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停在那里，似笑非笑转过头。
房里静得吓人，只有火把噼里啪啦响着。
“龙戒……在你那里是吧，你想嫁祸三皇子，楚涟……你到底想我干什么！”
“龙戒？ ”楚涟从袖间拿出一枚血色玉戒，“不过这可不是本王抢的，是有人心甘情愿送出来的 ”
楚涟将戒指戴在手间，在我面前晃动几下“ 好看吗？”
我有些呆愣，我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专心细致的看清他的手，中指上戴着华贵艳丽的龙戒，十指修长有力，细看之下还有薄茧，手上纹路却很浅，像是在玉石上细细雕刻出来般。
他的手的却非常适合龙戒。
我瞥开眼，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楚涟却不依不饶的抬起我的脸，“ 回答本王，好看吗？”
“你滚！” 我吼了一声，眼睛发红的看着他。
心底里泛出从未感受过的恐惧，连华润对我日日施刑我也未曾像现在这般害怕。假的，一定是假的，楚涟左手中指与食指间那颗痣一定是假的！
手相像不能代表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不过是双相似的手罢了！
“告诉我，韩隐在那里……楚涟，我与你本无瓜葛你何苦这样为难我？韩隐他……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禁不起你们玩弄你要报复就冲我来，只让我见他一面就好 ”
楚涟脸色平淡的看我，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鄙视和怜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难处成还要本王亲口告诉你？那好” 他眼里的残忍更加明显，捏着我下巴的手也加深了力道“ 韩隐就在面前，你认不出吗？你不是对他死心塌地的很吗？怎么几日不见就认不出本王了？”
这个时候，我应该哭泣，应该痛骂还是直接晕过去？
我竟出奇的冷静，迎上他冷冽的眼“ 我不信，一双手而已，给我证据 ”
楚涟轻笑了一下， 眼底里鄙视之意更浓，他低下头，用我很熟悉的姿势吻了我。
很温和的气息，完全不同于主人的残忍冷酷，就像初春和熙的暖风，夹带着春燕抚过细柳时的轻柔。太过熟悉的气息让我几乎忘却这里是地牢，而回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小院，古槐绿茵，青石小路。
“揽月的武功虽称不上好，但是用毒暗杀却是不错的，易容术更是天下无双，不仅能改变人的眼貌，就是眼瞳颜色也能改变，本王为了你可是下了不少心机呢”
楚涟身后的华润，哦，现在改叫他揽月了，垂低着头，哪有平日恶毒嚣张的样子？
将目光移转到楚涟身上，我摇头，一次又一次的摇头。
“ 哦，第一次你见韩隐是在夜晚的花园里吧，那时你说——”
不，不要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为什么我与韩隐的对话你全都知道？为什么？
“呵，你上钩的很快也帮我省了不少力气，不过是稍对你好些你就跟傻瓜一样，贾柏轩，抱你真让我恶心”
理智，剥落了在地。
韩隐，总会侧着头含着浅笑听我讲话的韩隐，在哪里？
“每日要听你说无聊的事， 差点就把本王的耐性磨光了 ”
韩隐，会陪我在阶前看星听雨的韩隐，在那里？
“每日看着你傻呼呼的样子，本王就觉得奇怪，庆王才智过人，皇后又是一代天骄美人怎么会生出你这等废物？”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出生，否则也体验不到本王的用心良苦啊 ”
楚涟的眼，在火光中如星光般璀璨。
他们的眼，认真看来原来是很相像的，只是韩隐的眼神是清冷的，楚涟的则是狂傲，我以前对楚涟一向是能避则避，近距离接触少的可怜，所以从未留意，他的腰身，他的发色，他的体型。
三十
韩隐的样貌只能算普通，但脸型却是少有的好看。
当我知道自己喜欢上韩隐时我挣扎过，毕竟男人喜欢上男人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但后来我差点死在灵城时才明白。
我喜欢韩隐，无关风月，无关性别，只要他是韩隐。
人生不过百年，像我这种死过一次的人要懂得惜福，珍惜眼前人。
但我现在才明白，人生也是一场戏，我还未进入角色却已落幕。
“韩隐……不是大家说好了……要一起过的吗？你不是说……要和我呆在离城，哪里也不去的吗……”
前面的人，仿在烟水迷蒙中，混着橘红色的火光浮动着。
我用力伸出手，铁链把手卡住再也无法向前。
再也碰触不到了。
“ 你对我，可曾有过三分真心？”
他的表情我看不清，只听他说道“ 本王要的，是能与我并驾齐驱的人，像你这种货色与我谈真心，不觉可笑吗？你放心，本王还没玩够现在不会杀了你，所以，好好享受一下心碎的感觉吧……四皇子殿下”
“心碎……心碎……”我喃喃道，眼神散乱的看着四周“ 但心都死了，怎么碎……？ ”
铁门再次合上，全世界，空荡下来，万籁寂静。
我不知道， 这个身体的主人和楚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这样费心力的去报复。
似乎，与死去的皇后有关。
但那些事，已与我无关了。
往后几日，揽月与楚涟都未来过，有时我会恍惚的想，那日是否只是一场噩梦，梦醒后一切就会回到往常。
蒋少夕，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回忆过日子的地步了？
小男孩按时来帮我洗漱，在看见我时睁大了眼，一脸惊愕的表情。
“怎么了？ ”我轻声问，咳了起来，这个身子是越来越弱了。
男孩着急的比比自己的头发，又指指我的，看我没反应就直接把我的头发打散，然后抓起一把伸到我面前。
原本尚算乌黑柔亮的长发变得暗淡无光，许多地方灰白一片。
我摸摸男孩的头，“没事的，不要担心 ”
小男孩垂下头，咬着嘴唇没了动作。
伍子胥一夜白头是为家国大事，而我灰发却是因为情这个字。
男孩抱着我的腰，扯扯我的头发，他似乎想表达些什么，看样子他是想帮我找大夫。
我正要说话，却见男孩身子一软跌在地上没，我心一惊，抬头看见的，是许久不见的楚微。
他明显瘦了很多，少了几分以前的爽朗无忧 。
这几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柏轩，我现在就带你走！你放心，有我在大哥是不会伤你的！”楚微喘着粗气，手持长剑将铁链劈断，一把接住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爹呢……他没事吧”
“没事，大哥让贾叔回乡养老去了，说你临时有事去了别城，贾叔也信了……那日我无意间听见揽月和大哥的对话，说是打算将你交给奉王来换淋运五成的收益……这几日我偷偷找你，终于让我发现了秘道，柏轩，你……你受苦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你交出去的！什么皇子！你就是柏轩而已啊！” 楚微揽着我，他看见我手指的伤痕和灰白的头发，不由一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微，你走，不要管我” 这傻孩子，凭他是斗不过楚涟的，就连三皇子不也被楚涟压制住了吗？
“三皇子最近怎么了！”我急问。
“不管你不行！什么？三皇子？”楚微背着我往外跑，额间满是汗水“ 他能有什么事，好好的在离宫里啊，大哥不会对他怎样的，毕竟是他喜欢的人”
“喜欢……你说你哥喜欢……三皇子？”
三十一
“喜欢……你说你哥喜欢……三皇子？”
楚微这时已经带我逃出王府，骑上马飞驰而去，对我的疑问很是不解“ 对啊，我哥喜欢的是三皇子这事挺多人知道的啊，不过也只有三皇子这等人才才配得起大哥，不说这些了，反正你放心大哥他不会对三皇子如何，你到是担心一下自己啊！我哥是要把你卖了！幸好我发现的早！”
原来如此啊……本王要的，是能与我并驾齐驱的人，像你这种货色与我谈真心，不觉可笑吗？
原来是这样， 他要的，是能与他平分天下，共看江山多娇叱咤风云的人物。
原来如此。
“柏轩！柏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大哥一定找不到我们， 我来保护你，不要害怕，没人……没人会伤你了！”
小微，别傻了，你以为楚涟真不知你的打算？也许现在他正在某个角落静静看着我们。
如果不是全身无力，我一定会敲小微的头，虽然你做法不对但我还是要……“ 小微，谢谢你 ”
“哥们之间哪来这么多谢 ！” 小微挥动马鞭，“驾！快！”
傍晚的风本有些刺骨，但打在我多日不见阳光的脸上竟觉得异常舒服，随着马背的起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叫喧。
马忽然停了下来，楚微脸色青白，身子似乎也在发抖“柏轩，有人来了 ”
黑黝黝的林子间一阵吵杂，然后军队一涌而上，将我与楚微团团围住。
什么，都是楚涟预料好的。
借着月光能看清这些军队服装的颜色，红色的是离国的军队，青色的则是奉国，士兵们腰间带着兵器，一派肃然。
两批士兵们散开了些，让出一条道，楚涟骑着马过来，而奉国军队，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从轿中缓缓走出，紫色王服上绣着与楚涟王服上相似的龙型图案雍容华贵，披着黑色镶银边的毛皮大衣，看样子，这就是奉国的蕃王了。
林启，我名义上的三哥，大庆的三皇子楚祁与楚涟并驾而骑，神色淡然， 扫了一眼似乎要兵戎相见的兵士，朗声道“ 奉王，不知你这是何意？”
看来小微说的不错，三皇子是被楚涟压制住了，三皇子孤身一人身边侍卫都是离王的近卫军。
奉王看着我，异常诚恳的道“ 三皇子离京多日有所不知，朝中许多人对四皇子身份有疑义，意图不轨，想当年皇后被奸人所害四皇子流落民间如今好不容易能回国，我怎能眼见皇室血脉被害而无动于衷呢？ 四殿下，请让我送您回国，保您平安 ”
一番话说得真切感人，正义凌然，如果是以前我或许还会觉得他是忠君爱国的人。 楚微左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并没有从马上下来。
“ 奉王不必操心，我自会让四弟平平安安回庆”
奉王笑了几声“ 我就怕三皇子分身不暇啊”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楚涟，暗示楚祁都自身难保了。
“大哥！你不能让人把柏轩带走！” 楚微冲楚涟大吼，握着我的手用力几分。
“小微，你放我过去”我低声说“ 我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不会伤我，你让我过去，楚涟……念在兄弟一场应该不会难为你，人活着，就是好的 ”
“微儿 ， 你这是让人看笑话呢 ，快过来 ” 楚涟悠悠开口，徐缓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权威。
小微平日对楚涟言听计从，如今看楚涟的态度自是脸色惨白，冷汗直下。
三十二
小微平日对楚涟言听计从，如今看楚涟的态度自是脸色惨白，冷汗直下。
“听他话，小微”
如今三皇子势单力薄，离王与奉王狼狈为奸孰强孰弱一看就知。 楚微急道“ 柏轩，那奉王一向智谋不足凶残有余你跟他过去没有好结果！朝中的事我不明白，你也不懂，你叫我怎么放心！”
“ 小王爷与四殿下真是兄弟情深啊，听说四皇子是在离王府与小王爷一起长大的，分别自是难受的 ” 奉王使一个眼色，身后的士兵又向前紧逼了一圈。
“奉王一片赤诚之心， 这件事鸾翔也不好与你争了，那四殿下的安慰就拜托你了，四殿下从小在离长大本王心中也当他是兄弟，路途遥远，还请四殿下一路保重”
月色清冷，凉如水。
政客果然是最好的演员，难怪当他是韩隐时能对我情深意重，不露痕迹。 权利面前，一切都那么渺小。
我的血沸腾的更加厉害了，身体全然不似自己的， 头脑里轰轰乱叫，只迷糊的看见奉王向我走来。
血，血，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喧。
“殿下，请随小王走吧”
我双眼空洞，心里却如狂浪般翻腾，控制不住，身体控制不住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过楚微手中的长剑，然后朝奉王肩膀上狠狠刺下！
奉王不会武功，也想不到我会有这种举动，身边的护卫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来不及抢下我手中的剑，奉王惨叫一声单手掩住伤口，眼里暴戾之气瞬间流露出来。
意志与身体分离开来，我能见到小微震惊的脸，能够看到身边侍卫迅速拔出手中武器，甚至能见到楚涟眼中了然于心的笑！
揽月！善于用毒暗杀的揽月！楚涟，你何必逼我至此！
奉王几乎晕倒在地，奉军中似乎有人大喊，“ 为王爷报仇！”
箭急速向我飞来，箭声呼啸， 奉王急忙道“住手！” 但身后的奉军完全听不到他虚弱的声音，继续朝我放箭！
楚微夺过我手中剑将飞过的箭劈掉 “你这是怎么了！ 快走！”
“奉王住手！ 保护四殿下！”楚涟一声命下 ，身后的离军马上蜂拥而上与奉军厮打成一片。
无力感自四肢百骸缓缓涌出，刀光剑影，嘶吼拼杀，我都看在眼里，但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僵硬在原地，只能呆愣看着小微在我身边浴血奋战。
无能为力的颤粟感从头部麻到背脊
楚涟此时已下马，一手按在三皇子腰部制住楚祁的动作，修长挺拔的身影就这样死死印在我脑海中， 风雨不动，屹立不倒，然后他轻轻一个手势打下，眼里闪过一丝光华，然后一股凌厉的杀气由楚涟身后射出，直射我的心口！
今夜月色清华，真似我与韩隐那日相遇的夜晚。
那晚，韩隐的眼像深夜里持久悠远的光，让我心醉；而今夜，那光化作凌厉的冷箭穿透我的心。
三十三
那晚，韩隐的眼像深夜里持久悠远的光，让我心醉；而今夜，那光化作凌厉的冷箭穿透我的心。
我想闭眼，但现在身体由不得我做主。
“ 柏轩！快避开！快！” 小微凄惨的叫声在耳边回荡。
对不起，小微。
血液喷洒在脸上，我愣在那里，刚才的画面如蒙太奇的电影。
箭来了，小微抱住我，然后箭穿透小微的腹部，再刺进我的腹部。
小微的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然后他笑了，“没事， 我们走 ”
身体渐渐能受我自己控制了，小微拉我上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