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无殇水清幽 上————恩瞳
恩瞳  发于:2010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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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头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我才不去呢,青犊说了,他都劝了几回了,徐大人是个秤砣心,就是不干。我觉着吧,肯定是青犊是个侍卫说话不够分量,将军你要是亲自去没准他就同意了。”

  “他能同意才怪,死牛脾气八辈子改不了。”夏无殇骂了一句,骂完了才发现小石头在对面偷笑,立刻绷了脸,“笑什么笑,该干嘛干嘛去。”

  小石头赶紧端着碗筷点头哈腰的退出去。

  徐子清游学时与夏无殇相遇,两人一路同行回宓阳,前后有半月的时间,徐子清的脾气夏无殇倒还算了解,还真跟青犊形容的一样。想起当初他崴了脚不能走动,还偏要赶着上路,好容易劝说下来同意修养一下,没想到才休息了两天就要走。要不是自己推拿接骨技术还行,怕是他就要跛一辈子了。

  “死牛脾气秤砣心!”夏无殇又骂了一句,转身出了帐子。

  两人的帐子其实没差多少路,徐子清的帐子原本是张山和赵飞的,两人是夏无殇亲手带出来的部下,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因此,安排帐子时也将两人安排在自己附近方便行事。后因徐子清到来,礼数上应将徐子清安排在靠近自己的帐子,以示地位的不同,张赵两人才去了其他帐子。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徐子清帐前,青犊刚要行礼,就被夏无殇阻止了。两人住得这么近却近半月没见过面,怎么都觉得奇怪,再一想,自己天天在校场巡来走去,徐子清应是看得到自己的,而自己到似乎是刻意在躲着他……

  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夏无殇也会有想要躲避的人。然而这一笑,又让他伸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徐子清刚来那天的那个笑容。是嘲笑,他不会看错,但,徐子清真的是在嘲讽威远军或者是他夏无殇吗?

  想到徐子清如今的境遇,和当时在留仙楼的样子,若自己是徐子清一定会嘲笑自己当时是何等的可笑。所以,他才会不看自己,而马上低下头去吧?

  摇了摇头,夏无殇探手掀起帐帘便踏了进去。就见徐子清坐在案桌前,低着头在喝汤,觉得他姿势有些奇怪,仔细一瞧,发现徐子清的右手放在一边,左手揽着碗,正低头就着碗喝汤,难怪姿势有些奇怪。

  觉得有人进帐子,徐子清赶紧抬头,待看清来人是夏无殇,脸上便有些尴尬,赶紧将手放到桌下,坐正了身子笑道,“夏兄。”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徐子清抿了抿嘴敛了笑容又唤了一声,“大将军。”

  那一声“夏兄”和“大将军”语气差别之大让夏无殇觉得惊讶,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如果现下这低眉垂目似乎别无所求的徐子清是他伪装的样子,不经意间的流露是他的本来面目的话,那为何他会叫自己“夏兄”?难道那个会叫自己“夏兄”的徐子清,才是真正的他?

  是自己从未看错,却让那些纷乱的假相迷惑了?

  不去理会那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问题,夏无殇走到案桌前,扫了眼桌上的饭食,见没怎么动过,又见盛着米饭的碗里隔着一把勺子,勺柄向着左边,应是刚才用的,而筷子却被放在右边像是没有用过。

  夏无殇皱了皱眉,他记得徐子清并不是左撇子。

  “你的手怎么了?”夏无殇开口问。

  知道夏无殇大约是听到了自己受伤的消息前来探望的,心里虽然有些高兴,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手收进袖子里,“没什么,打了几个泡而已。”

  “打了几个泡?”夏无殇明显不相信这套言辞,“给我看看。”说着就伸手过去。

  “真的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徐子清轻轻避了一下,依旧坐着不动。

  夏无殇没说话,绕过桌子走到他边上,伸手将他的左手拽出来。徐子清却握着拳不让他看,夏无殇也不客气,微微用力就掰开了他的手指。

  一手的血泡,指尖,指肚,手掌,大大小小的一串,有的已经破了,渗出一些血来,明显是今日才受的新伤。夏无殇皱了皱眉问,“弄成这样怎么不叫医官?”

  “没什么的,我问了青犊了,他说一开始都会打几个泡,过些日子就好了。”徐子清往回收了收手,这么被夏无殇拽着手看让他觉得不自在。

  只是左手还没收回来,右手又被夏无殇拽出来,夏无殇想到刚才进帐时徐子清的样子,想他右手上应该有伤,也没有用力,徐子清倒也配合,任他拉起自己的手,只是依旧握着拳不松开。夏无殇口气冷冷的道,“松开我看看。”

  徐子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松开了。右手上的血泡比左手的更严重,几乎全都破了,有几个应是最先打出来的仿佛已经有些化脓的趋势,几乎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夏无殇认真仔细的看着,徐子清虽然觉得尴尬,却碍于右手上还有其他伤,只好任他这么拽着。

  好一会儿夏无殇才抬起头,徐子清见他看完了,总算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夏无殇便解了徐子清手臂上的绑带撩起了他的袖子。一道紫青的伤痕,应该是被棍棒击打后留下的。夏无殇伸手轻触了一下,就觉得徐子清的手在他手里轻颤了一下。

  “忍着。”

  还没等徐子清反应过来,夏无殇一只手便捏上了他的手臂,直疼得徐子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伤到骨头。”放开徐子清的手,夏无殇起身出了帐子。

  徐子清有些奇怪,这人该不是过来看看自己的伤就走了吧?转念一想,他可能是给自己叫医官去了,便不再细究。正准备重新捧起那碗汤,就见夏无殇拿着一包东西又回了帐子,后面还跟着青犊,手里端着一盆水。

  “等会儿再吃。”夏无殇让青犊将水放在桌上,“你的手再下去要烂了,手臂上的伤也不能不管,我可不想皇上问我的罪。”说着,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一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又让青犊点了油灯过来在边上照明。

  “要干嘛?”徐子清见这架势有点慌。

  “把你手上的血泡挑了。”夏无殇轻描淡写的说着,将盆里的面巾缴干了,抓了徐子清的左手过来擦拭了一下,又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就扎了下去。

  “啊!”烧烫了的铁器接触皮肤,加上受伤的地方被触碰的双重疼痛让徐子清叫了出来,但随即他又咬住了下唇。

  夏无殇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疼就叫出来。”

  也不管夏无殇低着头是不是看得到自己的动作,徐子清摇了摇头,依旧咬着下唇。等夏无殇将他左手上的血泡都挑净,上了药又替他用布条缠好,徐子清的下唇早就被他自己咬出了血来。

  让青犊又取了条干净的面巾过来,卷了卷塞给徐子清,“咬这个吧,你下唇出血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调,但却透着关心在里面。

  徐子清笑着接过来,“谢谢。”

  夏无殇没理他,拉过他的右手继续。右手上的伤比左手严重,要将那些已经开始化脓的地方一一清洗干净,虽然不用小刀了,但那疼痛还是让徐子清出了一身的冷汗。

  两只手都包扎完了,夏无殇又拿过一个大瓶倒出些药酒,将徐子清右手上的伤揉开。直到那条青紫的痕迹又慢慢淡化的迹象,夏无殇才收了手,将一罐药膏和手里的药酒交给青犊,“这药膏以后每日帮他换一次,伤口不要碰水,药酒早晚擦一次,要慢慢揉开伤处的淤血。”顿了顿又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饭菜拿去热一下,天凉了。”说完便走了。

  青犊看了看手里的药膏笑着上前帮徐子清取下嘴里的面巾,“徐大人,其实咱大将军对你还挺好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他给谁治过伤呢。”

  徐子清看着自己被包得整齐的两只手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将军是好人,一直都知道。”

  只是,自己曾经狠狠的伤了他,本来以为他再也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了,没想到如今他还能来关心自己,虽然是冷言冷语但自己已经满足了。

  如果能有机会向他道个歉,那么自己便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起了风,夹杂着细细的沙刮得人脸上手上生疼,一不小心被沙粒刮进眼里,更是眼泪直流。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将士们早已习惯,甚至沙粒被风吹进嘴里也只是吐了口唾沫就又继续操练。

  然而徐子清却不行,且不说让他去做那吐口水的粗鲁动作,单单是要在这大风天里睁开眼睛就已经极其辛苦。再加上风沙划过皮肤的感觉,他几乎要觉得在大风里站一天,自己能褪去一层皮。

  操练中途休息的时候徐子清抱着戟站在一边眯着眼睛看天。北方的天空很蓝,若是没有这大风,就真的是秋高气爽了。

  看了会儿天,徐子清又低头看手上缠着的布条。包扎过了的手虽然不怕再弄伤,但灵活度却打了折扣,再加上手臂上的伤,更是迟钝的让人恼火。也不及细想,抬手就要将那些布条拆去,刚想要拆,边上注意了他良久青犊就伸手过来抓住他,“大人,你不想要你的手了呀!”

  徐子清刚想说缠着这一堆布条子不方便,反正早晨上药时看见已经结了痂,不如就拆了它去方便些。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大将军。”回头一看,一个白袍银甲的人正往这边走着。

  风沙飞了满天那人还穿着白衣,怕是嫌衣服脏得不够快。徐子清望了夏无殇一会儿,就听见张山大声命令所有士兵整队,正准备跟着大伙儿一块站队,就见那人指了指自己,“你,出列。”

  那语气哪里是像和督军大人说话,根本就是随便叫了个士兵的语气。站在夏无殇身旁的张山正疑惑夏无殇叫个士兵出列要干嘛,定睛一看他指着的人吓了一跳,赶紧提醒道,“大将军,那是督军大人。”

  “嗯。”夏无殇嗯了一声向徐子清走去,也不行礼,直视着对方道,“徐大人在队伍里,穿的也是威远军士兵的装束,在我看来那就是我的兵了,徐大人不会介意我对你不敬吧?”

  这人根本一早就知道自己如何装束站在何处,要不然怎么会一点一个准?目光在夏无殇脸上转了一圈,徐子清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夏无殇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徐子清的手,又问,“徐大人下校场操练也有些日子了吧?”

  “过了今日就满半月了。”见对方神情冷硬,徐子清垂下眼回答。

  “让我看看你练得怎样吧!”夏无殇话一出口,就听到边上张山倒抽了一口冷气。

  夏无殇该不是今天早晨没睡醒吧?让他看看徐子清练得怎样?那意思就是要亲自比试?想起以往夏无殇要求看看练得怎样的将士的下场,张山就觉得背脊一阵发冷,赶紧把他往边上拉了拉,小声道,“将军,你要对他动手?会不会太早?”

  “什么动手?”夏无殇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

  张山用手在脖子那儿比了比,还呲了个牙。夏无殇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徐子清,问,“你打算让他在你这里就这样一直练下去?”

  “不想。”张山摇头,“我这儿庙小,供不下他。”

  夏无殇斜了他一眼便往回走。

  “我不跟你拿这东西刺来刺去的。”夏无殇拿走徐子清手上的戟扔给张山,“我想你应该学了基本的剑术了吧?就用剑吧。”说着让边上的士兵拿了两把木剑来,“让你单手,你随意攻击我,砍到或者刺到我就算你赢,不用怕弄伤我。”

  徐子清接过边上递来的剑犹豫了一下。剑法确实学过,但那都是基本的砍杀动作,要和夏无殇这样有功夫的人比,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更何况,他手臂上有伤,手又被包扎着,极其不灵活。别说砍伤刺伤夏无殇,就是能不能碰到他还是个问题。

  又望了眼面前的人,心想他该不是要故意出我的丑吧?见练兵不能让自己低头,便用这种方式来折辱自己?原来他尽如此厌恶自己?那昨天的治伤又是做什么?怜悯?想着,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来了气,提起剑,便向夏无殇刺去。

  听说自家大将军要“检阅”督军大人,将士们早已经围了过来,里三圈外三圈的等着看好戏。没想到就见徐子清二话不说举剑就直直的刺向了夏无殇,全都倒吸了口冷气——看来这督军大人对大将军怨气不小啊!真不知道是什么仇啊?

  徐子清这一剑刺的突然,但夏无殇却不慌不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剑剜了个剑花便把徐子清直刺过来的剑给隔开了。徐子清见自己的剑被挑到了一边,赶紧又横着拦腰向夏无殇扫去,夏无殇只微微一侧身,手里的剑轻轻一档,徐子清就跟着剑一起往另一边去了。

  徐子清转身还要砍,就见夏无殇举剑一档,那手中的剑就像缠上了自己的,绕着自己的剑剜了一圈,就顺着剑往自己的手削来,徐子清一惊,撒手扔了剑,夏无殇的剑险险的停在他的眼前。

  “你干嘛扔了剑?”夏无殇收了剑皱着眉,似乎有些怒。

  徐子清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上战场也这么扔你的武器?”这一句徐子清确定夏无殇是真的怒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你把武器扔了你用什么保你的性命?!给我捡起来!”

  周围一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大将军破口大骂督军大人,夏无殇发怒骂人大家都见过,并不足为奇,但他今天骂的是督军,这就不得不让众人惊诧了。然而更让众人惊诧的还在后面,就见徐子清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后真的就乖乖地去把那被自己扔掉的剑捡了起来。

  “张山!”

  “是!”张山回过神,一路小跑到夏无殇边上候命。

  夏无殇皱着眉指着徐子清道,“你是怎么教的?!居然教出个扔武器的来?”

  张山低着头斜眼瞪着徐子清。明明是这人他自己笨能怪他张山么?为什么要自己来背这黑锅啊!再说了,将军你今天这抽的哪门子的风突然来管起这小子来了?

  见张山不说话,夏无殇道,“算了。”又转头对徐子清,“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军营,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夏无殇没有回头,只是站着,徐子清不知道夏无殇有什么事情,只好站在他身后等着。

  望着眼前这个人的背影,也许是穿了甲胄的关系,显得肩很宽,挺直的脊梁,负手面山而立。徐子清突然意识到,他身上肩负着多少的职责与重任——北疆,整个楚国最危险的地方,时刻都被外族虎视眈眈的惦记着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全靠他守着,如果没有他,怕是有威远军也不足为惧吧!

  楚国的无殇将军,只不过二十余岁,却已纵横沙场近十年,少年时便立过大功,接任了父亲威远军的将军职位后更是屡立奇功。想起近些年来外族越来越多的对北疆进攻,楚国没有夏无殇,就算不易主,也怕是要陷入战乱了。

  正想得出神,夏无殇已经转过身来,“日后我会单独训练你。”

  徐子清一愣,才回过味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哦。”

  “三个月,三个月里,我会教你基本的剑法、马上骑射还有一些防身的功夫,”夏无殇继续道,“三个月后正好是检阅全军的日子,到时你也下校场去和他们比试,若是输了你就回去校场接着练,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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