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走————宇宁
宇宁  发于:2010年03月17日

关灯
护眼

 

  丛戎拎着行李来到了家门口,门虚掩着,像是外婆为了等他们特意留的门,丛戎推门进去,老人微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的身影立刻跳入了他们眼帘,丛戎走过去喊了声外婆,老人才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跳了起来。

 

  丛戎的外婆先是咿咿呀呀了几声半天没说出话,看到丛戎背后丛树生的身影后,眼睛大了大,翻了个白眼又差点晕死过去。

 

  “妈!”丛树生跑上前,那句他刚才一直在考虑如何开口说那句难以启齿的话此时不由自主也蹦了出来,原来其实也不是很难说,只是自己心理上过不去罢了。

 

  丛戎的外婆顺了下胸口,又看了眼丛树生,仔细在心里临摹了一下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的脸庞,才再次张大了嘴,指着丛树生说:“树……树……”

 

  “树生,我是树生。”丛树生有些口不择言地说着。

 

  丛戎的外婆此刻已经抹上了眼泪。

 

  “你……你竟然回来了?这么多年……秀芳她已经……已经……你却又回来了。”

 

  丛树生也差点落了泪。

 

  丛戎的奶奶这时又抓起了丛戎的手说道:“小戎这回你有盼头了,你爸回来了,我们祖孙俩也再不会孤苦伶仃了,小戎啊……”

 

  丛戎却一把把他外婆的手甩开了,瞪了丛树生一眼,近乎压抑着怒气说道:“他曾经抛弃过我和妈妈,外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你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

 

  老人的眼眶却更加红了:“可是他始终是你爸爸啊对不对?”

 

  丛戎不明白为什么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很快原谅这个原本罪大恶极的人,而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体谅一下他的心情。

 

  外婆是,丁小简更是。

 

  难道只因为有血缘关系就可以原谅一切?

 

  丛戎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考虑这些事,回到这个家,让原本就很疲劳的身体更加支持不住,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忘记一切烦恼,放在餐桌上的美食他都没心思去解决了,一脚把拦在半路的行李远远踢飞后,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

 

  

 

  13

 

  丛树生回来的第一个星期日刚好赶上丛戎的妈妈的忌日,丛戎虽然不愿意丛树生跟他们一块去祭拜,不过他除了做些口头上的抗议,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公车在路上整整颠簸了三个小时,又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丛戎的妈妈洪秀芳的墓。

 

  墓已经将近半年没打理过,坟头上长满了黄黄绿绿的一片野草,丛树生站在身旁,丛戎眼睛突然就一酸,眼眶里差点逼出了泪。

 

  丛戎呆呆想着,外婆这时已经摆上了香烛冥纸一类的祭品,墓前默默的祈祷着,常常自言自语的习惯也依旧没改,偶尔冒出句话,听了却让人更加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一家不是一样悲凉凄苦?

 

  洪秀芳如果在天有灵,今年的忌日她也应该瞑目了。

 

  妈妈,儿子,还有失和十年的丈夫,如今都在这同一时刻聚集到她的墓前,为了死了的人的安息和还活着人的安宁,她也不枉做了这么多年的故人。

 

  丛戎默默地跪下了,点了一柱香插在了洪秀芳的墓前,眼泪这会则再也制止不住,刷刷地往下流,也不知为自己这十年来的孤苦流的,还是为丛树生的归来终有丝感动。

 

  丛树生一直在原地站着,看着眼前已是他世上唯一两个亲人各自伤心落泪,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是嗟叹,是惋惜,还是深深的后悔,他说不清。

 

  只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情,堵在胸口,挥之不去。

 

  丛树生默默上前半蹲在了洪秀芳墓前,墓碑上的字因为时代久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一个“芳”字却刻的极深,就像当年她写情书给自己时落在信笺最后的那个字——芳,丛树生眼眶红了一下,腿微微有点抖着,不一会儿不小心真跪了下去,就跪在洪秀芳的墓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如果洪秀芳的头朝着他们那个方向的话,此时的丛树生的姿势就相当于跪坐在她头部边缘,微低的头的样子像跟她窃窃私语,这也是丛树生第一次给洪秀芳下跪,从前的他是个多么大男子主义的人,什么事都要洪秀芳对他马首是瞻,但在当年谈到出外闯荡时,平时温顺的洪秀芳却一改常态,带着儿子离了家。

 

  丛树生还不自知自己已落了泪时,丛戎和丛戎的外婆皆已被丛树生几可响彻天际的痛哭声吓傻了,这也是丛戎第一次窥探到他的父亲丛树生的心理。一个大男人,在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的墓前恸哭,这该是怎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感情,又该是怎样一种常人所无法体会的复杂情感。

 

  丛戎的外婆先回了家,太阳已经慢慢落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丛树生却还跪在洪秀芳的墓前,先前的大声哭泣已转为了低声啜泣,丛戎站在他身后也始终没离开过,他想这不仅仅是丛树生和死后的洪秀芳两个人的事,他作为生者并他们的儿子也关乎其中。

 

  丛树生扶着墓碑腿脚有些不灵便地站起来,回头看了丛戎一眼:“你……还在?”

 

  丛戎不知为什么,很顺从地点了点头,而没有说任何刻薄的话。

 

  看着丛树生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时,他甚至产生过要过去扶他一把的想法。

 

  男人终究老了,身体不再年轻,心差不多也已到了千疮百孔的程度。

 

  他看了丛树生一眼,有些淡淡的,但说出来还是带着些关切:“我们回家。”

 

  丛树生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来眉眼间也第一次露出疲态,那是生命苍老的表情。

 

  

 

  公车是已经没了,丛树生带着丛戎站在路边好久,没有一辆公车甚至任何有四个轮的车经过。丛树生想了个办法:“我去借辆人力车吧,等过了山区,我们再招辆出租车回去。”

 

  跑了几个村子却才借到人力车,大爷说只要把车子放在公路的路口就行了,村子里的人不会偷,他们第二天一早会去拿。

 

  丛树生跨上人力车,让丛戎坐在后面,便一脚一脚真踩了起来。

 

  车子走的很慢,每一步却都很使劲,丛戎在身后可以看见丛树生的面颊上很快流满了汗,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这种情景什么时候才遇到过啊,大概在小时候的梦里,妈妈买了糖给他吃,爸爸把他拖起来让他像鸟一样飞他才那样开心过,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还有机会重温这种感觉,并且还不是在梦中。

 

  丛戎说他也想试试,丛树生就回过头来说:“很久之前我就这样在农场里干的农活,你也让爸再感觉一次年轻吧。”

 

  丛戎笑着,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可贵之处,父爱中某些东西是母爱所无法替代的,例如男人的力量感和责任感。

 

  男孩子只有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才能长成真正的男子汉,男孩子也只有在父亲的熏陶下才知道男人的作用到底在什么地方。

 

  车子骑了半个小时才到公路,丛树生挥着满脸的汗,却感到由衷的安慰,这种回归式的劳动让他觉得有种圆满,丛戎的双眼中也少了份对他的防卫和冷淡。

 

  丛树生在路口招了辆出租车,把同样疲惫的自己和丛戎一起塞进了出租车里,当外婆做好了晚饭一直等他们回来时,开门见到的是已能和平共处的父子二人。

 

  

 

  还有一星期开学,丛戎去丁小简家找丁小简时,跟他说起了他如今和父亲的状况。

 

  丁小简高兴地差点搂着他的脖子跳起来。

 

  他总算没有白费努力,拖他功劳回到老家的丛树生总算没有无功而返。

 

  丁小简请丛戎吃他自制的刨冰,他最喜欢的橙子味的,丛戎却突然跟他提起一件事。

 

  “如果我和我爸一直没有和好,你是不是真打算一直劝下去?”

 

  丁小简被丛戎问的一愣,支支吾吾说:“啊?我也是为你们着想啊,你不能始终一个人是不是,你外婆去世了怎么办?难道你就一个人生活?”

 

  丛戎有些为之动容,堵在嗓子口的话也一直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他拿起了丁小简平时经常拿在手里玩的一个水晶人,那是小学毕业那年丛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丁小简的,到如今也差不多五年了,表面有一点点的磨损,不过因为保养的好,看上去还是晶莹剔透。

 

  他转念想了想,决定无论怎样,还是先说出来好,即将高三,面临着彼此分开的可能性,他不能连试都不试一次,就空留个自己一个遗憾。

 

  他瞥了一眼丁小简,虽然不情愿,还是开口:“小简,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丁小简正在喝水,被丛戎一句话问的差点喷出来。

 

  他抹了下嘴角:“你……你说什么?”

 

  丛戎朝他走了过来,有些不容他忽视的意思,两眼鄙视着,像披着羊皮的狼:“我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丁小简咽了下口水,常规说来丛戎这个问题是很难回答的,因为首先他们都是男孩子,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再怎么说也只该问些,你觉得我这个朋友怎样?我这个兄弟够哥们吧?你打算不打算跟我做一辈子兄弟啊,但从丛戎嘴里吐出来的却是那样的话,再者丛戎也不像会问他这类问题的人,拿着别人的感情当废物处理的人怎么会有心有肝,他神经搭错或是他耳背听错吧。

 

  但!

 

  丛戎的表情真的很认真,不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他又问了他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丁小简还在犹豫着,丛戎这次却没有给他时间回答。

 

  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已经勾起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欲望,他想都没想,抓住丁小简,把他拉向自己怀里就吻了他。

 

  丁小简在丛戎浓烈的吻中窒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更不用说对方是个男人。他两脚发软,四肢乏力,很难想象同样从前没有接吻经历的丛戎技巧会这样好,又抑或说是自己情窦初开。

 

  他捏紧了丛戎肩膀,一下比一下狠,等丛戎把他放开时,他才有空喘息一下,并把自己从丛戎的桎梏中脱离开来。

 

  “你疯了!”丁小简还是忍不住低吼了声。

 

  丛戎则只是回应了一句:“我喜欢你!”

 

  

 

  14

 

  丁小简总算知道了丛戎一直以来对他心怀不轨的是怎么一种感情,即是赤裸裸的丑陋啊,但不知为什么,又有那么点甜蜜。

 

  不理不睬不行,因为丛戎已经变成了一块牛皮糖。

 

  “不给我个答复不行,明天再不跟我说个明白,我就阉了你!”

 

  不过这个明天,是拖了一天又一天。

 

  “你……你别这样,大街上这么多人呢,你离我远一点。”

 

  “妈的,我只是走在你身边罢了,又没亲你,又没强暴你什么的,你怕什么?”

 

  丁小简的脸已经红成跟苹果差不多了,快走几步,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丛戎更是气了半死。

 

  

 

  星期天的下午,丛戎照例去找丁小简。丁小简的爸妈都到他外婆家去了,家里只剩他孤身一人。其中夹杂着丛戎吼叫声的敲门声对于丁小简来说无异是一种酷刑,感觉天都块要塌了,这他爸妈要是回来了,被他们撞见这一幕该怎么办,总不能说丛戎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以致跑到他们家来捣蛋,那样的话翘掉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

 

  丛戎习惯性地踢着门,不过这次不是无聊,而是恼怒:“你妈的开不开门,再不开门,我可真要撞了。”

 

  丁小简在里面可怜兮兮地求饶:“丛戎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你回去吧,别再踢门,被邻居撞见告诉我妈,你要我怎么解释。”

 

  “那你他妈的就快点开门,早点开门我就不会再踢了啊。”

 

  丁小简知道丛戎是执拗性子。

 

  丁小简知道丛戎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

 

  就他妈跟一头没脑子的蠢牛一样。

 

  丁小简前思后想了一会,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为丛戎开门,这似乎更符合避重就轻的原则,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一关他迟早要过,丛戎既然开口问他了,那么他怎么也要给个回答。

 

  丁小简小心翼翼地让丛戎进来了,丛戎从一进来就用能喷出火的双眼瞪着他,仿佛丁小简身上安装了什么新奇的装备。

 

  “终于肯放我进来了?不怕你爸妈突然回来抓我们两个捉奸在床?”

 

  丁小简瞪了他一眼:“你别瞎说。”

 

  丛戎火气更大了起来:“那你怎么说给我个回复啊,我又不是傻子,你让我白白等一直要等到什么时候。”

 

  丁小简听着立刻结结巴巴了起来:“我……我……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啊,你等我想好了我再给你个回复。”

 

  丛戎面沉如水道:“可是我已经等了一个星期好不好,一个星期我们家仙人球都死了。”

 

  丁小简张大嘴啊了一声:“不会吧。”

 

  丛戎哼了哼,哼的就像头整天受气的母猪。

 

  丁小简为讨好丛戎,为他倒了杯冰红茶,缩手缩脚地放在茶几上,离着丛戎一米的距离,再小心翼翼地推过去,“你喝。”

 

  丛戎又哼了声:“我又不是水桶。”

 

  丁小简在丛戎身边坐定,总算镇定了下来。

 

  反正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死个痛快,死个干干脆脆。不就个回复吗,丛戎他从幼儿园就认识他,可谓两小无猜,情同手足,身上有几根毛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狠的下心什么时候狠不下心更是从来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还怕他个什么。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