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走————宇宁
宇宁  发于:2010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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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简却阳光灿烂地笑起来,说道:“叔叔,我是想看看火车头是什么样子,这门怎么锁了,不让人过去吗?”

 

  乘警被丁小简唬的一愣,漂亮的女列车员也吃了一惊,她在火车上做了几年的列车员还没遇到坐车坐到要看火车头的人,这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再说,火车头又什么好看的,一张铁壳,两个大灯,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女列车员不耐烦地说了句:“这是机车重地,闲人不可入内,你们还是回到位子上去吧,一个车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丁小简却不服输地说:“看看又没什么关系啊,我们就是想看看,没其他意思,你们开一下门,我们只看一眼,还不行吗?”

 

  女列车员没想到面前的这孩子还这么顽固,她不知道,这本来就属于丁小简的特质。

 

  “不行不行,不是说了是机车重地吗,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吗?”

 

  丁小简差点把“就我们负责的话”说出了口,丛戎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丁小简才知道自己有点自讨了没趣。

 

  丁小简的求知欲被无情遭到了打击,不明事理的女列车员加残暴无良的乘警把一个好学向上的孩子就这样扼杀在了知识的摇篮里。丁小简垂头丧气地开始往回走,丛戎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有点怜悯被无情打击到的丁小简。

 

  “没事,下次有机会再看也不迟。”他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丁小简却当了真,幡然领悟道:“对,我们回来时再来看一次,说不定碰到态度好一点的列车员,他们放我们进去,我们有机会看看火车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丛戎咬碎了一口白牙,后悔不该说那句话,悔的肠子都青了。

 

  丛戎当供着佛一样,供着丁小简回到了他们去的那节车厢,惊魂未定地坐下,依然提心吊胆担心丁小简又会提出什么千奇百怪的要求。

 

  他所关注的那个人一直是这样让人既爱且恨的,恨的牙痒痒反而更加爱,有时候他的坚定执着让知道世事其实就是如此的丛戎感觉到他人性的真实,只有真正单纯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吧,他觉得那可能是种弥补,所以迷恋,换句话说,其实是爱自己,于是,爱上了别人。

 

  

 

  5

 

  十三个小时后,丛戎庆幸他们终于到达上海火车站了,响亮的汽笛响起来的时候,是上海的千家万火迎接的他们,一片灯火辉煌。

 

  曾听人说过,只要当看到前面愈来愈亮的一片灯光时,你就知道,上海已经到了。

 

  丁小简刚平息下去没多久的心情重新又兴奋了起来,丛戎走在前面,领着他走出列车的时候,也有些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

 

  火车就这样带着他们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城市,距离在某个时刻变了次魔术,仿佛只是瞬息一间的事,其实起作用的只是心情。

 

  丛戎带着丁小简,踏着有些黯然的夜色,去了走之前就定好了的旅馆。

 

  旅馆就在丛戎即将要工作的地方的附近,很小巧的样子,浑身漆成粉红色,出来就是一条繁华的马路,交通便利,有直通黄浦区、徐汇区和静安区的公车。

 

  丁小简一直是踩着轻松愉快的步伐,他的心情就跟他一直所表现出来的单纯的性格一样,让人一目了然,而丛戎在兴奋的同时,也感染了一些伤感和沉重。因为毕竟他是经过了一次沉重的选择才到这个城市的,行为本身因为目的而另具了意义,不过,那毕竟也不是唯一目的,来感受来游玩也是原因之一,更何况身边还有丁小简。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丁小简也很满意丛戎订的这家旅馆,操着一口上海话的老板态度却很热情,亲切地让看上去年龄明显比穿着偏小的一个小姑娘,帮丛戎和丁小简他们拎东西,顺便带他们到他们定的房间。

 

  八十块钱一晚上,两张干净的床,有电视和空调,外加洗浴间,虽然不豪华,最简单配置的标间,不过该有的都一应俱全。

 

  丁小简站在窗口说,他喜欢上海的夜景,比他们所在的城市要五颜六色的多,看上去美极了。

 

  丛戎则说,那是人心所向,人多的地方,灯光自然就多。当他们的城市发展到如上海一样规模时,也会有人站在窗口说很美。

 

  丁小简从来不喜欢丛戎说话的调调,尤其当他认真时,不过,他知道他说的也确实是真的。

 

  丁小简唯一对这次旅行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丛戎开始工作后,就要搬出旅馆住到公司的宿舍去。丛戎说这是公司的规定,原先已与公司的领导说好,再反悔不太好意思。

 

  他们还有一个星期的闲暇时光,丁小简他们准备用这一个星期好好把这个所谓的国际大都市上海“践踏”个遍。黄浦江他们要去游,南京路他们要去逛,东方明珠他们要去登,城隍庙的小吃他们要去尝。

 

  第一天,他们就去了外滩,这是上海最具特色的一角,一直作为上海的标志,临着黄浦江,对岸就是东方明珠,与它遥遥相对的是一条纵深到远处看不到头的南京路,具有悠久历史的建筑花旗银行和和平饭店,几十年一直伫立在这个路口,茶色玻璃橱窗里陈饰着华衣美服,和平饭店对面的餐馆里经常会看到喝茶和吃西餐的洋人,最有趣的是,丁小简忍不住捂着嘴对丛戎笑,门面装饰的如此新奇的竟然是家情趣用品店,东西不仅昂贵,品种也惊人的齐全,这真是个融会了各类文化的城市啊,能接受各种事物,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物也都有。

 

  丁小简和丛戎分别背着背包,从南京东路的街头一直走到了南京西路的入口处。

 

  铜像身上被每个来旅游的人都要摸摸的地方闪着金属光芒,旁边一个大牌子,同样是铜制的,上面书写着“南京路步行街”。

 

  再放眼望去,就是一条极为宽阔的马路,人通常很多,两边商铺林立,会看到特色的由电驱动的观光车,放着不怎么悦耳不过很有意思的音乐,城市因为这些而精彩。

 

  让丁小简感触最深的就是,这个城市的人可真是多啊,仿佛源源不绝似的,从一个洞里黑压压地不断地冒出来,数都数不过来。

 

  丛戎站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央则在想,几年后,他还会来这里,这次作为过客,不过下次他将成为主角,他属于这个城市。

 

  丁小简对那些橱窗很感兴趣,一个城市精不精彩,就在于她会不会呈现。他拉着丛戎一个一个看过去,对任何令他兴奋的事物笑着叫着,他的笑声叫声一直不绝于耳,而这种对新事物总是保持一种新奇感也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改变的东西。

 

  丛戎任丁小简拉着他的胳膊,这让他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虽然对丁小简的一惊一乍已经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不过他依然感到幸福。

 

  他们在人民广场停下了他们匆匆行走的脚步,来富士广场上镶嵌着的液晶大屏幕,像是在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昭示着她的纸醉金迷,附近的新世界,刘德华在梅艳芳死的那年在那里开的曾感动过千人的新年贺唱。

 

  丁小简怀着感恩的心情观察着这个城市,因为真的来了,才让他有机会身临其境感受这个不一般的城市,他感受到的是她的精彩,她的色彩纷呈,而丛戎的,惊讶的背后则也带着巨大的感叹,他将在这里碰到他的父亲吗?她是否真的会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6

 

  丛戎的父亲是个胸怀大志的男子,不过他不喜欢后悔,因此在他把他妻子和儿子抛弃后,他从来没祈求过他们母子原谅,即使他们一直是他最亲的人,即使发迹后他一直没有再婚。

 

  他开了家小运输公司,早期经常要亲自出外拉业务,等客户关系渐渐稳定下来,又靠着向朋友借的几万块钱,重新添了几辆运输车,他才做上了真正意义上的老板。

 

  KTV酒吧洗浴中心他什么地方都去过了,所谓上海最灯红酒绿的场所他都见识过,金贸上面的BAR也只不过钱包装出来的罢了,什么妖娆的酒廊小姐特级服务都没什么神秘的,只是钱在作怪,在外面闯荡的这些年,也让丛戎的父亲感受到了,真的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最实在的,落难的时候谁会帮你呢,狐朋狗友只在你有钱的时候才一起玩乐,亲人才是始终站在你身边的人。

 

  他一直想过回老家再把儿子和老婆接出来,但在他刚刚出来第二年的时候听说他老婆死了,回家的心便一直搁下了,并非后悔,而是失去了妻子这个缓解阀,他真的害怕他儿子会恨他,丛戎会把他当仇人一样来看。

 

  世事终究不像人自己想的那样,他和他儿子之间的矛盾还是无可救药地产生了出来,不过也是,怎么会不产生出来呢,丛戎的父亲不敢回去只是不敢面对,可是它到底会来的。

 

  他每天进出于公司,几乎每天千篇一律处理着那些事,他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一个人有时候自由,有时候孤单,就全凭当事人当时怎么想了,所以说本身就消极的人是最可怜的人。

 

  丛戎没想过自己真的就去找他父亲,凭着每个季度他父亲会从上海寄来的一批汇款,他曾经拒绝过那个男人寄来的这笔钱,他把它们扔掉,他外婆重新收起来后,他虽然不再坚持,但也再不闻不问。

 

  可是如果不是来找那个男人的话,他辗转到上海来寻寻觅觅又是为了什么呢?

 

  和丁小简不知疲命地玩了几天后,上班的第一天,他的思绪就不时会绕到他父亲的身上去。

 

  十年前的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今天这样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十年前的他,是不是也怀着和自己一样要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去的意志。

 

  男孩子的心不由地就躁动着,他还不知道,那已然是血缘关系带来的碰撞。

 

  下班的时候,丛戎接到丁小简打来的电话。

 

  丁小简似乎还不能肯定问着丛戎:“你真的不过来了吗?我一个人在旅馆会很无聊。”

 

  丛戎想起这些天丁小简没一刻停下来的聒噪,可以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他真的很有可能把旅馆的被单一条一条撕了,再一条一条缝好,他从来就是停不下来的人,生活的步伐一直是稳健有规律且铿锵有力的。

 

  他只好安慰他:“好吧,那我从外面带些点心回去,不过会晚一点,你在旅馆等我。”

 

  丁小简这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丛戎对附近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小面包店,剃头房,扦脚中心,都是些不大的铺子,一条街上可以分布十来家,丛戎随便买了些东西后,不知不觉又想起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

 

  包里塞着的是最近他父亲从上海寄来的汇款单,上面有他的地址,他或许也想过,他儿子在有一天会拿着这个单子跑来上海找他。

 

  他惴惴不安地把单子攒在手里,看了十几次,又塞进包里十几次,我们不能肯定的一直不仅仅是自己的心情,也有命运。

 

  他还是控制不住脚步按照那个单子去了那个地址,边查地图,边问路人。

 

  如果仅仅是看一眼,应该不至罪大恶极。

 

  并且毕竟不会那么巧,就这么一次就让他撞见他父亲。

 

  那是座在上海哪都能看见的那种写字楼,听外婆说过,父亲开的公司的名字叫捷运物流有限公司,进门后,暗灰色的大块金属牌子上分两列依次排列着各个派驻公司的名字,捷运郝然在列。

 

  丛戎禁不住心脏狂跳起来,真的近了,倒有些害怕了。

 

  门口的保安因为忍不住好奇,不时地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看过来。丛戎视他们为无物,因为此刻他的心已经全部为这个他父亲存在的地方所盈满。

 

  宽敞的大堂,装修的无可挑剔的灯光,中间三部电梯,左右各一安全出口。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大厅里行走,三部电梯中有两部红色数字键停在“1”位置上。

 

  丛戎已经打算转身要走了,看过就算了,真的要他去面对那个男人,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清脆悦耳的电梯铃声在到达底层时会叮的一声响,丛戎只是随意地一瞥,就像以往一个惯常的动作一样,手里提着小点心还要带回给丁小简吃,脚已经提起来,可就是在这个时候,男人陌生且又熟悉的脸不期然出现在眼前。

 

  丛戎脚步顿了下,男人显然也完全惊呆了,有些肯定,又有些疑问,谁在十年后重逢自己的儿子都不会没有一点疑问。

 

  还是丛戎最先反应过来,当男人迈开步子,大喊着丛戎追上去的时候,丛戎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心还在跳,可人已经离开了。脚步还没停下,可场景仿佛依然在。

 

  丛戎的父亲在十年后重遇他儿子时,是一份久违的感动,而丛戎的,除了巨大的惊骇之外,他发现他依然爱他父亲。

 

  

 

  7

 

  丛戎回到旅馆后,丁小简很快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丛戎丢下手里的东西后说:“我遇到我爸了。”

 

  丁小简也是有点吃惊,白痴都看的出丛戎心神不宁,他父亲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个坎,他也还年轻,他也会惶恐不安。

 

  丁小简温柔地对他笑了笑说:“怎么样?你们有没有相认?”

 

  丛戎像想挥去心头那些不快似的,奋力地挥着手:“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和他相认,他不是我父亲。”

 

  丁小简平时不怎么喜欢说伤人自尊的话,不过这次他一时没忍住说道:“那你为什么还来上海?骗的了别人骗的了自己吗?”

 

  丛戎怒视了他一会,终觉没什么意思,自己先泄了气。

 

  是啊,不是为他父亲,他到上海又来干什么?

 

  连对外婆说起要来上海旅游时,外婆那不轻不重的目光,是自己先心虚了。

 

  丁小简把一小块糕点轻轻地含在嘴里,又拿起一块放在丛戎嘴里。

 

  “什么时候一块去见见吧,我也想看看你爸什么样子呢,和你这么多年朋友,还没见过除你外婆以外的亲人,你爸一定也很想见你吧。”

 

  丛戎不置可否,嘴里咬着甜的腻人的点心,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觉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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