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令----Marseilles1860
  发于:2010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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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令(1-3)
伯克莱广场上有一只夜莺,唱了一首没人听到的歌。
9月14日,11:24分。
科尔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分锺发生了变化。
在距离他所站的地方130公里的大楼里的某个房间里,有个位处高层的人物做出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与伯尔尼.科尔曼的未来息息相关。
科尔曼不清楚的自己的未来,也没有想要去弄清楚的想法。科尔曼在这一刻,心里只挂念著一件事,他的孩子。
科尔曼由於职业的关系,绝不抽烟。他的专长就是不靠吸烟度过漫长的等待时光,他自有一套自己的诀窍,而最关键的还是耐心。
科尔曼有的是耐心。
他的妻子正在产房里生产,三个小时之前医生出来告诉他是难产的时候他已经安静地等了四个小时,科尔曼对自己冷漠的妻子没有什麽热情,但这不意味著他可以失去她。他板著面孔告诉医生,必须两个都救活。
科尔曼靠著墙壁站著,与此同时他未来的命运正通过一条电话线,碾转著努力想要到达他的身边。他还没有吃早饭,看来午饭也是没有机会吃了,他心中没有恐惧,也没有焦虑,削瘦的面庞没有表情。他的头发很短,鼻子尖细,颧骨微凸,拼起来还有些许英俊。
他和他的妻子没有经过恋爱就结婚了,这是上面的需要,他们正适合这种需要。
科尔曼不想随便违抗上面的意思。
医生带著凝重的表情走出来的时候,科尔曼差不多就猜到发生什麽了。
他没有悲伤,也没有生气,仅仅是“喔”了一声。纵然他是特种部队的退役兵,反射神经超乎常人,但在这种时刻,精神的麻木依旧在他身上降临了。
他“喔”了一声,然後说了句,“琳妮。”
他不幸死去的妻子叫玛利亚,所以那是他新出生女儿的名字。
此刻命运终於扑到了他的身上,他裤子口袋里响起一阵急切的蜂鸣声。他掏出手机,看著那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嗓音有些沙哑,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此刻情绪有些激动。
“喂。”
他的女儿在手术室里哭得十分大声,十分健康。
科尔曼的鼻子猛然一阵酸楚。
***
同一个9月14日,13:43分。
巴维尔和科尔曼的距离有一个大洋那麽远,他对伯尔尼.科尔曼这个人没有任何概念。他不知道科尔曼十六岁就参加了那场战争,四年後战争结束,他靠著抚恤金浪荡了两年,随後申请进入特种部队服役了三年,退役後和同乡玛利亚结婚,以职业杀手为生。他们结婚三年才有了琳妮这个孩子。
他在之後的一段时间里也完全不会认知到伯尔尼.科尔曼这个人的存在,他的经历如何他一丝一毫也不关心。但终究他还是会去调查的。如果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一个月後科尔曼就会越过大洋,静悄悄地──至少那位高层人物是这样命令的──进入他的世界,突破任何阻拦,结束他的生命。
为了这个计划,高层人物征集了很多份档案。
有的人忠诚,但是没有过硬的技术。有的人是神枪手,但是他的立场可能会产生动摇。
科尔曼的射击能力也许不是最好的,但也足够在一百米开外击中一个静止不动的目标了。科尔曼档案的下方标注著“非常忠诚”。尽管是个职业杀手,但他对高层“非常忠诚”。高层人物用红笔重重地划了几道线。
绝对的忠诚和坚定的信仰才是他需要的东西。
档案里还有一些关於“懒散的性格”的评语,高层人物没有很在意,科尔曼有惊人的耐心,不管是在战争时期还是特种部队时期,他都以长期埋伏给同僚和教官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从不会因为要求他一动不动而发牢骚。
科尔曼的档案被挑了出来,尽管他正经历著丧妻之痛,他还是需要立刻离开他刚出生的女儿,接下这一个新的任务。
高层人物有相当的信心科尔曼会同意这个计划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克里斯托弗.巴维尔去死,这是为他们的理想铺路。而且他们还会许诺不管科尔曼发生什麽不测,他的女儿将会受到一生的保护和照顾。
身材魁梧,一头黑色卷发,拥有一个厚实下巴的巴维尔目前还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从繁重的公文上飘向窗外时,脑中仅仅闪过十天後就是他三十五岁的生日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所有的注意力又集中到面前的公务上来。
***
在出发前科尔曼有最多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他其实没有什麽需要准备的,他得到了一份巴维尔的档案,但仅仅这样一份关於他什麽时候出生什麽时候叛逃什麽时候建立起那个可恨的组织的档案是远远不够的,一些更重要的情报,比如巴维尔的生活习惯、每日行程,他会在大洋对面得到。
尽管这项任务是官方委派的,上面会发给他一份真实的假护照,科尔曼还是有许多另外需要操心的问题。
他担心一份假护照不够,所以他另外又申请了一份,并没有让他的委派人知道。他按照最惯常的法子,找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出生又比他早死的可怜人,骗来他的出生证明,寄给当局,一个星期後他就拿到了另一份崭新的护照。
现在他手上有两本护照,一本是马克.索斯特,一本属於大卫.金。他决定先使用马克.索斯特这一本。
整理行李和伪造证件照片并没有花去他太多的时间,行李不用带得太多,太少又可能引起海关怀疑。最重要的是让他的狙击枪顺利通过海关,这不是科尔曼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情,他有信心自己可以做到。伪造证件照片他自有老朋友帮忙,他只需要等待便行。
唯一使科尔曼犯难的是琳妮。
他不知道该拿一个月大的女婴怎麽办。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他甚至还记不住琳妮的长相,高层自然承诺他们会照顾好琳妮直到科尔曼回来,或者回不来,但承诺归承诺,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阻拦不了。如果他可以回来,他将发现自己无法在两个以上的婴儿里认出自己的女儿。
到他回来的时候,琳妮很有可能已经完全长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得回来,当然,他得回来。他得想出一个能让他刺杀巴维尔成功还全身而退的计划。
对於为了光辉的未来献身他突然感到犹疑起来。
尽管这其中也包括了他女儿的未来。
***
追杀令(4-7)
克里斯托弗.巴维尔受到过三次暗杀,两次失败的枪杀和一次差点成功的毒杀。
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巴维尔特别讨厌暗杀这种方式,但又不得不承认,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也只能接受暗杀这种挑战了。
在毒杀事件後,巴维尔撤换了警卫队长,提拔了戈伊尔全权负责他的安全问题,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还指定了戈伊尔的副手,安德烈.科洛金。戈伊尔只得放弃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古德曼,显得非常遗憾。
科洛金的右耳几乎完全听不见,那是战争後的某场审讯中造成的後果。没人觉得他能够纾解新任警卫队长的重重压力,戈伊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麽信任他。
三年前正是戈伊尔亲自审讯了自称是叛逃来到这里的科洛金,那时科洛金的右耳已经只剩微弱的听力了,额头上也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疤,这些都与戈伊尔无关。但是戈伊尔明白那种心理创伤,被逼问被怀疑自尊被践踏的痛苦不会轻易消褪。
戈伊尔觉得自己当时别无选择,他必须确保来投靠的人的真实性和可信度。他采用的方式或许粗暴,但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毕竟,他没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花在上面。
科洛金也许可以理解他的做法,但从戈伊尔本人来考虑,他觉得自己是不会喜欢一个把自己关在狭小牢房中超过24个小时不给任何食物又经常冲自己大吼大叫的人的。
最後戈伊尔也没有得出任何结果,因为巴维尔介入了。
有时候戈伊尔很无奈。
科洛金的皮肤很白,头发是微微蜷曲的金丝,剃到了耳根。棱角分明的脸庞常常透著股莫名的忧郁,额头的伤疤已经淡去。他的鼻梁受过伤,但没有妨碍他整体的清秀感。
巴维尔很早以前便认识他了,更糟的是戈伊尔意识到他正是巴维尔喜欢的那种类型。
被逼问被怀疑自尊被践踏的痛苦不会轻易消褪,除非他经历了更深的伤害。
戈伊尔考虑问题时眼神略显茫然,电梯到了七楼,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走了进去,按了一层,门又缓缓合上。
有那麽一会儿,戈伊尔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踏入了一个圈套。
***
9月24日,15:41分。
戈伊尔的烦恼完全没有影响到科洛金。
科洛金作为戈伊尔的副手已经有三个月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表现得比戈伊尔要自在多了,这对戈伊尔来说不是什麽好事。
戈伊尔推论科洛金并不喜欢他,这是个事实。但是坦率说来,科洛金几乎谁都不喜欢。
几乎是个很微妙的词汇,留有颇值得考量的余地。
九月的街上,两旁的树木还没有开始掉叶子。科洛金还用不著换上他锺爱的双排扣厚大衣,他沿著林荫道走向商店街,今天“恰好”是他的假日。
很难让科洛金相信世界上有什麽巧合。他明白这是戈伊尔拐弯抹角的一种讨好方式。
科洛金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橱窗,红色的圆滚滚的贴纸剪成各种字母的样子宣传著店主所希望卖掉的产品。科洛金走路时故意用靴尖踢打著路面,这样他可以走得慢一些,他一思考就常常忘记调整自己步伐的速率。
一座小型的不足十厘米的黄铜鹰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脚步,像个孩子似的凑近玻璃,他的呼吸造成了薄薄的雾气。成年的老鹰展开自己的双翅,想要飞翔双爪却牢牢地固定在金属底座上。是哪里都能瞧见的造型,科洛金却突然非常想买下它。
科洛金不想深究自己是出於什麽心理,他意识到自己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他付钱的时候想,如果今天自己遇不到巴维尔,就不用对他说“生日快乐”了。
巴维尔是这个国家的领袖。科洛金略微嘲讽的想道,巴维尔是个伟大的男人,他日理万机仍旧有时间和微不足道的科洛金见面。
微不足道。
就为了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科洛金不喜欢戈伊尔,但他并不憎恨戈伊尔。
科洛金憎恨巴维尔。
从店主手里接过用牛皮纸包好的铜像,科洛金直接把这小东西塞进了口袋。打开店门走回街上,他本能的环顾四周。
没有任何异样。
同一时刻在大洋另一边的科尔曼还没有出发的意思,他正坐在床边看著自己熟睡的小女儿发呆,眼下是无法掩饰的黑眼圈。
这不是个执行刺杀任务的好状态。
科尔曼将脸埋在双手里,明白自己必须马上解决这个问题了。
***
10月11日,07:35分。
科尔曼应该可以料到,他的行李顺利的通过了海关。他想一定是高层给他发了某种通行证,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改装过的狙击枪拆成了一份份的零件,小心的藏匿了起来。
大洋对面的情况他不十分了解,可能无法找到合自己心意的枪械,科尔曼只能冒险带上自己的。
何况自己的东西用起来才顺手。
他将褐色的头发略微染灰,更加接近他新的护照照片上的样子。他还增加了些许体重。伏击需要体力,他也需要与护照看起来有些差别,时光的痕迹。
科尔曼在行李里放了一本圣经,叠在不怎麽整齐的白色衬衣上。他的脖子上挂著一枚小巧的镀银十字架,他没有好好收拾东西的习惯,当在抽屉里偶尔看见这枚十字架时,他就随便地决定了自己的身份是的神职人员。
十字架的表面没有坏损,只是积了一层薄灰。科尔曼将十字架洗干净後,戴上脖子,冰凉的金属碰触到他的皮肤,使他沈默许久。
琳妮被托付给了洛尔瓦奇,洛尔瓦奇去年才刚从大学里毕业,科尔曼考虑再三,认为他是个合适的人选。他花了十天才真正做出这个决定。洛尔瓦奇对他有著他所不能理解的崇拜,并且喜欢孩子,他相信这位细心的高个子男孩会照顾好他的女儿的。
或者应该说,他希望。
他微微叹息一声,将座椅上的安全带绑紧。
飞机播报著起飞的时间,飞行时间,和现在的天气状况。
今天的天气很好,而大洋对面的气温将比较冷一点。
他们现在与大洋对面处於非常和平的时期,双方都努力地互通往来,科尔曼的嘴角忍不住扯动了一下,真是非常“友好”。
当空中小姐解说起逃生方法时,科尔曼闭上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两个小时後,他就将看见另一片天空。
与这一片一模一样。
***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点紧张。
当秘书长、安全局局长和警卫队队长集中在一张桌子旁的时候气氛总不大会是轻松愉快的。
他们面对著一份迟到了一个月的报告,所有的目光──谴责的、无奈的、恼怒的──全部集中在安全局局长弗曼身上,弗曼自己也很生气,他对电话那头并不该为此负责的某个无辜下属吼了五分锺,但显然对方没三分锺就挂了电话,擅自决定等他冷静一点再说。
“那些该死的低地人……”秘书长莫斯认识到一味地谴责同事对现状也没有任何好处,他磨著牙齿,用一种很低的音调道。引起了众人默默的附和。
对於高地人来说,低地人意味著懒散和不负责任,而他们并不愿意由他们策反的间谍亲自来证明这件事。当他们在那边的内线意识到高层有什麽动作的时候,并没有十分积极地和他们取得联系,内线认为不过又是一次“仅仅出现在计划书上的政治活动”。
等到内线终於决定事情已经越来越严重,必须向他们汇报的时候,距离暗杀任务的下达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一个月。
弗曼渗出一身的冷汗。
“他只给出几个可能的人选……”弗曼口气严厉,“但这总比没有好。”弗曼顿了顿,目光环视会议室一周,对於他的废话,同僚们凝重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把他们头借出去过的档案全部做了复档,圈定了几个特别可能的人……”
“特别‘可能’……”戈伊尔从鼻子里哼了声,弗曼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屑。
“现在再将这些档案发去海关恐怕没有任何意义了。”莫斯根本没去碰那些档案。
“别傻了,格里斯,”戈伊尔已经将档案都翻过一遍,“这些人在犯罪分子系统网里都有登记,如果他们中有一个试图通过海关,海关都不会无动於衷的。”
“他不会使用自己的真实证件的,海关再闲也没有空去一个个比对指纹。”
“我想他们应该这麽做,尤其是对那边来的人。”莫斯说著瞄了戈伊尔一眼。
戈伊尔感觉有些难堪,他们都想到了科洛金,从来没彻底洗清过嫌疑却是戈伊尔的左手和右手的人。
“罗曼,这些档案我会给你一份复档。”弗曼冲戈伊尔点了点头,戈伊尔听天由命的耸了耸肩。
他们需要听听科洛金的意见。
虽然他们未必会相信。
***
追杀令(8-13)
十年前。
1月23日,17:14分。
科尔曼和同伴已经在废墟里爬了一天了,科尔曼深灰色的军用长外套被碎石拉了一道口子,靴子沾满了尘土,磨损得厉害。他们因为驻扎在这附近,临时被征调来搜捕一名脱逃的战俘。
黑色卷发,黑色眼珠,身材高大,一米九,相貌端正,年纪二十五岁。
非常重要。
尽量活捉,但依情况可以当场击毙。
如此显眼的目标,科尔曼不相信他会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和洛尔瓦奇却一无所获。
两个人选了一座看起来毁损度比较轻的房子作为休息点,冬天的晚上很冷,他们打算吃点东西再回部队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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