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利用你去接近何霄,谁想到那么仔细,一个多月过去没进展不说,反倒快要被他察觉。
”话说得悠悠,手上动作却不停,“谈之你是恨我了吧?这也难怪,我利用了你,可是我没办法,这个国家里
,我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不过这段时间里我真得很开心,谢谢你。”
谈之发楞。说实话,他还没来得及去恨谁,倒先被席焕提出来。
不知何时被还了自由,谈之想站起来,一阵剧痛中,身形晃了晃,双手死死扣住席焕。
眼看席焕手腕上青紫渐渐浮现,岑疏蓝皱眉,要将他拉开,谈之却已经先回过神松了手。
“多谢。”他淡淡地说话,淡淡地站起来退开几步。听不出是真心还是讽刺。
席焕还想开口,听见机车引擎呼啸着接近,脸色变了变,身形一闪,手指已经搭上谈之的颈动脉。
“我们之间要谈的跟他无关,让他走。”何霄脸色不比席焕好多少,积压的怒气堆成黑沉沉一片。
他在警察局里也常问犯人口供,自然懂得谈之身上露出衣服部分大大小小的痕迹从何而来。更可气他的性命握
在那席焕手中。纵然谈之不说,他对席焕的好感也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不会带他回家,现在却因着这份好感而
被伤害。
“我也不想伤他,只要你停止手头的调查顺便交出得到的所有证据。”岑疏蓝的情绪比他要好得多,悠悠闲闲
讲得仿佛不干他事。
完了!谈之对此完全不抱希望。涉及到工作,何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出所料,何霄回绝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这样就没办法了啊,”岑疏蓝凉凉地点上一支烟,“谁叫你把这事告诉了别人,否则我们的时间到是多得很
。”
席焕的手指上力道加了几分。
自己的反应大约是不太好的。谈之想到。因为何霄的黑脸跟着煞白。
意识开始朦胧,谈之听见他们在不断交涉,具体言词却飘忽忽的忽远忽近,只有一句清清楚楚入了耳:“若他
肯亲自动手杀你,我可以考虑答应放过他。”
何霄懂了。
他们放过谈之的性命,要他成为共犯,背上一生的罪恶。
而他别无选择。
席焕松手,谈之重新获得氧分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周围的打手虎视眈眈只等一声令下;
何霄站在对面疼惜而抱歉地望他;
岑疏蓝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牵住席焕,似笑非笑等他选择,殉情,或者杀人。
席焕的确是同类,不过他的情人早就固定了吧,如果没猜错,应当就是那岑疏蓝。谈之奇怪自己现在居然会想
到这个问题。
等灵魂恢复了清明,谈之向岑疏蓝伸手。
岑疏蓝收起最后一丝笑意,递过一把短刀。尖利的讥讽太浓重,细长的眼睛中盛不下,溢出来,顺着手臂流到
刀尖。
谈之打量那把刀。
说是短刀,更像短剑。半指宽,一寸长,如水的光泽即使在黑暗中都是刺眼。凌厉的如同它的主人。
一步步走向何霄。
对不起,我不可能把证据交还给他。再怎样,你能活着就好。
“动手吧,你应当可以了解我。”
“别担心,你也可以明白我的想法。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我会活得很好。”
虽然我在想什么你不见得真正能猜到。
水光闪过,何霄胸口盛开大片的蔷薇花。
揽过他的头,谈之凑上自己的唇。
交缠的呼吸里,唾液混杂着殷红流下,先是缓慢地,然后加快,到几乎是涌出时,谈之放开他。
前一瞬还竭力地担心竭力地安慰,此刻不过是支持不了自身重量的有机体。
那颗心脏的位置,再熟悉不过。
弯腰抽出短刀,谈之半转过身,斜眼看那边两个人。
席焕心底震惊。
以前的谈之有冷淡的,斯文的,甚至还有带点稚气的;对外人时时的戒备着,对亲密之人无限地依赖着;等待
别人的关照,自己却不肯多做半分。说到底还是个单纯的自私的孩子[自由自在]。
而现在的眼神,看不到绝望,只有平静,肆虐后的平静。
刀身上蜿蜒的红线。嘴角边流淌的血迹。
席焕走到他面前,掏出手帕。
他坦然的接过,先抹去脸上的污渍,再擦掉刀上的液体。
清理妥当,转身欲走,随那肮脏的手帕飘荡着坠地。
“不错嘛,真的下得了手。”一直静静看他的岑疏蓝突然出声,“可惜,我刚才只说,若你杀了他,我可以考
虑放你走。”
“蓝!”席焕唤他的口气里不加掩饰的责备,他摆摆手,叫他先听谈之的回答。
“为什么下不了手?”谈之反倒疑惑,“反正你今天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要是放我,他的心愿可以达成;你不
肯,我也可以先拉个垫背的。怎样都不吃亏。”
说完,再不浪费时间,快步离去。
这次,没人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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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是写完后直接发上来的,没怎么改过,有错别字的话,想请大人们帮我找找看,多谢(心虚……用一只脚
蹦着走……)
“为什么下不了手?”谈之反倒疑惑,“反正你今天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要是放我,他的心愿可以达成;你不
肯,我也可以先拉个垫背的。怎样都不吃亏。”
说完,再不浪费时间,快步离去。
这次,没人拦他。
回家后简单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谈之倒头就睡。
黎明前,黑暗时分。
疲倦的身体,无梦。
醒来时全身像经过了一次长途跋涉,骨骼一节节响动,将前一晚的记忆与疼痛一同带回。
落日的余晖经由对面楼上的窗户反射进来,房间里笼上橘色的纱帐,模模糊糊,昏昏沉沉。
绞痛的胃提醒他已有近24小时未曾进食。
起床穿衣,扯到手边一堆凌乱的衣服时,有硬物摔到地板上,竟然是他完好无损的手机。
果然是恶劣的席焕。那种情况下居然记得在他挨揍前收好手机揍完后再放回去。
谈之扯一下嘴角。
走出公寓大楼,门卫的老头依旧冲他聊几句无意义的话。
走进相熟的快餐店,老板娘依旧照他的习惯端上盖浇饭。
吃完晚饭回家,头顶依旧是被厚厚烟尘遮住的模糊天空。
还有天空中由于污染数量很难达到七的星星。
七是传说中的完美数字。
这个城市永远漠视着它无法完美的子民。
路过报刊亭,想了想,抽出一份当地的晚报,上面角落里豆腐干大的一块版面报道了前一天夜里废码头上发生
的小混混们之间的群殴。
人民警察何霄试图制止斗殴而卷入混乱中,不幸被刺中心脏,当场死亡,追记二等功。
那么多的疑点可以追查。比如说刺伤他的凶器的类型,比如说当天地上留下来的血样,比如说他之前打给搭档
的电话。但是还是被强行压下来了,民众被告知的只有那样子几句话。
国家机关,权力机构,暴力工具。要想掩饰什么东西易如反掌,只不知道压下这桩杀人案的是因为何霄那些层
层叠叠关系复杂的上司,还是因为岑疏蓝他们暗中使了手段?谈之不去思考。何霄调查的案子本就与他无关,
现在这样解释正好,他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最多算是曾经来往过的朋友,连异于常人的性向都没了被揭发的担
忧。两天一过,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有个警察死在废弃的码头上。
所谓历史,不过是掺杂着真实与谎言的种种传说流淌过时间之后的沉淀。
卷起报纸塞进路边垃圾箱,谈之的脚步不受其它任何干扰地迈向家门方向。
昨天加班写的程序刚编译完,还没来得及运行测试。
明天星期一,还要上班。
“何霄的搭档知道的好像并不多,连他那些线人知道的也都只是些只言片语。”路边咖啡店里,岑疏蓝凝视着
外面的身影,“同时拥有很强的直觉跟推理能力,做事大胆但是不乏谨慎。不错的人才,可惜了。”
“是!他还有超乎寻常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席焕冲旁边那些偷偷摸摸议论他们还时不时瞟一两眼的服务员微
微一笑,“然后呢?”
“你说得有道理。东西不在他的遗物里,只可能在一个地方。”外面的人进入大楼,这个角度看不见,岑疏蓝
收回目光,“某个自私的人利用他的自私骗过了我们。”
“不可能!何霄什么都没告诉他,否则他不会不提防我。那天在码头看海时他的放松不是骗人的。想办法找到
东西这次的麻烦就……”
“既然这样我们还要找那东西干什么?”席焕的话被猛然打断。“真正深入调查的人只有何霄一个,其他人顶
多有点感觉,他们没那么多时间来顾及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东西在谈之那种人手上,存不存在无关紧要。或
者说——你个人想接近他?”
岑疏蓝逼视着席焕。
席焕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空中,讶然:“你说过不干涉我独自在国内的生活。”
“我现在在你身边。”
“但你明天又要飞出去。”
“……”岑疏蓝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取下席焕的眼镜,“以后,在我面前别再戴这种骗人的东西。”
重新回到办公室里,平和的气氛与上个周末的激烈截然不同,简直是转换了时空。
谈之一如既往做他的独行侠。
幸好编程工作可以分模块进行,只要达到分配下来的要求就行。在最后收工的完整系统模拟之前,同事之间说
合作,其实都是各编各的,除非碰上特别的问题。否则难以想象谈之该如何适应这种“群居生活”。
席焕居然还是他的搭档。
我在这个社会上总该有个正常的工作。他这样跟有点惊讶的谈之解释。
谈之没去想这话的真实性。本来就不是有多少特殊联系,不过是两个接触地多了一点的陌生人。谈之太习惯绕
过禁区。
中午人事部的钱良跑过来串门子。小伙子大学毕业没多久,还保留着学生的那份爱玩闹的性子,喜欢往开发部
跑,聊聊天开开玩笑说些不太过分的荤话。他为人爽快,部里的人多多少少是宠着他的。
这天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同性恋的事情,钱良竟指着欧阳说他肯定是做女人的那一个,直闹的欧阳红了脸[自由
自在]。
欧阳全名欧阳驰,名字很有点活跃的味道,却斯斯文文,身体又不太好的样子,看起来是瘦弱了些。不过仅仅
这样就说他是gay未免太冤枉,毕竟是个三十出头有家小的人。谈之有次在超市买东西时看见过他跟他妻子—
—很传统的一个女子,温婉而坚韧——两个人手牵手恩恩爱爱,不说柔情蜜意,那份相濡以沫的默契是骗不了
人的。
其实钱良也仅限于开玩笑而已。他自己也不会是gay,否则大概不会去用“女人”这种词来形容吧。
同性恋终究是异数,哪有可能在自己身边找到一大片。谈之“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这一声笑坏了人家的兴致。开始谈之还不觉得,他窝在小隔间里又带了耳机,对周围反应迟钝些,过会
儿发现不对劲,才关掉音乐看过去。
原本那些人就停了说笑,只小声地说些琐事,这一眼更是让钱良那小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疑惑着,谈之终于摘掉耳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让他们惊吓的事。
“别看了谈之。”席焕端了杯茶站到钱良身边,顺手摸摸他的脑袋,“眼神凶成那样,别人还以为欠了你多少
债。”
谈之错愕。
钱良打掉席焕的手:“还不是为了我们那边几个女人说你们俩是一对,我以为你生气了。”
渐渐忍不住牵动脸上的筋肉,牵到一定程度,笑意便飞出来扑腾腾遮了个满头满脸,倒让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
看得措手不及。“抱歉,以前就有人对我说过,我发呆的时候表情太凶狠。天生这样,你别介意。”
谈之想起那个人说他发呆跟集中精神时的眼睛都是出奇的犀利,不同在于瞳孔,精神集中时像镜子一样把眼前
反射得清清楚楚,发呆时更接近于磨砂玻璃,灰蒙蒙看不透彻。
谈之还想起那人有个朋友刚才通知他即将在殡仪馆举行的遗体告别。
跨进殡仪馆的那一刻谈之稍稍踌躇了一下。再怎么说,杀人犯跟死者道别都有点狐狸给鸡拜年的嫌疑,更何况
是当着一大群警察的面,其中某一个还知道死者丧命前不久急匆匆去找过这个杀人犯。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真的会担心被逮捕就不是他谈之。他脚步的停顿也没人注意,只除了两双
眼睛,而他并不知道。
看见谈之到来,原本安静的空间更加安静,连那些女警员低低的啜泣都自动消了音。
何霄不比谈之,他向来外向,情绪要丰富的多,在长期相处的人身边又不隐藏,所以警局的人对他们的事情大
概的知道一点。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承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情,大体上是认同了的。就这一点来说
,谈之不排斥他们。现在情况变成这样,同情他失去恋人,又担心他在这种场合伤心过度失了风度传出去辱了
死者的名声,那些人自然对谈之的反应要关注一点。
谈之不去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何霄身边,弯腰低头,第一眼的反应是化妆师的技术实在不错,何霄的脸跟以往
每个星期天早晨在他身边醒来没多大区别。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不屑。
他没看见边上正坐着何霄的父母,礼貌上讲不过去;他的表情太冷静,情理上不合逻辑;他对两个人的感情不
如何霄那般执著。
不屑的人得出这个结论。
可惜旁人的评价对于谈之不过是些粪土,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正安安静静躺在那边。何霄的脸——或者说曾经
属于何霄的脸——在笑,谈之想起那天临走竟然忘了再去看他一眼,弄得连这笑容是否是化妆师的杰作都无法
判断。轻轻在唇上一吻,冷冰冰的,到底不同于以往温润的触感。温度,是化妆师无法触及的领域。
于是旁边一干人等震惊地看着谈之亲吻尸体,震惊地看着谈之脸部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个带了几许诡异出现
在不适当场合的笑容成为当天在场大部分人一生的噩梦。
一片压抑不住倒抽冷气的声音。
“你是谈之吧?何霄他经常提到你。”沉浸在悲伤中的年迈夫妇此刻反而比其他人来的冷静。他们心里充斥的
只有独子的死,连儿子的恋人是男人这样的事实都不甚在意,更不可能注意到一个瞬间的细节。
谈之这才看见他们两个。“是我。伯父伯母还请节哀。”他看二老的目光带着怜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会
是什么开心的事。
老太太闻言又在抹眼泪,何老先生轻声安慰时自己也红了眼圈。谈之立在一旁等他们平静下来,他知道二老有
话对他讲。
结果竟然是将何霄的房子连同里面所有东西交给他处理,这倒出乎他的意料,想想又释然,睹物思人,二老不
愿再入伤心地。看来即使想要代替何霄照顾他们都是最好不要了,他二人已经决定断掉跟儿子有关的任何东西
,这份修养实在难得。谈之暗自思付。
角落里有视线片刻不离地观察着谈之。观察他在门外的犹豫,观察他进门瞬间眸子里闪过的了然,观察他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