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扫了几个来回，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唉呀，居然把小鬼关在门外了，那小子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老实，吱都不吱一声。突然想起肖亚清，江南开门的手有些犹豫，该来的躲不掉，他深吸一口气后拉开门，小鬼灿烂的笑脸凑到他眼前：“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出来了呢！”

左右看不到肖亚清踪影，他才庆幸的将小鬼的脸推开，这孩子最近行为有愈发疯狂的趋势了。

“人早走了，说再也不回来啦！”小鬼伸手在他眼前虚晃几下，耸着鼻子讨好笑道：“买了吃的给你，猜你睡了，一直不敢叫门。”

这些日子，全依仗他了，倘若只有一个人，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江南感激的挤出一个笑容。小鬼眼睛蓦然一亮：“江南，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诡异的问题每次出现都让江南尴尬不已，他顿了顿筷子随口道：“好啊，如果乐乐病好的话。”

小鬼从椅子上跳下来，以迅雷不及之势吻了下江南的脸颊：“耶～～”拖的很长的尾音却突然消失了，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化为沮丧：“你这人总是欺负我老实，说话从来都没有算数过。”

两人古怪的亲热举止引来路人窃窃私语，江南却全然未听到耳中，看一眼半开的房门，用手背擦了下脸颊的口水道：“如果乐乐真的会好，我就说话算数。”

命运似乎对江南开了一个辛酸的玩笑，接到误诊通知的时候，他先是被雷辟到似的震惊，然后是欣喜欲狂的兴奋。

乐乐的肿瘤，居然是霍奇金病HD型的，有着高达80％的治愈率，并开始由放化疗转为中药辅助。看着他的小脸一天天红润起来，江南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连做梦都会开心的笑出声来。

倘若有罪，便通通下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什么苦都不要降临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江南开始对为人父之事深有感触。他蹲在炉边，亲自动手熬药，他愚昧的坚信，自己熬出来的药不会太苦，因为每次乐乐都喝的很爽利，从来都不叫一声苦，坚强的可怕。

关心则乱，乐乐好转的病情吸引了江南所有的注意力，使他忽视了很多本该清晰感知的事：辟如病床上的孩子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怪异，一接触到小鬼的目光便无法控制的瑟瑟发抖……

江南帮乐乐收拾完出院的行礼后，突然发现外面已是黄叶满天，云淡天高。

整个夏天，都已流逝在无声无息之中。乐乐这一场病，整整在医院里躺了七个多月，现在回想除了熬药照顾他外其余皆是茫然。江南长吁一声感慨，小鬼兴高采烈的推门进来：“好了没有？”

江南把窗子合上微笑点头，看到他一个人进来有些意外。

“乐乐在花园玩呢。”小鬼眼中的不悦一闪即逝，随后露齿笑道：“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么？”

江南怔了下，许久后才想起半年前对他的承诺。看他面露迷茫，小鬼便脸色难堪的扑过来，勒住他脖子叫道：“你，你又要装糊涂么？！”

利齿在他脖子啃啮，疼的江南微微皱眉，这家伙不会是只吸血鬼吧？两个人现在不是生活在一起么，名份定了还会有什么不同？江南咬唇轻笑，算了，左右都是一辈子，随心意吧。

小鬼正在狠狠发泄的时候，江南挣扎着推开他，一脸痛苦的在他手心里写道：“为什么？”

“为什么？！”小鬼眉毛都竖了起来，愤怒的手指跟着发抖：“你，你明明答应过的！说过乐乐病好的话就说话算话。我，我真傻，又听你的话，骗子，你是个大骗子！”越说越委屈，眼泪像珠子一样滚落，背过身拍着桌子声泪俱下。

任由江南用手指在他背后猛戳也不回头，总是这样，一次两次总是这样！

自己做这么多都是为什么，他难道没有心的吗？还是……他压根儿就不喜欢自己？这个念头让小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连哽咽都顿住了。

和江南在一起的生活，再过枯燥在他心里都是愉快美好的，所以嫉妒他再看旁人一眼。可是，那么精明聪慧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在触及感情问题上装傻充楞，莫不是……他另有了喜欢的人？肖亚清？陈名少？还是记忆中已模糊不清的大糊子男？抑或者他压根儿不喜欢男的，爱上的只有乐乐的母亲？这就是了，难怪那次毁了照片后他生那么大的气……

越想越觉得心痛，呼吸都无法顺畅了，他忍不住怒吼：“不准你喜欢他们！”

吼完心里突然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江南如果做了鬼……自己便可以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了。这个想法太过疯狂，小鬼自己都赅了一跳。

江南被他古怪的举动惊了一跳，神色怯怯的递给他一张纸条：为什么不是你嫁给我呢？

一瞬间，胸膛里的世界皆是鸟语花香，小鬼激动的不知所措，举起拳头郑重道：“婆婆说做丈夫的要养家，安慰老婆，早出晚归很辛苦，我想你过的好一点……”

江南哭笑不得，养家?自己有足够多的钱，再者说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他赚过一毛钱。

安慰老婆？难道我看起来很柔弱么？

早出归晚？这又从何说起……他身材已足够强壮，脸庞也有了男子汉的线条，可这表情这番傻话下来……江南摇头长叹，算了，自己不是在乎名份的人……

小鬼张开双臂刚要搂他，门却嘎吱开了，乐乐从外面探出头，一脸紧张道：“我，我……”

江南走过去将他抱起来，细心的将他头发上的草屑取下来，小鬼笑道：“手续都办好了，咱们走吧。”

出门时，江南明显感到乐乐的身体在发抖。糟糕，忘记带厚衣服了，着凉了该怎么办？准备将外套脱下来替给他盖上的时候，小鬼抢先一步将自己的衣服递了出去，乐乐却不敢接，只是抖的愈发厉害了。

这天气不是很冷啊……江南心疼的摸摸乐乐的小手，住院的这些日子，应该是将他闷坏了，原来活泼开朗的个性居然变的如此沉默，回去后要好好的陪他玩才行。

当天晚上的饭菜前所未的丰盛，看的小鬼目瞪口呆：“用得着么……这么多，吃三天都吃不完。”江南只是擦着手笑，坐下来一个劲的给乐乐挟菜。

看着乐乐默不作声的将菜拨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吃着白饭，江南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医院的饭菜居然是将他的口味也变了么？再将剥好的小龙虾放到他碗里去，依旧是拨到一边，江南举着筷子失了食欲。

小鬼看着乐乐笑道：“这些菜不都是你喜欢吃的么，为什么不吃？”

乐乐迟疑了下后，动作迅速的将碗里的菜吃了个净光，把江南看的目瞪口呆。

乐乐睡下后，小鬼在浴室哗啦啦的洗澡，江南坐在沙发上看着满桌狼籍失神，那么多的饭菜居然被乐乐吃了个净光，劝都劝不住！看着他拼命噎食的模样，江南心里就像着了火，烫的发疼。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条信息。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记的我的号码呢？江南漫不经心的拿起来看，却不知是哪家孩子发错了信息：爸爸，我想你。

与此同时的燕陵医院

灯光下，衣着高贵化妆完美的女人笑的十分勉强：“北奇，我想进去看一下。”

张北奇懒懒的坐在椅子上，晃两下挡在门口的腿道：“不行。”

“为什么？他是亚清的孩子，将来也会是我的孩子……”“得了吧，朱奇奇。”张北奇站起身，一根手指将她肩膀推开：“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现在是这孩子的干爹，名上儿都比你后妈亲多了。”

45.一夜惊魂

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这让朱奇奇怒白了脸：“北奇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还需要我还解释给你听？”

朱奇奇冷笑：“不用，不过我也得先告诉你一声，在亚清的心中，指不定谁比谁重呢。”说完迈着优雅的脚步离开，微耸的肩膀却泄露了心里的愤怒。

张北奇毫不在意拿出烟点上，似自言自语道：“你大可以去问问看。”

重新坐下来抽了两口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跳了起来，一脸懊恼的跑去洗手间，把烟丢到马桶里冲走，又跑去买了瓶矿泉水来漱口。

最后，他对着手心拼命呵气也嗅不到半丝烟味时，脸上才露出会心的微笑，将椅子拉回原位，轻轻推开门后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四面白墙，角落里散发刺鼻的消毒水味。张北奇放轻了脚步，刚走到病床前的时候，一个小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张起手指作瞄准状道：“我是外星人，地球已经被占领，快快投降！将东西交出来！”

张北奇连忙举手：“我是地球人，因为我们家被屡次占领，所以我投降……”

“东西呢？”孩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削瘦，眼睛却烔烔有神滴溜溜的围着他转。

“这位外星人，你已经打劫我多少次了？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了……”张北奇作哭丧脸，靠着床头坐下来，目光里都是充溺。

“不大对头哦……”孩子耸耸鼻子，然后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起来：“抬胳膊，嗯，嗯。”整个脑袋都扎进张北奇的西装里，小手摸了几个来回后兴奋的叫道：“耶！”

他把香烟郑重的放到棉被上，煞有其事的皱着眉头道：“这位同志，抽烟对身体不好，嗯，很不好……你的整个肺部已经全是黑的了，戒掉的话还能活的更长久些……”

护士小姐捧着药走进来，看到这对活宝后打趣：“哟，你这孩子，又学院长伯伯讲话了，一会儿被他听到了，不知道又气成什么样子。”

孩子做了鬼脸：“才不会，院长伯伯每次一对病人讲话，那些人看起来个个都想哭，而和我讲过的，每个人都会笑！”说完捧着药碗一饮而尽，皱着眉毛握拳道：“今天的药怎么比昨天的还苦哇！”

护士小姐刮了下他的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喏，小家伙，特地去给你买的，别让院长伯伯发现了哦，不能多吃哦会坏牙的。”

“阿姨放心，我一定将它们吃完不留一点儿证据！”乐乐剥开糖纸将糖塞到护士嘴巴里，第二个给张北奇，第三个才笑眯眯的自己吃了。

明明是很甜的糖，护士小姐和张北奇却感觉到无比苦涩，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会……

“北奇叔叔，你说，阿姨刚才为什么不高兴啊？”

张北奇摸摸他的小脑袋：“没有啊，阿姨很高兴啊，没见她还夸你么，说明天还要带东西给你吃呢。”

“可是我看到她哭了……”，孩子闷闷不乐道：“北奇叔叔，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张北奇心一惊，强笑道：“你这小子，讲什么傻话呢，没看到现在药越来越少了么，马上就可以好了么。”

孩子仰起小脸，眼中已有泪光：“可是，可是为什么不让我见爸爸呢？也不让爸爸来看我，我好想他……”

张北奇伸出胳膊，将孩子搂到怀里：“叔叔会想办法让你见他的，但是你要保证好好吃饭睡觉，养的胖胖的，不然会我会被你爸爸揍的很惨的。”

乐乐惊喜叫道：“真的么？真的么！北奇叔叔你太好了！比亚清叔叔还好！”

张北奇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抚上他的胸口道：“当然了，我有说话不算过么？还疼不疼？”

“不疼不疼，只要想到爸爸，一点儿都不疼了！”小脸笑的跟花似的，下一刻又忐忑不安的抱起玩具闭起眼睛喃喃：“不行，我要睡觉，要让爸爸看到我好好的，不然他又要难过了，你不知道他皱起眉毛的样子有多可怜！”

张北奇替他掖掖被角，待到孩子呼吸均匀的时候，才弯腰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轻念他的名字：“乐乐……乐乐……”

这样一个悦耳欢乐的名字，乖巧听听话的孩子，老天爷难道瞎了眼睛么？！

守着孩子坐了约一个小时，他揉揉酸掉的胳膊起身，到走廊里打个电话：“小曾，你给我找几个女保姆来，结婚生过孩子的那种，脾气温柔的，嗯，对，多找几个，今天就给我找去，谢了啊。”

对着手机犹豫了许久，他才拨通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电话，里面传来喧闹的碰杯划拳声，磨蹭了好一会儿，肖亚清带着醉意的声音才传过来：“北奇啊，有什么事儿，我这边忙着呢，今天有大单子。”

张北奇沉默了很久后才沉声道：“乐乐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那边太吵，肖亚清扯着嗓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事儿？”

张北奇又耐着性子讲了一遍，肖亚清依旧没听到，只是抱怨太吵，最后索性道：“我说北奇，有什么事儿你先找奇奇好吧？等我回家再给你电话。”说着便挂了机，一阵盲音刺的张北奇愈发愤怒。

“肖亚清，你他妈王八蛋！该死的猪头！蠢货！你他妈去死吧！”张北奇吼完啪的砸了手机，零件四下飞溅。

小曾很快带着一个女人过来，看到张北奇铁青的脸试探道：“奇哥，你没事儿吧？人我先给你带来了一个，今天太晚了，不好找，剩下的明天行吧？”

张北奇点点头，从小曾口袋里翻出手机：“帮我订张机票。”

“什么时候的？”

“今天晚上。”

小曾吃惊道：“奇哥，现在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张北奇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光褔机场，快点儿，我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46.徘徊不定

夜明明已经深了，江南却翻来复去无法入睡，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突然想起晚饭时的那个短信来，心中愈发忐忑，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小心下床，走到院子里打开手机。

乐乐已经好了，和小鬼也确定了恋人关系，可这心里，总像是缺了一块，疼。

他开始莫名的烦燥，伸手揉乱了头发，究起原因却讲不出。因为乐乐的缘故么？或许吧，四五岁的孩子，性格最是敏感，一场病，就让他仿佛像个换了人般，想到这儿，江南心一紧，手下不由的多用了几分力。

算了，庸人自扰罢了，改天去带乐乐看看心理医生，说不定很快就会好了呢，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坚决的关了机。

回到房间，再睡，依旧是睡不着，短信里的五个大字翻来复去的在脑海里蹦达着，像是有人在心灵深处撕心的呼唤。复又掏出手机，看了又看后毅然起身，自己真是笨，打个电话过去问下，一切不就清楚了么？

秋夜凉意已深，他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蹲在院子里将那信息号码回拨过去，只有几秒的等待时间，却像被硬生生拖成了一个世纪。

机械的女声终于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侯再拨。”

江南一怔，对着号码看了又看，再拨，依旧是关机提示，这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明明只是一条普通的信息而已，发错信息的事情经常有的，江南一边嘲笑自己的多疑行为，一边又忍不住再次按下拨回键。

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可以给他点帮助……他不顿的如此说服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