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爱情 下+番外————吐维
吐维  发于:2010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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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饼姨没有抬头,只是多看了儿子两眼,眼神甚至没有对上:

「快点进来吧,我和你弟弟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她只说了一句,就转身进了厨房。介鱼回头担心地看了纪宜一眼,纪宜只对他笑了一下,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倒是介希晃了过来,看着纪宜说:

「嫂子,好久不见啊。」

纪宜忍不住笑了,「好久不见,上次见到应该是在你的公演上吧。」

「对啊,我有去看你们排演,学长的公演是下个月初七吧!我和小咩超期待的,她上次在後台见到你就迷上你了,一直跟我尖叫说你超帅超迷人的,还说公演那天一定要买你的海报回去贴。啧,和我结婚这麽多年,从没见她这麽迷恋过我,女人啊。」

纪宜和介鱼都笑了起来,介希就比了比餐桌,忽然压低了声音:

「学长,你别在意我妈,她就是这样。」

纪宜环顾了一下乾净的屋内,微微眯起眼:

「要是在意的话,我就不会跟小鱼来了。」

「说得也是,虽然说是我提议的,我还真有点担心,没想到学长你真的很有勇气,唉,要我是女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嫁给学长你这种人。」

两个人又笑起来,介希就帮纪宜提了一部份行李,带他们先到二楼的房间。打开门时还说:「这是我家大姊以前的房间,就是兰姊啦。大部份陈设都没有变,我妈一直把他保留下来,你们这几天就睡这里吧。」

纪宜放下行李转过身来:「学弟,谢谢你。」他慎重地说。

「哎哟,这麽客气干嘛,我们也算一家人了吧?叫我阿希就可以了。」

介希搔着头说,纪宜便摇了摇头,「不,谢谢你,从各方面来说。」

介希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在检视不知道什麽行李的哥哥一眼,忽然握住纪宜的手,放轻声音说:

「待会啊,我妈可能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你不要在意,随便她去闹。你也不要想说服我妈还是什麽啦,她实在是我见过脾气最硬的女人,我爸当年都说服不了她了,更不用想其他人。她有时候嘴上很利,其实你不要太过份她就默许了。」

纪宜笑了一下,和介希一样望向介鱼,

「只是这样的话,我陪他回来就没有意义了。」他悠悠地说。

饼姨在楼下招呼大家吃饭,介希就和两人一起下楼,替母亲帮大家添饭。纪宜好像也想帮忙,但是饼姨完全不理会他,介希就拍了拍纪宜的肩:「你先去坐吧。」

清明节的餐桌虽然以寒食为主,现在的人好像也没什麽遵照习俗,春卷、大饼、腌榨菜和碗粿的固然堆了一桌,玉米汤和肉松炒饭什麽的也都有。介鱼和纪宜坐在餐桌一角,介希坐在饼姨身边,四个人就围着餐桌坐了下来。

纪宜注意到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便看了介希一眼。介希点点头低声说:「帮兰姊留的,兰姊去世以後,每顿饭妈都还会替他留碗筷,已经快八年了还是这样。」

「开动吧。」饼姨安静地说。动筷後好长一段静默,只有食物在碗盘间移动的沙沙声,好不容易介希先开了口,

「小鱼,你要在家里住几天?」

他含着春卷问。介鱼抬起头:「嗯,应、应该会住到清明节连假结束吧,我刚结束一个大的展览,所以还有空闲,纪、纪宜他也请了假。」

饼姨一点反应也没有,介希便继续说:

「那太好啦!因为小咩死也不肯提早回来,也不肯多待,她说明早来扫完墓就要回家,还叫我要早点回去。我还担心会没人陪妈过清明连假。」

饼姨看了介希一眼,终於开口:「你也真没用,连老婆都带不回家,还算是男人吗?」

介希逮到机会,马上叫冤:

「我有什麽办法,妈,你不知道小咩他有多凶,超恐怖的,我都被家暴耶!家暴,你看这里都是她弄出来的伤。」说着还真的转过身。饼姨就瞪着他,

「你们大的不回来就算了,我想看小蓝也看不到。」

介希故意长长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小蓝那个兔崽子是站她妈那边的好不好。我要走之前她还警告我,说我要是待太久的话,她就要叫她妈把我休了。」

即使是严肃的饼姨,也不禁笑了出来。介鱼也跟着傻笑起来,餐桌上气氛总算缓和许多。介希看了默默吃饭的纪宜一眼,侧过身问:

「对了学长,你们公演是在哪里公演?那是你睽违九年的登台对吧?」

他放大声音问道,又转过身来看着饼姨:

「妈,学长以前是念戏剧系的,这个你知道吧?他很厉害喔,在校的时候几乎全校都知道他,演戏的时候,前五排座的全都是女生,他一出现就大声尖叫,我以前都只能蹲後面还听不见台词。」

这话说得纪宜不禁莞尔,但饼姨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说是公演,只是公益性质的小演出而已,入场也不用费用。那是很小的剧团。」

纪宜礼貌地说,介希忙接话:

「这样还是很了不起啊,我演戏的我最知道,才不过放假几天,骨头就硬了,像学长这样相隔九年又重新站上舞台,真的很有勇气耶。」

介希说着,还用手肘撞了坐在旁边的介鱼一下。介鱼发现介希对他使眼色,呆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地帮腔:

「对、对啊,妈,那个,纪、纪宜公演的时候我也会去帮忙,你如果不忙的话,欢、欢迎一起来帮忙……」话没说完,就被介希偷捏了手背一下,疼得介鱼叫了出来:

「干、干嘛啦,阿希?」介希马上抽手笑着说:

「妈当然没空去帮忙啦,不过你们有帮忙留位置吧?想请妈去看戏不是吗?」

介鱼才惊醒过来:「啊,对,想……想和妈一起去看戏,不、不是帮忙。」

纪宜忍不住都笑出来,介希一副想打介鱼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但饼姨脸上还是一点笑容也没有。纪宜放下手里的碗,礼貌地说:

「伯母有兴趣吗?因为主要是演给孩子们看的儿童剧团,所以可能内容有点无聊就是了。伯母如果不嫌弃的话,下次来小鱼家,我和小鱼作东,好好招待伯母在市中心玩一玩,就当作今天招待的回礼吧?」纪宜微笑着。

「小鱼……你都叫他小鱼吗?」

饼姨沉默了很久,出口竟是句毫不相干的问题。纪宜愣了一下,忙点头:

「啊,是的。因为从学生时代就认识,所以叫绰号叫惯了,小鱼也都叫我『小蟹』,那也是我学生时代的绰号。」饼姨却像没听见他後来说明似的,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餐桌上的吊灯,悠悠地开口:

「那孩子……那孩子的姊姊,也是这麽叫他的呢。」

桌边的人都气滞了一下,纪宜只愣了愣,立刻接口:

「是这样啊,是说小鱼的大……」饼姨截断他的话头,继续悠悠地说:

「他姊姊离开家以前,是最疼弟弟的人,鱼他经常关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我和他爹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想些什麽。就只有他姊姊最懂他,有时候家里出游,怎麽都叫不动鱼的时候,只要他姊姊出马一定搞定。那孩子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们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姊姊一句话,那孩子就不哭不闹了。」

纪宜放下筷子,认真地点头:「是这样啊。」

饼姨继续说:「姊姊她……真的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对家里其他人也是。」介希好像想插嘴说什麽,被饼姨的眼神制止了,「这麽好的一个孩子……这麽善良的一个孩子,去了艺大念音乐,念不到四年……就被人害死了,就这样不见了。」

餐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介希一直想开口说话,介鱼不知所措。只有纪宜神色如常,安静地看着饼姨:

「这件事情我听说过,那时候我还在同一间学校念研究所,他的同学还有小鱼都很难过,我也很遗憾。」

「那孩子……那傻孩子……本来可以活得健健康康的,她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小时候我们全家常去看她的发表会,她总是拉最後一个,这样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发表会完,家长总会围过来我身边,问我是怎麽教会这样气质出众的孩子。她爸爸也相信,她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音乐家,嫁个好丈夫,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妈……」介希开口了。但饼姨没有停下来,纪宜也专心听着:

「可是全都没有了,有一天阿希那孩子回来,告诉我兰永远不会回来这个家了。她被吃掉了,被那所学校吃了。」她忽然直视着纪宜:

「你懂吗?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这种事情怎麽能叫人相信呢?不可能相信嘛!那孩子只是不小心在哪个地方迷路了,总有一天会找到路回家的,不是吗?」

纪宜缓缓开口:「我明白。」

「你明白?你不明白,你一点都不明白。然後是阿鱼那孩子,那孩子也是一样,有一天忽然就都不回家了,和他姊姊一样,不知道在哪里迷路了。但即使知道他们只是迷路了而已,我还是希望早一点看见他们、早一天也好,我不想就这样乾等,我打了电话、寄了信给他们,还让阿希到处去找,引颈期盼着,我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饼姨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神也有些恍惚。微显苍老的嗓音犹带年轻时的执拗,介希听不下去,终於开口:「妈,你别说了,纪学长在这里耶。」这回却换纪宜出声制止,

「没关系,学弟。你让你妈妈说。」

「阿鱼就算了,兰以前是多乖的孩子,你应该不知道吧?她绝对不会放着我们一个人在这里枯等,一定是被什麽东西蒙蔽了、欺骗了,眼睛被人弄瞎了,才会怎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们总是跟我说,他姊姊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才迷路的,但我不相信这种鬼话,兰是多聪明、多有主见的女孩子,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纪宜没有开口,倒是介希忍不住了,站起来说道:「妈,你不要再这样了,人家学长和小鱼是两情相悦的好不好,就像我和小咩一样!」

饼姨梦游似地开口:「两情相悦……那孩子也跟我说,她是两情相悦……」

她忽然望着介鱼,

「你姊姊写了信给我,上面写满了我看不懂的话。说什麽她觉得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活过、只有从现在开始才是活着的。又说她从没见过像她老师那样美丽的女人,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让她自残形秽,又忍不住不去看她、崇拜她,在心里……吻遍她每一个角落。信上全是这样的疯话……」

饼姨又把视线转向纪宜,这回带点激动:

「他姊姊怎麽会说这样的话?这样有主见、聪明又才华洋溢的孩子,怎麽会像个疯子一样,净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纪宜用手盖着碗,毫不回避地看着饼姨,镜片下的双眸十分沉静:

「我想,她一直到最後,一定都是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哪里幸福?幸福有什麽用?」饼姨忽然愤怒起来,从桌边站起来:

「她们说是两情相悦,她们说是真心相爱,但到最後呢?最後呢?有谁保护了我的兰没有?有谁带那孩子回家没有?没有,没有!两情相悦有什麽用,如果两情相悦会让我孩子回不了家,这种感情不是疯话是什麽?」

「我知道,」纪宜仍旧很平静:

「所以我才把小鱼带回家,我不想让他再迷路了,伯母。」

纪宜的话一出,饼姨竟像是消气的气球般,一下子没了声音。她怔怔地望着纪宜,像要从他眼睛里找到什麽答案,半晌又回过头来看了介鱼一眼:

「阿鱼……是和他姊姊……很不一样。」

她悠悠地说着,介鱼呆愣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她忽然收拾起自己的碗筷,转身就往厨房走,清洗起碗盘来,竟是不再理餐桌那里反应如何了。

吃过饭後,两人在介希的带领下洗过澡,回到卧房。这时介希的妻子小咩好像打了电话来,介希就一脸听话爸爸般飞奔去接电话,卧房里就只剩纪宜和介鱼两个人。

纪宜从床上站起来,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里的东西几乎都还保留着,墙上贴了几个当年流行乐团的海报,还有杰尼斯系偶像的全身照,只是都是七年以前流行的东西,乍看之下,竟有种时空停滞的错觉。房间里的人,就这样遗失了七年。

「你姊还真是意外地赶流行啊。」

「嗯,兰姊她……是追星族,还喜欢看影剧版八卦,小时候我和阿希都被她拉去看郭富城的演唱会过。」介鱼点头

纪宜「嗯」了一声,又到处看了看。除了流行海报,书架上摆了满满的乐谱,还有一些散谱,随意夹在资料夹里,纪宜抽出了几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右手边的墙上则是整片的CD墙,旧式的录音带也都有。

从流行歌曲到古典音乐,有的CD壳上还有签名,介鱼在旁边说:

「兰、兰姊很爱买CD,当时CD还很贵,买到零用钱都没了她还买。结果只好去打工,我有一次摔坏她一张珍藏的CD,差点被她揍,後来我就被迫买了十张还她。」讲起往事,介鱼的唇角也有一丝惆怅。

纪宜发现墙角搁了两架黑色的琴盒,刚好一大一小,用眼神询问了介鱼一下,便走过去拿了起来:「啊,那是兰姊的小提琴!」

好像也很怀念似地,介鱼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拉开琴盒拉链的纪宜身边:

「一把是她小时候学琴用的,另一把……应该是中学的时候用的。」

纪宜把较大的那把拿出来端详:「念艺大时用的呢?你姊姊应该是副修小提琴吧?」介鱼便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落寞,

「她……好像把那把琴送给对方了。就、就是她喜欢的人,那是很好的琴,她把琴装在盒子里,连同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好像还有她的一截头发,一起送给那个老师。那个老师在姊姊自杀以後,就辞职不见了,所以现在那把琴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些我是听阿希说的。」

纪宜静静地听着,半晌把手上的小提琴夹到颚下,从盒子里拿出弓,在松香上擦了两下,竟是拉了一个长长的音。

「咦?小蟹,你、你会拉小提琴?!」

纪宜笑了一下:「那没什麽,纪家的人从小都得学乐器,就像现在才艺班那种程度而已,所谓上流社会社交必要技能。」纪宜些微自嘲地说着:「因为我四哥他学钢琴,所以我就想说学小提琴,小时候我很喜欢我四哥,还希望有天能和他同台协奏。」

装置爱情番外 清明的贺礼 二

纪宜笑了一下:「那没什麽,纪家的人从小都得学乐器,就像现在才艺班那种程度而已,所谓上流社会社交必要技能。」纪宜些微自嘲地说着:「因为我四哥他学钢琴,所以我就想说学小提琴,小时候我很喜欢我四哥,还希望有天能和他同台协奏。」

小提琴长年无人使用,音几乎都走掉了,纪宜拿在手上调整了很久。介鱼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小蟹,拉首曲子吧。」

纪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介鱼跪坐回床上,认真地看着他,

「拉吧,用兰姊的琴。我……我想听她的琴再一次发出声音。」

「好是好,但是我已经快七年没拉了,手指都硬掉了,可能拉得很糟也说不一定,到时候反而破坏你心里兰姊的印象。」纪宜笑着。介鱼便摇了摇头:

「不会的,你拉吧。」

纪宜想了一下,弓轻轻触弦,先拉了一首「嘉禾舞曲」。欢快的旋律迸出小提琴时,介鱼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跟着抓紧了膝头,像是强忍着什麽。曲子非常快乐,但回荡在住着不是原来主人的房间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空寂。

曲子接近尾声,介鱼听着却忽然跳起来,冲到那一架乐谱前,像在翻找什麽东西。纪宜也搁下了小提琴:

「怎麽了,鱼,你在找什麽?」

「有首曲子……有首曲子,姊姊非常喜欢,即使後来念了指挥,也经常拉它。我记得作曲家叫什麽……沙……沙其玛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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