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戎好不容易才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区区八百块,不过也已经心满意足。想好了用这八百块钱为丁小简买一件礼物,在商场里绕了几圈,却还是没决定下来到底送丁小简什么。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不过想猜男人的心呐,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丛戎把丁小简当成手心里的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患得患失的,自然更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礼物才合丁小简的心意。
领带的样式不错,不过丁小简也还没到穿西装的年龄啊。
打火机别致的紧,不过丁小简拿它送自己还差不多,只有叛逆的自己偶尔吸几支烟,而丁小简是打死都不会碰那种东西的。
书,太俗,又不都是文艺小青年,搞那种什么屁情调。
音乐盒,只有女人才喜欢那种嗯嗯啊啊的东西好不好。
丛戎彻底没辙了,八百块钱,这揣在兜里难不成想送还送不出去吗。
放眼琳琅满目的东西啊,奈何苍天负我,唯令我等孤绝。
丛戎在男装部转悠了一圈,有JACKJONE,POLO,VERDUNTON等各个牌子的,正寻思着是不是干脆买件衣服送给丁小简算了,又经济又实用,一双眼睛就瞟到了走在他前面的一对人。
丛戎是打心底没鄙视过同性恋的,他怎么可能会呢,因为他本身就是啊,不过在他看到一对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他面前,就差没在身背后贴上“我们是情侣”五个字了,丛戎第一次感到了这在公众场合影响市容可真是有点不道德的行为啊。
丛戎也在心底暗暗做了个决定,这以后和丁小简把关系挑破了,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过于亲密的行为,毕竟社会道德是要遵守的,就算一男一女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接吻,也同样会遭到社会正义人士的声讨。
不过,这对情侣倒是给了丛戎一些启示,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
两人穿着一对情侣衫,都是圆领坎袖T恤,下面一条牛仔裤,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单独站出来也绝不会有让人跟同性恋联想起来的感觉,简单清爽,多棒的一个选择啊。
丛戎猛地就拍了一下手:“对,我就选这个了。”
说完,就在男装部自顾自看了起来,这回他看的要仔细的多了,什么尺码的,样式,颜色,每一种都要选择一番,各个品牌的也要比较一下。
既然有目标了,那自然要奋勇直前了。
衣不怕买不到,有钱则灵。
礼物不怕选不成,有心则灵。
丛戎跑软了两条腿,眼睛都看的流眼泪了,最终选定了两件T恤,这个天穿正正好,他的XL号,丁小简的L号,这若不是两件男装,放在一起,可真就是一套情侣装了。
希望丁小简不会猜出什么,不过能猜出来更好,他一直苦于不知怎么开口,如果丁小简跟他心有灵犀,他一个眼神,丁小简就什么都明白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丛戎拎着两个袋子,满心沉重地就回到了旅馆。
照样是用脚砸门,不过这次他是迫不得已。
回来的路上又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熟食和零食,都是丁小简爱吃的,左手拿食品,右手拿衣服,能空出来的自然就是脚了,而且不用白不用,况且又不是自己家的门,怕什么啊。
咚咚咚,毫不脚软的三脚,把正在淋浴的丁小简就踢了出来。
丁小简平时不怎么说脏话,这回他却有些火了,洗发水的泡泡还顶在头顶上,要不是丛戎那个害人精,他会这么狼狈吗?
“催毛啊!”丁小简盯着丛戎忿忿地说。
丛戎本来也一肚子火,为什么他屈身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丁小简身边,照顾他,爱护他,为什么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这不是浪费感情吗,但看到丁小简顶着一个泡沫头是特意跑出来为他开门,他又忍不住笑了。
他把两手的袋子通通往桌子上一甩后说:“今天我发工资了!”
却不想丁小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不屑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天上掉黄金,有什么好稀奇。”
丛戎一脚差点踢在丁小简屁股上,哪知道丁小简一扭一扭,刚好躲过丛戎的背后袭击,回到浴室里又噼里啪啦洗起了澡。
洗完澡,丁小简才恢复到正常人,一脸喜滋滋地打算问丛戎是不是真的发工资了,丛戎绑着个脸,坐在房间的一角却装起了壁花男人。
“我刚才是太生气了嘛,你那么大呼小叫地喊门,我又不是聋子,还加上用脚踢。”
丛戎眉头竟然都没皱一下,继续装酷。
“那我现在向你赔不是,成不成?”
某人依旧屌得不得了。
丁小简终于改变对策,突然转过脸:“不就是发了点钱吗,自己会赚钱,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老朋友都不愿意理了是不是?”
丛戎果然被激将起来,从凳子跳起来说:“我哪不理人了,是你刚才不理我的好不好,我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还恶人先告状,说我先不理的你!”
丁小简见好就收,立刻回头讨好道:“是是是,刚才是我的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丛戎只哼哼两声,嘴上强硬态度不改,不过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丁小简干脆遒上去,在丛戎身上玩起了赖皮:“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丛戎被丁小简恶心疤瘌的口气搞得血气上涌,才最终原谅了丁小简,求饶道:“好好好,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就是了,我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你也不要再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了好不好。”
丁小简见一计成功,才呵呵把丛戎放了开来。
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许多袋东西,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把丁小简就吸引了过去。
丁小简先开始还越来越兴奋地发现,塑料袋里装的竟然全是他喜欢吃的东西,惊叫声一声比一声强,一声比一声来的猛烈,正当他准备打开那最后一个,也是黑乎乎似乎被故意遗弃在角落的一个塑料袋时,刚才一直不声不响的丛戎突然冲了过来。
“这东西你现在不能看。”他竟然还有些害怕了,本来就准备送出去的,怎么就想临阵脱逃了?
丁小简眨了眨眼睛,这要多神秘的东西现在不能看,要等丛戎这主子说了能看的时候才能看啊。
一个破东西还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又不是导弹卫星核武器,美国人要来抢劫,看下会死人啊!
目光还是很温顺的,丛戎也就恰恰被这点欺骗了。
丁小简的手噼的一下就把袋子撕了开来。
袋子破了。
两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T恤裸着身子,含羞带媚地躺在两人面前。
不就两件衣服吗?
搞这么神秘干什么啊。
丁小简上一个瞬间还在为丛戎突来的神秘兮兮心里嘀咕着,下一瞬就反应了过来。
这……这是要送给自己的吗?那另一件是不是丛戎的,他为他们两人各自买了一件衣裳,并且是一模一样的,无一丝差别。
丁小简把衣服拿出来抖了抖,有些抑制不住兴奋地说:“这……这是给我的吗?”
丛戎为刚才的事还有些生气,努着嘴说了句:“送给猪的。”
丁小简自定义把猪就解释成了自己,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是给我的吗?你用你的薪水特意去为我买了礼物。”
丛戎眉毛有点一抽一抽的,明明挺好的气氛啊,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难堪,也有一点点的感动。
丁小简把衣服抱在怀里,看着丛戎,差点就扑向他,亲了他一下,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肩膀却有些一耸一耸。
丛戎有些不敢置信:“你可别哭。”
丁小简摸了下鼻子:“你才哭了呢,我没哭。”
这样说着,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淌了下来,流在嘴里却觉得甜。
丛戎把丁小简搂了过来,手情不自禁摸起了他的背,就像那天在床上两人打闹时一样,有些温暖如心的东西,同时也有些搔弄着心口直痒的东西,丛戎真不敢让丁小简知道,在他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的小弟弟不争气地又直了!
12
丛戎在原公司又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就没再做下去了,原因是丁小简那边家里已经催他回去,经他妈友情提醒,每过一天在挂历上划一个大大的叉子,丁小简已离家整整一个月零六天。
丛戎在旅馆里生了几天闷气,这他在外才刚刚闯荡几天呢,因为丁小简的家庭问题,他就不得不班师回府了,他又不可能让丁小简一个人回去,说好同来同去的,人是他招来的,就自然要照应他回去。
丁小简临走时,给丛树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丛戎和自己马上要回老家的话,问丛树生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事,外婆那边他可还有什么话代传。
丛树生一天背着丛戎把丁小简就约了出来,告诉他他也想回一趟老家,只是丛戎那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丁小简听了很高兴,他在心里算了算,这丛树生差不多也十年没回去过了,从来都是钱到人不到,这次回去无论对丛戎来说,还是对他自己,都应该是件意义非常的事,因此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下来,说丛戎那里他会帮他解决,他只要准备好行李,那天跟他们一块出发就行了。
丁小简那天先请丛戎在外面吃了顿饭,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最后才提到丛树生要求和他们一起回老家的事。
丛戎立刻就炸开了锅,在饭馆马上就翻了脸。
“你算老几啊,什么时候轮到你什么事都替我作主了?”
丛戎把话说出口才知道话说重了些,脸红红的,却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丁小简脸也红了,抓杯子的手使劲拧了拧,才克制住没说出更伤感情的话。
丛戎他还不明白吗,嘴毒了点,性子冷漠了点,心肠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何况他对面的人还是自己,他不相信他是有心之举。
丛戎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对不起。”
气氛至此总算缓和下来,丁小简在心底酝酿了好久,才复开口:“你爸也是真心想和你们和好,你不管怎么说,也给他次机会。”
谈判无果,不过丛树生作为陪走,丛戎倒是没刻意赶走这个路人甲,就像当年丛树生一次又一次汇那些钱回来时,虽说他不情愿,不过他外婆每一张汇款单都收下来他也没有反对。
火车穿过一片荒凉的郊野,重重山水,才把一行人由繁华的都市重新运回到了他们出生生长的地方。
丁小简这次没忘要在回去的路上到头节车厢去看火车头,不过他身边分别坐着一对同样冷若冰霜的人,他实在不敢挪动一步,他怕他一走,整个火车车厢就要因此爆了。
为安全起见,丁小简是稳稳实实从头坐到了尾,一口水没喝过,一泡尿没撒过,想借机体察一下民情,感受各个地方人民的生活百态他都为此放弃了。
丁小简傍着丛戎,后面跟着丛树生总算下了火车,丁小简的妈妈来接的人,看到丁小简,感动的泪花都快从眼眶里憋了出来,都说母爱最伟大,从没离过家超过一个礼拜的丁小简这次千里迢迢从他乡归来,她又怎能不激动?
丁小简在火车站跟丛戎和丛树生他们分的手。
分手的时候,丁小简还有些担心,两个都是如出一辙的顽固性子,同极相斥,他真有些害怕丛戎会把他爸气跑了。
丛戎在火车站口对丁小简点了点头:“放心吧,既然他来了,我就一定会尽到地主之宜,我不会像他当年那样刚转身就把我妈和我抛弃了。”
丁小简抱了抱他,那是友人之间的正常礼仪,胸口对着胸口,丁小简在那瞬间产生了种极放心的感觉。
“嗯,过几天我就去你家找你,希望能到你和你爸坐在同一张桌上。”丁小简做了个鬼脸,呵呵地笑了。
丛戎则只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一手拖行李,一手拿装火车上吃的东西的塑料袋,一本正经地往回家的方向走,整个路程当中丛戎都没回过一次头,因为不会看他也知道,那个男人也正用着同样的姿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丛戎拦了辆出租车,长途旅行已经相当疲劳了,他不想再和男人玩心理战术,就算输一次他也无所谓,现在他所关心的只是快点回到家里,吃到外婆煮的香喷喷的饭菜,再洗个澡一头扎到床上。
丛戎招呼都不打一声,径自拉开前座车门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丛树生说了声:“你付钱。”就钻进了出租车。
丛树生有着天底下最大的无奈,可既种因,必得果,他又能说什么呢?
丛戎用地方方言向出租车司机报了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址,在陌生人的丛树生的心底却泛起了一阵涟漪。
胜利路三十三号,鸿运大厦附近。
多么熟悉的地址,又是多么熟悉的乡音。
当年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和丛戎的妈妈洪秀芳谈的恋爱,秀芳在纺织厂工作,自己在一家钢厂做普通工人,那时候每个人都很穷,靠着厂里的一点微薄工资生活,有人去了外面的世界下海经商,再回来时已是满身的珠宝气,丛树生才因此动了心,人不闯不行,不闯就永远一潭死水,闯了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秀芳的妈妈却是个抱块石头认死理的人,丛树生又不愿放弃自己的志向,两人才分道扬镳,可没想到一分就分了十年,再回首时,秀芳已做了墓中人。
丛戎倒没多大感慨,只是在外面兜了一圈又回到这个他生活了有十年的城市。
丛戎的外婆是在头一天知道丛戎要从上海回来的,从早上醒来到中午,整个人一直处于呈神经兮兮的状态,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个孙子的事,吃喝全由他,爱到哪去她也从来不加以管束,等真的离开了,老人的心才明白过来这世上也就这个孙子是她唯一可依靠的亲人了。丛戎也没把丛树生她这个女婿要回来的事告诉她,首先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再则,这是他们俩个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