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从小就是让西归带大的,或许在他心中他是只长的像人类的鹤吧。
同时间,我的耳朵一痛,阿雪揪住我的右耳朵。
「庄主!这孩子哪来的!?屋顶上那只又是哪来的!?」
听到阿雪这样问,我与林文面面相觑。
孩子?哪来的孩子?
「你可别跟我说是送子鹤送子来了!」
送子鹤指的是西归的话,那那被送的子,该不会是指林文吧?
......我都忘了,虽然以我的眼光来看没什麽问题,但在他人眼里,恐怕林文就是个十岁孩童吧。
这是因为林文习惯以身试药,某次不知道出了什麽问题,身型与外表都退回了他十岁之时。
因为这样更方便让西归载,所以林文也就没想过要恢复。
「阿雪,这位是人称药王的远尘岛岛主林文,屋顶上那位是他的家人西归,两位都是我的友人。」
阿雪一愣,手上的铲子都掉到了地上也没发现,但捏著我耳朵的手指却丝毫没放松。
西归笑的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林文赶紧跑了过去,检查西归有没有哪儿受了伤。
晃掉沾上的尘土,西归用长喙叼起林文,拍拍翅膀飞上屋顶,在屋顶上重新蹲好,用翅膀与长颈围包住林文,貌似准备小睡一会。
送子鹤吗.......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儿,配上一只比一般白鹤大三倍的鹤,还真有那麽点像。
好一会之後阿雪总算放开了我的耳朵,拿起掉地上的锅铲,什麽也没说的进屋去了。
我揉揉火辣辣疼的耳朵,觉得自己被捏的好无辜。
我只不过是在桂花树下小睡了一会而已......
在江湖,什麽都传的很快。
傍晚时上官尧就已经派人来,补上了英雄会的帖子给林文。
听说孤月寒因为来的迟了,客栈都住满或订满了,没找著住的地方,被好几个门派抢著招待,直到现在还没确定落脚处。
可惜不能亲眼见到孤月寒烦恼无措的样子。
要不然画下烧给姐姐,姐姐一定会很开心。
哎,这次英雄会不知道会遇到什麽情况?
是集体中毒?还是公审叛徒?或是邪派上门捣乱,来个正邪大混战?
以可记录性来说,三者不相上下,但以精彩度来讲,还是後者最好。
一片混乱之中,可以看到很多人性的不同面貌。
舍身救人的、背後补刀的、冷眼旁观的、躲藏的、杀红眼的、趁火打劫的──
看头十足,死伤人数也会最多。
死伤多了,接下来江湖又会好一阵馀波盪漾。
我并不乐见死伤,但也不会很矫情的因此就不记录了。
生生死死的,本就是这武林的根本形态。
武林广为人知的:『出来混的总有一天要还』与另一句:『有仇报仇,血债血债』,两句可称的上是武林人的中心思想与行动准则了。
以另一句名言来解释,就是:『杀,或被杀。』
唉,不过我现在最烦心的,是这小院被各派人马派人紧盯著,不要说出去记录了,连想去买个桂花糕都不成。
离英雄会正式开始还有两天,难不成这两天我都只能坐在小院里,听四周那些人的[轻声细语]、[流言耳语]过日子吗?
还不到满月的略丰月娘挂在天上,就算小院里没点灯也显得很明亮。
我思量了一下,到屋後拎了厨房放著的水缸到小庭园里,然後从背上的宝贝木箱里拿出放著百花丸的药瓶,丢了一颗进水缸里。
九分满的水很快的就随著百花丸的溶解,成了好酒百花酿。
早在我拔开药瓶时,好酒的西归就拍著翅膀从屋顶上下来了,背上背著已经熟睡的林文。
我阻止了西归要把喙伸进水缸里喝酒的举动,晃晃同样从木箱里取出的黑白棋。
「五子棋。赢的一次可以喝一小杯。」
西归侧个头看我,再看看那缸百花酿,赌了。
就著月光,我跟西归开始在放在木箱上的棋盘上落子。
我与西归的棋艺本就在伯仲之间,本意也都不在棋上,故互有输赢,差不多也等同於你一杯我一杯的喝法了。
小小的白玉杯,我与西归就这样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去了半缸。
我盘腿席地而坐,微醺的笑看喝的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西归。
多可爱啊,像在跳舞一样。
西归见我看他,竟真的开始跳起舞来了,翅膀张拍抖动,转圈摇头摆尾,与那鹤拳颇有几分神似,十分灵动漂亮。
看到兴头上,我也站起身来摆袖与西归同舞。
那杜毅不知的是,我并非不会饮酒,只是常饮的是如百花酿这般使人醺醺然的类型,而少碰烧刀子那类烈烧肚腑的酒品。
原本有些生气,出来想阻止我与西归的阿雪,在看了西归跳舞後,也来兴趣了,加入我与西归喝酒跳舞的行列。
一身绣花红罗裙外罩紫纱衫的阿雪舞起来,就像朵花儿一般美丽。
我拍著手帮阿雪打节奏,嘴里唱著以前我在塞外学的舞歌。
醉眼蒙胧时,看到两个老酒鬼耐不住酒香不请自来了,正在缸边抢酒喝。
一个是以醉拳与好酒闻名天下,人称老酒胡(壶)的胡三通,另一个则是华山派的长老岳桦阳,别号醉剑仙。
喝吧喝吧,今夜醉他个人事不知,管它今朝是何夕。
哎,父亲您让母亲别再来找我了吧。
那些个前尘往事都过去许久许久了,久到都不该再被提起了。
武林传无名著九
隔天白天,我顺利的用两颗百花丸,换到了两份自已送上门来的记录。
虽然是充满著浓浓酒味的记录,但我想姐姐应该不会讨厌。
一天能得到两份记录,我已经很满意了。
饮百花酿是不会宿醉,但我与西归昨晚闹了一晚,直到清晨才小睡了一会儿。
反正无事,补个小眠也好。
於是午膳过後就跟著西归在屋顶上小睡一番。
睡的挺好,就是又给人探脉了,惊醒了我。
好冰的手指,与孤月寒有的一比。
......不,可能比孤月寒更冰。
我睁眼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
是他!寒天涵!
但定睛一看我就知道不可能会是寒天涵。
因为实在太像了。
当年寒天涵失踪时,已近而立,如今快三十年过去,怎麽可能还看起来一如当年?
或许看我脸色有异,男人问到:「你认识我?」
连声音都一如记忆中的寒天涵一般......
「不。素昧平生。」
不论如何,先装作不认识比较保险。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认得你。」
冰冷的手指爬上我的脸颊,男人露出了审视的眼神。
「你跟我要找的人长的很像。只是他的皮肤比你白,样貌要比你年幼些。」
我一听,立刻後背寒毛直竖,第一次衷心感谢阿雪帮我上妆。
面上却装做颇感兴趣之貌:「喔?不知您要找的是谁?」
男人一笑:「不知道。我什麽都记不得了。」
看著男人的笑脸,我却是一口气哽在了喉间,完全发不出声来。
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眼前的人是寒天涵没错,虽然不知他为何容貌未改还貌似失忆。
至於他要找的人,恐怕就是三十年前样貌的我。
「你认识我。」寒天涵语气肯定的道。
「确实不识。只是您与我认识的另一人颇有几分神似。」
假中带真,真中带假的谎话最不容易被拆穿了。
就算知道眼前的人确实是寒天涵,我也断不可能与他相认。
逃都来不及了。
「你说的是谁?」
「他叫寒天,已逝多年,所以我见到您时才会如此惊讶。」
「寒天啊......」
寒天涵来的突然,离开的也很突然。
我倒是很庆幸他离开了。
我怕死他了。
姐姐保守,请让他继续失忆吧!最好茫茫人海再不相见!
......我上个月烧的记录想来姐姐并不是很满意。
夜里我觉得冷,想起来关上窗时,才睁开眼就看到寒天涵正坐在床沿看我。
两眼在黑暗中闪著寒光。
我往床外一闪,手还没来的及碰到放在不远处桌上的木箱,咽喉就被掐住了。
寒气由咽喉处向下漫延,眨眼间咽喉以下已完全动弹不得。
一方面惊骇,一方面想著这非记录下不可,人就已经回到床上去了。
「你骗了我。」寒天涵摸著我的脸颊。「是了。就是你了。」
晚上洗了澡,自然妆也洗掉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一定要找到你,但肯定是你欠了我什麽,让我连自个名字都记不得却还记得你。」
冤枉啊!我连你儿子都帮你拉拔大了,要说谁欠谁,肯定不是我欠你啊!
但喉咙冻的发不出声来,我只能很勉强的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还我。」
寒天涵挑开我领口,低头覆来──说实话,因为没有感觉,所以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做了什麽。
只是等寒天涵将寒气收回後,他干的好事让我痛个半死。
他、他、他竟然咬我!!
姐姐,寒天涵是不是从地府爬出来的食人恶鬼?
姐姐,如果他都能出来了,那你能不能......效仿?
如果是给姐姐咬,不要说一口,天天咬我都甘愿。
给寒天涵的话──
「你这个混蛋!就知道欺负我!最讨厌你了!」
我抬掌连击了寒天涵几十下。
只是内力还提不上,软趴趴的没什麽力道,只能算是聊胜於无。
寒天涵不痛不痒的任我打,只是也没让我好过,洒著药粉的帕子往我脖上伤口一盖,痛的我眼冒白光。
这个喈睚必报、坏心眼的男人!
「是啊,我是混蛋,你是小坏蛋,故意装作不认得我。」
「你、你耍我!」
「是,我耍你。」
「你、你太过份了!」
姐姐,我真讨厌这个男人!
「彼此彼此。你可让我好找,要不是料定你定不会错过英雄会,还不知得找你到哪年哪月。」
「......你找我做什麽?当初你只字片语未留的就离开,我以为那就表示了你我此生再不相会之意。」
「我本以为去去就回。一下就可办好的事,怎知弄了这麽多年。」寒天涵一笑。「想我了?」
「谁会想你!」
「你啊。你想死我了对吧?」
「臭美!」
寒天涵闻言闻了闻衣袖:「好像真的有些味了。」话完就开始脱衣服。
这个男人不是可以言语沟通的对象。
小院的墙壁也没说多厚,这般吵吵闹闹的,怎能不引来阿雪呢?
阿雪推门进来时,房内可说惨不忍睹。
我领口大开,满脖子血的在床上,床前一个脱的只剩内里的寒天涵。
哎,活脱脱一个采花大盗现场,还是先奸後杀的类型。
「啊~~!!!」
阿雪的声音再一次传遍了附近。
注定不平静的早晨。
我黑著脸吃我的早点,打算完全无视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家伙。
天还没亮,上官尧就跑来了。
「小铭铭啊!听说你被人给强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然後两个一样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就不知道怎麽回事动起手来了。
虽然很不想理会他们,但我还是很仔细的把整场打斗记录了下来。
输掉的上官尧跺跺脚做出小女孩不依的神色泪奔离开,没多久又跑了回来。
「没关系!为了小铭铭,我愿意作小的!」
......大的是指谁?寒天涵吗?
真是敬谢不敏。
「不行,我家名只准有我一个。不过如果你喊我声哥哥,倒是可以通融通融。」
「哥哥~!」
「好弟弟~」
孰可忍孰不可忍。
一人一个爆栗先。
......难怪我总觉得上官尧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接下来又陆续来了一些人,等我吃完早餐,孤月寒也来了。
父子两事隔多年再见,默默对视一会,还是小庭院解决这样。
我写写写,一早上就七卷记录,真的可说是大丰收。
但真的很令人不悦。
为什麽我会有种变成了比武比赛奖励的感觉?
林文打著哈欠来吃早餐,看到这麽多人在,问了句又让我无法回答的话。
「怎麽这麽多人在?是英雄会提早开始了吗?怎麽场地改到了这儿?」
我一摆袖,出门去了。
烦啊!
出门时也没辨方向,胡乱走了一通。
我昂首看那剥漆陈腐,早已辨不清当初所写为何的门匾。
门板颓躺在地,我站在门前往里望,尽是些荒烟蔓草、焦木废墟。
当年见别家人们的人头後,我还是折返了回来。
夜里拿著一只火把、一桶油,从大厅一路烧到了後院。
与其将来被当做什麽大官贵族的住户,不如烧了让我书家人黄泉再居。
站了许久,最终仍是没进去。
沿著西湖边走了会,我站在桥边往桥下看。
桥下泊了许多小舟,不远处的湖面上搭了个大平台,再过去些的岸边则有不少人正在收拾、布置岸边。
看来今次的英雄会应该是在这西湖畔了。
不知那平台是准备用来做什麽的?
正在思索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这位老先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您都活到这般满头华发之际了,为何还想不开?」
......我为什麽要想不开?
我还等著记录英雄会。
英雄会完我准备去红衣宫帮红依大姐过生辰。
之後我想再去塞外一趟,这次走远些,去那些色发白肤的异族国家走走。
或许在异国旅行个几年吧。
拨开被风吹的盖住脸的头发,我看向那位好心人。
「我很好。多谢关心。」
话才说完,一条冰到不行的手臂将我勾进一个冰到不行的怀抱。
「名,找到你了。坏,又乱跑,让我好找。」
寒天涵连呼出的气都是寒的,让我的耳朵好冻。
先前是因为运不上气力而打的轻了,现在可不一样。
近身接触一向是武林大忌之一。
我提劲一掌将寒天涵打飞入湖。
如果寒天涵不会水,那就请他乖乖回地府去吧。
「告辞。」我转身由来时路而回。
也该是吃中餐的时间了。
「很冷。你睡到别房去不行吗?」
我推推寒天涵。
「不要。要也该是这小鬼睡去别房吧。」
寒天涵拿手戳孤月寒的额头,我拍开他的手。
「不要叫自己儿子小鬼,也不准对他动手动脚的。」
「是~娘子~」
「我不是你娘子。」
「夫君~」
「我也不是你夫君。」
「亲亲~」
「......寒天涵,你再闹,我就把你踢下床去了。」
「生气的名也很可爱。」寒天涵起身去脱下的外衣里翻了什麽出来,回到床边。「名,头抬起来一点。」
「做什麽?」
「送你个好东西啊。你不是喊冷?」
「不用了。你离远些我就不冷了。」
「名的漂亮小嘴讲话还是这样不讨人喜欢。」寒天涵笑的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硬拉起来,我侧头避开的吻落到了脸颊上,冰冷的像被无生命的东西碰触到一样。「不过我也很爱你这点。」
「寒天涵,你知道你是个疯子吗?」
「我知道啊,谁让我爱你爱到都发了狂呢。」
寒天涵将什麽挂到了我脖上,以指代梳将他抓乱的发梳理整齐。
「不可以取下来喔。你要敢不经我同意乱拿下来,我就知道一次杀你身边一个人,比如说那个叫阿雪的女人,或是我们儿子。」
真是个煞星。
拍开他的手,我躺回床上,将被点了睡穴的孤月寒重新搂回怀里,却意外的发现不再感觉孤月寒身上冰冷。
寒天涵从背後贴上,也是不再寒冷。
「不冷了吧。你该多听我话一点,我不会害你的。」
不予理会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他疯够了就会满意了。
「名,不要再叫我离开你了。」
人总是会死的,又有谁与谁能永远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