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问了几声无人理会，一个高个儿男人着急道：“别叫了，门都锁着呢，这可怎么办，先把孩子送医院吧！”

“这孩子烧的不清，不给他家里人知道，将来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怎么说的清啊。”瘦小女人嘀咕道。

男人一把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过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没用的！”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孩子，正是乐乐。他此时小脸红通通的，盯着门的眼神已经有些焕散了，手里无意识的紧抓着玩具熊，小声呢喃道：“爸爸，我好热。”

男人大手抚过乐乐额头，愈发焦急，撒腿就跑，衣领却突然一紧，有人将他从身后扯住了。

“你这女人！”男人猛然回头，却吓了一大跳，面前的正是清秀斯文的神秘邻居，一脸着急的看着乐乐。而自己的女人此刻则嘡目结舌的站在远处，一幅受了惊吓的表情。

男人连忙解释道：“孩子正在我家门口玩，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快点送医院吧。”准备将乐乐递给江南时，却嫌他身材单薄收回道：“还是我来吧。”

江南心急如焚的跟在后面，膝盖疼如针锥，却是丝毫都不敢放松，乐乐，刚才还好好的说去和邻居家小猫玩，怎么一转眼就病成这样子了！一面颠簸奔跑一面自责。

焦急不安的渡过两个小时后，乐乐终于恢复了清醒，烧也稍退了些，抬手抓着江南撒娇：“爸爸，我难受。”

一句话又让江南心疼许久，又是拿糖果又是做鬼脸的，乐乐笑的格格响，惹得旁边几个小病号频频侧目。

“他们的爸爸都没有乐乐的爸爸好看。”乐乐得意的冲江南吐舌头。

江南耸耸鼻子，用自己的额头对上他额头试探体温方才放心下来。

天黑时乐乐已经彻底退烧了，江南长长的松了口气，才突然发现膝盖已经肿了一大块，血将裤子都染透了。乐乐滚在病床上不肯起来：“这里好舒服，还有好多小朋友，我不要回家。”

江南对这个出生就失了母亲的孩子打心里疼爱，别说动手打了，连个恐吓的眼神都没有给过一个，此刻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耍赖。

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宠他一些也无妨，心中这般想着，乐乐却突然爬了起来：“我要回去跟哥哥玩儿，爸爸背我。”

江南自然不会拒绝，背着他穿过大街小巷，疼并幸福着。

“爸爸今天好慢哦。”乐乐突然冒出一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江南苦笑，能把你背回去就不错了，小家伙还抱怨。

家中灯火通明，小鬼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看到江南别扭的走姿后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一语不发的将乐乐捞下来。江南靠在沙发上急速喘息，小鬼已从卧室走出来了，沉着脸嘲讽：“你身体倒是利索，门反锁着都能跑到外面去，还背着人回来了。”手里却是提着药箱，有条不紊的帮他换药。

江南苦笑一下，不加辩解，疲倦刚欲闭眼却突然睁开，紧张的看着小鬼，不知名少怎么样了？

“哼，”小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掏出个瓶子来，倒扣在掌心，拨起来便多了一个模糊雾状的魂魄在掌心，刚要交给江南，却突然开竖眉问道：“你打算这样子多久？”

指的是和名少共用一个身体的事么？江南摇头，不知道，他对名少总是怀着愧疚感，明白他心意后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和放任他游荡了。

江南伸手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将魂魄吸入肺腑。

名少，名少？江南欣喜的叫道，却始终未听到任何回应，他开始着急，小鬼看的真切，酸酸道：“你不用着急，他魂魄离体太久，过两三天才能复原。”

江南看他脸色坦荡，方才安心下来，注意力重新回到膝盖上，疼的呲牙咧嘴。

小鬼倒是显得有些开心，幸灾乐祸道：“现在知道痛了吧？活该。”看江南脸色不善又连忙安抚道：“你坐下别动，我帮你换绷带。”声音明显轻柔许多，江南却嗤笑表示不屑。

小鬼摇头，表情里居然带了几分忍让，换好药后猛然抬头，冷不丁和江南撞了个正着，两人捂着脑袋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你看什么？！”小鬼羞怒道，江南讪笑，只是暧昧不明的紧盯着他的脸看。

两人对眼许久，江南似是有些困了，哈欠连连。小鬼皱着眉头将他扶到床上云，略显粗鲁的拉过棉被后道：“你先睡吧，我出去买些吃的。”

江南目光闪动，对他笑了下，递给他一个纸团。

小鬼接过后迅速跑到客厅，灌下一大杯水后抚着胸口，淡定淡定……不就是对自己笑了下，他经常对自己笑的。心中却浮一丝莫名的甜味，喜意浮上眼梢，待心情平定下来后，他打开纸团，却突然感觉如坠深渊。

“乐乐很喜欢你，就做他哥哥吧。”后面加缀的卡通笑脸显得格外刺眼。

小鬼心中绞痛，呲角却浮起一丝冷笑，呵，你是他的爸爸，而让我做他的哥哥？江南，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龄，能有我这么大的儿子么？！

哥哥……去死吧。手中的纸团瞬间化为尘末，他开始前所未有痛恨起乐乐甜甜的嗓音。

40.变换称谓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鬼近乎粗暴的动作把江南惊醒，声音都渗着寒意：“吃饭。”

江南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小鬼，是他所不熟悉的，接过饭盒看了一阵，突然轻笑了起来。

小鬼眼神愈发古怪：“你笑什么？”

江南左手拿勺右手写字，举起来给他看：“你这样子还挺吓人的，小心将来讨不到老婆。”

“啪！”饭盒被小鬼扫落在地上，瞪着他咬牙道：“想嫁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这样子的才讨不到老婆吧？”话刚出口便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后悔的盯着地面上散落的饭粒。

江南咬着唇笑，眼上却染上一抹自嘲，果然……在他人眼中，自己已然是废人一个低人一等。

小鬼看他笑愈发心慌，手忙脚乱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反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的眼睛，也不是说你的舌头……我，”他突然无法说下去了，江南淡淡的看着他，目光皎洁清冷。

两人对视了许久，江南才突然想了什么，艰难的起身走到卧室去，乐乐整个人都窝在棉被里，像个熟熟的蚕宝宝吐着泡泡。走过去将他的小脑袋拨出来，乐乐不自觉耸耸鼻子，嘴角溢出亮晶晶的口水，这孩子……真是可爱。

看一眼，江南的心便软一分，心里充满了身为人父的骄傲。

小鬼倚在门前，心里五味俱全，曾几何时，江南也将自己放在掌心里宠着，如今却全变了，倘若一直懵懂不长大，那该多好。

这晚睡的格外早，直到江南呼吸平稳熟睡了之后，小鬼才将身体反过来，伸手揽住他瘦弱的肩。表面上装作淡然毫不在意，心中的疤却是未曾痊愈吧？你可知道，不管你变成这什么样子在我眼中，江南始终都漂亮如初不曾改变。

夜色冰冷，伸手不见五指，无常在堤口上坐下来，任凭河水在脚下潺潺流淌，心中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渏。黄昏接到土地公的通知，说今夜凌晨小冥王召见，得知那小阎王已今非昔比，不由更加心悸。

凌晨时分，露水更重，每等一刻对无常来说都是煎熬，却始终不见发那人前来，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硬着头皮等。充满寒意的夜让他想起暗无天日的忘川，每天锁了魂魄从那那里经过，巍巍险峰刺骨深涧独矗在那里空无一人，百年百年的寂寞着。

奉冥王之命来凡间寻找舍利，却误撞入一少年体内，辗转曲折后居然原体客死异乡。重获自由后突然发现自己已不是原来的无常，身体内多了一个执念不灭的魂魄，居然不觉得怪异，牵肠挂肚的情绪居然感同深受。

一日深夜终于奈不住内心折磨，趁夜跑到那魂魄思慕的对象处。

黑暗中，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床上，相貌却是清秀无双。那魂魄的欲望被放大后无法压制的将手伸了出去，而让他气愤的是，那人居然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在他唇上狠咬后丢下一句警告便消失了。

初次见面，他已分不清那偏执的报复究竟是自己还是那魂魄的情绪了。

江南……人如其名，秀气纤瘦，笑起来却阳光灿烂，惊为天人，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名字。

从此便像染了致命的毒药，一想到那个漂亮的少年和肖亚清在一起心中就闷的喘不过气来，却又忍耐不住停止去想。

偶然瞟到朱奇奇在阳台上翻弄着他和肖亚清的亲密照片时更是心急如焚，便主动策划煽动她将照片公开，如此一来，肖亚清必定着急和江南撇清关系，两人自会疏离。

令无常没有想到的却是，江南的眼睛却被肖亚清划伤了！他惊疑不定的前去安慰，却被江南用冷淡的话语逼回。

无常一向为人精明善于算计，首次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心情居然舒畅无比。

江南终于只身一人，依他如今状况，想必也不会再招惹什么蝴蝶蜜蜂之类的了。

想到此处，无常嘴角浮上一丝得意的笑，却只有一瞬间而已，因为再后来的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冥王突然传来命令：要他尽快将小冥王带回并收回江南的舌头，讲什么阴阳殊途人各有命的借口，只是怕冥府丑事外泄报一已之私罢了。然而，这些事，他都无权过问甚至回绝。

五年前的那天夜晚，如同今日这般黑，江南苍白的脸和倔强的神情深深铭刻在无常的记忆中，将那魂魄交出，自己迥然一身的离开时，整个人便如同失了心的行尸走兽。

把小冥王送至冥府，舍利上交之后便奉命去守奈何桥，每日看游魂鬼怪不计其数，时时目不转睛的盯着过客的脸，怕一眨眼便错过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江南。

偶尔对着落日也浮一些暇思，那人应该会像当日所说的，好好的活着，潇洒自在的活着吧？

……

天都快要亮了，无常甩甩发麻的胳膊坐起来，望了四周后苦笑，看来自己是被人耍了呢，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却听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冷冷道：“我有让你离开么？”

原来人早就到了，听他话语中带着刁难之意，无常苦笑，回头下拜：“小的不敢。”

“你不敢？”小鬼冷笑着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他：“私自拿魂魄用来做交易，取了本王心爱人的舌，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早知会有今日，无常并未露太多震惊，只是垂眸道：“小的奉冥王旨意……”“别拿父王来压我，”小鬼蹲下来，用手指掐紧他下巴：“把江南的舌灵交出来。”

几年不见，他不仅心智长了，力气也似乎翻了几倍，无常的下巴几乎都要碎到他手里，忍痛道：“没有。”

小鬼眼中唳气陡增：“还嘴硬，是不是非把你的舌头拨了才和讲实话？”

无常痛苦的摇头：“非……舌灵，没有，我没有，取他舌灵。”

小鬼皱眉将他话语重组一遍问道：“你说你没有取他舌灵？”

“没有。”无常连忙点头。

小鬼半信半疑的松手，深思片刻后又迅速卡上：“那他为什么不能说话……你敢骗我？”

无常用力挣脱他的手辩解道：“小的并没有取走他的舌灵，至于他为什么不说话，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吧。”

不想？小鬼揉着太阳穴想了许久后神色黯然离开了，留下无常对漫天红霞发呆，又要回去了呢，无声的叹息。

江南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伸手试探乐乐的体温，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撒娇：“爸爸，我难受。”江南失笑，一看一知道他在撒谎。目光扫了一周居然看不到小鬼的身影，想起昨天晚上的争执，江南狠拍下自己的额头，自己又和一个孩子较什么真！

有些担心的下了床，瘸着来到院中，小鬼正坐在葡萄架下的大藤椅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晨光里，闭着眼睛似在熟睡，就在江南放轻脚步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江南，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江南摇摇头。

小鬼的脸瞬间阳光灿烂：“我不要做乐乐的哥哥，我喜欢你。”

江南怔了下，一时无语，漫不经心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后离开了，小鬼跳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懊恼。

江南开始在厨房忙碌，乐乐从屋子里扭出来，好奇的看着小鬼：“哥哥为什么不高兴？”

“别再叫我哥哥……”小鬼咬着牙齿对他挥拳头。

“哥哥为什么不能叫哥哥？”乐乐眨巴着困惑道。

小鬼伸手扯住他耳朵：“你再叫，我以后都不会再理你了！”他下手颇有分寸，对乐乐不敢太用力，表情却装作凶神恶煞。

“爸爸，哥哥不理我了。”乐乐哭着叫了出来。

小鬼抬头看到江南皱着眉头走过来，手都来不及伸回，江南将他的手拨开，揉着乐乐泛红了的耳朵吹气。

“哥哥不让我叫他……”，乐乐继续哭诉。

江南扫了小鬼一眼，便抱着乐乐进屋里面去了，小鬼从他表情中读到了责备，心猛然一抽，跟上去解释道：“我没用力，真的，一点力气都没用。”

江南又似极其敷衍的点头，这让小鬼心情愈发沉闷。

饭桌上又是安静，江南拿纸巾帮乐乐擦嘴角时，听到小鬼咬着唇低低自语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呢。”他的声音很小，江南却很清楚的听到了，心中五味俱全，他不清楚，两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五年前，他把长不大的小鬼当成自己的弟弟照顾，五年后，突然发现这个弟弟一下子成熟长大了，性格也让人琢磨不透，三番两次的表白更让他感到恐慌。有时性格明明依旧单纯的像个孩子，眼神却炙热的让人手足无措。一连聪明如他，也不懂如何定位两人的关系了，真让人头疼的现状啊……

一个声音在心里缓缓醒来：“江南，你怎么了？”

乍然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江南一阵欣喜：“名少，你醒了，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今天能出去走一走么，最近在寺庙里闷坏了。”

江南连忙点头：“一会去野外踏青吧。”

名少应下来，再未说话，他一向是很沉默的人，江南也已经习惯了，看了看小鬼灰暗的脸，颇感愧疚的敲敲他的脑袋，示意他饭菜凉了。

小鬼摸着额头半天没反应过来，从回来后，江南是第一次对他作这么亲昵的动作，眼中皆是不可思议的惊喜。

江南笑着推过来一张纸条：快些吃，一会儿要出去玩。

原来停滞的动作飞快的运转起来，小鬼三两下将碗饭中的饭扒完，脸红红道兴奋道：“我昨天买了风筝。”

“哥，呃，我也要玩儿。”乐乐眼巴巴的看着他哀求。

小鬼大手一挥：“自己玩儿去！我最讨厌和什么也不懂的小孩玩了。”

乐乐的小脸迅速垮下来，嘟着嘴喃道：“可我喜欢和你玩儿。”

江南看着小鬼一脸二五八万的拽样哭笑不得。

洗刷完毕，江南居然发现闹翻的两人居然亲密无比的窝在一起玩游戏！正当他困惑不已的时候，听到乐乐甜甜道：“叔叔，这下你可以让我和你一起玩风筝了吧？”

江南的心伴随着小鬼故作深沉的话语沉沦：“放心吧，你如果一直这么乖乖的，哥，叔叔有什么好玩的都带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