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咳!这又得说到水宴然早年结下的一段孽缘。
六年前水宴然曾往江北一游,适时一青年男子当街纵马,看来对自己的骑术相当有信心。可是不想那马突然受惊,竟撞伤了一个孕妇——如果不是水宴然武功卓绝临危不乱的救下那孕妇就不是撞伤那么简单了。妇人是保住了性命,可孩子却流掉了,动手行医的水宴然马上转而动手行凶——杀掉了那匹塞外良驹为那未出世的婴儿报仇。青年男子爱马成痴,看爱马惨死于水宴然手下不禁大为恼火,与水宴然大打出手——理所当然的落败。青年男子不服,妄图再次挑战水宴然于是说了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等等等的废话。当年少年气胜的水宴然不屑于青年的死要面子,于是竟当场揭下覆面的白纱,自报家门并撂下欢迎人家来寻仇的话之后扬长而去。
那青年正是江湖上传言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江北风尘阁阁主——风念尘。而如今这两个正在等着水宴然的则是风念尘的左右手副阁主程荫及军师方佩文。他们当然不是来报当年的“杀马之仇”的,风念尘其实除了死要面子之外,没什么不符合正道侠士的地方,对于水宴然“婴儿也是一条人命,只是杀了你的马给他报仇,没追究你放纵之罪已经是很法外施恩了。”的说法除了觉得有点怪异之外也——不是不能接受。至于败给水宴然嘛——谁都能打败的人会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么?他打不过天下第一高手正常嘛!有什么丢脸的?所以——所以,他们之所以找上水宴然就是因为、因为——没错,风念尘对水宴然的倾国倾城貌一见钟情,相思六年,只是想增多与佳人的相处时间,以便日久生情抱得美人归而已。
“咳!念尘他什么人不好爱,偏偏爱上这么个小刹星——”青衣男子程荫受不了的按住发痛的头,左手拿着水宴然的资料,“为人奸诈,行事诡异,武功号称天下第一,而且如若必要绝对的心狠手辣。咳!”
“算了,别烦了,人已经到了!”白衣秀才方佩文摇扇站起,前庭的小斯正气喘吁吁的向后堂奔呢,想是他们等了一天的主来了,才会把小斯急成这样。
“嫣然,咱们今天就住这里可好?我叫若行他们打听过了,这已经是金陵城外最好的客栈了。”段子楼对水嫣然依然是细心呵护,往北已行进四天了,也不知嫣然的伤好了没。对嫣然的真实身份他不开口,自己也不说,彼此心照不宣,只是不知她的内伤治好了没。
“嗯,就这里吧!”水宴然微微皱眉,这客栈里的人可都不寻常,一个个太阳隆起,内力想必不弱,今天晚上——恐怕要小心了。
戴着这种想法进入房间的水宴然自然不会那么放松,所以,要是谁把他灯下凝神的吹箫当成全心全意的放松——那谁就是大傻瓜。萧音悠扬,最是迷人心志,天下又有几人想得到,如此月色、如此美人会在如此动听的萧音里暗藏杀机,冷笑着等待猎物落入陷阱呢?
——果然,只见水宴然星瞳一闪,来了!窗外几乎完全被萧音掩住的轻微脚步声表示这——图谋不轨的家伙到了。
黑衣、黑裤、黑纱罩面、黑巾包头——典型的的夜行装扮。黑衣人看似小心的慢慢接近水宴然的房间,巧行猫步,落地无声,看来武功不弱。
屋内的水宴然嘴角不仅勾起一抹邪笑,武功还好,可还真是思想简单——天下第一高手的房间凭这样的三脚猫工夫就想登堂入室?他是看不起“天下第一高手”还是“另有准备”——比方说下药。
水宴然可不认为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段子楼成名后从没来过中原,客栈里的“高手”又看来都是汉人,所以冲段子楼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小小凤凰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说不是为了自己谁信啊?
只见黑衣人来到窗边,借窗棂隐住身形,从怀里摸出一个细如幼竹的管子,伸出舌头轻舔纸窗往里偷看——水宴然纹丝不动,好似一心一意旨在吹萧,而萧音依然悠扬,没有紧张、没有慌乱。但要是绝顶的乐师在的话,就能听出,萧音里还是参杂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是兴奋。——好!黑衣人不仅暗自高兴,要不是水宴然今夜突发雅兴,吹萧自娱,他怎敢偷偷过来下药?恐怕在房外五米就被发现了。(但他不知道,其实今天,他离房间还有五十米时就已经被发现了。)想着想着,他就掏出细管放到洞口处——一吹!
——“咚!!”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打破了箫音的清雅静谧。
——“吱呀——”门开了,清澈的月光照耀在如雪的白衣上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黑衣人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转都转不动的眼睛只能看着那着着雪白绣鞋的莲足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渐渐靠近——看不到莲足以外的任何东西,仿若猫儿一般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听在他耳中却如同地狱的丧钟,黑衣人这时才真正意识到水宴然的可怕。是的,天下第一高手或许还是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自己输得如此彻底,倒下的前一刻竟还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天下第一高手也不过如此而已;后一秒却以追悔莫及,他显然早已发现了自己,从自己出现在他房外的那一瞬——不,或许更早,在进入这家凤凰台的刹那——自己就已经是输家了。依传闻中的冷酷与残忍,诡诈与奸滑,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呢?
水宴然静静走到黑衣人面前——不,是“头”前,不致一词,就这么静默着。可这静默对黑衣人而言却如同凌迟——冷汗已浸湿了蒙面巾。
“风尘阁。”不是疑问而是百分百的肯定,水宴然打量了黑衣人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武功不错,但不及风念尘——是副阁主程荫,擅使绣箭、短刀、芙蓉索。刚刚想要暗算我却让自己躺倒的迷药是神秘的‘济世华佗’,也就是风尘阁军师方佩文的招牌迷药‘倾倒众生’——你们想要活捉我,有什么目的?”
水宴然的几句话让动弹不得的程荫冷汗冒得更凶了,显然,他什么都知道了。什么目的?显然明说不得。可又能编个什么样的理由……
——“算了,以你的智力就算想破脑袋也骗不了我。还是别费尽心力的好。”程荫才刚想到这里,水宴然冷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更是把程荫冻得心里一震——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清清楚楚?!
“呵呵,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没见过你更没见过那棵树下的家伙。至于风念尘,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你们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无聊的报什么‘杀马之仇’,那么你们是为风念尘强出什么头呢?该不是他对我一见钟情吧?”水宴然说着,嘴角勾起一抹邪笑突然转身,对着天井中的古松说道“树下的君子,他中了你的迷药说不了话,在下是否有这个面子请阁下代他解释一下哪?不管怎么说,他会成为活死人还是阁下迷药的功劳,于情于理阁下都该给鄙人一个解释吧?”
“水门主神机妙算,在下佩服。”原来空无一人的古松下,竟像变魔术般飘出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方佩文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悄然出现在古松下。羽扇纶巾,谈笑自如,颇有一些隐士的洒脱气质,“想不到这么快在下的身份就被水门主揭穿了——既然水门主现在什么都算到了、什么都猜穿了。在下也无话可说,敢问水门主确定了这一切后,是否可以将人交与在下带回严加管教呢?”
方佩文表现得仿佛天塌下来在他面前砸死人都不会眨一眨眼,可聪明如水宴然却依然看得出,他虽然带着儒雅的笑容,仿佛不为所动,但事实上却并不像语气中表现得那么轻松,而是相当的紧张。至于紧张的根源……恐怕就是趴在自己脚边动弹不得的黑衣人——副阁主程荫。同门之宜吗?恐怕不只如此吧?看方佩文的样子,自己若不放了程荫,他大有拼死一搏的意思呢!这样的感情只是“同门之宜”?有意思,又是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如果自己不插手,这段感情想必永远都会在黑暗中挣扎吧?可惜,恶劣如自己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玩的事情的。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那就请他们自求多福了。
江湖传言风尘阁是“一方净土风尘仙,别样潇洒火中澜。文不识刀武厌墨,却保江山谈笑间。”从刚才程荫不长脑子的行为看来,身为“武将”的他恐怕是真的“厌墨”。照此推理身为风尘阁“文臣”的方佩文应该也不会武功,但从他刚刚下树的身手看来,他不仅会武功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恐怕比风念尘还要高明的多。那么,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留在风尘阁这座小庙?
“——!!!”水宴然的头脑里突的灵光一闪——是他!!一定是!!!水宴然之所以年纪轻轻便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不光是因为他资质聪颖、勤学苦练,更重要的是他动作的反射永远快于思想的反射——说时迟、那时快,在水宴然反应过来的瞬间,也就是方佩文话音刚落的刹那——玉箫已然出手!
飞砂走石,风云变色——方佩文猝不及防之下本能的使出了好久不用的武功,而水宴然则穷追猛打。在此状况之下方佩文只好全力施为,以保性命。两大高手在庭院之中大打出手,若不是众人早中了方佩文的“倾倒众生”,这惊天动地的打斗声足以吵醒全客栈的旅客。
技不如人——这是汉如雨下的方佩文当下唯一的想法,他没想到水宴然会突然出手,更没想到水宴然的武功竟达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程度,他才不过二十几岁而已!真的不愧为“江湖神话”!现在,他剑剑指向自己要害,无论怎样逃都逃不掉,难不成自己今天就要命丧黄泉?!不!不行!!不管自己怎样,今天都一定要救回程荫!——看来,不用最后一招是不行了!
但见方佩文身形一转,眼神竟变得柔媚蚀骨,嘴角的儒雅微笑也变成了媚惑人心的邪笑,招数看来虚无飘渺,本来用作武器的雪白儒袖此时竟如嫦娥广袖,轻舒漫抖,但却招招不离水宴然要害。
“呵呵,”水宴然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吗?那自己也要加把劲才不失礼!于是,洞箫之声突的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四面楚歌!!!方佩文一惊,赶快专心应对,开玩笑,传说中了四面楚歌之人全都迷心失智,自己若不小心恐怕下一刻就会变为疯子。可是还能撑多久呢?七七四十九招的霓裳羽衣舞一使完,自己……算了,撑到何时算何时吧!生死有命!只是——程荫……
说时迟、那时快,七七四十九招的霓裳羽衣舞已近尾声,方佩文不由得一声长叹——罢了,程荫,我救不了你,咱们不能同生就同死吧!广袖一收,竟和身扑上水宴然灌注满内力的玉箫!身形若穿云之燕,眼看就要被玉箫穿胸而过!
——可是,他快,水宴然更快,一个燕子翻身竟于空中拔高三丈有余,堪堪避开了一心求死的方佩文。同时,水袖一挥,敛去了漫天的箫音。等方佩文稳住身形,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时,他已稳稳落在看傻了的程荫的旁边,一脸啼笑皆非的望向茫然的方佩文。
“打输了就自杀——这好像是日本武士的习惯,不是天山雪女的吧?”
“你!!”
“都使出了看家本领了,就不要期望对手认不出来。”水宴然的笑首次透进了眼睛,不是嘲讽、没有诡诈、更不含邪肆的杀气,“方佩文,不,是天山雪女闵汝雪,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取你性命,你又何苦自杀?”
水宴然的神情是啼笑皆非的,而方佩文,则茫然的思考着他的话——什么……意思?可惜,他还是不了解水宴然,不然,他就不会在水宴然的面前发呆。(虽然水宴然的行事诡异是世所共知的)
只见,水宴然的笑容一变,熟悉的邪气再次挂上唇角。然后,他竟乘着方佩文茫然的功夫,一把抓起动弹不得的程荫,将一颗不知从那里掏出的药丸强行塞入其口中,并以口哺以唾液助其吞下——而且还意犹未尽的展开深吻,直到程荫喉咙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你!!”显然,虽然这声呻吟不大,但却震醒了茫然状的方佩文。
“味道不错嘛。”水宴然恶劣的轻舔朱唇,笑着向方佩文报告着程荫的状况,“别急,他不会有事的。为了感谢你让我学会了霓裳羽衣舞,我打算送你三份大礼——第一,我给你一块水晶令,今后有什么不方便之处都可到水门求助;第二,当然就是你的心肝宝贝副阁主程荫了;至于第三嘛——就是刚刚那颗可以让你美梦成真的药,什么药的话,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明白了。别妄图配置解药,那个药的‘解药’只有一种,如果一个时辰内他没拿到‘解药’的话就会七孔流血而死,千万别怀疑我的话,你赌不起的。因为这世上男人有很多个,但程荫却只有一个而已。”说着,水宴然把程荫轻轻放到地上,转身走入房内。留下方佩文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方佩文转过弯来,像对待奇珍异宝般轻轻抱起程荫时,房里又传出一句——“叫风念尘三天后到凤凰台来见我,如他不来,风尘阁与水门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他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