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巷子子绕下来，小鬼已添油加醋的把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悲惨片段讲了一遍，乐乐一边掉眼睛一边握拳：“不能让坏女人抢走爸爸！不能让妖怪吃了乐乐！”

小鬼一乐，轻轻摸摸他额头柔软的一片头发，居然觉得这个胖嘟嘟的小孩看上去不是那么讨厌了。

而江南，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那个热心的女人不仅嘴巴快脚步，就连手上的力气也大的惊人，江南欲哭无泪的被扯着飞奔在小巷里。

到了家门口，江南更窘了，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前几日才见过的。

那日经过渡口，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被挤入水中，江南来不及思索就纵身跳下。

几分钟后，吃力的把人给拽上岸边，便听到有有人扯着嗓门大叫：“快！快做人工呼吸！”

江南心一颤，探那女孩呼吸，却是强稳有力，正常的不得了，一群围观上来的群众跟着起哄：

“唉呀，小伙子，快，快救救人家闺女啊！”

“都啥时候了，还不好意思呢！”

“等会儿人没了，咱们都不是封建的人……救人大家都能理解，都能理解……”

“哎哟！我的女儿哎！”一个妇人醒悟过来摭嘴痛哭，再加上周围左一言右一语，江南心中也开始发毛，再看那女孩迟迟不醒，心中也有些急了。索性掏了手帕，闭上眼伏身下去，悲壮的情绪在胸膛荡气回肠。

却是正在认真渡气的时候，那女孩居然把眼睛睁开了，傻傻盯着他的脸看。

“啊，人都醒过来了你还做……想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吧？”江南被人揪着领子提开。

“就是！巧妹，侬有事没？”

“其实我刚才就觉得那闺女没事，压根用不着亲嘴……”

被狠狠甩开的江南突然醒悟原来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于是在众人暧昧不明的眼光中狼狈逃了。

本以为只是小插曲罢了，这……这还找上门来了，救命之恩而已，用不着以身相许的，江南看着门口身材强壮的女孩发懵。

媒人挤眉弄眼道：“认识的吧？人家女孩子都主动咧，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哦。”

看那女孩一眼，江南的心便灰掉一分。她矗立在门口，庞大的身体赫然是江南的两倍有余。至于五官，纵使是下巴光滑却也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了。

娶妻这种事，小时候也曾幻想过，如果不是父亲拒绝，甚至差点定下一门娃娃亲。年纪略长些，颇得女子青睐，却无一不是娇小玲珑。来到这陌生世界后，一边讶然女强人比比皆是，一面努力习惯着去接受，可是眼前这位，路人瞧瞧稀罕倒也罢了，娶妻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江南挣扎了半天也扯不出一个笑意，媒人却愈发热情，伸手招唤：“巧妹！人回来了，你们还真是有缘喏，他刚一下车就碰上了我啦。”

小鬼抱着乐乐反应过来，看着那像极了男人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她这样子居然还敢污辱江南？！”

“后妈，后妈在哪里？”乐乐从指缝里你偷偷打量，结果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跟着成了O字型，最后郑重的对小鬼摇头：“是后爸，不是后妈。”

啪！小鬼一巴掌打在乐乐小脑袋瓜上：“不是后爸，是男扮女装的妖怪，人妖。”

两人在这边争辩的不亦乐乎，江南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名为巧妹的‘女孩’已经走过来，看江南的表情居然还带着几分羞涩。

媒人挑眉，用手肘捅捅江南，声音里满满的自信：“怎么样？多结实一个闺女啊，将来无论是干农活还是生孩子，都错不了的！”

干农活？江南自信已有足够多的钱，用不着靠一个女人来养家糊口。

生孩子？！女的长成她那样彪悍？男的长自己这样柔弱？一排非人非妖的生物……江南拼命摇头甩开这恐怖的想法。

“爸爸不要妖怪！妖怪会吃人！”乐乐扯着嗓门朝江南大叫起来，小鬼低头夸奖：“讲的好，一会儿哥哥给你买糖吃。”

媒人脸上有些尴尬，走过来捏捏乐乐的脸蛋夸奖：“这孩子长的真漂亮啊，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江南打了一个冷战，却不是因为媒人的那句话，因为那名叫巧妹的‘女孩’已走到他面前：“就是你那天救了我吧。”

“爸爸不要和妖怪说话！”乐乐一溜烟跑到江南腿前蹭着：“我不要吃小孩的后妈！”

江南有些尴尬的指指眼睛，还有嘴巴，最后又摸摸乐乐。

巧妹腮边微红：“我不介意的。”

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却令江南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被当成正常人的感觉真是久违了，错愕了会儿才番然醒悟，拿出钥匙开门请人到院子里去坐。

媒人却以为两人有意，笑的使不拢嘴：“你们聊，你们聊，好好聊，我去办点事儿。”说罢拍拍衣角就走，却不知何故，总是感觉脊背凉凉的，至于一路上摔跌无数，暂不表。

这处典型的农家小院，红砖蓝瓦，院子里用平石漫过，栽着几株花草，错落有致清新自然，小鬼却只是瞪着那个巧妹。乐乐颇为识趣，见江南不再安慰他，也不敢招惹小鬼，
      自个儿蹲在角落玩蚂蚁。

“那天，谢谢你。”巧妹捧着杯子轻声道，柔软的声音和强壮的外表形成怪异的反差，江南连忙摆手。

小鬼郑重的围在江南身边打转，准备侍机破坏，奈何那女孩眼里只有江南，全然当他不存在般。江南也是，居然只给她一人倒了茶，这让小鬼心里十分非常之不爽。

“你一个人，还带着孩子，辛苦么？”

一句话问到江南心坎上去了，酸甜温暖的感觉迅速泛滥，指指小鬼比给她看：“不辛苦，他很听话，现在又长大了。”

“他长的跟你一点都不像。”巧妹咬着唇笑，迅速将头低下去了。

江南不好意思的笑笑，却见到小鬼皱着眉头道：“我渴了。”

巧妹这才正眼看了小鬼，诚然，这是个招人喜欢的漂亮男孩，虽然搞不清楚他和江南的关系，仍是将眼睛笑眯眯的弯起，以示友好。

江南给小鬼倒茶时，又听巧妹轻声问道：“听说你不是本地人，来这里也有几年了，怎么会一直没有……”在她们这里，十六七岁定婚的甚是普遍，二十四五岁还不结婚且带个孩子让人看来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江南正在考虑如何拒绝她未听进去，小鬼却好奇插话道：“没有什么？”

“没有对象。”巧妹迟疑了下仍是问了出来。

小鬼瞪大眼睛：“怎么没有。”

“啊？”巧妹吃惊的看向江南，而江南也同样吃惊。

“那时我向你求婚，你有答应过的！”小鬼别过脸告诉他们。

江南讪笑，毫无印象。这孩子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了，巧妹看到他表情后也跟着释然。

小鬼却气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又说话不算话？你明明有答应过的！那时我们还睡一起，你脱衣服的时候……呜呜，嗯……”话未说完就被江南紧紧捂住，小鬼象怔性的抗挣着，顺势将整个身体都趴在江南肩膀上，一时间场景无比暧昧。

乡村风俗颇为纯朴，见他们两人如此亲密再加上方才小鬼半清不楚的言语，任谁都误会两人有非正常关系。巧妹慌张的站起身对江南道：“我，我忘记家里还在炖着肉，得回去看看了。”

说罢不等江南起身便飞快的跑了，身轻如燕的脚步让江南自愧不如。

她是这里第一个和自己讲这么多话的人，江南颇为留恋的看着巧妹的背影，想必以后不会再来了吧？小鬼用手摭住他的眼睛：“不准看！”

江南方才想起身边这罪魁祸手，冷眼看他却发现他的脸比自己更冷：“你饥渴成这样了？长的那么丑居然还舍不得。”讲完脸颊却浮上些羞赧的粉红色：“你不觉得我比她强多了么？”

37.姻缘天定

大大的单眼皮快速眨巴着，像在抛媚眼，脸颊皮肤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居然还扭捏别过脸绞着衣角。他真的有变聪明么？还是本性就是如此孩子气？江南无法抑制的笑起来，乐乐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撒娇道：“爸爸，我饿了。”

江南看时间后一惊，连忙将乐乐推给小鬼，自己准备出去买菜，却被小鬼扯住肩膀不依不饶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江南敷衍的拍拍他胸口，伸出大拇指比了比，小鬼这才满意的松手。走到门口再回头，看到小鬼噙着笑意仍在独自沉醉，自恋的孩子啊……不由摇头。

干净利落的小四方园，栽着几株果树，枝头皆新抽绿叶含苞待放。矮墙上摆着几盆新发的花苗，石板缝里冒着几株嫩黄的草芽，葡萄架上的枯滕曲曲折折沿着蓬子一路向屋顶上延伸去。

架子下面则摆了张圆桌，淡茶飘香。清风许来，连空气中飘着早春的泥土芬芳。

小鬼耸耸鼻子，好奇的推门走进去，目光打量到墙壁上时，脸色却瞬间变的古怪。

雪白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张合影，江南笑的腼腆温暖，而一旁长板牙有点像兔子的女生则笑的十分勉强，眉眼间还笼罩略显苍桑的愁苦。

他心里很不舒服，手指一点，相框便落了怀中，食指带着嫉意在那女子脸上打了个叉后弯起嘴角。

集市并不远，江南回来的很快。

开门后习惯性扫了一眼屋子，却突然发现，墙壁上和钱小米的合照不知为何，居然面目不清了！连忙将照片取下来擦拭，才发现不是外面蒙尘，而是……钱小米的脸开始褪色了！同一张照片，半边完好半边破损，怎么不让人感到惊讶？

都怪自己，应该将照片好好收起来的，最近多雨，想必是受潮了。江南懊恼的抚过钱小米已呈空白的脸部，心疼的不如何是好。

带着乐乐去燕陵的时候还取下来给乐乐看过呢，怎么才几天时间，就褪成这样子了！连补救都无法了……

然而，最让他感到吃惊的还在后面。

将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的时候，他发现钱小米的脸又开始慢慢呈现了！眉毛，睫毛，眼睛……好像大了些，传说中神速的化学反应？！江南捧着照片目瞪口呆。

片刻后，照片已经复原了，清晰如新，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身边之人，赫然换成了小鬼，笑眯眯的得意着。江南沉默一分钟后寻着的声音向院中走去。

墙角边，小鬼正居心叵测的安慰乐乐：“不用怕,你只要乖乖的听话，哥哥就会保护你，绝不会让妖怪把你吃了……呃，江南？”突然噤声，小鬼忐忑不安的偷瞄江南脸色。

“变回来。”江南在他手心里用力写道，把照片推给他后又加两字：“马上。”

江南他，生气了……小鬼往墙角缩了缩，怯怯道：“变不回来了，原来的那个妖，哦不，那个女人已经被毁掉了。”

江南直直的看着他，嘴角抿的很紧一语不发，小鬼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乐乐顿时安静下来，识趣的远远躲开。

“变回来。”力道稍微缓和了一些，然而，小鬼却看到他眼中的怒意更深了，他以为自己在撒谎！他居然装起温和的样子哄骗自己！小鬼心底的委屈疯狂叫嚣起来：“我说了变不回来！”

江南很生气，小鬼也很生气，而且他不懂，江南为什么会对他发脾气，不就是一张照片一个女人么，为什么换成自己就不可以呢？

江南怒极反笑，很好，做错事还学会顶嘴了！将照片狠狠塞到小鬼手里，转身去做饭。

厨房里传出来的啪啪此起彼伏着，清脆的剁肉声响震的小鬼耳朵发麻，每一下都好像在敲击着他的心脏。捧着照片看了又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比那个女人笑的灿烂多了……

乐乐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你惹爸爸生气了。”

“没有。”小鬼严肃的反驳：“我没错。”

“那就是爸爸错了。”乐乐从善如流答道，又狗腿的趴在小鬼膝头：“哥哥拿的什么呀？”

小鬼将照片递给他：“这张照片怎么样？”

“咦……”乐乐眨眨眼睛，无比真诚的扬起脸拍马屁道：“爸爸和哥哥，比原来的好看。”近两天的接触，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单眼皮的哥哥好像很好哄，而且，特别喜欢听好听话，尤其是关系到爸爸的。

小鬼果然开心，将照片扯过来仔细端详：“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南走过来扯起乐乐，帮他洗过手之后领到屋内，而小鬼则被他当作透明的一样，连丁点眼神都没有施舍。

“江南……”小鬼神色黯然的走到桌前叫他。

江南帮乐乐挟完菜后一声不响的开始吃饭。

“江南……”声音里多了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江南顿了顿，片刻后恢复常态，依旧置若未闻。

“江南，我饿了。”小鬼咬着嘴唇看他，将照片小心的藏在身后。都是因为它，江南才生自己的气了！

乐乐拼命向他挥舞着小手：“哥哥吃饭！爸爸没讲不让吃！”

小鬼酸酸的看着他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木然坐下来，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出来了，吧嗒吧嗒的落在照片上。

江南有些头疼的抚额，自己该如何跟他解释？一个孩子的心智，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照片也毁了无法变回来，自己又希望他怎么做呢？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被他戚哀的眼神打动，轻叹一声，剩了一碗饭递过去。

小鬼怯怯的接过江南递过来的筷子，硬咽着开始扒饭。

这顿饭，江南吃的份外压抑。

小鬼，也是食不知味。

“哥哥的照片很好看，比原来的阿姨要漂亮。”乐乐蹭蹭江南的胳膊，眼睛却滴溜溜的看着小鬼。

傻孩子，如果你将来知道，那是妈妈留下仅有的一张照片时，还会这么讲么？江南经不住他撒娇，忍不住点点头，刚好被小鬼瞄到，再次低头已喜上眉梢。

间谍的作用果然不可小窥，小鬼心中暗道。

江南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了会怔后才收拾碗筷，洗刷完毕再次出来却又被惊到了，自己和小鬼的‘合成’照片已经光明正大的挂于客厅之中，乐乐煞有其事的坐在小板凳上指挥着：“哥哥，歪了，下面歪了！”

甩甩额头上的汗水，小鬼欣慰的从沙发跳下来，看到神色古怪的江南后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啊，江南……”

或许是女人独有的第六感吧，钱小米待产前执意要和江南拍张合影，却央求摄影师只拍上半身，隆起的腹部无缘得见。尽管江南有些不理解，还是很高兴的照了。

如今厮人已逝，略带忧伤的女子被换成阳光灿烂男孩，江南颇有些流年易逝的感慨。盯着那张不伦不类的照片端详良久，却无可奈何的笑了。

小鬼的心中乌云也瞬间消散，豁然明朗。

夜深了，房间的大床上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小鬼从背后搂着江南。

江南，搂着乐乐。

乐乐，则握拳扎在江南怀里睡的正香。清冷月光的透过天窗照进来，为床边渡上一层朦胧的金沙。有风吹过，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小鬼侧耳倾听江南呼吸良久，才小心的坐起来，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