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是很多年前捡著的,丢出去自生自灭也很多年了,我可没再捡,真的,至少今天还没有。
我穿回外衣,免不了又被阿雪上妆伺候。
虽然很不喜欢这些脂脂粉粉的,但我也不想被人一看到就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
让阿雪画到心满意足後,就是我万分期待的早餐时间了。
馒头、稀饭、酱瓜、豆腐乳、咸鸭蛋。
阿雪与云北换了差,帮我画完妆她就先一步出发了。
云北跟岩南是不吃早餐的,两娃也没那麽早起,於是我们这桌就三个人吃一桌的料。
至於这位一手拉著我裤腰带,在我腿上睡著正香的家伙,基本上睡的欲望是大於吃饭的。
根据往例,要不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不会醒的。
吃完早餐,喝点茶,整理整理我的宝贝木箱,等云北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岩南把马车弄好,也就快中午了。
经昨晚那一吓,两娃对我又是害怕了起来,连马车都不太敢跟我同坐了。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们,他们要是不坐我这车,定是没命活到杭州的。
我换了本苏记商行的帐本看,因为腿被人压著的关系,所以不能翘个脚看了。
「......庄主哥哥......那是谁啊?」
哎,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要是在平常,我还可以报出他那一长串名号来吓小孩儿玩玩,堂堂邪派道上响当当的血杀狂魔,哪个白道小孩听到了不害怕?但就他现在这个睡到口水直流的样儿......
不说那些,就说我现在的身份是无名山庄庄主,谁人不知无名山庄在江湖中一向采绝对中立,可说我们庄里五百馀口人就靠这[绝对中立]四字存活,真要说江湖五大魔头的其中之一现在就睡在我大腿上,还口水流的都快成条河了......
谁会信?
「一个傻瓜罢了。」
问世间人,何人不傻?
莫约三十年前,我以为我能改变江湖,就算不能,也能把江湖这滩混水搅的更混些,搅混些更有意思些,我也会有更多值得记录的,於是建立了无名山庄。
刚开始的无名山庄里,尽是些我到处或捡或抢来的人,像是被朋友背叛陷害的大侠、全家被邪派灭口独留他一个的娃儿、在街边行乞的小孤儿、家里被白道围剿只馀他一人的大魔头之子等等的。
这家伙就是我在建庄八年後捡到的,他的本名叫薛平,但他自个总觉得那个名字不好,老是念著[什麽薛平,老子还砍平、磨平、踩平勒!],但也没真的改过名,後来出了江湖,也就没谁会喊他的本名了,他楼里的喊他楼主,楼外的喊他血杀狂魔,要报薛平这个名出来,十个人里有十个人不知道是谁。
薛平他家只是个普通的小富人家,但他的姐姐是当时有名的美女,很老套的剧情了,因为拒绝求婚所以就给白道中人杀了个精光嫁祸给邪派。
薛平那天正好贪玩,下了私塾没马上回家,去河边玩到傍晚才回去,就成了有命但无家可归的孩子了。
一个半月後我在路上捡到他,十岁的他浑身沾满了他仇家的血,手上一把砍到扭曲的柴刀,那一个半月他都没有闭过眼,蛰伏在暗处追著仇家,直到逮到机会杀了他们。
当时就觉得他将来长大,定是个祸乱江湖的,於是我就把他带回无名山庄去了。
不过还是小时候可爱些,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以前总喜欢嘴里啊啊乱叫一通的满山跑,一跑就是个两、三天,然後睡个两、三天,醒来继续跑山,就是个放山里养的野孩子样。
後来有一天,或许是跑腻无名山庄那山,他跟我讨了把柴刀跟十两银子,就这麽莽撞的一头冲进了江湖里。
都说好人才会不长命,所以薛平在江湖中混的还不错,组了个血杀楼,专门做杀人买卖,前些年听说还接过官方的工作,去平山贼打边疆战那些的,想是又接了什麽工作,让他杀的痛快了,现在才睡成这样。
拿帕子抹了抹薛平嘴边的口水,省得他的口水弄脏我的衣服。
我现在身上穿的可是上好料子做的,很贵,弄脏的话我还得再换套也很贵的衣服,光想都心疼,尤其阿雪姐妹俩还只准我穿白衣,白的多不耐脏啊,而且配著我的发色,要是脸没上妆,我都可以去戏楼客串女鬼角色了,戏服道具全免,直接上台就可以了。
马车一路奔驰著,碍著两个娃儿我不能再换其他的帐本,只好闭目养神。
然後没多久,车一下突然停了,我掀帘一看......
江湖人称寒月公子的孤月寒大侠,一身雪白,手执著长剑,正站在路中央,一身寒气逼人。
不错,姿势满分,气势满分,是有一代大侠的味道了。
我与他对看了一会,大致上知道他跑来找我是为啥了。
哎,都是些麻烦精。
「进来吧,还杵在外面做什麽?」
我话才说完,就见他三步并两步的冲进车里,抱住我开始啕啕大哭。
「哇啊啊啊!他们都欺负我啦!呜啊啊啊!」
我这身衣服看来是换定了,唉。
「好好好。想哭就哭个够吧。」
一身寒气,一个眼神就冷到足以使人结冻的孤月寒大侠,其实是个爱哭鬼。
哭到累,爱哭寒靠著我的肩膀也睡了。
睡之前才发现我腿上的薛平,他们两个从在山庄里就不合,但也不至於到打打杀杀的地步,给了薛平一拐子在肚上,孤月寒总算是破涕转笑了。
哎,到时阿雪要问起怎麽又多一个,我就再用傻笑代过吧。
「庄主哥哥......那位该不会是......寒月公子吧?」
「你觉得是吗?」
无名山庄是绝对中立的,这一点是人人皆知的。
要说白道赫赫有名,向来独来独往、人如其名的孤月寒大侠会抱著我大哭,现在还一脸傻笑的睡在我肩膀上......
谁会信?
小妮子摇头:「那他是谁啊?」
「也是一个傻瓜。」
武林传无名著四
中餐是在车上解决的,一人一块乾粮饼、两小块猪肉乾。
薛平与孤月寒我则是一个人喂了一颗辟谷丹。
这辟谷丹也没什麽,就是补充一天所需的营养份罢了。
晃晃药瓶,里头就剩一颗了,这一瓶还是一、两年前炼的,这些年我躲这些麻烦精躲的凶,自然用到的量也少了。
「庄主哥哥!那是什麽药啊?」
「辟谷丹。」
「啊!号称武林十大奇药之一的那个辟谷丹?」
应该是吧,没听过还有别的辟谷丹。
哎,这小妮子眼光倒是真的挺好,可惜了。
「嗯。你很想要?」看小妮子双眼亮的,我把药瓶子递给她。「这里头还有一颗,就送给你吧。」
这辟谷丹是不难炼,就是药材用的繁复了些,要是搞错了份量,就成了武林十大毒药之一的穿肠断命了。
当初也只是炼来,给那时都还在发育的麻烦精们补充营养用的,会上武林十大奇药排行纯粹是以讹传讹。
「哇啊!谢谢庄主哥哥!」
「不可以!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辟谷丹,表妹你不可以收!」
哎,这小子真的很讨厌。
「辟谷丹没有什麽特别功效,只能补充营养罢了。外头是有价无市,但在庄里辟谷丹只是普通的常备药,给不好好吃饭的人吃的补药罢了。」
晚餐的气氛有点僵,原因不是出在吃一口掉一泪的孤月寒,或用大腿夹著我的腰黏在我背後继续睡的薛平身上,而是出在声称迷路又不幸把行李给弄丢,导致身无分文又无身份证明,三餐无以为继,幸而遇上我,但我完全弄不懂他找谁都好为什麽要找上我的现任武林盟主,上官世家现任当家的上官尧。
「我说,上官盟主......」
分你一份吃是没问题,但拜托你把脚从板凳上放下去好吗?
没看到这边还有两个,对江湖与武林盟主抱持美好想像的小娃儿吗?
上官尧一手一只鸡腿,吃的满嘴油光,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唉呀讨厌~我们什麽关系呀~别害羞~像以前一样叫人家小尧尧嘛~」
我怎麽没印象我曾经叫过你小尧尧?何来[以前]之说?
「我怎麽不知道我们什麽时候有什麽关系了?」
「小铭铭你、你、你怎麽可以那麽无情?!你难道忘了那个月黑风高、强风暴雨的夜晚,在那山神庙里,你、我、我们......唉呀~!好害羞!人家说不出口啦~!」
别拿著鸡腿指人!也不要脸红!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
「你倒自个提起了。那时你抢了我的晚餐不说,跟我借的路费到现在也还没还我。」
「嗯~才不还呢!那是小铭铭你给人家的聘金!而且人家不是留了人家的内裤给你当定情礼嘛~」
那条又臭又黄的破布我根本没拿好不好。
「我为何要娶你?」
「小铭铭你可不能赖帐啊!人家可是一直都等著你来迎娶人家的说!你要是退聘,人家、人家、要人家怎麽办啊!」
上官尧说完就大哭了起来,听到上官尧这样说,孤月寒不知道为什麽也大哭了起来。
我看向孤月寒,实在不能理解他是为何而哭,只能掏出擦过薛平口水的那条帕子给他,意思意思一下,至於上官尧......我已经懒得去理他了,他爱哭多久就哭多久吧。
『庄主您不会真的......』
阿雪......我没那麽不挑好不好。
『真的没有。』
要我真想娶个男人为妻,好的选择很多,但上官尧绝对不在我的选择对象里。
吃过饭,上官尧拿牙签揥完牙,总算是肯讲他来烦我的原因了。
「我说......吴铭啊,听说不少人为了武林会发帖子给你?」
我没应声。
「听说那些个教啊、楼啊、宫啊、会啊的,想邀你帮忙找英雄会麻烦?听我的,别惹麻烦上身。等我把位置交出去後,随谁想怎麽闹儿我都没意见。」
哎,行了,等下个傻子接你的盟主位置还不知道得等多久。
「无名山庄一向中立,不偏颇任何一方。」
「真的吗?」
「你可以试试。匡正扶弱、行侠仗义我自认做不来,但要谁动了我庄里的人,不要说血洗一个上官家,血洗半个江湖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那很好啊,我绝对支持你。尤其各大世家的一个都别放过,最好整个江湖的人都死光光,这样我乐得轻松。」
这就是武林盟主上官尧,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人死的不够多的家伙。
正事谈完,上官尧又开始耍无赖了。
「小铭铭~如果你不娶人家,那你嫁人家好了?当人家的妻子很好的说~人家会爱你一辈子的喔~」
听到上官尧这样说,好不容易止住泪的孤月寒又开始哭了。
「呜呜呜~铭是我的!是我的!」
哎,承蒙你们的错爱,但我只属於我姐姐。
「你算哪根葱?!也敢跟人家抢小铭铭!走啦!去单挑!谁赢小铭铭就是谁的!」
我忍不住一个暴栗打在上官尧头上。
「别吵了。再吵不给你宵夜吃。」
「呜呜呜~小铭铭你偏心!人家不跟你好了啦~~~!」上官尧边哭边跑出了客栈。
见上官尧自个跑走,孤月寒笑的可欢了。
其馀人看看门口方向,再看看我。
「你们希望我去把他追回来?」
众人连忙摇头。
哎,接下来几天还有得你们受的了,上官尧这个黏皮虫可难甩的很。
「放心,他等等就会自个回来了。」
果不其然,当我正舀起第一杓宵夜红豆甜汤时,上官尧自个回来了。
「小铭铭你好坏~!竟然没来追人家~连吃宵夜了都不叫人家一声~你不爱人家了~!」
从来没爱过又何来不爱之说。
「那你是要吃宵夜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可是人家想吃的不只有宵夜耶~其实人家最想吃的是......小铭铭你呀~」
「「噗!」」
浪费啊浪费,可惜啊可惜,可怜的红豆汤。
武林传无名著五
因为大家都没胃口吃宵夜了,所以剩下那一大锅的红豆甜汤就全归我了。
其实有那个定力继续吃宵夜的不是只有我,只是这红豆甜汤确实很甜。
上官尧睡的早,已经去睡了。
两娃受到了大打击,心里难受去房里躲著了。
大厅堂里点著灯,大夥迳自作著自个的事。
探子们或写著记录,或去附近的鸽点取信鸽,云北与岩南在下棋,几个忙完的探子跟阿雪开了两桌在摸三圈。
孤月寒被我赶去洗过澡,现在坐在我旁边静静的擦著他的剑,看剑身与剑柄,这些年他似乎很珍惜那把剑。
那把剑是他出庄时跟我讨的,没什麽特别,就只是把低等的普通长剑,连鞘也没配,本来是想说让他快些尝到江湖的危险,快些给人打败了,哭的回庄来,断了闯荡江湖的傻念,才给了他那样一把破剑,没想到他却成了一位大侠,到现在还未曾败过。
哎,要不是怕他出去给人欺负了,当初真该给他把木剑就好。
那麽爱哭又怕生的一个娃儿,出去跟人打打杀杀做什麽呢?除了混江湖,还有很多事可作的。
就在我快吃完那一锅红豆汤时,门口来了个白发长须的老人,背上背著个木箱,手上拿著根写著铁口直断的旗帜。
看到来人众人都开始戒备,只有我叹了口大气。
哎,这都是怎麽了?麻烦精们要来个聚会不成?
「咳咳,老朽......」
我没让他讲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装蒜。
「别装了,进来吧。」
看他眼神转了两转还想骗人,我实在不耐烦了。
「你再不进来,我明儿个就到处张贴你的真面目画像。」
一听我这样说,他连忙进来,声音也回复他原本的声音,跟伪装的外表反差许多。
「别!别!我这不就来了!」
一进来,先给了我背上的薛平一拳头。
被狠狠的打了一拳也不见薛平醒来,真不知道他这几年是在哪儿睡的觉,还能活到现在。
「怎麽你们老爱打他?」
「嘿嘿,不趁这家伙睡死时打他,哪还能占到他便宜啊?醒来就跟条疯狗一样!」
孤月寒已经认出来人了,听到他这样说附和的点了点头。
哎,其实这话倒是真不假。
「你来杀南宫隽的?」
江湖人称千面杀神的徐奎会出现在这,自然是有事儿的,这儿除了我、孤月寒、薛平之外,会被人顾杀手暗杀,还是花重金请了杀手排行榜第一的徐奎,就只剩才刚祸从口出不久的南宫隽了。
徐奎也很乾脆的承认:「是啊。杀他一个能领十几份赏金呢!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次惹上这麽多人的?比疯子平刚出道时还热门呐!」
「这事一半算是我惹的,所以我说了要带他平安上杭州给他爹。」
「成!这有什麽问题。我等到杭州你交了人再杀他就是了,反正他早晚都是要死的,让他多活这几天又何妨?」
杀惯了人,就不把人当人看了?说的跟要不要宰只牲口加菜一般......
或许对要宰自个养的牲畜还比较会舍不得点。
「别开口闭口的就是杀啊死啊的。」我放下还留了些底的锅。「我想睡了,大家晚安。」
徐奎很是紧张的连忙道:「铭!你别生气嘛!对不起嘛!」
我淡笑。「生气?我为何要生气?江湖时时刻刻都在死人,我们只是还未轮到罢了。」
我伸手把背上的薛平给扯了下来,往徐奎怀里一抛。
「你陪他会吧,我想洗澡更衣。」
听我这样说,阿雪也不管打了一半的牌,兴致勃勃的去了,八成又是要在我的洗澡水里加什麽东西,或是准备要让我穿什麽衣服吧。
我回自个房间准备洗澡,孤月寒跟进房来不知道要作什麽。
阿雪拿了套又是雪白的外衫来,现在正兴致勃勃的在搅动洗澡水,里头不知道加了什麽,呈现了浊白的颜色。
「你跟来做什麽?」
我解了外衣叠桌上准备让阿雪收去洗,看著还不走的孤月寒问了句。
「我、我帮你刷背。」孤月寒红著脸道。
刷背?我没那种要别人帮忙洗澡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