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想断的袖子
想断的袖子  发于:2010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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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黄昏时分,我正陪著爸妈在河滩上散步,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我接起来看,又是李盛易。

  “你小子也忒不给我面子了吧,劝你半天你都不答应我。”

  “李叔,我现在工作挺稳定的,不想回X城,您别劝了。”

  “你连你导师的面子也不给?”

  “金鹏?”

  “你要真不能回X城,我不勉强你,金鹏回来帮我了,你如果肯答应我,你们就一块儿去Q城分公司共事。你可别一口回绝我啊,好好考虑考虑。”

  “李叔……谢谢你。”

  “谢啥,你小子好歹也算我半个徒弟。”

  ……

  Q城不是很大,比X城差不多小了一半儿。单位分的公寓离公司不远,下了班儿散步也能走回去。每次金鹏陪我一起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审视的眼神儿就时不时往我脸上招呼。有天,他终於忍不住问我。

  “臭小子,怎麽感觉你整个人跟两年前沧桑了这麽多,你老实告诉我你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事儿?”

  我低下头看著道路两旁缓缓飘落的枫叶,笑著答:“你看见这满地的枫叶没,它们比我沧桑多了,每一片叶子的背後都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故事,比起我,它们更有研究价值。”

  “你小子居然敢跟我打官腔,你别跑!”金鹏在後面追打我,我在前面嘻嘻哈哈地跑。

  故事?仔细回忆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如果要归结起来或许还真可以变成一本光阴的簿册,而这本簿册应该从我呱呱坠地的时候机记起……

 


第一章.儿时

1 儿时

  我生在中国南方一个叫龙门村的小地方。据说,我出生那天晚上,我妈难产,村里面产婆都觉得我妈肚里的小孩儿已经夭折了。多亏我干妈那时候让我妈不要放弃我,我才坎坎坷坷地从她老人家的肚子里蹦躂出来。我刚出生的时候,我老爸高兴坏了。八十年代计划生育如火如荼,生了个带把儿的,都跟宝贝疙瘩一样宠溺著。我老爸是个电工,只有高中学历,那时候为了给我取一个中听的名字,专门请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帮忙。杨随墨,“随”取的是随缘,随性的意思,“墨”是希望我将来肚子里多装点墨水。老爸兴起,还给我胡诌了一个乳名儿,叫“墨宝”,後来给人叫著叫著,就变成了“阿宝”,这样一直叫了整整五年。

  我是在老爸老妈的宠溺中长大的,还在龙门村的时候,我特别调皮。老妈说,我小时候有多动症,整天闲不下来,打一早上吃了饭就开始折腾村里的每一块地方,遍村儿都有我的脚印子。天不抹黑,我是不著家的。那会儿我们屋子旁边的锺家,也就是我干妈一家,跟我爸妈一样特别宠著我,我做错事,大人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导致我後来越发无法无天,几乎还带坏了跟我同岁的锺家老二,锺靖。他比我小几个月,个头比我矮,人也胆小。我特别记得有一次,我带著他到村头儿那边的河边去偷桑葚。我正在树上趴著摘果子,一条大狼狗哼哧哼哧跑过来,他当时就吓得哭爹喊娘。我一激动,一趔趄从树上栽下来,动了筋骨,却还为了保护他不被狗咬,替他挨了一口。那次是我长那麽大来伤得最狠的一次,也是我头一次看见爸妈那麽严肃地看著我。我琢磨著,也许就是从那件事以後,他们俩决定让我进城读书了。

  我记得特清楚,六岁半,我们家举家搬迁,住进了城里。据说,我们住的房子是我爷爷留下的遗产分的。我老爸是爷爷唯一的儿子,分了三分之一。

  我们家总共只有三十平米,我老爸後来拿起地契本儿指给我看的,精确地说只有二十九点九平米。就这麽巴掌大的地方,我从小学到初一有六年多的青葱岁月就在这里度过。

  进了城以後,我规矩多了,因为出了门到处都不是我能玩儿的地儿。刚搬进城的时候离小学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跟院子里的几个小夥伴熟悉起来,渐渐有一点恢复了龙门村时候的威风,成了院子里的孩子王。仔细回想,那时候老跟在我身後的那小子叫杨晨,他小时候啥模样我现在也记不清了,还有个小胖子,张洪涛,我们仨学习桃园三结义,成了拜把子兄弟。我是老大,杨晨老二,张洪涛自然就是老三。

  我们住的那个小区是老户型,正对著当时的市政府宿舍楼。这座楼在那会儿是个传奇,据说是当时小城里最高的楼,一共有十八层。在一帮小孩儿口里越传越神,居然成了孩子们心目中的圣地。

  一天杨晨鬼鬼祟祟跟我咬耳朵,说对门楼子里有幽灵,故意骗我去探险,我咋咋呼呼就率领著一帮子小孩儿偷偷摸摸地去了。也就是那次,我邂逅了宋越乔。

  初遇见他那次,我特别狼狈。

  一群孩子坐电梯上了十八层楼,不敢出去,结果我刚一出去,电梯门就关上了,那帮破小孩儿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十八层楼。我那是第一次坐电梯,又有些忌惮杨晨口中的幽灵,心慌慌就往楼梯奔去。整整十八层,我觉得那楼梯跟鬼打墙一样怎麽跑都不见底。我急著跑,没看路,结果猛然一下就撞到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上,被撞翻在地。等我定睛一看,却看见一穿著白色小衬衣背带西洋裤的漂亮男孩儿,正脸色臭臭地瞅著我。

  “哪里来的臭小鬼,撞到了我家小贝!”那漂亮孩子开口就语气不善,横眉冷对。

  我却愣住了。这男孩儿剪著时下挺流行的三七分头,额头中间有个美人尖,圆嘟嘟的脸盘怪可爱的。说话间水嫩的嘴巴一开一合。当时吸引我的还有他旁边那条丑狗,一张沟壑特别多的脸,连叫都不叫一声,哼哼唧唧的跟村儿里的大狼狗天差地别。

  这漂亮孩子就是宋越乔,我不曾想到会在读小学的头一天又见到了他,更不曾想到我们俩这麽多年纠纠结结的缘分就从那一撞开始了。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他在读三年级,而且他是三年级生的老大。由於他老爸是市政府里面的要人,在学校里他很有地位,也很有名气。我对此却非常鄙夷,心想他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怪不得这麽嚣张!从那时候起,我就跟他较上了劲。除了家世比不上外,我处处都跟他比高下。

  从一年级开始,我就以打架闻名校园,那时候没少请过家长。不过老爸老妈见我成绩一直居高不下的情面上,没怎麽说我。我俨然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样,却没有当时的宋越乔有范儿。他但凡见到我不可一世地用藐视的眼神儿看他,便冷哼一声,扭头无视我的存在。

  还记得第一次跟他打架,那才叫一个惨痛悲凉。这都赖张洪涛那个爱哭鬼。他听写拼音的时候老跟不上老师的节奏,老师终於恼羞成怒撕了他的本子,让他教室外面罚站。结果被几个我打过的三年级奚落哭了,他就跑来跟我告状。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放了学把那几个臭小子又教训了一顿。不巧,被宋越乔看见了。他走过来就给了我一拳头,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我抬头一看是他,更来劲儿了。当下就龇牙咧嘴冲上去跟他肉搏,你一拳我一脚地打翻了在地上。这小子被我用八爪章鱼功缠了个四肢无法动弹,我正准备给他一记响拳,说时迟那时快,他居然用膝盖顶到我肚子上。我一吃疼,也就松了劲儿,他一骨碌就从地上翻了起来。这家夥貌似学过武术,双拳捏在一起,膝盖微屈地站著,趁我没缓过神来,他就一横肘过来打到我的鼻梁上,差点没把我鼻梁骨打断。我的鼻血刷一下就淌出来,染红了小衬衫。宋越乔还嚣张地对我比了比中指:“臭小鬼,下次别在我地盘上嚣张!”张洪涛这小子当场就被吓哭了。

  宋越乔给了我这个下马威,我却更加不待见他了。我记得当时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就是往每天接送他的漆黑“宝马”上撒尿。杨晨和张洪涛起先还不敢撒,在我威逼利诱下,他俩终於拉下裤子。仨孩子当场被学校领导发现,逮到办公室里训话了一下午,还差点儿得了个处分。不过我没让学校领导那话吓到,请家长我可不怕,於是我变本加厉地总要给宋越乔找点儿麻烦事儿出来,现在想想那会儿做过的糊涂事儿还真挺逗的,宋越乔却一直不痛不痒,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就打架解决。我们俩正面交锋的时候却很少,通常都是群架,哪边儿人数占优势,哪边儿就有胜算。

  那年我升了四年级,宋越乔已经六年级了。那几年兴看奥运会,我喜欢上了打乒乓球,特崇拜国手刘国梁。一下课就抓起几个同好的到学校後门儿厕所那儿的乒乓球台拼杀,我那基本功是跟小区里杨晨他爷爷学的,已经青出於蓝了,发球的动作是模仿的偶像刘国梁。当听说学校要组建一个乒乓球兴趣班时,我想也没想就央求著我妈帮我报了名。

  说什麽冤家路窄,估计就是我跟宋越乔这状况。兴趣班的班训,就见那小子在我旁边不远处,眼神认认真真地听著教练说话。宋越乔是越长越发的漂亮,黑漆漆亮闪闪的眼睛珠子,白白嫩嫩吹弹可破的皮肤,活脱脱一小白脸,奶油小生的模样。我俩眼神相撞时,我扔了他一个大白眼。谁知这小子理都不理我,抱著手扎学生堆里,听教练讲得可认真了。我“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他。

  到了真正在兵乓台上做对手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宋越乔居然能够几乎每次都扣住我的杀球,那准头跟一年级的时候用肘子闪电般击中我的鼻梁一样狠毒。教练在旁边看得很欣慰,而我在乒台上很郁结。结果我们俩人在乒台上相看两厌,越杀越勇,眼看著就成了学校里出类拔萃的种子选手。

  宋越乔毕业的那学期,正好是全市两年一度的大型运动会,那次运动会有乒乓球项目,那教练看著我跟宋越乔特兴奋地说,这次比赛就指望你俩了。我跟宋越乔却各自看对方一眼,“哼”一声,别开脸去。

  临近比赛的前一个月,教练带著训练班儿的几个小夥子在体育馆开始集中训练。那时候我特有世界冠军的范儿,训练认真、刻苦,连教练都一直夸我,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正式轮到我跟宋越乔比的时候我准能赢。就这点让我得瑟了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这次乒乓球比赛训练期间,我跟宋越乔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特大改变。

 


第二章.分别

2 分别

  有一天我破天荒地输给了他,他终於得意了一回,用鄙视的眼神居高临下瞪我。我表面上不跟他一般见识,心里却很不服。

  那天训练完,我沿著回家的路,一直走到旱冰场的外面,看见一众不良少年打扮的滑板仔拥堵在一起,好不热闹。虽然我妈教育我街上打架的热闹不准看,但是我只随便瞥了那麽一眼,就瞅见宋越乔被几个花花绿绿的大孩子围在中间。我奇怪了,他平时不都是车子接送的吗,为什麽今儿个会到旱冰场来?

  我在街上定住不动,刚好看到不良少年中间有个人,朝宋越乔抡起了胳膊。我见那人牛高马大的,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身体先脑子动作就往那边挪了一步。宋越乔可不是好惹的,他抬手就挡住了不良少年的进攻,另一只手还给了他一个转拳。这回可惹恼了不良少年。他让围观的人群退开,挽起了袖子,朝宋越乔勾勾手指,“有本事的就上。打赢了我再说。”

  刚开始宋越乔还占上风,单挑赢了,结果旁边儿的围观人众一窝蜂就往宋越乔按去。我著急得直流汗,当时也没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头脑发热就冲进人群里,虽说我之前一直打不过宋越乔吧,可好歹也是以打架出名的学校一霸。我一出手就解决了拥堵在外围想用人肉叠罗汉压死宋越乔的几个小喽罗。只见宋越乔在里面已经挂了彩,渐渐地好像被人群给压在了底下。这时候外面几个小子见来了救兵,开始用拳头猛捶我的背部,我忍住上涌的那口腥甜,大吼一声,拼了命推开了好几个正用脚踢著宋越乔的不良少年,拉起地上的他,一副英雄救美大义凛然的模样。他被我抓住手,看见是我,却愣住了神。

  “快跑啊,愣著干啥!”我拉著发愣的宋越乔,拔腿就跑。

  我跑得飞快,拉著宋越乔进了人民公园,弯弯扭扭的小巷子尽头是个公共厕所,几个人都是男孩子,跑厕所是不明智的选择。琢磨了几秒锺後,我果断地拉著宋越乔闪进了女孩子喜欢逛的衣服首饰区。我心里打著小鼓,那群滑板仔果然下了滑板就直奔厕所去。见一群人一个不剩地都进了厕所,我才和宋越乔一溜烟跑出了公园,朝著延江小学那个方向去。我们俩小孩儿跑得牛喘,往後看看没了追兵,这才停下来舒了口气。

  “你……你小子跑的……还真快……这次……那个……谢了。”宋越乔一边顾著喘气一边说。

  “那是,你……你以後不准叫我‘臭小鬼’。不然跟你没完!”我一边儿说著一边儿朝宋越乔水灵灵的大眼睛望进去,里面黑沈沈的泛著笑意。他突然“嘶”一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宋越乔白生生的俏脸蛋被打破了嘴角,我一看,就恨恨地道出不平:“那帮家夥太不讲江湖道德了,居然以多欺少。下次遇见非揍死他们。”宋越乔摆摆手:“用不著你多管闲事儿,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话说得颇有气势,当场让我哑口无言了。

  哪有这样跟救命恩人讲话的?我心里老大不高兴了。宋越乔又道:“我请你喝饮料,对了不?”我心里想,老妈教育咱要施恩不图报,再说了,我俩之前还有仇呢,不给你面子你要把我怎麽著。我嘴里却答应得爽快。不喝白不喝,不喝非好汉!我得意洋洋地跟在宋越乔後面,心里不知道为啥就高兴得紧。

  我头一回喝巧克力,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小杯喝完了,末了,还舔舔嘴唇。真好喝,比可乐甜多了。我环顾整家店也很西洋派,看起来很高档。

  “你为啥子跟那帮混社会的打架?”我多嘴问道。

  “关你什麽事。”他挺不在意地说。

  “切……”我心想,谁管你的破事儿,今天要不是我……我当时心里特憋屈,救了人一命,人家还特别不把这当回事儿。

  “喂,你也要毕业了,咱们能不能和好?”我边说边用眼神儿瞥宋越乔的反应。宋越乔抬起头,盯了我半晌,才开口:“好像一直都是你把我当对头一样吧,我可没主动惹过你。”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的确好像似乎是这麽回事儿。我们俩又没什麽深仇大恨的,可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处处都跟他作对。这麽几年,我没捞到好果子吃,反而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言归於好了?”我眨著天真的大眼睛抬头看他,他冰山似的脸立即的融开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嗯。”

  “你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杨随墨,姓杨的杨,随便的随,墨水的墨。”我兴冲冲介绍著自个儿。

  宋越乔扑哧一声笑出声儿来:“好端端一个名字也能让你介绍得这麽糟蹋,你牛逼。”

  “喂,宋越乔,我说了我们和好,可是这次比赛,我不会让你,绝对不输给你!”

  “呵,成啊,运动会的时候再比过。”

  我俩相视而笑。

  从此我们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这事儿我谁也没告诉,连杨晨和张洪涛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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