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背着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上车之前我用余光打量到他闷闷不乐的表情,心中有种莫名的暗爽,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几道斑驳的车轮印。
我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林扶桑,再看了看子衿,最后只能无奈的转过脸去。虽然我也是一个不多话的人,可是这都几天了,这两个人就好像在表演默剧一般,打死不开口。
马车颠地我浑身上下是腰酸背痛,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了。我东倒西歪的躺在马车上,无聊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我饿了。”最终还是我忍不住爆发。
“少门主要吃干粮吗?”林扶桑说着就去翻包裹。
“你够了你,干粮,干粮,再吃我都快变成干尸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们一定要去吃顿管子。”我将林扶桑递过来的馒头,一下丢出窗外。
林扶桑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心中一惊,这堂堂极乐门应该,不会穷到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吧:“难道狐离没有给你出差费?”
子衿很沉默的坐在那里,玩弄着手中一柄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似笑非笑。
“回禀少门主,属下认为这里荒郊野外的,今天之内恐怕很难找到客栈。”林扶桑很平静的对我说。
“停车!那你不早说,我的馒头啊!”我冲下车去就想捡起我的馒头。
子衿伸出手拉住了我,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在了他的两腿中间。幸亏我的头枕在了他的大腿上,不然不是我变成了脑震荡就是将他压成了太监。
“给你,我这里有八宝蜜饯和百果糖。”子衿笑吟吟的递给了我,一个玲珑剔透的罐子。
“连一个普通的罐子也是用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看来公子的身份远非一般的富家子弟能比。”林扶桑抢过我手中的罐子拿在自己手里打量。
我听了林扶桑的话,诧异的看着子衿。原来这个瞎子这么有钱,早知道别说他是瞎子就是他断手断脚我背也要背他上路。
“我家世代经营祖传的珠宝生意,大致算个殷实,至于大富大贵实在不敢当。”子衿摸索着从林扶桑手里接过罐子,笑着递给我。
我一看这个情形,林扶桑一双眼睛含着委屈盯着我,子衿又是笑盈盈满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顿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迅速的拿过子衿手里的罐子,从里面掏出一颗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林扶桑的嘴里。
子衿茫然的坐在那里,放下了自己空空的手掌。我瞧着于心不忍,也是也掏出一颗蜜饯,喂到了他的嘴里。
这样的情况,我真的好像幼儿园的老师,要照顾两个单纯而幼稚的小朋友。
看来我经后的旅途,必定不会平静的度过了。
“林扶桑,你的武功应该还不错吧?那边湖里有那么多鸭子,不如你去打一只回来。”我指着窗外的一片湖泊,拉过林扶桑对他说。
林扶桑很淡漠的看了一眼窗外:“回禀少门主,那是鸳鸯。”
“哦!原来不是野鸭子啊!那就肯定要吃了。”我不容分说的将林扶桑推下了车。
林扶桑宠溺的冲我笑了笑,就飞身朝湖边走去。
我老神在在的躺在车上,坐等着吃烧烤鸳鸯。
“喜鹊鸣啼低翠柳,鸳鸯戏拌映清榕。人间世事酸辛漫,万语千言拭剑锋。”子衿低下头,用清雅的嗓音念着这样心酸的诗词。
“听不懂。”我很直接的告诉他我的想法。
他儒雅的笑了笑,整个人文质彬彬。就好像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配上他那张清秀的脸倾城的眼睛,竟让人在刹那间迷失了自己。
我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转过头去看林扶桑。可是我的视线里却没有了林扶桑的身影,我立刻警戒了起来。
“你是要留在车里,还是要跟我一起下车。”我掀开车帘,转过身问子衿。
“我还是留在车里算了,我的眼睛看不见,跟着你也只能成为你的负担。”子衿虽然不明白我的意图,可是并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我突然觉得跟他相处真的是件很轻松的事。现在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也只会让他担心而已。
我快速的像湖边跑去,可是我依旧遍寻不着林扶桑。我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要知道那厮可是带着我们全部的盘缠,如果他走了我岂不是会饿死在大街上。
“少门主。”林扶桑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向前跳走了一大步。我很冷静的看着他,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问他:“你刚才去哪里了?”
“属下刚才去方便了一下。”林扶桑隐着笑回答我,眼中分明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哦,快去逮只鸳鸯回来。”我抽身就往前走,半路上突然回过头对他讲:“如果你下次还想搞失踪,就请彻底一点。不过在那之前,麻烦你将银子留下。”
和我玩这一套,看来欲擒故纵是大家都爱玩的把戏。可惜了,能将这招用的好的人,从来都是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只能惹人生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在生气。”我刚一踏上马车,就听见子衿清雅的声音。
“有吗?”明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你的心跳的好快。”子衿突然抬起头看向我。
面对那双无邪的眼睛,我顿时语塞,说不出任何欺瞒的话语来。
第一次我开始考虑,究竟应不应该带他上路。被一个瞎子看穿心事的感觉,真他妈不好受。
“你应该不会是在犹豫,究竟应不应该带我上路这个问题吧?”子衿捋了捋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发。
“是。”我干脆的回答他。
“你很有趣。”子衿低低的笑了出声。
“我可以把你的这句话当做赞赏吗?”我坐在了他的身边,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现在的情况他对我是一个谜,我对他也是一个谜。
或许辂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谜,可是我并不是辂黎。谁又能保证子衿不是奸细呢?只是将奸细放在身边,总比将他放在暗处,来的安全妥当。
等林扶桑将鸳鸯烤好的时候,天色早已变暗。我们三人围坐在篝火旁边,一边吃着烤鸭一边烤火。
林扶桑神情的忧郁 盯着篝火发呆,表情飘忽不定。
我一想到辂黎,心中就一阵钝痛。于是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为下午的话道歉:“年轻,就应该示意的挥霍,反正有大把的时光。至于爱情,就应该尽情的尝试,反正有大把的欲望。总结起来就是人生是美好的,天下之大,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了。”
林扶桑转过来,呆愣愣的看着我。一时半会儿我也呆了,只能对望着他。
我瞧见子衿突然促狭的笑了笑,那抹笑容里有说不出来的讽刺。
“我拥有权力了,你回来吧。我有钱了,你回来吧。你被抛弃了,所以你回来吧。人世间最无奈的莫过于要忘记不想忘记的事。”子衿的侧脸在篝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看来瞎子的心真的要比普通人清明,只不过有时候太过清醒,反而会活的很累。”
我此话一出,他们两个人都默默无语。天空之中唯有一轮残月,半遮半掩的隐藏在乌云背后。
我自讨没趣的嗤笑了两声,爬上马车就开始睡觉。
大约过了半月有余,我们终于来到了江南。我曾看过很多文人有关江南的描写,可是身临其境却是从前未曾想过的。
现在真想体会一下,所谓的‘烟花三月下扬州。’看一看‘日出江花红胜火。’听一听‘夜阑风雨卷帘珠。’
我一个从来都不诗情画意的男人,竟然也会产生这种闲情雅致,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这一路上我只觉得林扶桑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整个人不只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死气沉沉。
我虽然想帮他,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让他一直活在假象之中,万一有一天他得知辂黎死了,还不得毁灭世界啊。
子衿倒是维持一贯的沉默,清雅的仿佛如世外高人,不论我们的悲喜,在他的眼中仿佛都是笑谈。不知为什么尽管他看不见,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能看穿。
翻云堂座落于金陵最繁华的秦淮河边,站在秦淮河畔一眼望去那栋最高耸的建筑便是翻云堂了。
我站在翻云堂的门前,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一个武林大派居然建在一排妓院旁边,真不知道翻云堂的堂主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自古英雄爱美人。翻云堂建在温柔乡的旁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我笑着对林扶桑与子衿说。
“少门主,沿岸那一排花船都是属于翻云堂的。”林扶桑漠然的解释,对我的态度疏离而恭敬。
我虽然有些不习惯他的改变,倒也没有太大的不适应。只是我再一次吃惊了,名门正派公然经营妓院,在这个时代也是被认可的吗?
第 7 章
江中波涛怒吼,江畔站着一位青衣少年,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狂风猎猎作响,吹动他的衣袍。
我站在他的身后,悄悄的打量着他,无数次我都想靠近他,可是每一次接触到的都只是空气。
他转过头淡漠的冲我笑了笑,一笑无尽凄凉。
我片刻呆立在原地,眼中充满酸涩。
这一切为什么这样奇怪,当我发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我涩生生的站在青衣少年身后,抬头只能仰望着他。
“爹爹。”我不由自主的轻唤出声。
“辂儿。”青衣少年温柔的将我抱在了怀里,他笑着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突然觉得天地间,哪怕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只要狐离在就够了,就够了……
江水滚滚的朝东流淌,葬尽了多少往事,葬不尽的千古文人侠客梦。
我突然意识到我肯定又做梦了,这是辂黎的梦境,只是我从未想过年轻时的狐离竟也是这般风光霁月。
我站在那里就像有人用蒙太奇的手法,专门为我拍了一部电影般,静静的看着那些人和事从我的眼前掠过。
那应该是年少时的林扶桑吧,看样子可能也就十一二岁。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辂黎身后,紧紧的抓住辂黎的衣角,就好像握住了全世界。
辂黎时不时会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又或者会突然停下脚步冲他笑笑。
这走廊好长啊!一个又一个的转角,阡陌曲折,两个无知而懵懂的少年就这样安静的向前走着。
偶尔会回过头相视一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走着路。
我这心里突然真他妈的不是滋味,真他妈的少年壮志不知愁。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觉得很无趣。睁大眼睛盯着屋顶,数着那漆黑的瓦片,数着数着就会漏数一块或者多出一块。
我打了个哈欠,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到达了翻云堂,现在就应该好好规划一下怎么才能取得‘碧幽蝉’。按理来说翻云堂这次广发英雄帖,想必也是为了向天下人炫耀自己得到了武林至宝。
可是老子身为无极门的少门主,是天下群雄眼中的邪魔外道。总不能拿着一张邀请帖,光明正大的去赴约吧。只怕我还没有看到碧幽蝉一眼,就被众人千刀万剐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已经略有对策,于是我赶忙朝林扶桑和子衿所住的隔壁屋跑去。
“少……少门主。”林扶桑一手抓着衣服,面红耳赤的站在哪里。
“没关系,你继续换衣服,我来找你们是有事商量。”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啧啧!瞧他那白皙的肌肤和纤瘦的腰板。真可惜,如果他是身在现代,这样的样貌绝对是当小白脸的料。
“你这样急匆匆的赶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子衿慵懒的闲靠在另一张床上,才刚刚睡醒的他,一头婀娜多姿的青丝散漫在床第间。
我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床边,伸出手将他的头发稍微理顺:“第一件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江南,这样我们是否就要与阁下道别了?”
“你在赶我走。”子衿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眸中虽然无神,却依旧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我十分着迷于手中丝绸般的触感,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只是在想,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你是不是也有事需要去办,又或许有要去投靠的亲戚呢?”
“区区还以为,辂黎公子是怕我一个瞎子跟在你们身边,成为了你们的负担连累你们。”子衿半眯起眼睛,一双敛尽流光的眼眸暗藏其中,翘密的眼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随时都欲振翅高飞。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这双眼睛像宝石一般璀璨又如羊脂玉一般温润。可惜了,这样一双绝世无双的宝物,生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更可惜的是原本应该和善的明眸,却时不时的流露出来摄人心魄的阴冷。”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里,也有一段类似于这样的对话。
“你在嘲笑我是个瞎子吗?”子衿的神色略微黯然。
“打不起,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如果伤害到你,我实在很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突然一动。
“其实我原本也打算今天就和你们请辞的,我叔父在扬州城里开了间小小的珠宝行,我这次北下南上就是为了来投靠他。”子衿闲闲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清秀的脸上,竟然显出了万种风情。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真他妈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长的娘娘腔:“既然是这样,需要我送你去吗?”
“你觉得的呢?”子衿斜眼一挑,面带调笑。
“哼。”林扶桑别扭的轻哼一声,重重的坐到了床沿上。
我身子一震后被顿时冒出冷汗,不用想也知道我身后肯定,有道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视线。
“送佛送到西,我先将你送去你叔父那里。”我刻意忽略掉林扶桑那满含醋意的嘲讽笑容。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这段日子以来承蒙你的照顾,将来如果有什么难事,你就到‘古旗亭’的‘瑞麟斋’来找我,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我自当义不容辞。”子衿一双手在半空着摸索着,自己慢慢的下了床。
我靠,这不是在唱衰我吗?我会有什么事,需要去找一个瞎子帮忙。
借着晨辉,我带着难得的平和心情,看着子衿渐行渐远的身影。
此时清晨的暮霭已经慢慢散去,天地之间一片清明,一个孤傲的背影显得格外清晰。
我回过头去,看见林扶桑一脸别扭的坐在那里,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
“去那里?”林扶桑怪里怪气的问我。
“金陵可是一座千古风流的城市,自古以来多少文人骚客,醉心在这块散发出独特胭脂香的土地上。我们好不容易来了,当然得去逛逛金陵特色‘秦淮花船。”自从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女人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是激情澎湃。
“有人会在大白天逛花船吗?”林扶桑面色一沉,狠狠的跺了下脚。
“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答。
“谁?”
“我。”
我们之间的这次对话当然就这样不欢而散。
‘金陵‘在我曾经生活的时代里被称为‘南京’,这是一座神秘的古城,关于它的故事有的盛世辉煌,也有的风雨飘摇。
这其中最为外人所知的自然就是那秦淮河畔的十里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