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打蛇随棍上,“是有些事想跟你说,算是公事吧,不过这里不方便。”
说到公事,的确是让我没了拒绝的理由,虽然淡漠,但必要的交际却还是需要应对,毕竟我终是生存在这个虚伪的社会里,不由得我一意的任性而为。微微点了点头,与他定下了时间与地点,我径自离去。
电脑上收到王冬的信息,“边云那小子找你麻烦了?”
“没,他约我晚上吃饭,谈点事。”
“不会吧?刚开完会就找你吃饭?宴无好宴啊,文哥你可要想清楚。”
狂笑,难道他还会备了利刃拿我下酒不成,忍不住逗王冬,“要不你穿上防弹衣,我请你保镖?”
那边沉默了一会又传来信息,“防弹衣就不必了,不过要我在一边保护你倒是可行。”语气颇为认真,我忍不住又是一阵狂笑,不意外地感受到来自前后的注视目光,我强敛了笑意,回到,“瞧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哪能啊,不过就是谈谈工作上的事。别大惊小怪的。”
王冬回了个笑脸,不再多说。
我抚额叹息,多可爱的性情,那样多的精力关心旁人,只是这样的单纯时光怕也是不多吧,再过两年,或许不必那么久,你便会同这办公室里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一样,磨砺地只对自己的事情有兴趣了。
3
坐在边云对面,摆出工作餐时的脸孔,我不紧不慢的吃着。他反而吃得不多,手中夹着烟,只是端了酒来喝。
心平气和地吃完饭,料想他也该说出用意了,却迟迟不见开口,透过烟雾和糟杂的人声,我的话勉强传到他耳中, “不是说有话和我说?”
他仿佛一愣,“你吃饱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他却一笑,“这么急?不会是家里还有人等吧?”
我此时才想起杨南来,出来吃饭并没有和他招呼,一半是因为事出突然,一半也是因为不知如何才能让他放弃来此处上班的决定而头疼。算了,让他自己掂量一下也好。
“果然是有人等啊,有了女朋友也不给同事们介绍一下。”
回他一个灿然笑容,“真的呢,耽误我软玉温香在怀,你罪过大了。”
听出我嘲讽之意,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里太吵,不如换个地方坐坐,也好说话。”
心里并不情愿,但看看四周的环境,确是鼎沸,北京的餐饮业着实的红火,但凡干净点儿有点儿规模的馆子到了吃饭时间,总是座无虚席,甚至不乏人在门外排队等候,这种境况想要清清净净地说说话,也实在没此可能。
点了点头,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料必是杨南,对边云说了一声,我自去外面接电话。
“喂?”
“成煜,是我。”声音颓废。
果然是他。“有事?”我语气不善。
“那个,成煜,你还在生气啊?你回家好不好?至少也让我有个解释的机会。”
“那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你的决定我也无权干涉,你只要信守诺言就好了,何必解释。”
沉默良久,他才回答,“你别赌气好不好?我是真的有话要跟你说。”他只顾一味的低头俯小,倒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突然软下心来,这两天他也是不好过得吧。
我轻咳了一声,“我跟同事在外面吃饭,一会儿回去。”
“同事?是王冬吗?”
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成年男子,都有各自的朋友同事,社交圈子,没有谁需要对谁了若指掌的,真要到了无事不知的地步,恐怕也该是分手之期了,又何必多究。
“不是,你有心想这些,不如在家好好想想我回去要对我说什么。就这样,挂了。”
按下挂机键,站在微凉风中,我有些恍惚,我到底在做什么,由着他一味的陷入,当真以为可以平静无波地度过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发什么呆呢?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回头,原是边云,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间咖啡厅的门口。
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在靠进窗口的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边云召来侍者,我们各点了一杯咖啡。
果然是个好地方,粗布格子的台布,或长或方型的半旧木台,舒适略显宽大的沙发,盏盏造型奇特却不怪异的台灯,间隔地三五个客人,有说有笑,姿态随意,颇有自家厨房与好友倾心相谈的气氛。到了这里,便是心事重重的我也不觉放下面具,露出轻松微笑。
“怎么样,不错吧?这里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边云边说边露出一个笑容,竟是有些孩子气的。
“嗯。”倒是意外,边云看来实在不像喜欢这种居家情调的人。
“话就直说了吧,成煜,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忙的。”他忽地正经起来。
“帮忙?”
“是,你也知道我接了这个栏目,压力其实挺大的,二十页的专栏,我……”他有些窘迫,想必是耻于说出自己不行的话来,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凭他目前的状况,想凭一已之力在这样短的时间做出一个让人人点头的栏目,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一个人搞不定。虽然这样说很难看,但却是事实,你能帮我一起做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我却沉吟了,我不帮他没有人会帮,一旦第一期做砸了,他必没有第二次机会,任洪不会放过这么好打击他的机会。到时他的处境……
虽然极烦感借关系攀爬的人,但边云这一年多的努力我也是看到眼里的,从一个初出茅庐连版式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成为今天的有创意极富潜力的编辑,他,是下了苦工的。
倒是帮还是不帮呢,我犹疑着。
“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太为难了,毕竟你还有自己的版要做,而且有人可能还会说三道四。”
我好气又好笑,连激将法都用上了么。看向他目光闪烁的脸,全没了会议上的气势,甚至隐约残存着稚嫩的痕迹。蓦地有些心软,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年纪大概同弟弟差不多吧,夸了海口却无法收场,心里的忐忑不言自明。
他接着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做这个栏目是嫩了点儿,但是机会难得,我不想所有的时间全耗在一个我已经有把握的栏目上,我觉得只有更多挑战才会刺激大脑的灵感。所以这次,我也算破釜沉舟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辞职而已。”
我轻笑,“机会主义者。”
他也笑了,气氛轻松了许多,“别否认我的努力。”
“行了,我帮你,恭喜苦肉计成功。”
边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没那个意思,只是事实如此。”
我也知道,那是实话,一旦作砸,就算黄编,也无法护短,杂志这东西就是如此,写在纸面的东西不是说过的话,不是网络上随意的留言,几万份杂志出去,后果是难以抹杀的。但我知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杂志,只是为了边云眼中那份执着,我也曾有过的年轻的执着,虽然现在已深埋在了记忆中,但曾有过的感觉是无法也永远不能抹杀的,不管是为了事业,还是为了……爱情。
难题既已解决,接下来的话题便抛开了工作,只留连于生活了娱乐了。我必须承认边云是个有趣的谈话对象,他熟悉的东西很多,流行的,怀旧的,书藉,音乐,电影,体育都有某种程度的研究,跟他聊天,你不必费尽心机的找话题,也不必担心谈话会无聊。如果不是杨南的事情困扰着我,这,该是个放松的夜晚。
可惜,任何事都是无法逃避的,当我在咖啡馆门口与边云告别时,我知道,该是我面对问题的时候了。
4
打开门,杨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地灯静静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阴影下他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成煜,你回来了。”
“嗯。”
我将皮包扔在杨南对面的沙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谈完再去洗澡,自己也随之坐了下来。
“我想过了,我还是决定去上班,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我们的关系。好吗?”
“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不过你既然决定要去,我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记得你的承诺就好了。”我淡然,总归是他的生活,即便我不愿,却无法去干涉。
“成煜,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非要和你在一个出版社工作。”
“想和我朝夕相对,不是吗?”我微有讽意。
杨南看出了我的嘲讽,他的眼睛失了平日的阳光和开朗,渐有些阴霾浮上,言语间也多了隐忍的怒气。“是,你说的没错,想和你朝夕相对,可为什么要这样,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我逼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几时有过这样的明示暗示,离了你的视线就无法生活了?”这人真是毫不讲道理的,谁喜欢时时处于别人的眼光下生活,即便是情人,也是需要自我空间的。
“是,是,不是你,是我,行了吧?是我离了你就没法生活,这样行了吧?”他突然暴怒起来,低声嘶吼着,将茶几上的东西狂乱地扫落地下,旁边的落地灯也不幸免,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巨响。
黑暗中,一片迷茫,我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原本的生活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强求更多,再多的,我怕我给不起呵。
渐渐适应了黑暗,我摸索着站了起来,却被一个强硬的身体扑倒在沙发上,耳边传来南沉重的呼吸声。
“成煜,别离开我。”
“唉……我只是去开灯,顺便给你倒杯冰水,你别乱动了,小心被玻璃扎到。”
“不,不,你别走。”他的唇温热地拂过我的脸颊,我的唇,落在我的肩头,“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生气,不发脾气,甚至不解释,总是象看小孩子一样的看着我。在你的心里,我根本不是一个可以和你共同担当的男人,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甚至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无论我问你多少次,你也总是微笑,曾经我以为那是种默认,可是慢慢地我就发觉,根本是我在自作多情。对你来说,我大概只是一个床伴吧,没有任何意义。”
我怔在那里,直觉地想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两年的生活,不是两天,纵然我原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但现在却也在不知觉中关心着你,只是很多话,很多心思,很多过往,我无法说出来,忘记一个人和爱上一个人都是需要时间的,别轻易否定你自己和我的感情。
我张了张嘴,却哽在喉咙。
“成煜,成煜,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驳我,说我说得不对。不,别说,什么都别说,如果你说的不是我想听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心里一阵抽搐起来,缓缓合上嘴,抬起没被他压住的右手,轻抚着他的后背。南,或许这是我的错,我不该在没有抛下重负的时候,进入你的生活。让你原本单纯的人生因着我而起了波澜。是我自私吧,想要借着你的热情来重新开始,可是却不可避免的伤害了你。
“成煜,我没办法象你一样理智,我没办法就这样放手,我想要进入你的生活,不只是在家里,我想看到你的每一面。可是这样,你也不许么?”南的脸孔埋着的肩头,有些湿热起来,我微有些颤抖,他……在流泪么?
静默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果你愿意,就一起上班吧,只是…要小心些。”
被他更加大力的拥抱住,我闭上了眼睛,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的执着,虽然心里的担忧在无限的扩大,但眼前,却无法面对他如此真挚的心意说出不字来。
那一夜,我们就在沙发上狂野的做爱,黑暗中,他握住我的手,再不肯放开。重重的撞击中,我有瞬间的清明,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准备承受一切可能的后果吧。
“文哥,你怎么了,一上午都无精打采的。”王冬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