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

　　“就是谢谢你啊。”

　　他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会错了意。同时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从来没往好的方面想过，就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

　　“要不是背上还有一个你，我早在半路上就躺下，等着楚晟的人来抬我回去了，又怎会坚持到底呢？你看，是你救了我们两个人。”

　　看他满脸不信，我又道：“这可不是强词夺理。”虽然听起来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却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固执的道：“你不用安慰我，错就是错，都是我害你陷入险境。”

　　“可被人伤成那样的是你，不是我。”

　　捂住他还要继续自责的嘴，我转开话题：“究竟去了哪里，事情办成了吗？”

　　他的眼神又黯了下来，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想说就不说了。”看得出他十分失落，我唯有安慰似的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得了些勇气，难得的用上了带些严厉的口吻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不逃走呢？我宁可死，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听着他认真的语气，忍不住绽开一朵笑靥：“你就顾着自己好受么？我也是一样的啊。”

　　“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吗？与其疼死，”我指了指胸口，“倒不如让楚晟一箭射死，还比较痛快。”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睁得大大的。被我握住的手轻颤着，苍白的脸上腾起两片红晕。

　　“你……真的这么想？”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取笑他，他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里钻了钻。

　　“呃，那个，我困——”话还没说完，一阵咕噜声就从被子下面传了出来。

　　这下子原本就泛红的脸颊更是要滴出血来，我打趣道：“到底是困还是饿？醒了多久了？”

　　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哪知他红着脸回道：“早晨就醒了，只是听说你还……我也吃不下……”

　　比我醒得早？涟骗我？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愣了一下就恢复过来，说道：“我也没吃，不如让人送来好了。”

　　第87章

　　探头出去，廊上静悄悄的，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到厨房，好在那里有人。最可笑的是，竟然看见球球翘着屁股，守着一顿大餐吃得正香。

　　谢过大厨，提着两人份的东西往回走，球球撇下了晚餐跟在我身边，没走两步，忽然轻轻“哧”了一声，一对耳朵乖巧地抖了抖。

　　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接过我手中的食盒，轻声道：“还是我来吧。”出人意料，涟没有对我的“违约”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他出声问道：“真的不去前厅用饭吗？”

　　“我想陪陪冰言。”这是实话，却只是一半的原因。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显儿。

　　“他出去了。”

　　仿佛听见我心中所想，涟适时说道：“不过有茗剑跟着，你就放心吧。”

　　“他这会儿，不知会不会在心中怨我。我是不是越来越任性了？如果是以前，我再生气也绝不会这样的。”沉浸在自问自答中，十根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身边的人没有回话，只是侧过脸静静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涟，你其实……一直跟着我吧？”

　　他的脚步稍稍迟疑了一瞬，又赶了上来。

　　“你早料到显儿会去找冰言，却没有阻止他。你也和显儿的想法一样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无奈：“我不是圣人，我也是有私心的。”

　　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他唇边的苦涩笑意：“正因为相信他的能力，我才放心让他去接引你……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人，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他却撇下你去了别的地方。那天看见你的样子，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想，也该有个人好好的提醒他一下了。即便楚闲不去，我也是会去的。”

　　他的理所当然，他的坚定，我明明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却开不了口与他争辩。

　　“……只不过，我好像是怪错人了……”

　　忽然话锋一转，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我：“从他身上找到的，用牛皮纸包的好好的，才没有被浸湿。还有几只瓶子，装了些药丸，下午我才验过，似乎是她的东西。我想，你或许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展开一看，竟是几副精致的仕女图，画的虽是同一个人，难得每一张的姿态都不同。看得出作画的人用了很多心思，寥寥数笔，也没有上彩，却已经将画中人的神韵勾勒出来。

　　“只是些和你相像的画，他也宝贝似的藏在身边。”

　　“是我娘……”我总算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别说沈青玉不会在那里留下解药，就算会，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偷到的。这个傻子，偷药就算了，还把这些画偷了出来，一时间我竟有些哭笑不得。

　　“宓妃？”

　　涟又扫了一遍我手中的画像，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忍不住上前，温热的胸膛紧贴在我背后：“难怪她一心只针对你。我还奇怪，为什么她与皇上相处这么久都没有动手，却偏要置你于死地……”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不是长这个样子，那该有多好……”

　　微风轻拂，廊下的水面倒映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轻轻挣开他的双臂，我道：“冰言该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他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向前走。

　　“那些画和药丸，应该都是从地牢里找来的……”

　　我和涟边走边聊着，身后的球球满脸期待，显然很高兴去见自己的“死对头”……

　　“他逃了？”对面的女人挑着眉，冷冷笑着，满脸的古怪神色。

　　楚晟不悦地瞪过去：“故意来看我的笑话么？我这里不欢迎你，滚回你的皇宫去。”

　　“你……”沈怡容不禁气结，怒道：“连个废人都看不住，你还好意思迁怒给我？”

　　“哼，什么废人，他有手有脚，我哪得空整日看着他。”

　　“我看是你用人不淑，才会让人钻了空子。”沈怡容冰冷的眼睛扫过一旁侍立的翩翩，翩翩悄悄往里瑟缩了一下。

　　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楚晟出声问道：“你盯着翩翩做什么？”

　　“这就要问她了，如果她真的按照我说的话去做，那人恐怕只有乖乖被囚的份，哪里可能跑了。”

　　危险的眼神又射向一旁。翩翩心中害怕，直直地跪了下来，慌乱地道：“殿下，翩翩从来没有背叛过您，是容妃娘娘让我这么做的呀。”

　　沈怡容倒是大方地承认了：“不错，是我让你去下毒，可你做了吗？如果你下了毒，他哪里还有能力逃出去，你说！”

　　楚晟先是一惊，继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没想到一向信任有加的人早已与旁人有了联系，不管是否做过，她瞒着自己却是事实。

　　不再去看身边的翩翩，楚晟转眼去看沈怡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我看上的人下毒。”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也在别人身上下过毒。

　　“那又怎样，”沈怡容看着满脸绝望的翩翩，“你就这样放过她？”

　　“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说，你还想不想得到那个废人？”

　　“你又有什么主意？”

　　沈怡容轻笑着蹲下身，抬起翩翩尖尖的下巴，赞叹着道：“啧啧，真是一枝梨花初带雨，你怎么就派了这么个尤物去服侍他呢？难怪他对个婢女都比你好……留着她，才能钓鱼儿上钩。”

　　除了师兄，自己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借助楚晟的手抢走那人，师兄就会回来了……

　　吃罢饭，涟一直送我到了西院子门口，两人站着说了会闲话，他才离开。

　　跨入院门，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走近了看竟然是茗剑。他既然在这里，想来显儿也回来了吧。

　　茗剑有些犹豫地上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可是站到我面前却又迟疑起来，吞了几次唾沫，还是没有开口。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保证不告诉你家主子。”看他欲言又止的可怜样子，我忍不住鼓励道。

　　“这，这可是云……呃，林公子说的，若是主子问起，您可得替我担待些。”

　　等我点了头，他才像吃了定心丸似的，胆大了些，人也站得直了点：“我想请您去看看主子。”

　　“显儿他……”

　　我刚露出惊讶的样子，对面的人却比我更快作出反应。吓了一跳似的，满脸惊恐，双手在胸前胡乱挥舞着：“不要误会，不要误会，主子没事，好的很……”

　　“哦。”看着他夸张的动作，我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过还来不及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了。

　　他偷瞄了我一眼，发现我好好站着，才大大舒了口气，煞有介事地叹道：“公子爷，您可别吓我。要是让主子知道我害您犯病，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带头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偷偷来找我，又不敢让他知道？”

　　“……主子喝醉了，那根本不是喝酒，明明是灌酒。他一出门就进了家酒店，没命地喝，我怎么劝都不听。直到他醉瘫了，我才好把他背回来。他也不肯喝解酒汤，一个劲说‘醉了好’，迷迷糊糊喊着您的名字，却又不肯让您知道。我看着我家主子可怜，也不知您两位究竟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冒冒失失跑来了……”

　　茗剑说得委婉，却是替主子申冤的语气，到了后面又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林公子，只有您能劝得动他了。”

　　我的院子和显儿的住处不远，一路上听着茗剑的絮叨，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回过神时竟已经到了。

　　茗剑恭恭敬敬推开门，显儿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都给我出去！”茗剑抬头看我，眼中尽是无奈。等我走进去，又从外面小心把门带上。

　　入目是一人多高的屏风，绣着芬芳的芍药迎风摇曳。绕过屏风，就是一张宽大的卧床。床幔放下，隐隐绰绰地显出一个人影。我刚一走近，他就往里翻了个身，颇有些赌气的味道，可是终究没有出声赶人。

　　床边桌子上，一小碗解酒汤还静静放着。我坐到床沿，伸手端起碗，另一手掀开帘子，果然看见某人的背脊，还有一股不轻的酒味。

　　“要怎样才肯喝？”我轻声问他，好一会得不到反应。我也不急，只是端着碗静静等着。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个身，醉眼朦胧地看着我。见我还保持在一手端碗，一手掀帘的动作，不禁有些急了，手忙脚乱直起身，还在摇摇晃晃，就想抢过我手里的碗去。

　　“小心洒了。”我把碗拿开了些。

　　他强撑着好不容易才坐直了，显然还晕乎乎的。把碗凑到他唇边，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端不稳，只好认命似地吞了下去，两三口就喝光了。

　　转身把空碗搁在桌上，背后忽然伸出一对臂膀，怀着我的腰，喷着酒气的嘴唇也凑了上来，像只讨好的猫儿，轻轻舔咬着我的后颈。

　　“不要闹。”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我正准备往前挪，就被腰上的手臂给圈了回去。

　　没想到显儿醉了都有这么大的力气，径直把我拉了进去，又按着我躺下来，湿漉漉的眼睛一片朦胧。

　　“不要生气了……”他贴着我的耳朵轻声低喃，尽是苦涩，“不要不理我，我会难过……”

　　眼睛有些湿润，我探手轻轻拍着他：“已经不生气了，也不会不理你的。”

　　“不要生气……”

　　耳边只剩下轻微的鼾声，他枕着我的肩窝睡着了，双手还环在我腰上不舍得放下。

　　睡了不久，他又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四处摸索着找我，一直到我出声安慰，他确认我还在，才会躺下继续睡。这个还算平静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等我清醒过来，显儿早已经上朝去了，帐里还留有些淡淡的酒味。拥着薄被坐起，还在想着昨晚的事。他醉了，才敢把自己心里的恐慌表现出来。过去的日子里，他不知道像这样找过我多少次……

　　还好，我已经回来了……

　　洗漱过后走出房间，遇上的侍女都拿暧昧的眼神看我，我也不能一个个解释说：“我们昨天什么也没做。”只好很光棍的由着她们参观。

　　正说要去看看冰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经过。我忙出声喊道：“薛掌柜。”

　　那人转过头，正是陵源的掌柜薛怀谷。他从没见过我的真容，这会似乎没想到会被人认出，脸上还带着丝惊讶，上下打量着我，皱眉问道：“这位公子是……”

　　“不认得我不要紧，只要认得我的声音就成。”

　　他低头思索了一阵，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喜的神色，颤着声音道：“你，你是……”

　　我笑着点头：“玉牌的主人。”

　　他向前两步就要行礼，我忙扶住他：“你怎么来了？”

　　“回阁主，我是来找苏公子的，汇报一些打探所得的情报，没曾想竟然能够遇到阁主。前几日听说您还没醒，属下也不敢打扰，现在……”他担忧地上下扫了我两眼。

　　“放心，我这不是很好吗？你来找涟，反正顺路，不如我陪你去吧。”

　　不容他推辞，我当先走了出去，顺便问问他一些事。他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8章

　　从皇宫里搜罗来的各种珍藏本堆在一侧的书架上，另一侧则是一个大大的立柜，布满了密密的小格。甫一看见，还以为走进了药铺，只不过这里的藏药种类之多，却是一般药铺远远比不上的。

　　涟正埋首在桌案前研究着什么，手边是一本摊开的古籍，桌上放着一个白玉小碟，躺着一枚毫不起眼的小丸子。一见我们走进，他便站起身迎了上来，袍袖轻拂，那颗药丸就不见了踪影。

　　“你把什么藏起来啦？”难得有东西可以让他看得这么入神，竟然连有人走近他都没发现。

　　“一颗药丸子，也许有毒的，还是不要看了。”他说得滴水不漏，我也不好再勉强他拿出来，心中暗道可惜。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我遇上薛掌柜，他来找你，我就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