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寒 + 番外————杨朔
杨朔  发于:2010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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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伤害了多少人,欠了多少人。
我只有你了。 自 由 自 在
宁酒词这一生,就毁在你手里了。

也许一开始不过是害怕再失去什么,所以才想得到更多。
可是到后来,这一切也全都变了味道了。

我伸手张开双臂,已不见那人把我抱起。
马背上,只空留我一人。
我追在他身后不停地喊,不停地哭。只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追不上,够不到,已经错过。
我说,恒显,我是爱你的。
他回头笑了,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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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梦惊醒,我睁开眼,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我一人瑟缩发抖。
我还是那么胆怯,还是那么不习惯黑暗。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怀抱。
我看着黑暗中安静的睡脸,伸手去抚摸。

你......不过也是个普通的男子。
卸下那一身的绫罗绸缎,金丝皇袍,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若是爱上你就好了,若爱上的是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当年,你亲手扎下的那根刺,已经在两个人的身上开始溃烂、开始腐败,狠狠地,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如果那时侯真的死了就好了,如果两个人一起死掉。
如今,即使活着,却永世不得相守。
你知道吗?我恨你,我怎么能不恨你。
你把一切都弄乱了,一切都乱了套了,放不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我是真的恨你,宁酒词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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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你走的时候,不是答应了我再不回来的吗?

皇城石阶,我看着面前的人,多年不见,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翩翩公子。沙场上的历练,叫他成熟了不少。
"当年我留你,你非要走。如今不叫你回来,却偏要回来。张宪,你真是我行我素,从不管他人死活。"
我笑着看他,他也是笑着,不予反驳。
"你不是也在躲我?"
他伸手,拉我上马。
马蹄撒开,离开这些朝臣的虎视眈眈。
"我没有,只是不想见你。"
我坐在前面,庆幸他看不到此刻我的表情。
笑声传来,还似当年一般爽朗。
"你姐姐可好?" 自 由 自 在
"很好,她也不想见你。"
身后的人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是啊,都七年了。"
七年,也像是过了七十年,早已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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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君之怀,永世不忘。此中有意,两心皆知。金钿已碎,各飞东西。至此一别,当无再见。若有来生,愿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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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哭着求你带她一起走,你是如何地壮士一去不回头。
如今,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
人已去,楼已空。
你在沙场醉生梦死,她孤独深宫,又何尝活过?
我那美丽又坚强的姐姐,比任何人都骄傲都高贵的姐姐。
你怎忍心看着她在那皇宫里白了头发,看她终老而死?

他的声音听来苦涩,哽咽在喉。
"我知道我不该来的,我又回来做什么?......酒词,你说我们究竟错在哪里,竟是有缘相聚,无缘相守。"
我沉默不语,听他闷在喉中的呜咽。
你们没有错,错不在此。
只怪那个一手遮天的天之骄子,只怪我贪图名利的父亲,拆散了自己的女儿。
张宪,张宪!
你要我如何跟你说,你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早在多年以前,就死在了这皇宫深闱。

第四章

行马至北城门的时候,我们被守门的士兵拦住。
我有些愠怒,不知是何人竟如此胆大,敢拦我的驾。
城门之上此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声音清脆洪亮。我抬头望去,却因为逆光,看不清此人的样貌。
"哪里来的土匪,在京城里肆意横行。你是掳了何家的美人,抓去做压寨夫人了?"
张宪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时,也是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长京的待客之道?还不下来见我!"
那人又笑了起来,从城门上消失了去。
我回头看向张宪,"那人是谁?你认识?"
他点点头,"以前一起带过兵。"
有人从城墙下来,我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长相不算突出的脸,五官整洁,皮肤微黑。
他来至跟前的时候,张宪也下了马,顺便把我抱了下来。
那人见了我,眼里有些震惊。他急忙单膝跪了,
"莫将不知是宁大人,失礼了!"
我微微愕首,并不言语,心里却也坦然。只是张宪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想来是没有料到我在京城是如此的呼风唤雨,横行自如。
那人已起身,对着我一笑,笑容款落大方。
很多年以后,在我的记忆里,竟只剩下了这灿若阳光的一笑。

"你叫什么?" 自 由 自 在
我突兀地问出一句,他有些吃惊,旋即一哂,
"莫将名叫莫烨台。"
莫烨台?我听来熟悉,猛然记起,竟是恒显曾经提过的那个七王旧部。
心下对他是冷了三分,我不再言语,只看着他与张宪攀谈。
"你此次回京要呆多久?" 莫烨台问道。
张宪的眼光忽然跳动一下,随即淡去。他笑得牵强,
"再说吧。边境调动人手,还不知道怎样呢。"
我心生好奇,拉住张宪,
"边境因何调动人手?"
被问者倒未有表态,旁边之人已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我,仿佛我是哪里来的村野匹夫,竟与他们在这里妄谈国事。
"宁大人怎会不知?"
他心下悬疑。
我倒觉得好笑。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宁酒词不过是顶了官名的御前男宠,如何会知晓这些国家大事?
张宪不答,莫烨台已是恢复平静,半夹着冷刺开口,
"宁大人去问问大司马吧。"
我当下明白了七、八分,原来是苏恒显开始部署兵力了。
张宪开口打破僵局,笑骂了莫烨台几句,便与之告别。
驭马离去的时候,我特意回首望了,他仍站在原地,眼神分明注视着我。
我对他一笑,转头不再看他。

是夜,司徒府的后院风亭里,我与张宪斟了几杯酒,谈笑风生。
他喝多了,开始说以前的事。
我只得陪在一旁倾听,从他如何遇到姐姐,到那日一旨诏书,册封太子妃离去。
张宪哭了,伏在凌乱的桌案上。
他是战场上撕杀猛将,流血不流泪。如今却哭得无助,哭得痛彻心肺。
我不忍看他如此,仿佛看到自己也是一样的消沉,自暴自弃。
我走过去抱住他,轻抚他的背部缓解悲痛。
他坐起身来也抱住我,紧得让我喘不过气,却异常地安心。
"酒词,我该怎么办?你教我,教我如何可以忘记她......"
他泣不成声,我看了更是心痛。
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一个缺口,那种疼得死去活来的痛楚,又岂止你一人才有?
他把头埋在我怀里呢喃着睡去,眼前明月照人,清晰了池苑每处景致。
一笑,好累。
两处相思,一样情怀。
情字,好累。 自 由 自 在
张宪痴了,姐姐放了,恒显丢了。
剩下的,支离破碎,只一颗麻木的心。
那我呢?我把它,忘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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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却还是不经意地发出了声响,引来那人抬头。
见了我,只是一笑,些许疲惫,清晰地映于脸上。
"酒词,你来了。"
"臣打搅到皇上了吗?"
"没有,来得刚好。"
他笑着拉我过去,坐到他的腿上。
视线再次放回到奏章之上,两道浓眉不禁又皱在了一起。
我斜眼瞟了一下奏章上密麻的字迹,扁扁嘴,
"皇上因何愁眉不展,这些朝政就那么烦琐吗?不如不做了省心。"
他哈哈一笑,眼神温柔地看向我,
"酒词,天子生就要为这烦琐劳心,当然比不得你逍遥自在。......这边疆防护,一直都是朕的心病。"
我有心静下来,听他阔论历政。
"先帝朝时,文有管英辅政,武有十三王爷常仪。边疆平定,国太民安。如今到朕......"
他无奈地笑了笑,
"北番连年骚扰,又叫朕如何高枕无忧?"
"皇上不是有七王爷在?那些蛮夷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我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何况还有大司马。"
他但笑不语,抬眼望着我,
"酒词,你认为该如何医这块心病?"
北番?
当然是打。
如果是我,大可叫他们屠杀捋掠几座城池了去,牺牲些人的性命。再在民间制造舆论,煽动百姓不满。待教激起了民愤,刺激了军心,再挥师北上。如果将帅有能,军士齐心,不怕踏不平他北番国都。一来可保我朝二十年太平盛世,足以在这期间养精蓄锐。再来也可一举彻底平了北番,永绝后患。
然而......
我笑了起来,伸手环住他的颈项,
"臣怕征战连连,受苦的还是黎明百姓。自古刀枪乱世,生灵涂炭。臣不忍心看孤儿无父,老妪无子。"
他闻言笑了,丢下手中的奏章,横抱起我向内室走去。
"看来,朕的大司徒果然是一心系着天下苍生。"
我面上仍旧笑容不减,心里几乎要岔过气去。
心系天下?
怕是天下都要来骂我,如何地惑乱朝纲,欺世悖俗。

细细地吻过眼睫,我闭上眼,想就这样,不要再看到任何东西。
在这人温情的抚慰下,我的心抖动得厉害。
他越是温柔,我越是害怕。
好像当年那样不管我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声音,都不能叫身上的人停下。
所以,宁愿就这样了。
在他的怀里忘记自己,忘记所有的肮脏和污秽,纵情于欢爱。

很痛,混身没有一处不痛。每一丝血肉都在叫嚣着,嘶声力竭地呼喊。
恒显,你为何不来救我?

"酒词,"
他侧身躺着,抚摸着我垂在的额上的头发,声音轻柔。
"朕会把张宪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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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被猛力地推开,苏恒显抬头看了看我,对门外慌忙赶来的家丁冷声吩咐退下。
他关上门,回头盯着我,声音也一样缺乏温度,
"你这么浮躁是怎么回事?万一叫人看见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已扼在了喉中。
我拽起他的衣襟,让他完全看清楚我此刻的愤怒。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似乎明白了我因何会这般失控,是,他一向了解我。
"我需要他。" 自 由 自 在
苏恒显说得平静自若。
"可是他不能呆在这里,他......"
"酒词!"
他忽然抱起我,放到书案之上,眼神凌厉得我一时有些退缩。
"你能瞒他到多久?封锁整个京城,不许任何人提起?可是这其中也有你管束不到的,你何必自欺欺人。"
"所以我才不能叫他留在京城!"
我挥开他的手,定定地看他。
苏恒显冷笑着直起身子,
"你以为不在京城就听不到任何消息?酒词,为何你还是如此地天真?"
"你一定要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看着他,攥紧拳头。
你知道我无法对你说不。
苏恒显的视线落向窗外,声音听起来很飘渺。
"你知道的,七王爷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没有充足的人手,怎么与他对抗?......"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眼神忽然显得悲凉起来。
我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恒显!恒显!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长京的街市繁华,热闹非常。
然而这里却没有吴州的清秀,山水相依,似若浓墨铺点,每一处都透着神韵。
是啊,这里不是吴州,是长京。
最繁华最奢靡的长京。勾心斗角,冷嘲热讽。
恨不得将每一个人都撕皮活剥了去,却还要装出亲近善良的和蔼容颜。
这里太肮脏了,就像我一样。

"宁大人?!"
突然被人叫住,我木然地回头,见到此人时不由得一怔。
莫烨台?
"真的是你!"
莫烨台笑了,如和煦春风。
朝他一笑,收回了刚才的失魂落魄,
"莫将军好清闲啊,有空来街市上转转。"
"宁大人也一样。"
他只笑得可亲,看不出温热。
"只是这天气好,出来走走,街市上人声喧闹,又没了心情。"
他耸肩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宁大人一定喜欢,要不要一同前去?"
我看他着实有趣,也不无兴趣同他走走,便答应了下来。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住我就跑。
我只得跟着他跑,也不言语。
不知为何,我竟无法讨厌这个男人。

第五章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会去一个不知名的山,看着脚下浮云过处,怀念起一个人来。


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像世外桃源。
"没想到长京也有这么好的风景。"
我淡淡地笑了起来。这里虽不比吴州,却也是清风和煦,幽静迷人。
"宁大人喜欢吗?"
莫烨台看着我。
我点点头。他也笑了,如这山水一般清爽。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不禁莞尔,"你为何会知我喜欢?若我不是呢?"
他一呆,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些。
我看了他的表情大笑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也浅浅赔笑。
"桃源世外,人心两处;思之无意,念之无忧。......"
我站在上风处,迎着吹面而来的清风,感觉是这样的轻松自在。
良久过后,我回身转望时,发现他竟是一直这样看我,仿佛已是痴了。
记起从前,自己也曾这般痴迷地望过某人。只要他回头对我一笑,自己就会觉得特别开心。
如今想来,已是这般遥远的过去了。

前尘过往,不堪回首。 自 由 自 在
"莫将军,你可相信人有来世?"
我又再次错过视线,望向远山。
"那不过是天竺和尚传教的鬼话,宁大人当真信吗?"
莫烨台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起来极为松软。
我只轻笑,
"前世今生,修来世之福。......呵呵,听来也不无道理。"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开口,
"那宁大人希望来世做什么?"
来世?从没想过。
今世已太多辛苦,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来世?
"来世,但愿仍生为人,扎在这红尘辛苦,浑浑噩噩,永不再醒。"
他听了忽然笑起来,
"宁大人倒真是贪心。"
我一怔,脑中像断了一根线,崩裂了所有的感官。
那声响好清冷,余音回觉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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