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冬(穿越父子)————有时下猪
有时下猪  发于:2010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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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只觉得他的气息太近了些,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摇了摇头。
  甫子昱靠近的同时,杪冬身后的无赦开始剑拔弩张。甫子昱不经意间瞧见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嘴角不屑地翘起来,露出一丝挑衅的神色。
  他凑到杪冬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暧昧语调低声问:“子昱是永远都不会伤害皇兄的,皇兄相信吗?”
  杪冬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信。”
  甫子昱似乎还不满意,他看着杪冬安安静静垂下去的睫毛,轻轻一笑,道:“子昱可是刚刚赈灾回来呢,救助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灾民,皇兄不说些什么来奖励我吗?”
  朝霞很明媚,暖阳轻飘飘地落在身上,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灼烧的疼痛感。
  沉寂在身侧的小指微微瑟缩一下,杪冬沉默片刻,启唇道:“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保佑子昱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第 8 章

  杪冬恹恹地趴在桌上,盯着水晶杯里淡绿色的青果酒发呆。
  “心情不好?”青衣人摇了会儿扇子,懒洋洋地打断这沉闷的气氛。
  “没有……”杪冬半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敛住眼眸里就要流转而出的疲倦,他撑起身,漫不经心地问,“大叔小时候有护身符吗?”
  “有。”
  “是大叔的娘为大叔求的?”
  “她为我求过,”青衣人抿了口茶,“还有其他的什么人也求过。”
  “啊……”杪冬垂眸掩饰住语调里的艳羡,笑笑说,“真好。”
  青衣人挑了下眉,不以为然:“那种女儿家的东西,拿来何用?”
  杪冬抿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疑惑着说:“真心的话……总会有用的吧。”
  他偏开视线,看向空气里那一团点燃了黑暗的火焰。
  像母后那样真心祈求的,一定是有用的吧。
  更何况,自己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有没有用。
  杪冬又趴回桌上,从青衣人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来的一弯阴影,随着跳动的火光深深浅浅地摇曳。
  “我要走了。”青衣人说。
  杪冬哦了一声。
  他起身看了那人一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空的话可以来坐坐,随便喝点酒,不收你的钱。”
  青衣人的眼眸闪了闪,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回到宫里,小园子告诉他甫子昱来过。
  “我都说殿下身体不适不欲见客,他还不肯走,甚至想擅自闯进去,直到东妃娘娘出来他才罢休。”
  杪冬点点头,他挥退还想继续数落甫子昱不是的小园子,吹灭烛火,沉身陷入那张空荡荡的大床里。
  身体里压抑着的寒气慢慢泛上来,杪冬翻了个身,用胳膊死死抱住自己。
  半开的窗透了一丝昏暗的光线进来,薄薄的床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在一片寂静中幻化出神秘的图案。
  指关节一节节变白,杪冬更紧地抱住自己。
  可是抱得再紧又有什么用?裹得再厚又有什么用?那种冷是从骨头里漫出来的,是从血肉中渗出来的,尖锐的刺骨的,像是要将身体里每一滴血液凝结成冰一般痛苦难耐。
  无尽的黑暗里,有谁能提供一丝丝温暖?
  昏昏沉沉中,杪冬似乎听见空气里传来什么人的轻声笑语,熟悉而又温润,带着明媚阳光里的花雨芬芳。
  美丽温婉的女子柔声问子阳冷吗?是觉得冷了吗?
  她说到母后这儿来吧,母后陪着你睡就不会觉得冷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淡淡白光中有人满眼温柔地朝他伸出手。
  到母后这儿来吧,她说,母后陪着你。
  杪冬笑了一下,向着漆黑冰冷的空气伸出手去。
  母后,我很冷。
  母后,你在哪里呢?
  顺帝回宫了。
  接风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琼华殿燃了清神的薰香,素雅的气味闻起来本应是干净清爽的,可是混上了脂粉、美酒和食物的香气,就变得有些粘腻且沉闷。
  好像是空气一下子有了重量,沉甸甸的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杪冬坐在太子该坐的位置,静静等待筵席的结束。
  大殿的另一边,甫子昱大约是在描述黎县的灾情,惹得那些娇媚的妃子们又是惊叫又是叹息,继而扭捏出慈爱的语调,在顺帝面前夸赞他不惧艰苦,救灾有功。
  顺帝懒懒地笑着,并不答话。
  夜色渐深,丝竹之音愈渐靡靡,妖娆少女的水袖长裙在整个大殿舞出暧昧的颜色,杪冬低着头,开始寻思是否该找个理由离开这里。
  清歌小调唱罢一曲,上位那人忽然唤道:“子阳。”
  子阳……
  杪冬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向顺帝,眉间蹙起一丝疑惑。
  顺帝是从不叫他作子阳的。
  必要的时候,那人就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冷冷唤一声“太子”,语调里总是带着些疏离的冷漠与淡淡的不屑。像子阳这种听上去颇为亲昵的叫法,真是莫名其妙的第一遭。
  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安静静,那些皇子嫔妃们暗自惊诧一阵,继而低笑着抱着看戏的心思,猜测这次帝君又要给太子怎样的难堪。
  顺帝优雅地坐在长椅里,有如工笔细细勾画出来的完美面庞不见一丝喜怒,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除了一贯的尊贵与威仪,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流转。他看着重又垂下视线的杪冬,勾了勾嘴角,问:“子阳在宫中,都跟着学傅学了些什么?”
  是心血来潮吧,杪冬心想。
  他随意报了些书名,等待顺帝像以往那样不耐地打断,然后将自己冷落在一边。
  可是那人却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到令人窒息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在认真听着,又似乎心不在焉。
  真是奇怪。
  杪冬忽然停下来,抬头迎上顺帝的视线。
  “就这些了,”沉默片刻,他问,“父皇还有其他指示吗?”
  顺帝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杪冬顿了顿,又说:“儿臣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上位者霎时危险地眯起眼,众人心道不好,皆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杪冬却似未尝察觉,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卑不亢,只是等待一个答案。
  顺帝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椅背,发出令人心悸的咄咄声,他半眯着眼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如此,子阳便先下去休息吧。”
  “谢父皇。”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杪冬转身离开,留给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们一抹毫不留恋的背影。
  浮华褪尽,只有夜明珠还在幽幽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顺帝半躺在椅子里,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庄季静候在一边,肃穆的面容中透着稍许欣喜,和稍许忐忑的疑惑。
  “年关过后,秦屿山的势力就将彻底铲除了……”
  顺帝缓缓睁开眼,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那种即将剔除心腹大患的愉悦似乎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明年就该忙起来了。”庄季感叹道。
  秦屿山一倒,接下来的就是改立太子。
  改立太子……
  顺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其实现在在宫中,权势最小的便是太子一支。这些年来在那些皇子忙着拉拢人脉培植党羽时,甫子阳却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做,太子的虚名也只是靠已逝皇后娘家微弱的势力和所谓嫡长子正统的血脉支撑着。改立太子后,周家必然会反戈投向甫子昱,到时候孤立无依的甫子阳,只怕在宫中一天也活不下去。
  顺帝眯了下眼,对这个早已料知且一手操控的局势忽然心生不安。
  其实不该心血来潮的,他轻叹一声。
  如果那时只是随便派个什么人跟着,或者根本置之不理,或许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些钝钝的疼痛。
  在这之前顺帝从不相信血缘这种东西会产生所谓的羁绊。
  可是事实证明,那个被他无视了十六年的孩子,只不过偶然关注了三十几天,便再也放不下了。
  这种暧昧不清的感情,大概也只有血缘能解释了吧。
  挥退庄季,顺帝独自坐在书房里。
  半开的窗外月色幽幽,他又一次想起邶水的那个黄昏,少年淡到就要融进空气里、化作尘雾消失不见的微笑。
  鬼使神差般唤住他的自己,其实心里有着莫名的慌乱。
  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
  少年说:“我叫杪冬,十二月的那个杪冬。”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视线却似乎投向了另一个虚无的,未知的方向。笑容也好,不着边际的话语也好,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手也好,都似乎隔了一个天地,遥远得无法抓住。
  就像是早已失去了什么一样。
  “未矢,”背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书房里的黑影,顺帝揉揉眉心,低声道,“计划有变,朕有其他安排。”
  第 9 章

  再次去枫山的时候,杪冬看见青衣人坐在屋顶,就着月光喝酒。
  “大叔?”杪冬跃上屋顶,动了动鼻子,说,“唔,是‘墨香’。”
  青衣人递了个杯子给他,杪冬摇摇头,“闻着就要醉了。”
  青衣人也没坚持,杪冬坐在他身边,道:“大叔真是厉害,居然可以找到这里。”
  一旬大师给这片山林布过阵,不知道解法的人无论绕着它转多久,都是找不到“枫山”的。
  “这阵法确实诡异,”青衣人说,“花了我三天时间才解开。”
  杪冬看看青衣人,想起一旬大师吹嘘着他的阵法如何厉害如何天下无敌时那张得意的脸,皱皱鼻子,忍不住笑了笑。
  “我去了酒肆,那些伙计说你平时不怎么去。”
  “嗯,”杪冬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手指在青灰色的瓦片上一下下划过,“我很少去。”
  “这个枫山,”青衣人环视了一圈并无特别的山林,奇怪道,“为什么要用奇门异阵保护起来?”
  “啊——”杪冬抬了抬眼,上扬的语调里带了些怀念,“‘枫山’它,是我和一旬大师一起修建的。”
  “一起砍木材,一起去集市买瓦片,一起搭篱笆……”他抬头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嘴角弯起抹微笑,“就连牌匾上面的字,都是一人写的一个。枫山是我和一旬大师的秘密基地。”
  “一旬大师?”青衣人忽然沉下声来,他问,“那是什么人?”
  “一个很厉害的云游四海的僧人。”杪冬回答。
  “那杪冬是怎么认识他的?”
  “嗯……”杪冬想了想,说,“有一次……大概是过什么节的时候吧,爹罚我跪祠堂,半夜的时候一旬大师忽然就出现了……”
  其实那天是除夕。
  杪冬的太子身份大概是碍了秦贵妃的眼,被她使了些绊子,在家宴中出了差错。
  顺帝自然是知道的,他看着秦贵妃视杪冬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样子,嘲讽一笑,便顺了她的意罚杪冬去跪祠堂。
  之后又是热热闹闹的守岁,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地藏在周皇后身后的孩子,便这样被他抛之脑后。
  六岁的杪冬孤零零地跪在祠堂里,心想着不知道母后会不会冷呀。
  反正,祠堂里只燃了些香烛,又那样空旷,在腊月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他往手心里呵着气,听见远处报时的钟声响了十一下。
  等到下次敲钟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年了啊……正这样百无聊赖地想着,那个衣着狼狈的和尚就忽然闯了进来。
  “哇~香!真是香!”
  和尚看着供桌上的食物两眼发光,如饿狼般扑过去大快朵颐。
  杪冬疑惑了一下他是怎么进的守备森严的祠堂,又疑惑了一下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没有惊动门外的守卫。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扇好像在和尚进来后自己关起来的大门,然后就将这些疑惑丢到一边去。
  杪冬低下头,伸出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画出一个“素”字,然后又写“母后”。
  他歪歪脑袋,悄悄笑了笑,似乎在这些无聊的小动作中得到了天大的乐趣般,开始一遍遍地在地上写着“素”、“母后”,直到那和尚吃饱了凑到他面前来为止。
  杪冬收起手指,默默地看着他。那和尚瞥了眼案台上甫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嗤道:“这些木头能吃东西吗?死人能吃东西吗?真真是浪费!小娃儿,你说是不是?”
  杪冬眨了下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和尚打了个饱嗝,故作深沉地感叹道:“你说,这生命是个什么东西?”
  杪冬垂下眼眸。
  他想起上一世放弃生命时惶然无措的自己,以及这一世看见和素一模一样的母后时难以言表的惊喜,悄悄弯了弯嘴角,低声自语道:“是一种奇迹。”
  后来和尚消失了,剩下杪冬继续跪着,直到天明。
  新年的第一天,杪冬因为偷吃贡品这样大不敬的罪名挨了顿板子。
  他没有争辩,默默承受了,然后趴在周皇后安抚的怀抱里安安静静地笑着。
  “一旬大师吃了供奉用的食物,害我挨了打,所以就以收我为徒当作补偿。”
  青衣人很久都没说话,杪冬又趴回膝盖上,看着沾染着月光的青瓦发呆。
  半晌,那人才略带涩哑地问:“那跟着一旬,杪冬都学到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杪冬边在瓦片上划出些莫名其妙的符号,边淡淡地说,“我不够聪明,底子也不好,学了三年就只会轻功。”
  “那个和尚只教了你三年?”
  “是啊,”杪冬歪过头,朝青衣人笑了一下,“一旬大师说他在每个城市都只停留一旬,留下来教我三年,也是破戒了呢。”
  “三年能学到什么?”青衣人冷声道,“这个师傅他当的也不算尽责。”
  对于一个以云游四海为乐的花僧来说三年或许并不短,可是青衣人忽然记起那次杖责之后,太子一直高热不醒,好几次生命垂危,救过来之后又躺了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虽然当时没把它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想到这些,青衣人怎么都觉得那个一旬所谓三年的补偿,亦不过尔尔。
  他烦闷地喝了口酒,身边的杪冬却笑着说:“我也并不是很想学些什么东西。”
  少年低着头,柔顺的黑发滑下去,垂在耳边,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他低声说:“不过一旬大师在这里的时候,在枫山的生活确实有趣得多。”
  杪冬又沉默下来,青衣人放下酒杯,神色在清冷的月光下一瞬间无比复杂。他忽然伸手摸摸杪冬的头,道:“以后,我会常来。”
  杪冬偏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盯着青衣人看,片刻之后,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青衣人说想看日出,于是两个人都在枫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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