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奉命
仍是云昊山庄的大厅之内,江湖群侠再度聚集,距离上回又不知来历的灰衣人袭击山庄,凌希阁尹千逸又闹出了那么一场纷争之后,已有不少人离庄,留下的这些,全部等着三日之期,没看到澜瑾最后如何,实在让人无法甘心,尽管无人敢与水月公子或是暗皇相争澜瑾,但澜瑾本身所代表的才学,尤其是财宝,仍旧使很多人暗中记挂,所谓财帛动人心,未看到澜瑾最后归处,他们便始终定不下心来,“得澜瑾者得天下”,若不知最后可得天下之人是谁,这云昊山庄便算是白来了。
怀着各种心思,各门各派都聚集在前厅之内,今日恰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虽说尹千逸已不可能再争澜瑾,但水月公子服下思归,尚且不知药性如何,在他与暗皇一同离庄之前,还会发生何种变故,那可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正这么想着,已瞧见回廊之内,一双人影相携而来,暗紫色的衣袂,半张金面之下神情难辨,气势迫人的正是暗皇,在他身侧臂弯之中,水月公子程子尧仍是白衣如雪,面上神色却是淡淡的透着些冷然,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忽而略略勾了唇,露出些轻浅的笑意,“诸位都在,看来今日不必一一辞行了。”
“水月公子今日便要离开?”听他这么一说,有人露出了惊讶之色。早先便听闻这两人要离庄,却不知竟会这么快,澜瑾仍在庄内,他们两人却是打算这样便离开了?
“虽说尹千逸已不可能与公子相争,但公子服下思归,而今并无异兆,显然天意安排,澜瑾仍是属于公子的,而今水月公子与尊主若要离开,不知打算将澜瑾如何安置?”
听到有人这么问,厅内立时静了下来,此问才是重点,眼见程子尧无事,显然不论如何,澜瑾都会依照当日之言,此生都奉程子尧为主,得了澜瑾,如何利用他身怀之物,才是众人最为关心之事。
听人提起澜瑾,祁溟月敛下了眼眸,唇边却微微一扬,瞧见他那一抹轻笑,所有人都是一怔,那笑意虽浅,却使人不由自主的一阵心寒,水月公子并非表面看来那般温和易于,众人都已知晓,见识过他的手段,此时再看到这一抹笑,便分外让人忐忑,不知究竟是哪句话说错惹得水月公子露出如此神情。
祁诩天并未理睬他人的问话,他揽着怀里的祁溟月,行至椅边坐下了身来,祁溟月才要在他身旁坐下,却被扯入了熟悉的怀抱之中,瞧了一眼祁诩天的脸色,知晓父皇定是还在为昨日之事而担心,便也不拒绝,当着所有人的面,静静的坐入了他的怀中。
对此二人的行事无忌,众人早就有所体会,此时见了,也并不如何意外,待水月公子神色平静的在暗皇怀中安坐了,才见他抬了眼,朝着云景昊说了一句,“麻烦云庄主命人将澜瑾带上来。”
他未回答先前所问,却是让人带上澜瑾,莫非是打算这就带着澜瑾离庄?探头张望着,众人都不知澜瑾此时情况如何,不见尹千逸,也不知是否已毒发了?
怀着各种疑问,厅内却无人开口,见暗皇与水月公子只是坐在一边,并不发话,神色上也瞧不出端倪来,便更是使人觉得一阵莫名的诡异。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澜瑾出现在了大厅之内,他方才踏入,便看见了那坐在一起的二人,脚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诧异似的,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左右环顾了一番,才低语了一声,“奇怪,为何不见那位少阁主?”
“你若是想见他,本尊可以成全,送你一程。”祁诩天听他说起尹千逸,立时便想起了昨日之事,冰冷的眼眸霎时往澜瑾身上扫去,“那日微曾来得及处置你,让你多活一日,今日却不知你是否仍有那般的运气。”
听暗皇之言,尹千逸已是死了?!而澜瑾,似乎也让暗皇看的极为不顺眼,似乎竟是有意也要将他杀了?众人顿时一阵低哗,尹千逸之死是毒发而亡,还是死在暗皇手下?是因他当日之过,还是为了水月公子?不论如何,尹千逸一死,凌希阁便真是在江湖中灭绝了。
与众人心中的疑问不同,澜瑾知晓那位殿下药性发作之时正是在尹千逸房内,如此,尹千逸的死究竟为何,可真是不由得不让他多费一番猜疑力量。瞧着相拥而坐的两人,眸中流光一闪,澜瑾朝着两人所坐之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澜瑾知错,不该试探我主,请我主看在澜瑾还有用的份上,不如就此略过此事吧。”
祁溟月注视着澜瑾分外恭敬的模样,神色不动,对春半的药性,他仍记忆犹新,若说澜瑾此举真的只是为了试探于他,他是如何都不会信的,“你口称我主,看来,果真是守约的。”对澜瑾而言,尹千逸也只是被他利用而已,他答应尹千逸的要求,恐怕便只是为了让他服下那古怪的药物。
“那是自然,澜瑾早就说过,不论是谁,只要服下思归之后,三日内无恙,便奉他为主,而今尹千逸已亡,我主在我身前,安然无事,澜瑾岂会言而无信,只是不知,我主是否肯允了澜瑾追随之愿?”所谓的思归,其实是春半,这位殿下理应已经知晓,药性也定然早就发作过了,可为何那二人看来仍旧如往日一般,未曾有丝毫异样,掩下心中疑惑,他对今日那二人的如此平静的反应尤为不解。
“澜公子待子尧如此尽心尽力,,子尧如何还能将澜公子拒之门外。”意有所指的吐出这么一句话,祁溟月脸上笑意盈盈,那笑,温柔至极,却无由的令澜瑾心生不安,只见他含着笑,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今日,子尧便允了你追随之愿,从今往后,你需听我号令,不可违背,你可愿意?”
对这位殿下施以算计,不仅未令他生怒,反倒忽然允了此事,果真处处透着古怪,澜瑾虽是怀疑,但终于有一事合了自己的心意,如何会拒绝,鞠躬行了礼,口中说道:“澜瑾遵命。”这么一来,那任务他总算是完成了一半了。
“如此甚好。”听他这么说,祁溟月满意的微微颔首,侧首与怀抱他的祁诩天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了一道诡秘的笑意,澜瑾既然敢惹到他的头上,他自然不会轻易将他放过。
澜瑾并未瞧见那二人的神情,脸上挂起来那嬉笑之色,他对在座之人拱了拱手,“今日江湖同道都在,不如做个见证吧,我主已答允,往后澜瑾便奉水月公子程子尧为主,不论生死,追随身侧,凡是我主所需,澜瑾尽皆奉上,绝无二话。”
见最后结果真是如此,澜瑾仍是追随了暗皇身侧的水月公子,再听澜瑾所言,似乎亦是暗示着图谋天下之意,众人的面上不禁微微变色,不等有人再问座上之人打算如何安置澜瑾,是否会启出宝藏,以图天下,却见原本安坐在暗皇怀中的那抹莹白身影忽然站起身来。
“凡我所需,尽皆奉上,这话……说的倒是颇合我意。”忍着身下的不适,祁溟月慢慢踱着步,走到了澜瑾身前,“果真是不论我要何物,你都可奉上?”为了了解澜瑾所图,服了那古怪的药物,没想到那药性如此厉害,虽让他料到了澜瑾之意,但是“代价”却也不小,即便是有白芙,那场激烈的交欢却仍是让他几乎下不得床来。
思及昨日狂乱,还有那混着痛楚和欢愉的感受,让他一看到澜瑾脸上的笑容,便有种想将他撕碎的冲动,而今药性已解,但此事却令得父皇险些便成了他泄欲之用,沉吟着如何让澜瑾也“惊喜”一回,他微微敛下了眼,周遭却忽然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一抬眼,便迎上了一双带着笑意与担心的眼眸,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话语,“若是不适,便靠着父皇,昨日溟儿要的那般热切,父皇怕溟儿今日要难受一天了。”
含着担忧的话语越说越显暧昧轻佻,身子已被揽在父皇怀中,抬望眼,周遭众人却并未露出异样之色,显然父皇是以传音之术说的,未曾由他人听见,“还以为父皇会为此事不快,而今看来却像是开心的很?”也同样传话过去,祁溟月斜斜瞥了一眼身侧之人。
澜瑾正在思索他先前所问是否也是对那财宝动了心,才感慨着这位殿下也终于被他说动,有意天下之时,一抬头,却见他双唇微动,眼神往那暗皇瞧去,显然两人正在私语,突然想起,方才之问会否还有他意,一时间,他倒有些犯疑起来,未敢轻易回答。
“溟儿对父皇如此情深,父皇还有何可不快的,若有,也是对着澜瑾,溟儿快些罚了他便是,我们也好回宫,父皇才可好好补偿你昨日之痛。”轻抚着祁溟月的腰侧,传送内力为他舒缓着不适,祁诩天垂首递去一个暧昧的眼神,才望着身前犹疑的澜瑾,冷哼一声,“依本尊看来,有人口中所谓的绝无二话,恐怕也只是虚言罢了。”
听见传音之语,再瞧见那含着玩笑与暗示之意的眼神,祁溟月忍不住扬起了唇,靠着祁诩天,也朝澜瑾望去,“子尧便再问一回,是否果真凡我所需,你都可奉上?”
“澜瑾既已出口,又岂会食言,我主所需,我自会奉上。”听暗皇所言,显然是并未将他的话当真,本就不愿这位殿下与暗皇有太多牵扯,此时暗皇之言也分明是不想留他,为怕祁溟月怀疑他的诚意,澜瑾急忙表明心迹,“不论我主所需何物,澜瑾绝不吝惜,我主尽可拿去。”反正那些财宝之物也并非是他的,有人愿意给,他自然也不会心疼那些钱财。
“说的好,子尧等的便是此言。”倚在祁诩天怀中,祁溟月注视着澜瑾,眼眸中有笑意闪现,却是如同月色清冷,透着锐利冰寒之色,“子尧所需,别无其他,奉上你的性命便可。”
性命?他不要那些财宝,不要可得天下之能,却是要他的命?!这话一落音,澜瑾便霎时一惊,被那看似温润沉静,此刻却透着淡淡杀意的眼眸所摄,那眼眸中的温柔如水之色愈浓,他便愈是觉得危险,他明明白白的知道,眼前这位殿下的能耐绝不会比暗皇逊色多少,“我主可是在开玩笑,澜瑾身负之物,比之澜瑾的性命可是更有价值呢,我主莫非全不要了?不会觉得可惜?”看来他先前所为已惹怒了这位殿下,但愿别是打算取他性命才好。
“并非玩笑,我要的,正是你的命。”瞧着澜瑾惊骇的神色,祁溟月含着笑意勾起了唇,一扫众人各异的脸色,悠然的继续说道:“既已奉我为主,便该从我之意,既然你也说不会吝惜,子尧便不客气了……”
难道水月公子真要杀了澜瑾?当真打算舍弃那些财宝?正在众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又暗自揣测之时,一道七彩光华已在厅内半空扬起,阳光透过那半透明的色泽,刹那间如有一道霓虹闪现,还未从眼前炫目的光华之中回过神来,所有人都乍然发现,在那绚丽的颜色之中,有点点猩红如雨洒落。
血雨之下,白色身影静静站立,俊美的面容与那勾起些许笑意的神情使得所有人都失去了开口之能,镜花水月,不过是虚幻之影,眼前之人的温柔之色,原是如水般可溺人身死的深沉,也是如月般清冷锐利的萧杀。
望着倒在地上,胸前被旎狐留下一个血口的澜瑾,祁溟月淡淡说道:“你要我尽可拿去,我已拿了,多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瑾
黑暗,周遭全是一片黑暗,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他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在最后的记忆里,他眼前所见的,是半空中如阳光般炫目的七彩光华,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胸前的痛楚使他立时便失去了知觉,在那一瞬间,他知晓,这一回怕是死定了。
随着之后黑暗的临近,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而后,便是现在的状况,睁开眼,仍是黑暗。他死了?还是未死?疑惑的想要挪动手脚,胸前便又是一痛。
“澜瑾,是否很意外?”
在寂静之中,突然有语声想起,那不疾不徐的说话方式,那舒缓悦耳的话音,分明便是那位殿下……“澜瑾未死,多谢我主手下留情。”那位殿下终究未有真的取他性命,那是否表示,他此后仍有可为?
“不必称我为主,澜瑾‘已死’,游戏结束,溟月也无意天下。”
努力分辨着此时身在何处,功力被制,四周看来仍是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到身下所坐的似乎是一把十分柔软舒适的座椅,对眼下境地很是疑惑,澜瑾对着那片黑暗,摇了摇头,“殿下何必如此,澜瑾并未有他意,帮助殿下登位,而后一统天下,是澜瑾之责,为何殿下毫不领情?”到了此时,似乎也不必再装下去了。
“溟月已领了你的情,思归,春半,好大一份情谊,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你才好了。”
由黑暗中传来的话音透着冰冷,显然仍是为那春半之事而着恼于他,澜瑾轻轻一笑,“殿下何必生怒呢,澜瑾所为是为着殿下好,那暗皇终究是江湖人物,狂妄不羁,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久必生乱,澜瑾是怕殿下与他纠缠久了,生了情意,影响了殿下登上太子位,万一被人知晓了,也影响殿下的声誉。”未曾听到他人的语声,这位殿下又如此自称,显然暗皇并不在此,那此处……便绝不是云昊山庄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那笑声中透着明显的嘲弄,“为溟月担心,你便让我服下春半,莫非你以为,我碰了他人,或是不可与他亲近,便能将我俩分开了?”
“这个……澜瑾只是以为,以殿下的身份,恐怕不大适合与那暗皇有过多牵扯的,陛下应也不愿见到殿下与江湖中人走的太近吧。”他担心的是还未来得及辅佐这位最得苍赫帝喜爱的皇子登位,便让这位殿下自身的行径而惹恼了苍赫帝。若是因他所为而让那位陛下不快,他回去定会挨一顿责罚。
“你可有猜想过,我是如何解了春半的药性?那尹千逸又是如何死的?”
悠然的话音在空气中荡起些许回想,他的所在似乎是一处十分宽广的屋内,澜瑾细细分辨着,听他这么一问,确是说中了心中所想,他用春半,本就是为了让那两人生出嫌隙,“不论殿下如何解的药性,只要不与暗皇再有牵扯便好了。澜瑾怎么敢妄自揣测呢。”以这位殿下的身份,应是不会委屈了自己,放着可轻易解去药性的方法不顾,而以那暗皇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忍得他的人碰了别人的。
“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可是?”
“不敢,不敢,澜瑾只是为了殿下将来考虑,只是担心陛下不快罢了。”让那位陛下早日安心的将苍赫交托给祁溟月,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那么说来,溟月还得多谢你的好心了,也得替父皇多谢你才是。”
淡淡的话语声带着些许冷然,但嘲讽似的话音中还有些别的,似乎觉得可笑,也似乎觉得有趣,澜瑾只听那话音忽然一转,似乎朝着另一侧,含笑问了一句,“父皇可要赏赐一番,有人已替溟月将未来之事考虑的周到妥帖。”
苍赫帝?!苍赫帝竟也在此?澜瑾倏然一惊,才生疑惑,眼前忽而有柔和的暖光逐渐亮起,他立时合上了眼,待适应了眼前的明光亮,睁开眼来,眼前的景象却惊得他无法言语,饶是他自诩机敏,也不知此刻该作何想才是。
眼前之处,不是其他,竟是苍赫的大殿之上!他此刻,正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座,方才话音正是由那处传来,但叫他脑中一片空白的却不只是因此,而是那皇座之上的二人。
月白色的衣衫,随意披散的长发,浅银的丝结夹在乌发之间垂落身前,含笑的眼带着淡淡嘲弄,透着些许冷然,正是江湖中的水月公子,也是苍赫皇朝的二殿下祁溟月,他正一派随意悠然的模样倚在身后之人的怀中,那人却不是他人,半张面具在柔和的光晕下透着金芒,与玄色衣衫之上所绣的金丝隐纹辉映成了一片迫人的威仪,微扬的嘴角,却透着无情冰冷,此刻看似慵懒,怀抱着祁溟月斜靠于皇座之上的,竟是暗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