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袭的寒潮里晃荡的两个小时,以为自己冷却的差不多了才重新折返,却没想到一看见对方的脸,就完全无法冷静。
宋父的事,谎言的事,今天有关电影的事,甚至上次回一班的事,戴安然突然发现对方几乎每次都是独自决定,别说商量,完全是一丝风声都不向他透露。
直到无法继续隐瞒的时候,才跳出来给个说明,接受或者不接受,反正已成定局。
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对方压根就不信任自己。
这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少爷的情绪有些失控,一席话已经惹来不少人侧目,只是当下两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头一次,宋夕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眼前的人有种莫名的触动。于是沉默半晌,才坦言道:“我不想瞒你,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也不知道说了以后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就这么靠不住?你怕我揍你?还是怕我会当着你爸的面拆穿你?!”
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戴安然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失望。
……
宋夕听完,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像是在调适心情。
片刻后才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我怕你会跟我分手。”
说完,竟笑了,因为一直以来骄傲的不愿承认这事实。
想要秉持自己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原则,也始终瞧不起父亲在失败婚姻前的卑躬屈膝。
怕失去……一件听上去相当懦弱的事,所以宋夕从不乞求什么,纵使喜欢。
见戴安然怔在原地,宋夕犹豫了阵,继续道:“……你不是gay,而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敢承认。”
所以谁长了前后眼?谁又能预测今后会发生什么?
有些东西,无法分享,因为那只会令人觉得自己无比脆弱。
没人擅长。
宋夕对于目前的一切都感到无所适从。这种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的无措感,比脱光了站在公共场合还要难堪。
于是自嘲一笑,随后低下头来:“电影演完了,晚饭也该吃完了。我爸还在家等我。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对不起……”
见对方对此不作任何回应,也不敢奢望少爷的原谅,于是再度轻轻说了句“抱歉”,虽然仍有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然而这一回,却换戴安然将对面的人一把拉住,晃神间,宋夕已经被三两步拽进了一旁的楼道。
两人置身于一楼老式的扶梯内侧,有墙壁跟木门作为遮掩,除非有人从楼上下来,否则不会被谁发现。
借着楼灯橘黄色的光亮,戴安然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神情专注。
宋夕摸不清对方此刻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望进对方的双眼,心里有些忐忑。
只是下一刻,脑后已经被一只手托住,整个身体靠在了班驳的墙壁上,少爷稍嫌冰冷的唇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贴了上来。
有些的错愕的闭上了眼,随即有些干涩的嘴唇被炙热的舌头撬开,一个久违了的激烈又湿热的吻。
怔怔的任由对方攻城略地,这种情况下,被吻的人根本不知究竟该如何回应。
随即下唇被对方泄愤似的咬破,宋夕下意识的一皱眉。
直到后来,一吻结束,唇边仍留有些许血腥的味道。
两个人的身体依旧暧昧的贴在一起,少爷将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一只手已经隔着厚实的布料摸上了宋夕的性器。
就在后者对此行为感到相当的惊慌与诧异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对方平静又淡然的声音。
“你看你哪里像女的?我搞不清楚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要后悔早后悔了。”
接着,他在安静中稍稍停顿了一下,一声叹息后才继续道:“……宋夕,今天的事我确实生气,但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听到这样的话,宋夕的心里有些涩,有些酸,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暖意。
“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做事没有分寸,但是我已经在学,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多信我一点?别什么事儿都让我最后一个知道,说实话,那滋味挺难受的。有什么事也算我一份,哥们一定帮你到底……”
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对少爷说过的话,宋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直到这一刻,才真正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无法消除的愧疚感将其从头至尾彻底的淹没。
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固有世界,而忽略了对方为自己所做的改变,他明白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对不起” 两只手紧紧抱住面前的人,许多话说不出口,就仅剩一句道歉。
缓缓回抱住那个将自己抱得生疼的人,戴安然沉默一阵,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我一大好青年就这么被你拐带坏了!你可别指望跟我分手!”
“……白痴。”不敢让对方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表情,宋夕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少爷的颈项间。
只有自己最清楚那源自心底的感动有多么的真实。
“靠!老子还没原谅你,你就敢骂老子了?!”
小爷说着一挑眉,双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强制性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于是纵然灯光暗淡,却依然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有些泛红的眼眶。
戴安然当下便有些无措,接下来的话也一并吞回了肚子。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望了一阵,最后竟都傻傻的笑了。
笑过后,宋夕这才认真的再度开口。
“我知道对不起说多了就不值钱了,但是你能不能原谅我?”
两眼望天的沉默半晌,之后无奈的撇撇嘴,戴安然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选择:“……我可不想再跟你冷战。”
显然是对不久前的战役记忆犹新。
然而,面对面站着,接下来两人又对这突如其来的和解无法瞬间适应。
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愿就这么分开。
正尴尬间,已有人从楼上下来。
发现扶梯下的两人,眼睛里瞬间写满好奇与疑问。
这才意识到时间与地点的不恰当,宋夕下反射性的看了看表,只是说不出要走的话。
“你再不回去估计你爸要爆发了。”于是少爷替他开了口。
“嗯……那我走了。”后者苦笑一声,不得不继续向亲情妥协,只是这一次,比较从前已不知轻松了多少。
第五十五章
“诶,你准备瞒你爸到什么时候?”
两人全身光溜溜的躺在卧室里的那张双人床上,房间内满是荒唐淫欲后的味道。头枕在对方平坦结实的小腹上面,戴安然对散落满地的衣物视而不见,反而仰起头,一把夺过宋夕手里的烟,好奇的塞进嘴里,深深的一口吸入肺中。
本来还感觉良好,哪知下一秒便毫无形象躬起身子干咳了起来。惹来头上人一阵嘲笑不说,那根烟又被主人重新夺回。
“不知道……瞒到哪一天我经济独立,他不同意也不能奈我何的时候吧。”
半靠在床头,将烟夹于指间,眼神专注于面前缭绕而升的烟雾,被询问者如今对于这个问题显然已经释然。
从圣诞节一直向后推算,宋父在国内足足待了三个多星期。多疑的本性让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始终无法放下心来,本来还计划着多停留一段时间,但是德国餐厅那边的朋友已经打过无数次电话过来催促。
没办法,为了生计,这才不得不买了机票,重新回归工作。
临行前,还郑重其事的送了一本圣经给儿子,而这举动着实让后者无可奈何。
不愿自己这经常“乌烟瘴气”的一亩三分地玷污了上帝神圣的光芒,于是一回到家,宋夕便将那“礼物”相当虔诚的供回了父亲的房间。
戴安然早就知道宋夕会抽烟,但是不经常,而他本身对于烟这种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兴趣,虽然偶尔也会好奇。
只是看着对方微垂的眼,用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夹着半只烟,那微启的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总有种难以形容的慵懒与妖冶。
很性感。
忽然喉咙一紧,少爷刚刚才平息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过分安静的空间无法遮掩喉结上下移动时发出的暧昧水声,下意识的低下头,宋夕就发现了某人正盯着自己的色迷心窍的神情。
于是将手指伸进戴安然那有些长的发里揉了揉,将烟熄灭后,一面诱惑的笑着,一面双手捧着后者的那颗鸟巢似的头,渐渐弯下身来。
少爷看着对方无声的靠近,自然而然地迎合着气氛闭上了眼睛。
那成想下一刻却被人使劲一推,翻到了床的另一边。
这才意识到又被耍了,于是戴安然猛的一睁眼,就发现宋夕早已裸着身体跑到了床下,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声盯着自己。
“哈哈哈哈,我真应该拿相机把你刚才的表情照下来!!”
一句话后就看见小爷一跃而起,准备恼羞成怒的反攻,这才急忙恢复正色:“打住!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不玩了不玩了。”
说完,人就带着笑意闪出了房间。
偏过头来看看墙上的时钟,确实已经不早。于是冷哼一声,戴安然这才不得不消停下来。
轮流洗完澡,把地上的衣服都收拾干净。重新躺回床上。
今天白天刚送走了宋父,那种重获自由的兴奋劲还没过,说实话两人都有点睡不着。
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就转到了农历年上。
“喂,过年你准备去哪啊?一个人在家过?”
“嗯?”闭着眼,将头靠在少爷的肩膀上,宋夕不自觉打了个呵欠,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开玩笑啊,哪有人一个人过年的?”
“你爸不是不在家吗?……你去你妈那?”
“嗯,去年是在她那过的。”不管她做过什么,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妈。可是回想起那一大家子围在一桌,三五不时就会提起点儿关于自己老爸什么“没能耐,没出息”的话题,就真是打从心底的厌恶。
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年可能去我奶奶那。”虽然不在同一座城市,路程远些。
“哦……”睁着两眼望向天花板,半晌后,少爷又迟疑着开了口:“那你能不去吗?”
一听这话,宋夕原本闭着的眼重新睁了开来,带了点笑意问道:“你又想干嘛?”
“好容易放那么几天假,想跟你一起过年呗。”
“这么大的日子少爷您不用回‘城堡’庆祝?”宋夕出声揶揄。
“……用。三十儿晚上家族聚会,家里人都必须得回去。”翻了个白眼,戴安然显然对于这事实相当厌烦:“什么堂叔大爷的,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能来参一脚。不过我爸忙得很,到时候也顾不上我,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走人……怎么样?”
说完,便一脸期待的看着身旁的人,等待一个答案。
“你确定你爸能放你出来?”宋夕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少爷,似乎在考虑。
“他不放人我他妈就杀出一条血路!”
“哈哈!”
“你别光‘哈哈’啊,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行!”
于是,一起过年的决定在离新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就被两个人这么给定下了。
之后的日子除了上学还是上学。
学校为了抓成绩也算是豁出去了,不但晚自习延长至晚上十点二十,连期末考试后也没给学生一丝喘气休息的机会。
直到过年前三天,才算真正放过这一票煎熬中的莘莘学子。
假期开始。
宋夕跟戴安然都没一个人单独过过年,怎么想都觉得这体验新鲜,所以对于这只有“两个人”的新年多少都有些兴奋跟期待。
往年在家的时候只管带上一张嘴,从三十儿晚上一直吃到正月十五,时不时再往兜里揣揣压岁钱什么的,一个年过得就是这么轻松愉快。
可真到自己要亲自张罗些什么的时候,一切似乎就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
二十八的时候“扫灰”忙活了一天,将房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细打扫了一遍,直到一切收拾妥当,两人也累得爬不起来了。
二十九一大清早戴安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下午才重新出现在宋夕面前。
手上拎着个不算小的盒子,猜不出里面装得是什么,但看上去挺沉。
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一套“名牌”不翼而飞,上身居然换成了大红色的唐装,下面搭了条黑色的蚕丝裤。
谈不上好不好看……就是有点诡异。
宋夕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小爷身上的行头,半晌过后,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爷,您可真够喜庆的!”
戴安然从一进门开始便黑着一张脸,现在见宋夕果然笑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是也不吱声,顶着一张大红脸“嗖”的一下就钻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那一身已经恢复正常。
“你那套是哪淘换的啊?”可宋夕依然相当好奇。
“还不是我妈!!哪年过年前都得给我买套新衣服,我以为今年能躲过去呢,早上还特意打电话把我叫回家……”对于自己老妈的审美观念,戴安然实在不敢恭维。
“你们家还用得着过年才买新衣服?”
“这不是习惯嘛……”说着,便拿过一旁的盒子,打了开来:“我妈知道我在你这过年,包了饺子让我带过来,三十儿晚上直接下锅就行,我先送冰箱里了啊。”
说完人就拿着盒子进了厨房,在里面笨手笨脚忙活了半天,才把东西安顿妥当。
再出来,就发现宋夕翻出了笔墨,手边正裁着红色的纸张。
“你要干嘛?”少爷觉得好奇,整个人跟着凑了过去。
“写春联啊!”
“你会?”
“开玩笑!从十二岁开始,我们家的春联年年都是我写。”宋夕回答得相当得意。
然而一句话后,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些个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笑容里难免参杂了些许落寞。
戴安然不是个看不出别人心思的人,所以当下便知道对方这神情为的是什么。
可他天生也不是个会说肉麻话来安慰人的人,于是寻思了半天,只是盘坐在沙发上,不怎么自在地伸出手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但是宋夕懂他意思,于是笑笑,轻轻用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便拿起笔来,照着事前抄好在笔记本上的对子起手,落笔。
——“年年万家腾笑语”。
少爷看着眼前一次性完成的上联,心里突然有点羡慕,可又有点不服气。
于是见对方又要誊写下联,干脆斜过身子一把将那只毛笔夺了过来。
“干嘛?”宋夕不解。
“不就是写对子嘛!谁不会啊!你起来,下联我来!”说着,便一手拿笔,一手将身边的人赶了开来。
宋夕也不生气,很是配合的让了位置,还饶有兴味地坐在一边准备看热闹。
戴安然看看笔记本上的下联——岁岁四海庆新春。
一皱眉,直接给了一个字的评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