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课,他来了两天。第一天还安分,坐在我边上埋头发短信,我做题的时候他就凑过来看。
偶尔还要说点恶心的话:“颜锐,我发现你手挺好看的。”
“去你的。”
“真的,有个什么词儿来着……对,纤细。”
“你闭嘴。”
他一瞪眼:“切,还不让人夸。”
第二天他就专心陪我上课,只是他这个人沉不住气,看老头慢吞吞拐弯抹角的解题方法总是插嘴。老头几次被打断,还有一次黑板上的错误被他瞧出来了,面子大损,最后气冲冲地要赶许耀出教室。
第三天他就被拒之门外了。在窗口一直晒着太阳等我。我不忍心,发了条短信,劝他回去了。
七月中,许耀跟女朋友去海南玩了一个星期,回来晒得黑黑的。他在学校休息了两天就带了特产到我家,我们窝在我屋子里吹空调,打游戏,吃凉面。
我问他:“这个暑假你就不干点正经事?”
他说:“想干,但干不了。”
“什么事儿?”
“想写首新歌,但词方面没一点灵感。”
我想了会儿,说:“要不我帮你?”
“行啊。说好了。我等你的词。”
“嗯。”
九、
许耀这一等就等到了八月。我的词还没有着落,他没有催过我,只是说没灵感就不要勉强,可能是相信我不会放他鸽子。
晓沐后来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张团体票,请我们一起去市里唯一一家室内滑雪场去玩,他还顺便邀请了许耀的校花女朋友。
他女朋友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抓着他的手走过来的样子很小鸟依人,进去的时候用很甜的声音说:“许耀,我不会,等会儿要教我啊!”
“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回答有些淡漠。
我换完衣服进去以后,就开始设法摆弄起两个笨重的雪橇,因为我也没有玩过。许耀带他女朋友进来,见我有点麻烦,过来帮了一把。他那位在边上等着着急,连叫了他好几声。
晓沐跑过来,把许耀推边上:“行了,你去吧,颜锐交给我了。”
接下来,许耀去教他女朋友;晓沐则指导我。我虽然从没玩过,但庆幸还有点运动细胞,没一会儿就掌握了一定要领。而许耀就有些头疼,他那位女朋友不愧是大家眼中的淑女,怎么教都很别扭,滑不出几步就要倒。许耀站在边上也很无奈,我和晓沐玩了好一会儿,回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都绿了。
晓沐说:“他啊,就是没耐性。”
我“嗯”了一声,但总觉得许耀的耐心程度跟他所对的人有关。
总算,许耀把他女朋友给教会了一点。我们四个人先在平地上转了几圈,许耀就提议上坡。他女朋友有些不乐意,拉着他的衣服在边上小声嘀咕。他居然也没理会,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蒜。
于是我们坐自动扶梯上坡,他从后面窜上来,揪了揪我滑雪衫的帽子:“等会儿我跟你后头,没事的。”
我瞪他一眼,“谁要你跟?陪你女朋友去。”
“她笨得要死。是晓沐非请她来……跟她一起无趣死了,整天就知道逛街。”
说完我们到了坡顶。一切准备就绪,许耀婆婆妈妈又跟我重复了一遍技巧问题。虽然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但我还是迈出了第一步。很快就随着惯性向下加速。那种感觉很爽,有种飞起来的错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平地上,一个没注意重心便不稳了。
“小心!”许耀跟在后面,一下拉住我:“还成嘛……初学就有这水准。”
“那是,晓沐教学水平多高!”
“切,我来教保管更好。”
“臭美!!”
回头往上看的时候晓沐和那位校花还原地不动。就见晓沐一个劲地鼓励她,那女孩才开始往下滑,动作不得要领,很快就失去了控制,最后摔在了半山腰。晓沐跟在后头赶紧追上去。
我捅了捅许耀:“喂,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有晓沐就行了。”
“……”
晓沐把许耀的女朋友扶起来以后,她气鼓鼓地走到许耀跟前说:“我不想玩了,我们走吧。”
“噢,那你先回去。”
“你让我自己回去?你不走?!早知道就不来了!”
我以为许耀会找点安慰的话,谁知道他竟这么说:“本来就没让你来。”
“你!!!!”那女孩的脸一下涨红了,扭头就走。
晓沐赶紧叫许耀去追,许耀瞒不在乎地说:“让她走,别管她,扫兴!”
我和晓沐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很快被抛在九霄云外,没有许耀的女朋友在,我们玩得更开了。那天人又不多,我们滑了好久。
直到累了才到休息区休息。我们各自坐在小板凳上,晓沐这才问许耀:“喂,你跟她到底什么个意思?她打电话找我,说你最近忙得都不理她,你都上哪儿去了啊?”
“没去哪儿,就是不去她那儿。”
“你们闹别扭了?”
许耀沉默了会儿,说:“不是闹别扭,是我想分了。”
“那你没跟她说?”
“说了,她不肯,觉得我没理由跟她分,其实这种事情要什么理由呢?”
“……”
“行了,这事儿你甭管,给我买点饮料去!”许耀显然不想再说这事儿就把晓沐给踢了出去。
晓沐很快回来,我挑了凉茶,许耀看了看,说:“颜锐,你手也太快了,这是我想喝的。”
“先到先得,就不给你。”
“好啊你!这么小气,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他弯下腰操起一块雪块就往我身上丢过来。我也不甘示弱,跟他对着干。很快就演变成了打雪仗。我们的“恩怨”还祸及到晓沐,他的身上被我们的“流弹”砸中好几次。
忽然我脚上绊了一下,就倒下去了。许耀趁机就扑了上来,我以为这次要被他砸中要害了,谁知道晓沐忽然动手,从背后给了他好大一雪球,他没反应过来就整个人趴我身上了。
然后在一团慌乱之中,我感到他的嘴唇贴了上了,他的脸靠的这么近,炽热的气息全碰在我的脸上,我顿时就傻了。
所幸的是他很快爬了起来:“谭晓沐!!!敢搞偷袭,不想活了是吧?!”
“不就是一瓶凉茶嘛,你别欺负人颜锐。”
“靠,谁欺负了……我跟他闹着玩呢!”
说完,把我拉了起来:“你脸怎么又像发烧了一样?”
“可能是冻的……”
“喂,许耀,我再给你买一瓶去。”
“别去了,我跟颜锐一起喝。”
那天许耀送我回去,路上他突然跟我说了声对不起。
“干吗莫名其妙道歉啊?”
“刚才不小心摔你身上了,挺痛的吧?”
“噢,你太重了……骨头又硬。真怀疑有没有被你撞出内伤。”
他傻笑了会儿,又说:“还有,碰到你嘴唇了……嘿嘿。”
“……”
“感觉……挺好的。”
“这话你不说出来是不是就要死?”
“说事实嘛,你是不是没接过吻,所以很紧张?”
“随便你怎么想。”
“生气了?大不了让你要回去咯?”
“怎么要?”
“再亲我一下咯!”
“神经病!!”
“哈哈,说着玩儿的。”
我看着他怀笑的得意样子,却有些失落。也许是在期待什么,但被他打碎了。但从那天以后我就坚持的认为自己的初吻已经给了许耀。
快要开学前,我终于在电脑上打出了这样的字句:
再见了,时光
所有一切都随风飘散
灰色和斑斓
轮回的四季
就这样逆流成回忆
孤独的黄昏
是否值得去追寻
你那虚无缥缈的身影
我们痴狂的理想
总是被现实埋葬
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
耀眼光芒
世俗的力量
逃亡也只有伤
在我看来它不像诗,更不像是歌词。
完成的那天中午,许耀在我家,躺在我的床上睡午觉。看着这么近的他的时候,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担忧。也许有这么一天,他会明白我在想什么;也或许,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但不管如何,现在这样很好——最好的朋友,我很知足。
他后来看了我的词,说我写得好悲情,但他很喜欢这种意境。可能在心灵的某一个角落里,我们有着强烈的共鸣。
十、
一眨眼,高三就已经开始。返校那天,班主任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当最后一年的班长。这来的有些突兀,我素来不愿意作这种出风头的事情,许耀则对我说这是个好差事,对以后升学会有帮助。于是我便浑浑噩噩地答应了下来。
其实高三的班长事情并不多,无非是搬个书、收个费什么的。每次搬书许耀总是会帮我一把,久而久之我们班同学都习以为常,还有人笑称他是我的御用搬运工。
生活变得异常枯燥乏味,新课很快被老师们扫荡一般解决。接下来便是发不完分析不完的考卷。许耀这种精英自然觉得枯燥乏味,常常发短消息来骚扰我。这并非是一件好事,但有时我还是会无聊地忍不住回他。后来跟他约法三章,只有语文课和英语课获准他的骚扰。
期中考试前不久,晓沐跟我说,许耀跟他女朋友分了。那段时候我学习忙,也没有去关心这些事儿,不过还是去慰问了一下许耀。
那小子出乎意料的心情好:“是啊,分了,原本我还思忖着怎么跟她说清楚,没想到这事儿被她爸妈知道了,想不分都难。”
“许耀,你说句老实话,你喜不喜欢她?”
“长得挺讨我喜欢,但……其他就没什么了……”然后他想了会儿又补充了句:“大概……还不如喜欢你来得多。”
“……”
“干嘛这么瞪着我?说着玩嘛……哈哈……”
期中考试晓沐考砸锅了,我也不怎么样,不过比他好点。高一的数学几乎忘光,结果刚刚及格。许耀仍然坐稳他们班第一把交椅,很快拿到J校的推荐考名额。晓沐开始有些绝望,看着他那几个悲壮的分数常常哀叹。我跟许耀都劝他想开点,高三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乱糟糟的学习生活冲淡了其他许多事,让我暂时脱离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只有考大学,我只能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浑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惟有认真学习。中午为了节省时间,常常叫同学带快餐上来。许耀有次来通知我开会,见我在啃汉堡,就说:“节约时间也不能吃垃圾食品吧……”
“谢谢许少关心,填饱肚子就好,我马上就来。”
“你啊,真不知道关心自己……明天别吃了,我去定盒饭,顺便也给你定。”
“喂……谁让你自作主张?”
“行了,你在这看书还不如到我寝室,这么吵。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去了……”
已经习惯了他自作多情的套路,只是越是如此,越是让我觉得他的本性就是如此的处处留情。
于是我们又开始了三个人混在一起吃饭的日子。许耀也不是天天中午都很闲,也有竞赛辅导要去,有时候也跟低年级的一起打打球。然而很多时候他也会呆在寝室里,帮我补习一下数学。
这让晓沐看不下去,说许耀偏心得太明显了。有天中午我有好几类数列题想找他给我讲讲,晓沐咳嗽一声:“许耀,你不是约好跟那谁谁谁去打球的嘛?这点题还是我来跟颜锐讲得了。”
“不去了,就当我忘了。晓沐,你去帮我说一声,就说我有其他的事。”
我说:“许耀,你去吧,放人鸽子总不好。”
“那我放你鸽子就好吗?”
“我无所谓。”
“你……”许耀一下语塞,回头搬了张凳子:“第几页第几道?”
“68页,4、5、6。”他真是个很固执的人。
“哎……真是差别待遇!”晓沐出去前不禁抱怨:“昨晚上让你给我讲两道居然睡大觉去了。”
许耀做了个赶他出去的动作:“快去快回,顺便给咱们带点饮料。”
讲了足足半个钟头,我听得很认真,一些以前的老大难在许耀的开导下基本都走通了。看着那几道题就这样迎刃而解,我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感。
许耀也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水平不错吧……保你以后再遇到这种题都能举一反三。”
“还行吧,我再试试看。”
“嗯。”
我又找了类似的题练了一下,果然都很顺利,只是坐久了颈椎就很不舒服。
“怎么了?不舒服?”
“嗯,脖子难受。”
“昨晚上太累了吧?”许耀用手指按了按我的后颈:“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下?”
“靠,你别动手动脚……我可不想瘫痪!”
“看你说的……我真这么差劲?”
“啊!!”许耀那混蛋,居然真的在我脖子上重重一按:“你真……他妈的恨。”
“不重点不行,这儿是穴位,现在怎么样?”
“嗯……”
“‘嗯’是什么?舒服得要飞起来了吧?”
“说这话你恶不恶心!”
许耀在我耳朵边上吹了口气:“啧,你怎么一点不领情啊……好歹说几句好听的。”
我轻轻一笑:“许耀,有没有发现……你……挺适合当佣人的?”
“靠,你……”说完,他就在我腰上掐了一下,我躲闪一下立刻逮住他那只手。这时候晓沐刚好推门进来,我们愣了一下,都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