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宇文悦扭过头去。一会,又像下定决心一般,回头正视莫然,“你父亲……”
还没说完,却被打断,莫然平静的声音,“我知道。”
宇文悦错愕,呆在原地。
“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我父亲害了你们全家吧?然后你杀了他?”
莫然拍拍宇文悦的肩,“情字难解,上一辈的纠纷,谁也说不清对错……看开了就好,更何况,没有这么多阴差阳错,你我也不会相遇。”
宇文悦抬头,对上莫然眸子,里面满是善解人意。
一瞬间,宇文悦仿佛看到了少时,那个处处照顾自己的师兄的影子。
“我很早以前就想通了。向前看,好吗?”
“好。”
心结解开,那些以为的仇恨,不过是爱恨之间的彷徨。
云淡风轻,于是可以坦然面对,无论是宇文家的灭族,还是报仇杀了莫峰。
都过去了,现在只余你、我,大步向前。
大军离帝都还有三日的路程,事端已经开始了。
夜深了,莫然收拾了一下案几上的文书,想到了目前堪忧的境地,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移到一边的宇文悦身上,有他陪着,让自己更添了几分迎敌的信心。
“悦,休息吧。”伸手拉过消瘦的悦,有些心疼地看着那美丽精致的脸显得苍白。
“恩。”宇文悦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很快,亲兵已到帐前,“莫将,有一名潜入的奸细被巡逻的士卒发现了。可是那奸细却嚷着他有要事要见您。”
莫然沉吟一下,道:“让他进来。”
“好。”亲兵领命。
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个人,是名少年。
少年一进屋,便带入了满屋的香气。再看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秀气俊俏,又涂脂抹粉,看上去颇妖娆。
莫然皱了皱眉。
“你是谁?”
“我,我是情儿。”少年似乎有些害羞,涨红了脸,小声地说,“我本是皇上的……呃……”少年搜肠刮肚,想找个文雅的词来形容,却无奈地发现,似乎没有好听的。
莫然和宇文悦对望一眼,彼此证实了心内所想。
这位皇帝罗铮确实好男风,私下里养了不少男宠。只是,男宠是没有身份的,得宠的时候荣耀一时,到末了,只有被扔掉的命,流落天涯也没有人会关心。
这大概便是少年说不出口的缘故了。
莫然换上一种亲切的语气,“没事,不必顾忌什么,我们本就年龄相近,沟通起来方便些。”
“皇上被抓了,他跟我说,让我来找您求救……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逃出来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眨了几下,仿佛还惊魂未定。
“请救救皇上,救救情儿。”情儿跪下就磕头。
莫然忙将情儿拉了起来,“行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莫将军是答应了?”情儿大眼里露出高兴的神色,“莫将军您真是好人。”
少年的眼神转向宇文悦,警惕地瞥了一眼,小声地问莫然:“这位是?”
本想拉着宇文悦入屋内耳鬓厮磨一番,却被这个不知来路的情儿打扰了,莫然本就不太耐烦。
这时听得少年这么放肆无礼的问法,不由得有些怒气,一拍面前的案几,“放肆!随行副将军也是你问得的?”
宇文悦倒是不介意,笑笑道:“何苦跟一个小小的少年过不去?”又转向情儿道,“在下齐悦。”
莫然愣愣地瞪了宇文悦几秒,突然就带上了笑意,“你不过也就跟他一般大,却叫人家小小的少年?”
说罢,转向被吓得哆哆嗦嗦的情儿,问:“你多大?”
“十五。”情儿见莫然笑了,明白自己的危难似乎过去了,无辜的大眼瞪着莫然,一脸楚楚可怜。
估摸着宇文悦不过也就比情儿大没几日。
莫然盯着宇文悦看了一阵,又瞥了一眼情儿,淡淡地道:“还真是差距大。”
“莫将军是在说情儿很差劲么?”
莫然摆摆手,“好了,休息去吧。”
情儿一听,一脸惶恐,“我害怕……”
“害怕什么?”
“皇叔罗梓的人一直想要加害我,我……请莫将军保护我。”大眼里泪光闪闪,满是委屈。
莫然眼神一沉,淡淡地道:“这是我军中,没人敢动你的,让亲兵带你歇息去。”
情儿只好跟着一边的亲兵走了。
“悦,小心情儿。”莫然搂着宇文悦躺下的时候突然说。
“恩?”
“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莫然见宇文悦无声地用眼神望着自己,微微一笑,“也许是我多虑了。总之,你多注意便是。”
“好。”
说话间,莫然灵活的手指已经探入宇文悦衣内,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这么久的接触,莫然早已对宇文悦的身体了若指掌,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宇文悦逸出一声轻轻的唔。
“悦,我的悦……”
一阵激情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麝香,淫靡的味道。
“行了。”宇文悦一把推开又上下其手,不知满足的莫然,“明天还有好多事情呢。”说罢,转身径自睡去。
莫然有些无奈地撇撇嘴,看着宇文悦白皙的颈弯曲成好看的弧度,上面还留下了自己爱的印记。
真是妙不可言。
欣赏着自己美丽的爱人,莫然在满腔幸福中睡着了。
第二日。
新帝罗梓遣了使者前来,美其名曰是迎接大军,抚慰军心。其实不过是个信使,警告莫然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那名使者给莫然带来了一封家信——柳凌玉,也就是莫夫人的亲笔信。
还有罗梓的一封密诏,让莫然进宫,将设宴为他庆功。
这就是威胁。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莫然怎么会不懂。
一场鸿门宴,赴宴否?
莫然好酒好菜招待完了使者,将那使者安顿妥当后,转身离去。
从使者帐中走出来后,莫然警觉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人在监视这里。环顾四周,只有一个死角是最不容易被发现,却有极好的视角。
莫然了无声息地掠过去,果然有人——
那是情儿,缩成一团警惕地瞪着使者的帐子。
情儿惊恐地抬头,见是莫然。
他猛然扑过去,抱住莫然的脚,颤抖的声音,“莫将军,我害怕,我害怕……”
莫然不由皱眉,这又是哪出。
无奈地看着八爪鱼一般整个抱住自己腿的情儿,莫然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拎回自己的将帐。
宇文悦在帐中翻看各路的报告,见莫然提着情儿进来,忙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了?”
“没事……”
莫然将情儿一把放下,冷冷地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我,在营地随便走走,正好看到了那位使者。我以前曾看到过那个人……是跟皇叔一块儿的,很害怕……所以就躲到后面的死角去了。”
莫然冷冷的眼神注视着情儿。
情儿在那冷眼之下,倒不惊慌,大眼忽闪忽闪,一脸委屈的神色。
僵持良久,情儿小心翼翼地靠近莫然,“是不是情儿做错什么了?莫将军不要生气啊。”
莫然换上微笑,拍拍情儿,道:“没有生气,去休息吧。”
情儿乖巧地点头,转身离去,离去之前又偷偷地瞥一眼莫然。
18.赴鸿门宴
旌旗飘飘,帝都就在面前了。
罗梓早已经做好了迎接大军的准备,一万禁卫军列在大道两边,等着莫然等的到达。
士卒都被留在了都城外的营地之中,只有一干将领随着莫然入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梓在众人的围簇之下,缓缓走出,轻轻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了莫然身后的宇文悦身上,微微皱眉。
“好了,都不必多礼。”罗梓微笑着让众将领都平身,他亲自举了酒樽,到莫然面前。
“莫爱将此出,一举收下了月息,实在是英勇可嘉,委实应当重赏。”
莫然接过酒樽,淡淡地笑着,“谢皇上。”
“今晚在宫中,朕亲自为你接风洗尘,可好?”
“皇上有心了,莫将担当不起。”莫然回答得彬彬有礼,淡然的笑容丝毫未变。
“朕会等着你的,来不来由你。”罗梓笑得诡谲,绕过莫然,来到了宇文悦面前。
罗梓打量宇文悦半晌,轻轻道:“好久不见,离尘公子,这次征战,你功不可没。不如今晚,随莫将军一道,进宫来庆贺一番。”
宇文悦沉默地看了看罗梓,现在的罗梓和当时在凌竹楼所见,大不一样。黄袍加身,金冠加冕,平添了一股威严之气。
见宇文悦不语,罗梓也不恼,仍然转回高处去,举起酒樽。
“敬全体将领,士卒。”
说罢,一仰头,饮尽了樽中酒。
莫府。
莫然与宇文悦并排走着,两人身后,还跟这个可怜巴巴的人儿,情儿。
“少主,您可回来了。”管家一见莫然,就迎了上去,诉苦道,“夫人才诞下小少爷方一个多月,本想着给少主您一个惊喜的,谁料到……”
“哎呀,也怪老身疏忽,夫人抱着小少爷在院子里散步,卫士们在院子门口守着,可是,一个眨眼,夫人和小少爷都不见了……”
“我知道了。”莫然眉微皱,拉过一旁的宇文悦介绍道:“这是齐悦,是我师弟。将我卧房边上的屋子打扫出来,给齐悦住。”
只是师弟么?
宇文悦眼神稍动,但很快又显出不在意的淡然来。
管家瞥一眼宇文悦,连声道,“是,是,我马上去办。”
“哦,还有这个人,带他去客房住下。”莫然指了下身后的情儿。
情儿有些不情愿地扫了莫然一眼,跟着管家走了。
“哥,你回来了……”低低的唤声传来。
宇文悦抬头望去,一个少年站在一边的草地上,青色的衣裳,颇显儒雅。
想必是莫适了。
宇文悦仔细地观察莫适,果然,和自己印象深处某个影子重合了——父亲。
记忆中父亲的影子已经模糊,但那种气息,是挥之不去的。
宇文悦扭头,发现莫然正在看着自己,迎上莫然的目光,他知道莫然想说什么。
那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与同母异父的弟弟。
“小适,来……”莫然招招手。
“这是齐悦,叫哥哥。”
莫适有些疑惑地看着莫然,见莫然不解释,莫适便也不多问,看向宇文悦,轻轻叫了声哥。
莫然亲切地摸摸莫适的头,道:“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莫适腼腆地笑了。
“好了,哥还有事儿。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莫然对着自家弟弟,亲切而温和,真正可以称得上一个好兄长。
傍晚十分,莫然和宇文悦站在宫门口。
卫士见了他们,一脸讨好的神色,“原来是莫将军和齐将军,速速请进,皇上已经等了好久了。”
引至一偏厅,不大的一间房,精致典雅的布置,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品味。
一张梨木小圆桌,设了四把梨木椅。
罗梓坐在上手,换了便装的罗梓,倒是一番随和。边儿还有一人,低着头。
见两人入得屋内,罗梓伸手,“坐吧,不用讲究,不用客气。不过是私人宴席,以朋友的身份说说话,庆祝一番罢了。”
“多谢。”莫然淡淡一笑,落座。宇文悦也随着坐下。
边上那人抬起头来,莫然和宇文悦都不禁心内大惊。
竟是——林枫。
好在,这在席的人都是掩饰情绪的高手。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内心波涛汹涌,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林枫抬起头,看一眼莫然和宇文悦,嘴角拉起适当的弧度,不卑不亢地道:“我是林枫,有幸结识两位将军。”
莫然一直都知道,罗梓身边有位极受倚重的谋士,却从来不知道,那个人竟是自己的师兄,林枫。
莫然还以一笑,道:“素闻皇上身边人才辈出,想必林公子必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宇文悦挂着笑沉默,他委实不喜欢这种宴会之中的虚与委蛇。兜着圈子说话,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汹涌。
宇文悦足够聪慧,他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字里行间的意思。但他不喜欢多嘴,言多必失嘛。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沉默赛金。
“莫将军过奖了,林某不过是凭借着皇上的恩德,才有今日。莫将军英勇善战,倒是让林某佩服得紧。”
“好了,不要互相谦虚了。你们都是我梵国了不得的人才,要共同效忠使国家繁盛才是真。”罗梓插上话来。
很快,酒菜就一一端了上来,十分丰盛,不愧是皇家。
“莫然,齐悦,连日征战,辛劳无比。来,我敬你们一杯。”罗梓举杯。
莫然和宇文悦也举杯,一饮而尽。
“好,爽快。”罗梓颇有豪气地放下酒杯。
“莫然,你连日操劳,不如休息一段日子,在家陪陪妻儿,悠闲一阵子。”
“皇上所言极是。不过……”
“不要叫我皇上,好生别扭,你从前都叫我罗梓的。”
“末将夫人和幼子不知所踪……”
“竟有此等事情,为何没有人通告我?”罗梓拍案而起,似乎十分愤慨。
“末将也是才晓得此事,心内焦急,食不能下咽啊。”莫然皱眉,一脸愁绪。
“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查个明白,给你一个答复的。”好一个爱臣如子的皇帝。
话说到这已经很明了,交出兵权,便可带回妻儿。
那日的庆功之宴,一直都气氛和睦,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你怎么看?”,等到莫然和宇文悦走在回府的路上之时,莫然这样问宇文悦。
“我一直觉得罗梓那人太虚伪。”
莫然噗嗤一声笑了,轻轻道:“谁不是呢?能在官场之中活下来的人。”
“你打算怎么办?”宇文悦反问莫然。
“如他所想,休息。”
“交出兵权,换回妻儿?”宇文悦皱眉,兵权是立身之本,怎可随便交出。
“还有别的办法么?”莫然挑眉反问。
莫然眼中,竟然满是无所谓。
“一个兵符,一个官职,不过是身外之物。这里,才是关键。”莫然的手指向宇文悦左胸,心的地方。
得人心者得天下。军心在,那就不愁掌握不了军队。
莫然就是这样想得。
更何况,大军之中,上至将领下至百夫长,都是莫然亲信,要让这姓莫的军队改姓,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