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寒 + 番外————杨朔
杨朔  发于:2010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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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怕,他已经威胁不了你了。"
苏恒显冷冷地一笑,像要处决犯人的刽子手,表情狠毒。
我不解地看着他,"你这什么意思?"
"他已被皇上下旨圈禁俯中,没有那个人的圣旨,他是一步也出不来。"
圈禁?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恒显。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立了莫大功勋的臣子反被皇上降了罪,可谓千古第一人了。
"不过你放心,他到不至于被杀。毕竟再大过错,他也是那人唯一的弟弟。"
他说着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我知道他一定是又想到了不愉快的事。
"他是当真昏了吗?"
我苦笑着想起那个人。那个温柔而又不失王者风范的气质,决绝到不容反抗。
你不是自比先皇,立志要成为明君圣主吗?
还是,你真的如他们所说,被宁酒词这个妖魅迷惑,做了一个只懂得美色荒淫,误了国政的无道昏君了?

"他是昏了,为你,有几人能够清醒始终?"
苏恒显定定地看着我,眼光中,似乎是要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卑贱肮脏。
我笑的恭谦,
"苏大人过奖了,酒词也不是百战百胜,起码对于你,我是输得一败涂地。"
相互撕扯,相互伤害。用涂了"过去"这种最甜美的毒药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在对方心上一刀一刀地割开,痛得死去活来却不让你轻松解脱。
恒显,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们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证明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他泻了气,不再与我争吵。只要一牵扯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他都会主动投降。
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他是这样说的。
可是恒显,你欠我的,又岂止是那个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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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七王爷圈禁之事,朝野上下也是恼得沸沸扬扬的。
有百官联名上书,却是一点也无能力改变圣意的丝毫。于是他们纷纷奔至司马俯,请求苏恒显在圣上面前为七王爷求情。
我笑那几个有眼无珠的废物,妄废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之书,竟然真假不分,善恶不辨。
你们找上他,岂不是想七王爷死得更快些吗?

回朝之后,除了每日去凝脂宫报道外,我倒真是没有其他的工作需要处理。
宁酒词不过是挂了名牌的宰相,手中既无实权,也无实力。
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男宠而已,谁又希望你能辅佐朝政了。

出了司徒俯已是辰时左右,反正也是误了早朝,干脆不去。
我招呼何柱,他恭敬地哈着腰入了车。
"大人有何吩咐?"
"去七王俯。" 自 由 自 在
何柱听了一愣,道是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着我。
我语气中带了些许的愠怒,催促道,
"你没听见吗?我说去七王府!"
"是!小的这就去叫他们改路。"
何柱忙应了声,又哈着腰又退了出去。
我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大人,到了。"
何柱压低了声音向我汇报。我点了点头,由他搀扶着下车。
王府的大门如今显得异常地冷清,也没了踏门而来的官员。
门前的石阶却还每天都扫得干干净净的,不落一点灰尘,这点到很像它的主人。
何柱叩了几下门,里面很快就有一个苍老的脸探出头来。
"劳烦通禀王爷,司徒宁大人求见。"
那老者二话没说,就要关门。何柱急忙拦下,
"劳驾......"
"不见!"那老人道,"王爷说了,皇命在身,谁也不见。"
"就说宁大人求见。"
"都说了不见,除非有圣旨。"
我走上前去,按住何柱的不耐。
"请老先生向王爷禀报一声,我想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我。"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道,
"那好吧,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大门再次关上,何柱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
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大门再次打开,已是换了一个年轻的侍者,
"王爷说了,请大人至轩雅阁相见。"

叫何柱等在外面,我一人随了那侍者进入俯中。
轩耶阁里,一人已久候多时。
他肃清了所有的人,房间内,只剩我与他,就如同当日在中军帐内一样相视无言,沉默对峙。
我看去他,仍是那般傲视群雄的姿态,丝毫没变。
看来,你过得倒不是挺坏。
良久,他慢慢舒了口气,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
我轻笑,没有否认。 自 由 自 在
是我故意捏造圣旨,是我有意要扣你一个兴兵作乱的罪名。不惜任何代价叫你信以为真,然后再偷龙转凤将假的诏书销毁。
我如此处心积虑,不过是要你一个哑口无言。

"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话锋一转,他已是满眼的愤怒。
"不为什么,王爷与我素来不和,又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酒词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只好先发制人。"
他听后一脸的厌恶,却是有怀疑之色,
"宁酒词,你果真是这种人?"
"我就是这种人,贪慕虚荣,利欲熏心的卑鄙小人。"
七王爷沉吟看着我,突然摇了摇头,
"不,你不是。"
我觉得好笑,"那王爷以为我应该是什么人?"
手腕上突然一紧,已被他上前抓住,拉进身前逼我对视他眼中的愤怒,
"宁酒词,你做的这一切,可是为了他吗?"

为了......他?
我呆呆地看着这人,仿佛又看到当年的他一样,相似的面孔。
有风从背后掠过,吹散了头发,遮住了我的视线。
为了他......
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呵呵......
是啊,我如此地作践自己,如此地伤害自己,都只为他一人而已。
恒显,天下人都知道宁酒词的一片真心,你却拿他当作草芥,不值一文。

"是!我是为了他,那又如何?"
我回视七王爷的眼眸,那里面却有一丝我难以琢磨的复杂光彩。
手腕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加重,我并没有甩开,任由他抓着。
"为什么?......皇兄如此待你,你竟然......"
我呼吸一滞,艰难地别过视线。
你皇兄,是啊,你皇兄。
他对我仁至义尽,宠着我,放任我,对我言听计从,百般讨好。
可是这些,他所做的这些,根本弥补不了他犯下的错,弥补不了我失去的一切。

"你说啊!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为什么。
我也是,你也是,你的皇兄也是。我们不过是世俗中的庸人,有谁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施主,这是命。
我笑了起来,这是命,根本没有问这么多为什么的必要。

"......为了七年前的那一场噩梦。"
他懵在了那里,松开了钳制住我的手。
缓缓地,像过了几千年一样漫长。
"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肯忘记......"
忘记? 自 由 自 在
我笑了。
你忘记了吗?你的皇兄呢?他忘记了吗?
即使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从不提起,即使再过了多少个七年。
我们,谁也不会,忘记。


离开七王府,我没有去宫里,直接回了俯中。

第三章

维系在你我之间的,这微妙的关系仅靠一根极细的线。
可是如果有一天它断掉了,它断掉了,那么,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可谓我朝之福,百姓幸甚。四海升平,国太民安......"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伸脚"不小心"地踢翻了殿前的香炉。
铜炉落地,响声清脆绕梁。
殿内刹时寂静无声,那原本口若悬河的老头看向我,满脸的愤怒,气得手脚发抖。
"庙堂之上,你......你......"
我轻笑,不以为然。
"爱卿所为何事?"
殿上高坐的人柔声问道,凭谁也听得出他断不会要责罚与我。
"臣是听到老先生所言,激动非常。故手舞足蹈,有些失态。还望皇上见量。"
我说得殷切诚恳,听在那老头耳里更是恼怒。
他涨红了一张脸,抖着手指向我,
"司徒大人!在皇上面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简直藐视朝堂,该当......该当......"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廷尉,乞求获得帮助。不想那廷尉胆小得厉害,瑟缩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我冷笑着看向那还算识时务的俊杰,
"廷尉大人,你说我该当何罪?"
廷尉已是吓得冷汗淋漓,哆嗦着站出来跪了。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微臣......我、我朝律历没有详细记载,待臣回去查阅。"
"废物!"
老头大怒地哼了出来,一甩衣袖,就差啐上一口。已是给足了脸面。
"程大人,圣驾面前,请注意。"
苏恒显站了出来,不冷不热地说道。
那老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吓得惨白了脸色,忙跪地叩首,
"臣有罪,望皇上恕罪。"
"罢了罢了!"
坐上的人摆了摆手,不予追究。
"诸位卿家都退下吧。......宁爱卿,你留一下。"
众人叩礼,纷纷退出殿来。 自 由 自 在
那位程大人经过我身侧时不忘狠狠地瞪来两眼。我还以微笑,看他气愤地甩袖离去。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胡来?"
正殿只剩下我和他二人,那人步下金阶,看着我,无奈地笑笑。
"臣只是讨厌他那些无用的长篇大论。"
我极为放肆地说着。这里没有外人,宁酒词的肆意妄为更是显著,甚至已不把这位九五之尊放在眼里。
他并不生气,反倒好笑,
"满朝的文武都被你得罪光了。还好大司马与你是旧识,念在情分,不与你为敌。我看他日再这样下去,你还怎样在朝为臣。"
我笑着把自己送到那人怀里,
"有皇上袒护着,臣还怕什么?"
我真是该大笑出来,竟然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苏恒显念在旧情不与我为敌?
多么可笑!你可知道,我们其实是一条路上的土匪,专劫你这锦绣山河。
"酒词,"
他紧紧地抱住我,声音轻柔又夹着些许哀愁,
"倘若他日,我百年之后,你该怎么办?"
我笑得放肆,生前你就已经牢牢地锁住了我,还想着百年之后?
"到那时,臣就陪皇上一起去。"
他也笑了,
"酒词,朕真的不懂你。"
我也不懂。
宁酒词为何要活在这世上?他应该去死,或者说本就不该存在。

我抬起头,看不见辽阔的天空,看不见天空中飞翔的鸟儿。
我在这金丝牢笼里折断了翅膀,哪也去不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宁酒词愿意陪你一起,远离尘世嚣弃,无论何处。
"酒词,张宪要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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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过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回来了,不是吗?
可是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的现在,
你又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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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
"玉门关那边有些调动,张宪这几日就会回京。"
"骗子!"
我推开他,恨恨地看向那双柔情满溢的眸子,
"你答应过我,永远也不要他再回来的。你骗我!"
"酒词,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上前紧攥住我的手,以为我是疯了。
我是疯了,而且已经疯了七年了。
"我不听!"
我甩开他的手,笑了起来,
"我不能让他回来的,他不能回来!"
泪水涌出,我低头捂住脸颊。
怎么能叫他回来呢?他一定会疯的。
"算我求你,放过他吧,别让他回来!"
那人走进,极为心疼地拥我入怀。
"酒词,别这样。" 自 由 自 在
我把眼泪浸湿了他的龙袍,而这人却仅是抱着我,反复地重复一句话。

我不能,我做不到。
他回来了,隔了这么多年,他如今终于回来了。
可是,你要我如何去面对他?如何跟他说,他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早在多年以前,就死在了这皇宫深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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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回京那日,我称病在家。他来见我,我就跑到司马府去避开。

"你这样下去,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恒显不看我,专心地处理自己的事物。
"躲过一日算一日。"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头也不抬地埋首奏章。
"你拿到兵权了?"
他抬头,轻扯了唇角,
"只有长京的守防还不归我管。"
"在谁手上?"
"莫烨台。"
我皱眉,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谁?"
"七王爷的旧部。"
苏恒显说着笑了起来,
"他倒是留了一手。"
我没再说话,看向窗外风摇影移,一派景色。
"恒显,你究竟想要什么?"
曾经有一个人不止一次地问我,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为什么总是不满足。
我很想告诉他,我的心里填满了一个人,那个人不完整,所以我的心也就残缺了。
恒显,我们究竟谁比较贪心?

他看着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以前一样深切地看着我。
"你该知道。"
我也觉得我该知道,我也认为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可是恒显,我又知道些什么?
不管多么地了解,我们仍旧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觉得我了解了,其实我错了,我根本不了解你。

"那真的很重要吗?"
我嘲讽地一笑,
"你抢了江山,你得了皇位,然后呢?然后怎样?"
到头来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
"我不过是抢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他的眼睛幽幽地在树影下闪烁,闪着我再也无法读懂的内容。
"你从未得到,又何来失去?"
恒显,如今你眼中映的,可还是当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宁家少爷?
他笑了,是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笑容。
只有脸在笑,只有眼在笑。
"酒词,这句话不该出自你的口中。"
是,你总能随心所欲地掌控我。无论何时何地,是否斗转星移。
你面前的宁酒词,永远是那么卑微,那么脆弱。被你轻而易举地抓住,任意处置。
"恒显,你变了。"
我闭上眼睛,听见他喃喃的声音,低沉轻柔。
"我们都变了。"

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以前的我,也不是这么肮脏卑贱,心狠手辣。
恒显,我只是想给你所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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