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央————寒月
寒月  发于:2010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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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风儿骚动,风中的气息带来了许多躁动的讯息,似乎有著什麽在风的另一头蕴酿著,让人总觉得十分不安和焦虑。
  玄宰相与紫衣这一对鸳鸯则是甜情蜜意地相拥睡著,丝毫忽略了被风吹开的一条门缝。
  不安的因子飘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形缓缓站定床边,冷眼望著两人紧紧黏在一起的姿态,然後扯出一个冷笑,吐出的气息是冰凉无比。
  「玄君,你以为你是什麽人。」话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抖了抖他的尖耳朵,冰凉的手指抚上紫衣熟睡的脸庞,冷眼冷笑一瞬间变得似水柔情,深情的目光紧紧锁在紫衣的身上。
  睡梦中的紫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凉惊醒,惺忪地张开眼,迷迷糊糊地望了望四周,视线最後在男人的身上停了下来,歪了歪头,表情疑惑,以为自己在作梦。
  「嗯,你醒了。」男人笑了笑,最後伸手穿过紫衣的腰间,将他抱了起来。
  「啊!你是谁?」紫衣吓了一跳,大眼圆瞪,终是完全清醒,「你怎麽进来的?」
  「我的宝贝,你该叫我哥哥的。」男人亲了亲紫衣的脸,宠溺十足。
  「我才没有哥哥!」紫衣挣扎著,扭著身体,一面还喊著玄宰相,「君!君!」
  「不准叫他!」男人低喝,紧紧锢住了紫衣的腰。「他不过是个凡人!」
  「呀!你放开我!放开我!」紫衣张牙虎爪,一口咬著男人的肩膀,小脸透著威胁。「再不放开我,我就咬掉你的胳膊!」
  「你咬吧。既然找到你了,怎麽可能再放过。乖乖的,跟我一起回去。」
  「君!君!有神经病闯进来了!」
  「不准再喊他!他没资格得到你!」男人说著,扳正紫衣的脸,扣著他的後脑勺,作势就要吻下──
  「不准碰他!」玄宰相的手在电光火石中挡在了紫衣之前,使紫衣免於一场狼吻。玄宰相黑著脸,沉著声音,一手护著紫衣的嘴唇,一手搂著紫衣的腰,暗暗用劲,企图将紫衣给抢回来。
  「玄君!你好大的胆子!」男人冷声。
  「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要对紫衣出手?!」
  「我是谁还轮不到你这个凡人来问!」
  凡人?玄宰相皱眉,不明其意。
  「将紫衣还给我!」
  「她从来都不属於你!」男人忽地一掌推出,掌风凌厉,印在玄宰相毫无防备的胸口,将玄宰相给击飞两尺外撞上床柱。玄宰相落地後猛地一咳,竟有一滩血吐了出来!
  「君!」紫衣瞪大了眼,慌忙地要过去,却始终被男人掌控在手中,动弹不得。「君,你吐血了!是不是内脏移位、筋脉尽断了?!」
  紫衣的猜测简直要让玄宰相无力翻眼,就不知在这种非常时刻他怎麽还能说出这种要让人气得跳脚的话来。不过玄宰相还是颤巍巍地站起,「你到底是谁,是不是跟小草他们同一路的?」
  「是又怎麽样。」
  「你怎麽可以唆使南蛮人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为什麽不可以?当年你们口中的皇帝为了享有江山,追杀我们一族,杀尽我族人几百,你们又想过你们所做的事就是正道了?!」
  玄宰相沉著脸,「你到底是什麽人?」
  「哼!告诉你也无妨。」男人眼一沉,狂风忽地吹进房内,男人的头发瞬间由黑变白。
  「我是麒麟一族的王子,而我的宝贝……是我的妹妹,是公主,也是我未来的新娘。」
  「啊?!」紫衣惊呼,「我才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什麽麒麟的,更不是你的新娘!」鼓著脸颊,紫衣再一次的强调。
  玄宰相拧眉。
  事情好像超乎他的预料了。
  14
  镇上的大道,大将军的人盘踞一方,军队雄风让人望之胆颤心惊,不愧是一再平覆外乱的大将军所领。
  而另一方由李庆为首,虽然平日是憨厚,可这时看来竟也颜面严正肃穆,脱胎换骨似的不像他,像是将军版的李庆。
  「李庆,你们最好乖乖投降吧。我们会宽容对待的。」大将军扬声道,身下的那匹骏马黑得发亮,也正得意地踢了踢健状的蹄子,彷佛在附和大将军的宣言。
  「哼,说得真好听。」李庆不以为然。
  「那麽,即便是要开战了?」大将军拧眉。我方是训练有素且有履次战争经验的,而对方不过是平民百姓组织的临时军,何苦非要如此相逼?一定要见人流血才肯罢休?
  「放马过来吧!」李庆拔出了剑,剑尖指地,风姿凛然。
  「好。」大将军见无可避免,也只好下马,抽剑。
  「请。」
  「请。」
  两道身影蹦得飞了出去,在空中铿地交击一声,绽出火花,随即分开。
  「好身手。」大将军笑著,别有惜英雄之气味。
  「你也不错。」李庆深感佩服,不过,看著底下年轻气盛却毫无经验的人们,他恐怕这是场硬战了。
  其馀的人也抄起家伙攻战了。
  战争开始了,不过却是个已经可预见结果的战争。
  麒麟,是野史记载中的一个传说。好几代以前,在这个朝代开始之前,是由一个叫麒麟的王族统治,听说其王族血脉有个特殊的功能──解毒治病和长生不老。因此,有许多人都觊觎著王室一族。但是王族的血脉非常稀少,因为其族女人甚少,且不容易产子,因此直到帝国的最後,麒麟一族也渐渐没落了。後来有另一种说法,是说有个男人抢了王室里一个小公主,将其他人全都杀光,把持朝政,变成了皇帝,然後开起这个朝代。
  「我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玄宰相看了看紫衣和男人,的确有几分相像。可世上相像的人多的是,又如何能证明紫衣就是他的妹妹?更何况,紫衣不是女的,麒麟一族也不只是个传说而已吗?不过,这麽一来,也就证明了张大官背後的主谋其实是他?
  「传说,不过是你们捏造出来的假象!你们的皇帝为了抢夺我们的江山,使计让族人们内哄、自相残杀,最後抓了我们的小公主,篡了大位,还逼小公主生下一个儿子!这全都是你们的所作所为!」
  「你胡说!」男人说的事在正史中没有记载,玄宰相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们已经甕中之鳖,我一定要将我们所失去的再讨回来!」男人的眼神射出肃杀的光芒。
  闻言,玄宰相忽地笑了出来。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君你头壳坏掉了?我们要被杀掉了耶!」紫衣歪著小头颅,十分不解地望著玄宰相莫名的笑。
  「你!」男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
  此刻,外面人声轰轰,小草跑了进来,见这样的场面微愣一下便焦急地道:「他们、他们派了三万人的军队,将我们一半的人制服了!」
  「什麽?!」男人惊叫,随即转向笑得一脸灿烂的玄宰相,「玄君你!」
  「没错,是我。当初小草所得到的资料是假的,所有的奏章也都是我描摹皇上的字迹写出来的,目的就是要你们放松戒心。」还真多亏那个懒皇帝连写字都懒,歪七扭八的字才不至於让小草看到了真正内容的奏章去,否则到时甕中的鳖可是自己了。
  其实真正的奏章里是写著对於小草身份的质疑和布兵的地图,玄宰相摹了懒皇帝的字改写成一份无关紧要的事,假意给了小草偷取奏章的机会。而当小草的发上插著发簪时,他就知道那天夜里伤他夺取奏章的是小草的同伙,并且知道皇宫夜明珠失窃也是小草他们所为。若宫内没有内应,怎麽可能轻易地擅闯皇宫和打开金库。因此判定小草的同伙至少有两人,一个在皇宫接应,一个在外面布局,而小草就在相府当间谍。
  而当夜明珠到手後,便将之藏於紫衣房中嫁祸,这麽一来不仅自己脱离了嫌疑犯的范围,而且就算不是他偷的,也会因此连累而被判刑。只是他们想不到的,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戏,主要是演给小草和皇宫里的那人看,以对他们放下戒心,露出狐狸尾巴来。
  「你早就知道我的企图!」小草气呼呼,怎麽自己要耍人却是被别人耍了?
  「当然。」小草是戏子出身,当时自我毛荐进宫唱戏,却是一出戏也不会唱,那时皇帝便起了疑心。何况小草的语音虽然乍听之下与一般人无异,但仔细一听还是可以听出来有著南方的口音。因此皇上将小草赏给了他,让他监视著小草顺便设下这麽个陷阱试探小草是否与南蛮之事有关,结果不出所料。「你们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个戏,否则怎麽引蛇出洞呢?」
  「你会来南蛮也是设计好的?!」小草瞪大眼,不敢置信。
  「没错。」皇上以减刑之名流放他其实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以逼近南蛮来实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收获不大,但到底是成功的当成了诱饵将人给引了出来,也幸好大将军的军队已经赶来,否则吃鳖的可是自己了。
  「当然啦!君比小草聪明好几倍呢!」紫衣洋洋得意。
  「闭嘴!」小草瞪了紫衣一眼,咬牙,十分不甘心。
  「主人,我们快走吧。」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出现。
  「景德,原来是你!」玄宰相敛了笑容,「难怪你不赞同我到南蛮来。」
  景德苦笑:「每个人都有他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
  「勾结判党,还偷了夜明珠有什麽理由可说。」
  景德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是麒麟一族的人。当年被抢走的小公主身边有个随从,那就是我的父亲。当年小公主生下一个儿子後,便委托我父亲照顾并将他带出皇宫,多年来未曾暴露。直到长大成人,遇上了一个女人并与之相爱,生下了两个儿子。但後来受到觊觎女人美色的强盗追杀,两人双双命送黄泉。他们临终前将主人交给我扶养,另一个则是被放在了相府门口,被大人您给捡去了。」
  「也就是说你们全都是亡朝的遗民。」
  「没错,南蛮人其实有一半是麒麟的血统。当年那个男人抢走了小公主,其实只杀了麒麟王族,其他人则是被赶到南方来监控。这一次主人想中兴麒麟一族,我们当然要全力协助。当年差点被灭族的痛你们这些凶手是不会了解的。说完了,我们也该走了。」景德转身牵了两匹马。
  「等一下!将紫衣还给我!」玄宰相慌张地向前欲抢紫衣,可是连紫衣的衣袖都没碰到又是被一掌推开,嘴角缓缓流下血丝。
  「君!」紫衣惊呼。
  「她是我的宝贝,不是你的紫衣!」男人冷颜道。
  「紫衣,过来。」忍著胸口翻腾的痛,玄宰相以著无比温柔的声音道著。
  「君……」紫衣显得有点迟疑,看了看男人又怯懦地望了望玄宰相。
  「紫衣?」玄宰相瞪大了眼,彷佛有什麽东西正从身体流失,即将有什麽东西要从心里消失。玄宰相恐惧了起来。
  「哈哈哈!玄君,你以为紫衣知道她自己是麒麟一族後还会再回到你身边吗?不可能的,你死心吧!」男人搂紧了紫衣,相当得意。
  「紫衣……你答应过我的……紫衣!」玄宰相红了眼怒吼、惊慌,胸口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又咳了几声。
  「我、我知道啊……可是、可是……」紫衣扭著小手,有言难开。
  「紫衣!」
  「主人,我们快走吧!对方已经把我们的人制服得差不多了!」景德看著外头的东倒西歪的己方催促著。
  「玄君,後会有期了。」男人扯出胜利的笑,抱著紫衣冲向马儿,景德也扯了小草上马。府内的下人正与朝廷的军队对抗南蛮人,两匹马就明目张胆地闯过重重人潮绝尘而去,速度之快和弥漫的轻烟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追了。
  「紫衣──!」玄宰相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刀剑之间他莽撞地闯著,无视无刀剑的无眼,任凭利器无意地在自己身上划上一道道的伤口,不感觉到痛,因为他在意的只有紫衣,却只看见他们远远的背影和紫衣回头时不舍的眼眸。
  心疼了起来,像是在深深的一道口子上洒上盐水,也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挖刨著什麽。阵阵刺疼传向四肢百骸,大脑突突地跳,周遭的吵闹和争夺、刀光剑影全都成了空白,一片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紫衣,你说过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的……
  你说过的……
  玄宰相痴痴地站在战场中,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却执意地看著紫衣离开的方向,好似这麽望著就能将紫衣唤回来。
  “紫衣会陪著君哥哥……”
  “紫衣就在这里……”
  梦中,紫衣笑得灿烂,彷佛天上豔阳的热度温暖著他的心。可是,醒来却只有一床的冰冷和独自一人的孤寂,冷得要将人冻僵。
  玄宰相扯起苦笑,留恋似地摸著身旁的床铺,本来应该躺在上面跟他撒娇任性的人儿已经不在了。几天了呢?那个好动总爱惹他生气的人儿究竟已经离开几天了呢?才三天,他却觉得像过了一整年。
  痛苦腐蚀著他的心,就算不愿想起、不愿在乎,还是隐隐作痛。这痛总爱在夜深人静时发作,让他措手不及和疼痛难耐。
  春天已经来了,薰风带著醉人的温度拂来,应该是暖洋洋的,玄宰相却抱紧了双臂……他觉得好冷……
  原来没有紫衣的日子,是这麽的冷。
  「大人,大将军来访。」老光在门外轻声说著,似乎还能听见似有若无的轻叹。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玄宰相哑著声,终於起身整理仪容。镜中的他似乎有些憔悴和苍白,眼睛下方有著淡淡的黑圈,连发丝也都不复以前的光亮,彷若一把枯萎的黑色稻草,身子更是瘦了一大圈,往日的衣服穿在身上竟觉得宽松了许多。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吗?」玄宰相自嘲,原来他也像女子那样多愁善感了。
  紫衣的脸又浮现出来,痛击了玄宰相心脏。彷佛气自己的念念不忘,玄宰相猛地低头将水用力拍在自己的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待心情平静後,玄宰相才踏出房门见大将军去。
  那场战争其实也不算战争,情势一面倒後,在大将军和玄宰相的保证下便有许多人投降了。倒是大将军和李庆打得挺高兴的,棋逢敌手的两人可兴奋得了,根本也都忘了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麽了。
  之後,大将军命人骑著千里马送著玄宰相写得书信送进皇宫里去。信里面不过是写了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些南蛮人的安抚与虎坑山上盗匪的审判与麒麟遗民的收容。
  玄宰相抓了张大官,将他交给大将军的手下一并带回京城处理,也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解释给了还不知情的南蛮人,终於是安抚了他们的情绪,并给予承诺会恢复他们原有的生活。
  至於麒麟遗民,则是经由玄宰相解释过今日天子与昔日的差别,并答应给他们很好的安定後,终於也是顺从了。这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很安静地生活在南蛮,若不是他们的王子突然出现说要中兴麒麟一族,其实过得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未尝不好。
  玄宰相也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於麒麟一族真正的内幕。
  麒麟一族的血具有神奇的疗效是真的,所以常常成为别人猎杀的目标,王族的血脉便一天一天减少。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是因为王族里的近亲连姻有关。也由於且血液越纯粹,所以血的功效也就越能一直持续下去,不被混杂。後来抢了公主的事也是真的,全都如景德所言。
  也就是说,紫衣真的是麒麟王族的血脉。
  就这样,事情总算是有个了结了。
  「君,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明日我就要回京城,要与我一道回去吗?」大将军见玄宰相缓缓进厅,那消瘦的模样不禁让人为之心痛。怎麽好好的一个人将自己折腾成如此呢?难道是情爱这东西太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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