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攻----林海雪原
  发于:2010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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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宪王、齐王和如公子提前退场,回鹘王子萨蛮因故未参加,使得不少待嫁的怀春少女怅然若失。
  
  现在,城中百姓最感兴趣的八卦,就是带发修行的如公子,一向清心无为,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抱著一位少年忿然离开,那位神秘的疤脸美少年,会是谁?两人有什麽关系?
  
  有些好奇人士,便借到白云寺烧香之际,向小沙弥或武僧打听,结果一问三不知,越发引起大家探究的兴趣。
  
  这天,释想刚打发走一位好事之徒,师弟兴匆匆地跑来,俯在他耳边道,“好消息,凤歌醒了!”
  “真的吗?我去看看。”他飞奔赶去西厢房。

 


非礼勿攻 17

  凤歌昏迷了三天才真正清醒过来,迷毒虽解,胸口经脉为齐王震伤,呼吸之间忍痛难挡。
  房内,闻不到师傅身上特有的月桂幽香,没有怀礼那如莲似雾的清香。
  他很高兴自己活过来了,又有些担忧,在夏苗之际,自己惹下滔天大祸,不知怀礼怎麽应付过去的。
  
  “如公子好吗?”这是凤歌睁开眼问的第一句话。
  
  释想有点为难地说,“还好。”并不肯多讲。
  
  凤歌心知有异,也不勉强对方,笑道,“多谢你的悉心照顾,请转告他,说凤歌大恩不言谢,终有一日会舍命报答。”
  
  老实人应道,“是。”
  他与两个小沙弥端水送药,喂凤歌服药,用了点清粥小菜,便退了出去。
  
  当晚,凤歌忍著伤痛,背了个小包袱,走出西厢禅房。
  月明星疏,虫鸣风轻,他抿著嘴,有点落寞,
  这一次下山,原打算一雪前仇,却几次三番错过机会,难道是老天在保佑齐王?
  那恶魔一日不除,他难消心中怨恨。
  
  然而,如公子何其无辜,他不再忍心拖对方下水。
  刺王之罪,轻则斩首,重可招灭族之祸。此番,怀礼表明态度包庇到底,就是拿性命相托,一旦刺杀成功,追究起来,怀礼难以脱身。
  这样的情意,太重,他承受不起。
  
  怀礼的卧房亮著一盏灯,穿过微湿的雾气,照在凤歌的身上,有一种温柔之感觉。
  很久以前,他似乎就在期盼这样一份温暖,一份光明,可以指引他的心走出阴暗。
  可惜,他一路飘零,早已面目全非。
  
  凤歌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那片光影。
  
  不远处的卧房内,似乎传来一声呻吟,低不可闻,凤歌迟疑了。
  终於抵不过良心,他飞掠到怀礼的禅房外,透过窗户缝向内张望。
  
  房间精秀雅致,简单中透出无人能及的高贵。
  怀礼趴在墙处的大床上,僧衣半褪,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背部裹了半幅宽纱布,隐隐渗出血来。
  
  释空半跪在床头,哽咽出声,“大人,很痛吗?您好心上门请罪,齐王府也太欺负人了,竟然将您整个背部都打烂了!”
  
  怀礼声音低沈,显得很虚弱,“无妨,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凤歌胸口一闷,好像被人狠揍了一拳,惊得气息不稳。
  难怪,怀礼没来探望他。
  
  他一直享受怀礼的照顾,没有细想,对方为了帮他,曾作出怎样的努力。
  这一次是被杖击而卧床,下一次,齐王受了致命之伤,怀礼拿什麽去抵……
  凤歌不觉冷汗淋漓,被夜风一吹,寒气直往骨髓里钻。
  
  这个世界作什麽都要付出代价,怀礼与他非亲非故,凭什麽要人家陪他玩这个疯狂的游戏,最後搭上性命?
  看见怀礼伤得那麽重,他就明白,此地不可再留!
  
  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绪,离开院子,飞快地往寺庙大门而去。
  心情激荡之下,一路上碰倒了两个花盆,发出闷响。
  
  他还没扑到红漆大门,身後不远处,响起怀礼低柔好听的问候,“凤歌,你身子好些了吗?这麽晚去哪里?”
  
  不过寥寥几句,却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在这静夜中,凤歌冰凉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鼻子亦有点发酸。
  他是个坚强豁达的少年,记忆中他只哭过两次。
  他镇定地回头一笑,恍如华美的昙花绽放,风姿绝豔,“如公子,打搅多日,我想告辞了,後会有期。”
  
  “一定要走吗?”怀礼眸子幽深,亮若星辰,一直望到他的眼睛里去,把他刻意隐藏的角落也照亮了。
  
  这一缕清辉,从儿时起就藏在记忆中,在阴雨潮湿的季节里,照耀著他,温暖著他。
  他心里一悸,不知为何,迈不开步,“如公子,我留在这里……是个累赘。”
  
  凤歌郁郁地叹息了半声,他并非君子,只能算是个落拓小人,投奔白云寺的本意,或多或少想借怀礼之力,对付齐王。
  现在,如公子果真护著他,处处为著想,与齐王府势同水火。
  这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局,可他居然後悔了!他藏在深处的良心,悄悄地浮出意识面,提醒自己另谋出路,不再牵连对方。
  
  怀礼走到凤歌面前,扶著他的肩膀,神情自若地说,“你若执意要走,也不急於一时……待我派人清理了外面齐王府的暗哨,再下山不迟。”
  
  凤歌领承其好意,不再坚辞,“是。”
  
  这时,释空提著一双鞋急急地追了过来,“如公子,您忘了穿鞋。”
  
  凤歌一愣,借著月光细辨,怀礼匆忙中只披了件僧袍,盘钮错扣了一格,松夸夸,皱巴巴,全无平日衣诀飘飞的优雅风采,一双雪白精秀的赤足,划破了几条口子,踩在泥地里,鲜血与黑灰混成一片。
  那个神仙般清雅从容的如公子,为了他,从高高的圣坛,坠到了俗世尘埃中。

 


非礼勿攻 18

  凤歌垂著头,又长长地叹了两声。
  他在怀礼面前蹲下身,温柔地说,“如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背你回房。”
  
  释空抢上前道,“还是我来。”
  
  怀礼淡淡一笑,“我自己走。”
  他小心地套上鞋子,径自行在前头,步伐沈稳,仪态优美。
  风吹得急,袍子贴在他的身上,勾出精妙的曲线,长发飘散,远望去,犹如御风而行,仙姿绰约不凡。
  只有他略显僵硬的脊梁,透露出身体处在衰竭的边缘。
  刚才事发突然,他运功追赶凤歌,无意中牵动伤口,鲜血慢慢地渗出来,背後的灰袍有一片湿淋淋的殷红。
  
  那片鲜红越晕越大,凤歌默默地注视著,心里也有一片浪潮,慢慢地淹上来。
  然後,他胸口的那块冰,开始慢慢融化,意外的是,居然有点儿抽痛,好像伤口快愈合时的那种痛,痒痒的刺刺的,他还忍受得住。
  
  回到怀礼卧房,释空呆了一会儿就退下,留下凤歌守在床边。
  
  怀礼神色有点疲倦,道,“你也去休息吧。”
  凤歌浅笑摇头,“我来做你的侍从,本该照顾你。”
  
  “凤歌,你肩伤未痊愈,而且,你没有经验,并不适合做这种事。”灯光下,他眼眸漆黑,如深不见底的漩涡,看得久了,似会将人的灵魂整个儿吸入。
  
  凤歌只觉无法遁形,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如公子,我……”
  他暗自斟酌著,是否透露一点自己的情况。
  怀礼在朝野明暗势力非同小可,虽未道破自己的来历,恐怕已查出些端倪。
  这些日子,怀礼倾尽全力帮忙,他无颜继续隐瞒。
  
  怀礼好像猜到他的想法,轻轻地说,“没关系,我并不介意,有些秘密还是封存在心底为好。”
  
  至此,凤歌对儿时的故友心悦诚服,同时,生出一丝莫名的自惭。
  怀礼性情高洁,若空谷幽兰,传世美玉,一如当年。
  而自己,在红尘浊世中翻滚,已不再是那个纯真小童。
  
  时光轻装上路,将回忆抛在了过去,我也学会了面对生活。
  不是没有收获的。
  
  凤歌微笑问道,“多谢如公子提点,请问,你为何出手助我?”
  他可以猜到,怀礼身处佛门,天生的菩萨心肠,普渡芸芸众生,正如佛祖舍身割肉饲鹰。
  
  答案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很久以前,我犯了一个错。”怀礼嘴角微扬噙著笑,眼里却完全没有笑意,他的声音低柔,富有磁性,带著无限的惆怅,
   “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他……但是,我不够强大,不够周密……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能重蹈覆辙。”
  
  凤歌的心中,蓦地涌入一股酸楚的情绪。
  过往如影随行,时刻啃噬著他,无数个夜里,他心境难平,掀起一次次仇恨的狂澜!
  所有的人都在慢慢前行,只有他还困在旧事中,独自一个人无路可退。
  幸好,怀礼没有忘记!这世上,有人和他一般,从不曾放下那段本应腐朽的往昔……
  
  凤歌抬起头,幽幽地注视著怀礼,一直望进他的眼睛里。
  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时间就是最好的证人。
  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们再次相遇。
  这一回,伤害还未造成,他们无法改变历史,或许可以写出不一样的将来。
  
  凤歌轻舒了口长气,变回懒洋洋的精灵少年,“如公子,抱歉,我捅了个大篓子。”
  怀礼的回答很妙,“没关系,我还扛得住。”
  
  凤歌的笑容更绝决,更妖魅,“这是我的战争,我要靠自己来对付他。”
  
  怀礼安详地注视了他一会儿,食指揉著太阳穴说,“记得,你有个盟友,还有,要好好地活著回来。”
  
  凤歌心头的大石头放下了,心情异常舒畅,不由得跳起身,跃到床头,握著怀礼的手腻声道,“如公子,我若不幸逝去了,来年你在我的坟头烧点纸钱,浇几杯清酒。”
  
  “哎,走开走开,没一句正经话。”怀礼含笑敲了他一下的头。
  
  凤歌越发来劲,作出娇羞可爱的模样,不依不饶地抓著对方摇晃,“如公子,虽然你粗暴地强了我,小人却对你一奸锺情,倾心难忘,朝思暮想,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以下省略几百字)……”
  他眼神灵动,表情丰富多彩,此刻敬业地表演,眼圈也红了,撕心裂肺地吊著嗓子泣道,“如公子,呜呜呜,你可要负责啊,别狠心赶我走,可怜我孤魂野鬼……”
  
  怀礼被这活宝逗得呵呵直笑,几乎忘了背上的伤口,也陪著他演戏,“这位小哥,你莫撒泼,我们和尚庙里正缺个烧火小厮,你去求求释空,看他肯收下你麽。”
  
  凤歌眼光温温地洒在怀礼的身上,有少见的清澄柔和,“如公子,这几日我就在你跟前侍候,好不好?”
  他性情狂傲洒脱,行大事不拘小节,此刻甘心做小伏低,便是认定怀礼为知己。
  
  怀礼明白他的心意,烛光中,他好看的眉轻蹙,有一抹淡淡的慵懒,“多谢盛情,但我是半个出家人,不敢沾染上蓝颜祸水。”
  言毕,难得地皱了皱鼻子作了个怪脸,悠然笑了。
  
  凤歌分不清其话中真意,只微微迷惑了片刻,就扑上去抱起怀礼调戏,“如公子,你的受伤行动不便,我陪你沐浴更衣。”
  
  怀礼眸色暗了暗,笑容淡定深沈,“你又胡闹!”
  
  下一刻,凤歌的身体飞在半空中,穿过开启的门,落在院中里释空的脚边。他抬起头,对那位忠心耿耿的侍卫招手,“你好,如公子夸我伺候得力,赐我在此赏月。”
  
  释空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憋著笑点头,“嗯,今晚月色不错。”
  
  凤歌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仰起脸,优雅地说,“可否请你帮个忙,替我把穴道解了?”
  
  怀礼来到屋门前,长睫微垂,隐隐透出愉快的流光,“释空,不必麻烦,请给凤歌一床棉被,让他享受一下风餐露宿的精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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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攻 19

  那夜,凤歌披著棉被,在月光下坐了半个时辰,第二日,患上轻微的风寒,病在床上不想动弹,离寺出走的计划顺延。
  
  几日後,怀礼因急事离京南下,凤歌提了自己的小包袱,走入白云寺的松树林,设法摆脱了释空等人的护送,来到热闹的集市,刚坐下点了一碗牛肉面,就被一队锦衣骠骑侍卫请进了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一路飞驰,毫无悬念地驶入齐王府。
  
  凤歌被带到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仆人很有礼貌,送来酒菜和点心。
  多亏怀礼医术高明,他的肩膀已经复原,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坦然地坐下用餐。
  
  夏苗之後,他思前想後,不觉冷汗淋淋,暗道一声侥幸。
  自己下山时满怀壮志,没有好生筹划,贸贸然与齐王作了对头,无异是以卵击石,若非怀礼从中斡旋,他就算有几颗脑袋,也被人摘了,还谈什麽复仇大计。
  既然暴露了身份,只有明刀明枪与对方一博,这一身魅术,江湖上无人比肩,未必会输给对方。
  所以,齐王府就算是龙潭虎穴,他自己也会想法找上门去.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全身而退,最好能同归於尽。
  
  他思量妥当,便放下了满腹心事,津津有味地享用美食。
  
  宇凌走进门来,琥珀色的眼睛,漠然地打量著凤歌,将兴奋和暴虐的心情掩饰得很好。
  几日不见,凤歌的眼睛美如星辰,一如既往,那夺命发簪没了,想来已被侍从们收走,乌亮的头发披散下来,松松地以缎带束了,无比清雅秀气。
  
  那种漫不经心的,嬉笑无忌的潇洒气质,比那日分手时更为亮眼,从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多了一种危险的魔力,更加勾魂夺魄。
  
  宇凌目不转睛地望著,这个可恶的少年!那一簪刺下来,仿佛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魔咒,伤好了,他还时时想著他,想著怎麽折磨他,让他在自己的胯下屈服求饶。
   
  他不著声色地冷笑了一下,“凤歌,好久不见,如公子把你照顾得很滋润嘛。”
  
  凤歌总算从食物堆里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多谢王爷惦记。”
  
  宇凌皱了皱眉,真讨厌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著力。
  他在桌边坐下,抢过凤歌手中的水晶包子,丢到自己口中,啧啧地道,“可惜啊,可惜……真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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