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春风尽余欢----怀凌
  发于:2010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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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宏修等着管家开饭,管家等着玉卿书,玉卿书刚下了轿,正拖着老大不情愿的齐王世子伯言往杨府走。
  玉卿书一进门,管家立刻松了口气,特别上前,接过礼物,又亲自招待两位落了座。杨府摆的是家宴,十人一桌,论职位高低或年龄大小他都要坐到别桌去,但管家照顾,硬是把他安排在杨宏修右侧,伯言其次。
  杨宏修左侧是陈适龄,无可厚非,右侧却坐了玉卿书,同桌以及别桌的有些人多少添了点不满。可座上还有齐王世子,那是皇亲国戚,众人不好当着他的面发脾气,只好按耐。
  杨宏修自玉卿书进门就莫名地放下心来,就和今日下朝后听到他笑着问“宏修,你有烦心事”时的心情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可怜人,认识不过两天的人都能成为期待和安心的对象。
  玉卿书不知道杨宏修肚子里那些七七八八,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要送什么礼物给杨宏修,办完公务后,匆匆忙忙拉了伯言去买,买的时候又挑三拣四,加上伯言心不甘情不愿,直接导致到杨府的时间晚了。
  来了一看,果不其然,过来参加这场接风宴的多是武将,多是杨老将军旧部,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敌意。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皇帝在朝堂上,好话没少说,东西没少赏,独独缺一个有实权的官职没封,只给了一个“威武大将军”的头衔,摆明就是不打算启用,加上许多人都认为这是靖国侯打压的结果,为了避嫌,多数官员选择对请帖视而不见。
  可说到如此打压就真的冤枉他家那位德高望重的爷爷了,老太爷只是不允许杨宏修飞到他头上,不会在他成了没实权的武将后也来找茬,更不会将故人之子赶尽杀绝。
  对于各种传言,玉卿书不确定杨宏修听到了多少,相信哪些不相信哪些,又在为哪些而烦恼。
  皇帝昨日传召,说了什么吗?
  玉卿书不能问,索性也不去猜,他晃着酒杯,以近水楼台之势,侧身瞄着杨宏修,笑个不停。
  杨宏修不看也知道盯着自己的是谁,他被看的不自在,只好故技重施,一杯又一杯喝酒。
  喝到第四杯,被陈适龄挡了下来。
  陈适龄对玉卿书说:“玉大人,我早说过,宏修长期在外带兵,很多地方不懂,玉大人不要借此欺负他,何况论年龄,你还要叫宏修一声兄长,就放宏修一马如何?今日陈某陪酒,与玉大人不醉不归,可好?”
  “不敢。”玉卿书答的相当干脆,“承蒙大人抬爱,可明日还需上朝,卿书不敢再多喝了。况且陈大人海量,卿书早有耳闻,甘拜下风。”
  他又拉着杨宏修:“宏修,我给你带了好礼,我挑的可是最聪明的!你要记得看,要摆在卧房的窗户旁,每日喂食啊。”
  他笑的十分诡异,杨宏修狐疑地望着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酒到中半,伯言不满自己被冷落,在桌子底下踹人,杨宏修也不幸挨了两脚。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重色轻友,玉卿书不再招惹杨宏修,转而陪伯言说话,杨宏修看在眼里,有一点点的不是滋味。
  吃过饭后,陆续送走客人,听管家说这是哪位哪位,与老爷是什么什么关系,杨宏修都一一记下了,郑重道谢、拜别。
  跟过同一个将领的人,互相之间有天生的好感,许多事不必说心里也明白。
  玉卿书硬是蹭到最后才走,拽着杨宏修的袖子跟他说明天要做这个后天要做那个,杨宏修心思飘忽,也没注意玉卿书到底说了什么。
  到了门口,身边没有其他人,玉卿书状似不经意地说:“宏修,别担心,京城没你想的那么难混。”
  杨宏修还在想事,突然被这句话拉回现实,意外地看了看玉卿书。
  “你已经不在边疆,凡事须忍耐,务必三思而后行。”玉卿书也看着他,嘴里说着和管家叮嘱过的一样的话。
  两人静默片刻,玉卿书蓦地拉低他的手,踮起脚,凑到他脸旁,轻轻地吻了下。
  那是前天晚上被掐肿的地方,现在已经消肿,余下些青紫,也在药膏的作用下淡化了。
  碰触是柔软的,带点春雨般的微凉。
  杨宏修反应过来的时候,玉卿书已经重新站在他面前,摆着大大的笑脸,哈哈着说:“宏修,笑一笑嘛,皱眉头会老的很快!”
  那天晚上没过多久就起风了,杨宏修关好门窗,吩咐人把玉卿书的礼物送到他房间,仆人拿来个大笼子,掀开布帘,里面是一只八哥。
  八哥见了光,扬了扬翅膀,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喊道:“宏修!宏修!”
  杨宏修愣了半天,对着鸟笼子,感动了。
  却听八哥又喊:“蠢材!饭桶!呆子!宏修!宏修!……”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随后雷声劈下,很快,雨点啪哒啪哒的砸了下来。

  折四 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年春天以来的第一场雨声势极为浩大,且后劲十足,先以瓢泼之势从夜半下到天明,又连绵不断的从天明蹭到黄昏,完全没有一点春雨的意思。
  其实对于官场上的一些事,杨宏修更希望跟着陈适龄学习,但皇帝发了话,指名玉卿书,他也不好抗旨不遵。可接下来几天接触,更让他觉得,和玉卿书在一起,吃喝玩乐没有问题,其他的东西,学起来真是很有难度。
  玉卿书身后是靖国侯府,为官起点就是礼部侍郎,百官都要卖靖国侯一个面子,决不会在日常事务中为难他。并且玉卿书是文官,他身边也多是文官,杨宏修却是武官,朝中文臣武将不合,做事方法不同,他从玉卿书那里看到的,对他将来任职未必有多大作用。
  杨宏修越来越觉得皇帝的建议很有问题,但本着自幼接受的皇权思想,他也不敢有半点非议。只是与玉卿书来往的间隙,也会时不时拜访一下尚书府和父亲的旧部将领。
  雨后没几天,杨宏修到玉卿书家里做客,玉卿书带他到后花园,那里种了半个园子的千瓣桃红,粉嫩中透着一抹妖艳,和素雅的宅邸有些不搭调。据说这是玉家在京城建府的时候,托人从别处带花枝过来移栽的,是老夫人十分喜欢的花。老夫人因病去世后,老爷子再没来过这院子,多年来,都是玉卿书的母亲差人过来打理。
  逛完了院子,看够了桃花,玉卿书又拉着杨宏修到自己的书房,给他看收藏的宝贝们。杨宏修对这些不感兴趣,在他眼里,一两银子的画和百两银子的画,在不得不倒卖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真的计较起来,也还是一两银子的画比较有用,因为皇帝御赐的画是不能随便卖的,万一被皇上知道,那就是大不敬了。所以玉卿书的宝贝再珍贵,也只能放着看而已。
  玉卿书听了杨宏修的一番言论,心中不快,大叹其市侩庸俗,可片刻之后,又拉着杨宏修偷偷摸到了靖国侯的书房去看老太爷的收藏。
  杨宏修话不多,一路上都是玉卿书在说。等到了晚上,杨宏修已经被古玩字画绕的头昏脑胀。
  晚膳的时候拜见了玉卿书的母亲容氏,容氏整日抄经礼佛,不太喜欢与杨宏修这样的武将接触,简单说了几句话,用过膳后便离开了。
  杨宏修走的时候玉卿书心血来潮,兴奋地笑着说:“宏修,过几天旬休,咱们去踏青吧!”
  又说:“明天又到教六殿下写字画画的日子了,我晚些时候去找你,咱们去外面吃。”
  说完也不等杨宏修回答,转身回府,靖国侯府大门一关,杨宏修看着他离开,只觉身后冷风嗖嗖的吹。
  玉卿书字写的好,画也画的好,有次伯言从他家离开直接进宫出席帝王家的家宴,身上还带着他的字画,让贤妃娘娘看到了,十分喜欢,便央求皇帝请玉卿书来教六皇子写字画画。贤妃极少要求皇帝什么,所以皇帝当场就应了下来,第二天就召玉卿书进宫说了这件事,从此,除去旬休和节日,玉卿书每隔五天就要进宫教六皇子写字画画。
  后来有人笑他说,好在是教六殿下,你只需隔五天教一天,要是教太子殿下,你岂不是要辞去礼部侍郎了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玉卿书只能尴尬地笑笑,再把话题转到别处。
  杨宏修从陈适龄那里听说这件事,问他玉卿书有什么不好答的,陈适龄说,太子殿下和六殿下都是皇子,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说到太子,杨宏修就开始想念自家小妹了。
  他刚回京城的时候就托人往东宫送了信,只是东宫那边一直没有回答,他不敢随便前去,只好苦苦等着。
  这天晚上到家,管家正等在门口,告诉他,东宫来消息了。
  另一边的靖国侯府中,玉卿书的母亲容氏把他叫到房里,问了他一些杨宏修的事,玉卿书都一一答了,却见母亲拨弄着念珠,想些什么,半晌过后,说:“你要与他来往无妨,但且不要忘了,不管他现在看起来如何,也是曾在修罗场上走过的人。”
  玉卿书隐约明白母亲的顾虑,他自己不以为然,还是认真的安慰了母亲一番。
  杨宏修和其他边关回来的武将不一样,他不暴躁,不莽撞,不会出言不逊,不会卖弄刀剑,不知道的事情会安静的听,不懂的地方会虚心请教,连初次见面时被他那么露骨的盯着看,也只是郁闷的自己灌酒而已。
  想到这里,玉卿书又笑弯了眉眼,当时他一时兴起,加上一直以来对杨宏修的好奇,不由的就去没事找事,却看到意料之外的反应。惊讶地发现,原来想逗杨宏修不需要别的,只消盯着他就够了,玉卿书又想,难怪皇帝不让他进兵部,被人看看就窘迫成这样,怎么对付那些老油条?
  第二天下朝,玉卿书直接去了后宫,六皇子早在御花园里摆好了笔墨纸砚,就等着他去。
  六皇子单名一个逸字,是贤妃唯一的儿子,今年刚满十五,与佟王府的小郡主指腹为婚。佟王是先皇封的唯一的亲王,皇帝的同母胞弟,三年被委以西南平叛剿匪重任,时常不在京城,贤妃就把小郡主接到宫中居住,平日与六皇子一起。
  小郡主是佟王收养的女儿,今年九岁,正是爱缠人的年纪,每次玉卿书到六皇子处都能看到她。
  六皇子见玉卿书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问:“玉大人,今天写什么?”
  玉卿书眸光一转,笑道:“今天不写,六殿下,微臣教你画画吧。”
  小郡主一听要画画,眼睛都亮了:“我也学!要画逸哥哥!”
  玉卿书拿起纸笔,气定神闲,边描边说:“画人要从基本开始,今天学画人脸,从最基本的面相开始。”
  玉卿书越画笑意越深,六皇子和小郡主都忍不住去看,却不明白他笑什么。
  “六殿下,小郡主,微臣这一张是做个示范,这是最基本的样子,你们先临摹十张,咱们再来画别的吧。”
  玉卿书画完了,把画挂起来,六皇子和小郡主就开始照着描。
  回廊那边,面见皇帝后跟着内侍往外走的兵部尚书远远看到御花园里有人,多看了几眼,忽然眼前一闪,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宏修老弟的脸。兵部尚书呆了呆,内侍发现他不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心的回道:“那是六殿下和小郡主,今天是学写字画画的日子。”
  兵部尚书点点头,若有所思,之后哭笑不得,叹了句“真是……”,没了下文。
  傍晚时分,玉卿书到了杨府,带杨宏修去玉兰香见他几位朋友。
  玉兰香是文人墨客爱聚集的地方,听琴赏月观花,美人相伴美酒相陪,累了还有软香温玉伺候就寝。
  杨宏修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进门就晃的眼花缭乱,若不是玉卿书一路手牵着,说不一定已经找不到路了。玉卿书和几位朋友是这里的常客,有常用的小间,在阁楼中最好的位置。玉卿书和杨宏修的到的时候,那几位朋友已经开始喝酒了。
  玉卿书一一介绍过自己的朋友,又把杨宏修往前一推,说:“杨宏修。”什么前缀都没有,什么后缀都没接。
  屋子里的几个人,只有玉卿书和刑部侍郎方宗辉在朝为官,其他人都出身侯门达官家的少爷,真正的纨绔子弟了。
  杨宏修看得出一屋子的人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也就不去插话,坐在角落里无事可做,灵光一闪,盯着玉卿书看了起来。玉卿书不比他感觉敏锐,半天都没反应,偶尔望过来一眼,笑的如沐春风,对自己被人盯着看的状态全无自觉,倒是旁人比他先反应过来。
  方宗辉端着酒杯小饮了一口,微微抬眼,看向杨宏修:“杨公子,眼睛都不眨,你不累吗?”他声音冰冰凉凉,透着股阴森。
  杨宏修只记得在朝堂上见过他,取了个浩然正气的名字,套了张阴柔邪美的皮囊,除此之外就没印象了,比起刑部侍郎,他更在意的是当着百官面说要“找伯言一起跟你算账”的刑部尚书李大人。刑部尚书是六部尚书中年纪最轻的,这位侍郎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升迁无望。
  方宗辉一发话,席间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杨宏修。
  玉卿书目光一落到杨宏修身上,杨宏修便似有所察觉般,回望了过去,
  方宗辉轻咳了一声,说:“卿书,你是不是应该重新介绍这位一直盯着你看的朋友?”
  玉卿书惊讶地咿了一声,杨宏修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玉卿书惊讶过后眼前一亮,下一瞬已经扑了过来。杨宏修霎时脸色惨白,只来得及接他,顾不上自己的平衡,整个人向右后方倒去,就听扑通咣当几声,杨宏修背靠着墙角,坐着雕花的椅背,大张着双腿,姿势甚为不雅。玉卿书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蹭,笑的无比满足又兴奋:“宏修,你竟然学我,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完,捧着杨宏修的脸,对着右边的脸颊用力的亲了下去。
  杨宏修被撞的后背生疼,正昏头转向,由着玉卿书上下其手,来不及反应,就听那边的损友们已经开始嚎叫:“卿书,我怎么不知道你好这口啊?”
  玉卿书还捧着杨宏修的脸,回头鄙视一笑:“因为你不够可爱。”
  又有人喊:“你让依依姑娘怎么办?”
  “依依不会介意的。”玉卿书笑着往杨宏修左边脸上又亲了一口。
  方宗辉见次情形也不禁汗颜:“……对不住了杨公子,在下误会了。卿书,本朝律令,当众调戏良家妇……男的话,嗯,杖责二十。”
  “……方宗辉,这你也敢瞎编……”玉卿书手搭着杨宏修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个人是个蛇蝎美人!”
  方宗辉不紧不慢地说:“玉卿书,我听到了。”
  玉卿书抱着杨宏修的干笑装傻。
  酒到中半,杨宏修出去透气,玉卿书随后跟了过去。
  吹着带有脂粉气的凉风,杨宏修有些无力地问:“踏青的时候是邀请他们一起吗?”
  “本来想人多好玩,但还是算了,就咱们两个吧。”玉卿书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下面。
  “……子奚。”
  “嗯?”一听杨宏修叫他的名字,玉卿书就笑了起来。
  “你之前见过我吗?”
  玉卿书歪着脑袋看着他,不解。
  “我是说,我回京之前。你是不是见过我,还是你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说到后半句,杨宏修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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