  听了宁浅舟那一番话,张大人只冷笑两声,口中慢慢吞吞地道:“我那姨侄死得也不冤枉,他平日与多人积怨,迟早是那个下场,只是不该死得不明不白。我派遣多人查你身份,竟查不出你从何而来,真名叫什么,嘿嘿……不如你亲口对我说罢。”

  宁浅舟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仍硬着头皮沉声答道:“我本姓宁,乃是西南境内一小镇附近宁家村人。数月之前,我全村人都被土匪杀尽,唯有我一人上山采集茶树树种,才逃过一死。大人尽可派人去查,我村里人的尸体都是由我所埋,我无能把他们各自殓葬,只得花费好几日挖了个大坑把他们同葬,那个大坟之前插了块木板……”

  他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大段,其中八分皆都是再真不过的细节,唯独隐去自己已然存活多年之事。那张大人静待他说完,才又盯着他看了半晌,面上浮起一点冷笑,“你讲得倒十分真切,我只觉一事太过蹊跷。你全村被屠,唯有你一人逃过死劫,之后被我那姨侄遣人追杀,你又是唯一幸存之人。世事哪有这般巧?你莫非是神明附体不成?”

  他仍是坦然直视那张大人,苦笑着回对方的话道:“张大人,我自身也不想独活于世,奈何世事便是如此之巧。宁家村新坟尚在,我那两位友人也是我亲手所埋,这些都可速速查证,我对大人当真是言无不尽。”

  那张大人嘿嘿一笑,已自身旁取了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在手,对着他阴恻恻地说道:“若不是我早已私下问过那两个对你下手之人,今日定会被你骗过。那两人都道你是鬼非人。当日明明一刀砍在你脖颈间要害之处,鲜血狂喷,如何也活不成了的。你却活生生又站在他们面前。你倒给老夫解释解释,你是如何治好那等重伤的?老夫根本不想知晓你姓甚名谁。只想知道你这死而复生的奥妙。”

  他心中大惊,终是望着那烧红地烙铁露出怯意。他本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见识过这等逼供酷刑,一时间实在想不出敷衍之言,只得一口咬定自己方才说话的话。“我哪敢欺骗张大人!方才所说句句属实!人总有运气好与运气不好的……我先后两次逃过大难,想必也只是凑巧罢了!”

  那张大人笑得阴森,举起手中烙铁更加贴近宁浅舟胸前,“那你便想想,这次地运气好还是不好?老夫并不心急,只想亲眼看看你是如何治好自身伤势的。嘿嘿,老夫已是七十岁地年纪,最稀罕的便是这死而复生,你若不肯交代。老夫便慢慢割你的肉来吃,说不定也能多活几年。”

  宁浅舟只吓得魂飞魄散,世间竟有这等食人魔?他出于本能开始用力挣扎。奈何整个人都被紧紧锁在身后的木架上,只能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见他怕得厉害。那张大人地笑容更显狰狞。动作极快地将那块烙铁狠狠摁在他胸前肌肤之上。

  未除的衣衫混着被烧焦的肌肤发出一声“嗤”地轻响,一阵皮肉糊烂的气味也随之飘散。宁浅舟登时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被那烧灼的剧痛折磨得险些晕去。

  他惨叫之后又呻吟了好几声,那张大人已不耐烦地凑近他眼前,伸手狠拍他惨白的面颊,“你若再不肯说,老夫便拿刀取肉了,你身上肉虽不多,慢慢用却也能支撑一阵子。”

  这张大人哪里还是个人,简直比禽兽还不如!若当真被慢慢割肉而死,岂不是活生生的凌迟?想至此处,他只求激怒眼前这只禽兽,但愿对方被气急而动手杀了他。他极力抬起双眼怒视那张大人,语不成声的嘶叫痛骂:“你这老匹夫……禽兽不如!食人者终被人食!你他日就算死了……尸体也会被狗吃!”

  他满口唾沫飞上那张大人之面,对方竟半点也不着恼,反而笑眯眯地慢慢回道:“呵呵,你这是只求速死?老夫怎么舍得……你死了就不新鲜了,万一无法延年益寿,老夫岂不白担了那食人魔之名?老夫是前世有德,今生才能遇到一回唐僧肉,若吃了你之后当真能长生不老,老夫自会给你奉上神明牌位,还会天天拜你。”

  这无耻禽兽竟让他怒到哭笑不得,胸口又痛得无法忍受,他只得继续一阵乱骂,“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来世也只能投生猪狗!”

  骂了好几句,那张大人仍是毫不气恼,他实在无法,干脆满口胡诌恐吓对方起来,“我……我乃神人之子,才可长生不死,你区区一介凡人竟敢亵渎仙体!你若吃了我地肉,非但会肚破肠穿而死,还会连着许多世都投生畜道、被人活宰而食!”

  这几句虚言恐吓的话一出,那张大人反而愣了一愣,面上露出些许犹豫之意来。可惜不过片刻,那张贪婪的老脸上便又显出奸猾地笑容,“不错……老夫是该谨慎些。好,我割了你的肉煮熟之后,先哄着我最宠爱地小妾吃,若她吃了无事,便可容颜不老地陪着老夫;若她不幸死了,老夫也好再娶一房更漂亮的小妾,嘿嘿。”

  听到耳旁这等无耻至极地话,宁浅舟反而骂不出来了,只喘着粗气怒视对方。

  那张大人又看了他一会,便似看着一件爱不释手的宝贝,语声也变得“慈祥”起来,“是了,老夫刚才真不该伤了你,你须得好好休养两日,养得肥肥白白才好下刀,以免折损了仙肉的效力。”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大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囚室,之后便闯进几人把他解下了刑架,又抬着他离开囚室,去往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只是脚上带锁,无法离开室内方寸之地。此后只要是所见之人,都待他客客气气,体贴备至,还有专门为他疗伤看诊的大夫,每日的饮食也极尽美味奢华。可这一切他如何受用得下?只要一想起那张大人临去前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恶心欲呕,恨不得马上自尽了事。

  可怜他用尽心思,身处的房间里竟是半点锋利尖锐之物都找不到,对方显然早有防备,唯恐他有此一着。他束手无策,只能希望天降奇迹,即刻落下一道天雷将他劈死算了。

  卷二《同生契》39、获救

  在那华丽的囚牢里忍耐了一天,宁浅舟当真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只有一个办法---绝食以对。

  他饿了两顿都不肯吃东西,到得晚间便有好几个男子如狼似虎的摔门而入,把他四肢摁住强行灌食。

  他独力难支,挣扎不得,被那几人边骂边灌,“不识抬举的东西!有得吃还不肯吃!下了阴曹地府便没得吃了!”

  他只能不住发出“呜呜”之声,被打了好几拳再加好几个耳光才脱力软倒,那几人赶紧抓起食物对着他嘴里一阵猛塞,噎得他连声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直到那几人扬长而去,他兀自倒在地上咳嗽喘息,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周身也是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把自己整理得干净了些,他坐在椅上忍不住一阵悲从中来,这逃也不能逃,死也不能死,难道真要被那禽兽凌迟碎剐的吃下肚去?

  正当满心沮丧之时,窗外似乎突然传来轻轻一响,有个熟悉的声音冷声启口,“宁浅舟?你在不在?”

  他狂喜着一跃而起,奈何脚上拴着铁链,只得尽量靠近窗边颤声应答,“在!在!千羽快救我!”

  那人不再开口,过得半晌,大门处才“咔”地一响,之后便被两边推开。宁千羽一身青衣,面色沉郁,快步闯进这间房中,看到他脚上的铁链才微微皱眉,“那张大人竟不杀你?还是要折磨你够本才舍得杀?”

  他苦笑着回道:“那张大人要把我生吞活剥,慢慢地吃进肚子里去。”

  宁千羽微微一愣,走近他身边双手操起那条铁链。只略一用力,便把极粗的铁链分为二段。宁浅舟吓了一大跳,千羽竟是神功盖世的大侠客么?

  铁链一断。宁千羽即刻拉起宁浅舟,“废话少说。赶紧走!”

  宁浅舟自然也明白此时此地的凶险,点点头再不多言,只跟着宁千羽快步走出门外。

  门外乃是一个极大地庭院,院内不远处正有几人巡逻戒备,两人急急提步。边走边躲,总算向着高高的后门处靠近了。

  见到后门两旁也有多人看守,宁浅舟心中一片冰冷,不由轻拍了一下宁千羽,望着对方黯然低语道:“不如你自己走吧,带着我这累赘,恐怕还会害了你。”

  宁千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以同样压低地声音轻轻道:“我进得来便出得去,你少杞人忧天。对方话声一落。宁浅舟便觉自己颈后一紧,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他强忍住惊呼的欲望,伸手把自己地嘴紧紧捂住。双眼只看到四周景物不断向身后掠过,停下来时已在一处屋顶之上。

  宁千羽跟他挤得极近。清醇的声音也贴在他耳旁。“我们从上面走,料得他们无法察觉。你胸口的伤现下如何了?”

  宁浅舟又是大惊。千羽莫非真的是个下凡神仙么,竟对自己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压着声音试探道:“那伤已经快好了,只是还有些痛。千羽,你怎知我伤在胸口?莫非你那时便已潜伏在囚室之中?”

  千羽却不再回答他,只默然偏开头去,半晌才冷冷说道:“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救你,你莫要以为我是关心你地安危。”

  宁浅舟只得苦笑,他在京中哪有什么真心朋友?又有哪位朋友能够请得动国师大驾?但千羽既然不愿承认待他其实也有关心,他又何必自讨无趣?

  两人在屋顶静待片刻,看到下面一队巡视之人走得远了,千羽这才再次起身,一把揪住宁浅舟的腰带,拧着他飞速而行。

  这一次宁浅舟看得分明,千羽竟似脚不点地,在屋顶上滑行一般,寻常人绝不可做到这等动作。他实在忍不住,在风声中大声相问,“千羽,你到底是武功高手还是真的做了道士?若是真做了道士,怎样才能还俗?”

  千羽正在全力前冲的脚步一滞,也不知听清他的话没有,却带着他纵身跃下了屋顶。将要落脚之时,千羽只把手一松,宁浅舟登时摔了个狗啃泥,整个身子都痛得像散了架。

  冷眼看着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宁千羽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快步前行。宁浅舟别无他法,只得忍住呻吟全力跟上,身处之地应该已在京城郊外,距离那刚刚逃脱地的牢笼却显然极近。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出什么纰漏,若跟丢了千羽,再次落到那张大人手上,他宁愿刚才就被千羽狠狠摔死。

  跟在千羽身后跑了一阵,他周身血脉渐活,出了细细的汗,先前被众人拳打脚踢的伤势也都痛了起来。尤其是胸口曾经被烧烙的那处,被汗水一浸更是痛得钻

  他步履艰难、咬牙苦忍,也不肯再在千羽面前因为伤痛而叫出声来。走在前面地千羽却也脚步变慢,一只手似乎捧在了胸口,发出了极低的喘息之声。

  他勉强大步赶上千羽身侧,只见对方如玉的面庞上已浮起一层薄汗,神情也颇带苦楚之意。他不由自主大觉心疼,伸出手臂想以衣袖帮千羽擦汗,谁知千羽一把推开他横眉怒视,说话地声音却是断断续续,显然身子极为难受,“少假好心……都是……都是你害我!适逢大劫……还要被你所累……滚得远些!”

  宁浅舟被推出好几步远,身上也痛、心中又是一阵委屈,当下便大声辩道:“我怎么害的你?你若不想救我,只管看着我被那张大人吃了算了!何必冒着危险救我出来,又对我这般鄙夷冷淡!我自问从来没有错待过你,只有你负我,多年前是如此,现下还是如此!你却说是我害了你?”

  宁千羽紧抿嘴角斜睨他须臾,面上半点心虚愧疚之色也看不出,反而露出淡淡地嘲讽之意,“不错,是我自己愿意来救你,本不该将其他事迁怒于你。我既然不是你那个千羽,也不该为了他与你从前之事牵动心绪。”

  看着对方面上转为平淡地神情,宁浅舟不知为何又怒又怕,“你明明便是千羽!我若有哪里做错了,你只管当面讲清楚便是,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否认身份!若千羽真地死了,我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坟墓!”

  宁千羽却不肯再度开口,只以一手抚着胸口向前行去。宁浅舟用力一脚跺在地上,恨不得赌气任由对方走远,过得片刻却仍然眼巴巴地跟上,“等等我……你好狠的心!”

  卷二《同生契》40、历劫

  一条长长的古道之上,两个年轻人慢慢行路。他们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平行,虽然脚步都有些蹒跚,却又并不相互搀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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