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春风尽余欢----怀凌
  发于:2010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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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样?”玉卿书来了兴致,反问道。
  杨宏修看着他,他也回望着杨宏修,眼神里带着对方看不懂的挑逗。最后,却是玉卿书先错开了目光。
  他说:“我见过杨老将军。”
  “父亲?”
  “是啊。”玉卿书伸了个懒腰“十八年前见过一面,印象尤为深刻。”
  “……”
  “说起来,我爷爷和杨老将军算是故交。”玉卿书伸出右手,透着五指看下面走动的才子佳人们,语气漫不经心,“不管别人怎么说,当年把我送到玉家的,可是杨老将军。”
  八哥小记
  某天,玉卿书想起自己送的八哥,遂问杨宏修:“八哥怎么样?”
  杨宏修一脸怨气:“除了我的名字,只会五个词,笨蛋、傻瓜、蠢材、呆子、饭桶!”
  玉卿书大笑:“哎呀,你不会教它别的词吗?我买的时候对着好几只八哥叫你的名字,只有它跟着学了,它可是只聪明的鸟!”
  杨宏修有些挫败:“我教了,可它仍然是除了我的名字,只会那五个词……”
  玉卿书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教八哥说话,要一边教一边喂吃的,它说一句你喂一点,它才愿意学。”
  杨宏修点点头:“那我回去试试。”
  过了几天,玉卿书又想起来那只八哥,问杨宏修:“八哥怎么样?教会它别的词了吗?”
  杨宏修非常沮丧:“没有,他还是只会说原来那些。”
  玉卿书叹口气安慰他:“那你就想办法让他只说你的名字吧。”
  杨宏修更加沮丧了:“我试过了,它叫一次我的名字,我就喂一颗吃的给它,它说别的我就不给。”
  玉卿书奇道:“那你还郁闷什么?”
  杨宏修欲哭无泪:“我给它吃的,它就只叫我的名字,它不吃东西时,就把我的名字夹在其他几个词中间叫,比从前还不如。”
  玉卿书不信,某日去杨宏修处逗鸟,八哥见了人就喊:“宏修!宏修!饭桶!傻瓜!宏修!笨蛋!宏修!蠢材!呆子!”
  如此反复,玉卿书笑趴。

  折五 等闲识得东风面

 

  临近黎明,一直半睡着的小童翻身爬起来,哆嗦着扯过外套披上,打着哈欠,把窗户开了个小缝,看看外面的天。约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回到床边三五下穿好衣服,又套了件灰色的棉外套,推门出去,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忍着冷摇了桶水上来,随便抹了把脸,然后小跑着到隔壁厢房,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唤道:“少爷,快五更了。”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答:“进来吧。”
  小童依言推门进去,见他家少爷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桌旁看书。
  “你先到暖炉旁边缓缓,咱们再出发。”玉卿书见小童哆哆嗦嗦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
  小童点头应了,忙凑到暖炉旁边。这屋子本来就比他睡的屋子暖和,小童一进屋就觉得舒服不少,他在暖炉旁边站了一会儿,站的手和脸开始发痒,才说:“少爷,咱们走吧。”
  玉卿书点点头,小童从柜子里取出件厚披风,帮他披好,待玉卿书离开后吹熄了灯,才关门离开。
  大门外已有侍从牵了马来等着。天色昏暗,刚能看清物事而已。玉卿书翻身上马,低喝了一声,往城外方向去了。
  玉卿书到城外大觉寺的后门停下,门旁靠墙停着个深蓝色布面小轿。玉卿书下马,走到门旁,两短一长敲了三下,不多时,门开了。
  这时后面跟随的小童才追上来,玉卿书把马交给他,独自进到寺里去了。
  为他引路的僧人照例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的匆匆而行。僧人将他来至大殿,便自行离开。
  大殿之内,已有一名女子跪拜。
  那女子手持佛珠,素衣蒙面,直到玉卿书走到身边跪下,才缓缓睁开双眼。
  “穆姐姐。”玉卿书轻声唤道。
  被称为穆姐姐的女子没有看他,而是以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我家父亲可好?”
  “依依姑娘送来的信说,伯父已经没事了,请穆姐姐放心。”
  “如此甚好。”女子松了口气,向高高在上的佛祖虔诚的拜了又拜。
  “女儿不孝,老父病重,却不能侍奉床前,连询问境况怎样都要如此小心翼翼,女儿愧对父母,愧对穆家祖辈。”
  红颜多薄命,任你貌美如花一笑倾城,任你千伶百俐巧捷万端,都敌不过九五之尊只手遮天——见女子如此,玉卿书心下也不禁为之感叹。
  “子奚,你几番帮忙,我却是无以为报的。”
  “子奚不为回报,穆姐姐珍重就好。”
  那女子又在大殿上拜了几拜,方才起身离开。玉卿书也跟着起来,慢慢地走在女子的身后。
  “日前你教逸儿画的人像,是那位刚从边关回来不久的杨将军?”
  玉卿书笑意纹上嘴角:“是宏修,他日姐姐见了,定能一眼认得出他。”
  “我听说他前日去见了太子,不知和太子谈了什么。”
  “……太子妃殿下是他小妹,作兄长的,一定是担心妹妹。”
  女子笑笑,又问:“那子奚担心你的姐姐吗?”
  “大姐现在离家出走,云游四海,正快活着,子奚一点也不担心。”
  “听你的语气,是不担心,倒有些吃味。”
  “子奚不敢。”
  二人边说边走,转眼快到后门,玉卿书帮那女子戴好纱帽,女子出门前顿了一顿,说:“子奚,当退则退。”她没有回头,话说完了便离开。玉卿书在门这边看几个侍从走过来,一名老妇扶她上了小轿。
  待这些人走远,玉卿书方才出门,随后门被轻轻关上,落锁。
  他沿着围墙一直走,走到拐角处,自家小童正抱着缰绳,靠墙酣睡。
  玉卿书笑笑,上去捏小童的脸,小童惊醒,跳了起来。
  玉卿书按下他,说:“别急,接下来我要去城门口等杨将军,你拿着这些钱,去城门附近吃些东西,找个地方睡一觉,等我晚上去那边找你。”
  小童接了钱,又问:“少爷,我不跟着?”
  “杨将军不喜欢人跟着,你在城门等我就好,另外李记的酥糖给我买两包留着。”
  小童无奈,只好听自家少爷的指示先走了。
  玉卿书看看天,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到城门口,正看到杨宏修牵着马出来。
  此时,太阳刚刚露脸。
  杨宏修看到玉卿书的马,愣了一下。
  玉卿书已经下马,一扬头,拍拍马脖子,得意地笑着说:“皇帝赐下来的物事里,用的最多的。”
  “好马。”杨宏修走了几步,仍念念不忘地看着玉卿书的座骑。
  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脚蹄轻捷,栗色鬃毛被梳洗的滑顺漂亮,矫健俊美,别具风姿。
  “叫什么名字?”
  “旺财。”
  杨宏修呆住,玉卿书眉开眼笑。
  “这么一匹好马取名叫旺财,不怕它咬你吗……”
  玉卿书哈哈笑着拍拍旺财:“旺财,咬他!”
  说着,马儿真的仰脖嘶鸣,刨着前蹄喷了几声,侧着头,黑亮的大眼睛盯上了杨宏修。
  “真乖!”玉卿书抓着缰绳一把抱住马脖子,就着顺下来的鬃毛蹭。
  杨宏修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在玉兰香,他被扑倒后也是这个待遇。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上马,往城郊的林子里去了。
  杨宏修带了弓箭、小刀来,他们在林子里转的差不多了,就寻了块空地坐下来休息。
  玉卿书留下生火,杨宏修带着弓箭要往林子深处走,玉卿书把自家旺财的缰绳递给他,笑着说:“满足你这点愿望。”杨宏修心中十分高兴,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便纵马而去。刚走没多远,就听玉卿书在身后大喊:“可不准跟它私奔了啊!”杨宏修哑然。
  玉卿书脱了披风,四下捡来比较干的树枝,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点点拨弄着,等杨宏修回来。
  在他拨弄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玉卿书顺着声音望过去,喜上眉梢。
  远远地,杨宏修骑马而来,他领口大开,挽了袖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长弓,不时左右看看,阳光打在他身上,照亮额角一滴汗珠,沿着脸庞滑下来,滴在衣襟上,缓缓晕开。
  好看。
  玉卿书坐在铺了厚毯的地上双手托腮,看着杨宏修,笑眯了眼。
  “怎么了?”杨宏修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从马背上解下一只野山鸡递给他。
  “要是你着凉了,我会去探病的。”玉卿书没有去接野山鸡,伸出去的手指直接探到杨宏修的额头,沿着额头顺着脸庞向下,再到敞开的衣领里,颈项之后,致命所在。
  杨宏修看着他的笑的很深的眼,又一次没能反应过来,由着玉卿书把冰凉的手摸进衣领之中,然后打了个冷战。
  玉卿书眼睛一亮:“呀,着凉了!”
  而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抽回手,接过野山鸡,晃了晃,又看向杨宏修,故作天真:“宏修,接下来怎么弄啊?裹泥还是直接烤?”
  杨宏修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被动似地回答:“直接……烤吧。”
  玉卿书不知道杨宏修在想什么,杨宏修也不知道玉卿书在想什么。
  那晚在玉兰香,玉卿书说见过他的父亲,可杨宏修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这位玉家的么子,但对于玉家,杨宏修倒确实没听父亲贬损过靖国侯如何如何。剩下的大概是玉家的家事,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和玉卿书的交情到底到什么程度。
  他正在犹豫,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人扯着,侧身看了看,玉卿书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还得等一下,你饿了?”
  玉卿书点点头:“我起的早,到现在都什么也没吃。”
  “你该先吃点东西再出来的,再等一下吧,快好了。”内心深处不由地柔和平缓,杨宏修略带纵容地拍拍他的肩,忽然想,如果有个弟弟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玉卿书看着窜动的火苗,忽然问:“宏修,外面打仗的将士们也像武林中那些人一样学武功吗?”
  杨宏修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如实答道:“不太一样,将士们练的都是简单有效的格杀技,遇到一对一的阵仗时能快速制胜守得住阵脚就好,一般说来,算是武林中人说的外家功夫。那些行走江湖的,大多练的就是内家功夫了,以强身健体为基本目的,至于那些门派流派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呢?我听说你小时候杨老将军请过武林高手教你来的。”
  “什么武林高手?”杨宏修失笑,“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师父是个大夫,教我的都是受伤或中毒后的处理方法,战场上情况多变,父亲是为了能让我应对更多可能的意外。”
  “这样啊……我还想着你要是会什么厉害功夫,可以教教我来的。”玉卿书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本来玉家也是武林世家出身,据说也有家传武功什么的,但可能因为我始终不是玉家的人,所以都没有人教我。我可是一直想学厉害的功夫来的。”
  杨宏修愕然——关于玉家是武林世家出身他有听过,当年明帝迎娶武林七大世家之一玉家的女儿,随后借其家族的帮助,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以区区五万兵力攻入京城,后惠帝因愧疚自缢,明帝在群臣推举下,登基为帝。当时玉家人的武学修为尚在其次,唯易容改面之术冠绝天下,明帝登基后,为怕君王忌讳,玉家当众溶了家传宝剑,并承诺玉家世代不任武官,而易容改面之术更是被当时玉家的当家禁止族下子弟使用与传授他人,至今几乎失传。
  这些传说的真真假假,杨宏修多少都有耳闻,可什么叫始终不是玉家的人?
  玉卿书见他不解,也愣了:“你不知道我是玉家的养子?”
  杨宏修没说话,用他瞪大的眼神给出肯定的答案。
  玉卿书不禁苦笑:“这件事满朝文武人尽皆知,陈大人竟然没告诉过你,”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那天在玉兰香,我说是杨老将军带我到玉家的,你才那副表情”
  哪副表情?杨宏修回想了下,当然想不起来。
  “这可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十八年前,玉家嫡长子夫妇在山道遇到贼人,嫡长子被杀,六岁的孩子被抢走,这件事查了半年都没头绪,也没找到孩子,嫡长子夫人连失丈夫和幼子,受刺激神志不清,一醒来就要找孩子,终于有一天从皇宫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一个孩子,一口咬定那就是她丢失的那个,当然大家都知道她只是神志不清,但架不住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哀求,老太爷没办法,就派人去找她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孩子,后来找到了,就带回玉家当那位丢失的少爷养了,就是我了。”
  “……夫人现在也不知道吗?”杨宏修捉摸着,大致听明白了。
  “知道了。我到玉家没多久母亲就清醒了,但孩子始终没找到,玉家将错就错,就让我一直当‘玉卿书’了。”玉卿书随后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玉卿书比我小两岁,所以事实上我今年二十六,另外我本来姓赵,初三生的,叫赵三,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这名字太好笑了。”说完他自己先笑开。
  杨宏修莞尔:“赵子奚还是挺好听的。”
  “是吧是吧!”玉卿书眼睛又亮了起来,“当时老太爷派人到处找我没找到,是杨老将军找到我,然后送到玉家问是不是这个孩子,母亲抱住我就哭,就是了。”
  “那你有再见过原来的父母吗?”
  “没,听说杨老将军和玉家分别给了我原来的父母一笔钱,他们当时就搬走了。刚到玉家的时候我是怨他们不要我卖了我,后来想想,他们也是为我好,我们是穷苦人家,他们送我到玉家是去当少爷,肯定比跟着他们好,又能拿到一笔钱,何乐不为。”玉卿书闻了闻烤的金黄的野鸡,满足的点点头,看着杨宏修坏笑,“不过我当时还有件事很纠结,杨老将军带人到我家抓着我扛肩上就走,也不管我吓的又哭又叫,一路扛着到的靖国侯府。那时候起我就特别好奇,这人平时对他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这么粗暴无礼。”
  杨宏修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拿着树杈的手抖了抖:“能……能吃了……”
  玉卿书对杨宏修烤的鸡大加赞赏,对杨宏修带来的酒表示了深刻的鄙视,一边说着下次给你尝尝什么叫醇香好酒,一边把杨宏修带来的烈酒喝光。杨宏修对此很无奈,玉卿书除了他自己和马什么也没带,好象当初说要出来踏青顺便打点野味烤来吃的不是他。
  酒足饭饱后,起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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