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打量四周黯然叹气的样子,那白棠回过头来讽刺“哼,现在知道愁了,看你以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我当然不在乎,我瞪他一眼,不打算理会他,继续喝酒。
“你——”白棠见我爱理不理的样子,气的转过头去“被人扔了也活该”
“别这样”蓝衣忙跳出来当和事老“对了,还不知道你要表演什么节目呢,看你这几日颇为悠闲的样子,想来已经万事俱备了吧,到时候如果能得到堂主注意,也不怕不能脱颖而出。”蓝衣本来意在转移话题,看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一直没看到这人练习,他该不会——
“你——不会什么也没准备吧?”白棠再次回过头来,他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人也不禁看了过来。
“准备什么?”我看看蓝衣,又看看白棠,再扫扫四周,看到有人怀里抱着琵琶,有人身前横着弦琴,还有身着舞衣的,顿时愣在原地,没有人告诉我啊!
这下连白棠都不说话了,那看我的眼神又是悲哀又是怜悯,连有点看白痴的意味,最终他还是开了口:“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点头,说出两个字“爬床”
这下连刚才讥笑我的三个人也不笑了,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的如此直白,过了一会,其中一人回过味来,嗤笑了一声“弘鸿馆今年怎么送这样的人来,真是开眼界了。”
“就是,什么都没准备还敢到这里来”另一个人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白棠他们虽然看我不惯,但也不代表想跟着我一起被指指点点。
“注意你们的口气”蓝衣蹙眉看了那几个口没遮拦的少年一眼,那几个少年似乎顾忌什么,整整衣服转过脸去,这蓝衣似乎有些后台。
蓝衣看着我沉吟了一下“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与其放弃不如试一试,你有什么拿手的,就表演什么好了。”
见我沉默,蓝衣又说道“这选会要持续五天,其中三天给大家展示才艺,一时半会也轮不到我们,你慢慢想,不要着急。”
对于此等温柔安慰我自然很吃的开,但关键的是我要表演什么,想我前十七年一心沉醉于武学之中,甚少理会俗事,后十年醉生梦死更没那闲功夫折腾自己,琴棋书画虽也有所涉猎却难成气候,再加上我生性闲散放荡,更是又下了一筹,现在思索起来,竟然半点可以拿出手的也没有,真是可悲可笑,枉有人称我天下第一,枉我还自以为世上除我之外再无他人,现在看来我连给人暖床都欠资格。
见我又是沉默,蓝衣也焦急起来,若是这人在台上出了什么麻烦,弘鸿馆也要跟着遭殃,送来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那不是大不敬是什么,这事可大可小,就怕有心人从中挑拣啊!
“弹琴如何?”蓝衣试探的问道,所有乐器以琴为首,不理声乐的人也多少会些,再加上这人一副书生模样,圣人主张以乐通礼仪,修身养性,他接触最多的也应该是琴才对。
我愣了愣,摇头,要说这琴,虽音律轻健,最有鸿蒙之音,但弹它时又要沐浴熏香又要正襟危坐礼仪颇为繁琐,再加上那些羽角宫商都在一根弦上,我稍不留意就会失了调子,让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听琴我还行,弹琴就免了吧。
蓝衣见我摇头,更加紧迫起来“书画?”
我再摇头,琴棋最损精神,书画最劳心力,所以这四样我最少涉及。
蓝衣又问了一些舞艺和乐器小技一类的,我摇头,摇头,再摇头,最后还是那白棠看不下去了,吼了一声“你到底会什么?”
我想了想,无奈说道:“我什么也不会”……
28.特使(一)
我想了想,只能无奈的告诉白棠:“我什么也不会”
就在众人相继沉默的档,亭内突然骚动起来,议论之声也渐渐扩大,众人正在好奇,就见一个小童模样打扮的人跑来在蓝衣耳边咕哝了几句——隐约听见什么特使什么的。
“还有吗?”
“奴才只听到这些”那小童垂首作答。
蓝衣点点头示意小童退下。
“出什么事了吗?”白棠首先问道。
“上面似乎来了人,堂主匆忙去接待了,今天的行程怕是要取消了。”他话音还未落全就听见上面传来敲锣声“今日暂结,诸位回去当好生准备,明日继续”
白棠回头看向蓝衣“可知来的是什么人?”往年并没有这种特例,所以他也份外关心。
蓝衣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得到消息,但是看堂主匆忙迎接的样子,来的只怕身份不小。
我看向高处大台,心里也是好奇,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或者说那人是否为我所识。
不过想来也应该不认识才对,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足以将过往的人冲刷殆尽,更何况还有那一场纷争,找时间去天玄宫看看吧,毕竟一分为二非我所愿,却也是因我而起。
我这边伤春悲秋好不感慨,那边的蓝衣和白棠早就忙着起身去打探消息了,临走还不忘嘱咐我好好练习技艺,不表演是过不去的。
我冥思苦想一路往回走,由于选会需要弘鸿馆的后园已经完全封闭起来了,我也被另安了住处,和参加选会的人凑到了一起,不过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就是了。
我边走边想边想边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弘鸿馆在后山竟然还有一处地方,亭台楼阁,玉树琼罗比之东西两阁不知堂皇了多少倍,到处小桥逐流水,隔上三步便成诗,从远处看刚才集会的亭子,巍临湖上波光掩映当真美妙无边,只是俗气太重,比不得幽冥教内西华山上的碧海潮生阁天音广扩殿,更比得东华山后的西鎏宫——
“大胆何人竟敢私闯此地?”唰的两声我脖子上就多了两把剑,抬眼一瞧,白衣白带,腰间木牌似有幽冥二字。
我盯着人家的腰带看了足足有半柱香,那被我看的人终究受不住了,恼羞成怒的怒呵一声:“看什么?”
我赶紧收回眼球,盯着人家下半身还半带着屁股的地方确实不太符合礼节。
“没看什么没看什么”我哈哈讪笑着就打算退开。
就在这时,远方渐渐传来说笑之声,不一会就有一群人出现在了前方的拐角处,当先一人衣着华贵身旁跟着另一个青年,似乎在与他说着什么,在他们身后尾随的似乎是下属一类的人物,令我吃惊的是蓝衣和白棠竟然也在其中,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传言说的,这两个人看来还真有些后台。
那从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我这边,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被两把剑架着脖子的人不多,我讪讪的冲吃惊的蓝衣和白棠笑了笑,自动忽略两人恢复神智后恨不能将我穿个窟窿出来的目光。
其实紫冥走的时候打我的那一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这几个人不再对我冷嘲热讽的了,也不见了先前的敌意,只是相对的是我被他们完全当成了一个惨遭抛弃的薄命人,那血吐的也是壮观。
我下意识的想要摸摸胸口,没想到我这一动竟然刺激到了拿剑的两个宝宝,那两把凉飕飕的东西噌的一下就给我割了缕头发,我心疼的看着地上散的那几根碎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以为我长这么点头发容易吗?
我哀伤悲戚的样子立即被人转化为害怕恐惧的表象。
颜章看着那一身红衣打扮花哨的人,不由眯起眼睛,这次他奉命下来只是顺道来此,可眼前这个人——
曾泉也顺着好友的目光看去,这一瞧也不由眯了眼,像,实在是太像了。
两人不由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曾泉冲手下的人打个眼色,立即有人上前“堂主,这人应该是参加选会的人”
“去查查,报上来”
“是”那人立即领命而去。
这时颜章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合——”
“启秉大人,此人名叫琉璃,乃是和小人们一起的,想是不甚误入此地,有道是不知者无罪,还望特使大人堂主大人恕罪。”蓝衣抢先一步跪在地上。
被打断的我也不打算纠正,毕竟要我以这副模样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一种十分丢脸的行为,更何况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幽冥教的万一给我扣个侮辱他们先教主威名的大帽子,我就真的是冤枉死了。
“噢?你叫琉璃?”颜章又将眼前的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长眉入鬓,凤眼狭长,鼻翼下垂有如悬胆,单看眉眼豪气非常可那唇边浅笑轻钩却削掉了原本的锋利之气,文弱的如同书生一般,颜章不由感慨非常,若不是那唇边浅笑真是像了十足十,当然也仅只皮相来说的,要说世上还有人能比的上那人,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接着又是一声长叹,后又似自嘲一般笑了笑,最后才看向我:“你可是要参加选会?”
我点头
“我等着看你的表演”说完这么一句似乎是鼓励的话,颜章转身离开“你们陪他回去吧,莫再走丢了。”这话是对蓝衣说的。
曾泉看了我一眼,快步跟上那颜章没有再回头。
我摸摸自己的脸,这两个人似乎认识我,不,应该说他们认识的不是我,或者说他们是在哪里见过我,听人说过我的长相。
毕竟认识我的人不可能这么点年纪,没个五十也四十了吧,进棺材的估计也不少,我有些怅惘的想到。
“那个人你怎么看?”颜章斜倚在席上,旋转着手里的酒杯,澄黄的酒液在杯中流转,似乎能将火光吸入。
曾泉坐在下首,眼睛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好象在思考什么“像,实在是像,尤其那鼻子——”
“像谁?”
“像——”曾泉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后怕的看看四周,良久回头狠瞪了一眼颜章,“你想害我?”
颜章继续转动手里的杨脂玉杯,滑腻的触感不亚于世上最好的肌肤“我只见过一次”颜章顿了顿接着说道“……
29.特使(二)
颜章继续转动手里的杨脂玉杯,滑腻的触感不亚于世上最好的肌肤“我只见过一次”颜章顿了顿接着说道“四年一次的祭拜大典上,教主率左右护法、十长老以及五楼楼主、三十二坛主、六十四堂堂主及总坛方圆百里内的教众于天坡山祭祀先代教主,我新进护法之列添又饶幸立了些功劳,获准陪同左使进入正殿,而正殿上是历代教主画像……”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寞,两人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到。
曾泉沉默良久,终究还是缓慢的开了口“颜章,你还记得当初先教主传位于白教主的时候我曾经奉命运送一些石头的事吗?”
颜章并没有回答,曾泉也没有想要他的回答“我当时奉命从徐州将一块万吨重的青冈石送往总坛,说实话当初可没少抱怨,你说就这么块不值钱的石头,又那么重,前前后后还废了我一年的功夫,要不是知道那石头是先教主要的,我还当是新教主瞧我不顺眼,想要折腾我呢”曾泉颇为怪异的一笑,他当初一个副堂主估计新教主也看不上眼“我带着那石头,千辛万苦的送上了山,又根据吩咐送入了东华山后的——西鎏宫”
听到这里颜章也不禁抬了头,东华山、西鎏宫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提这块地方的名字了,不仅仅因为它是禁地,更因为先教主何麟生退位之后便住在那里,七年来除非祭祀之时,未曾离开半步,就是教主也不敢贸然进入。
“那西鎏宫自二十多年前就成了禁地,我既然得了机会进去自然是不肯落下一处角落”
“你道是胆子不小”颜章嘲弄道
曾泉讪讪一笑“我也就是说说,当真叫我到处乱逛我也逛不来”他的脑袋还不想离开脖子“带我们进去的人,因为石头巨大不好搬运,所以也没有换人手还用了我带来的人,临进去前每人都得了吩咐,不得乱走不得喧哗,以免扰了先教主清修。”
曾泉喝了口酒,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我们带着那块石头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却是到了西华山的侧峰,我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处地方,桃花泛落,如烟似雨,那时候我就想啊,能在这地方住着,就是给我个神仙我也不当”断壁峭崖之下,落花犹似飞雨,看痴了一行初到的外人,要不是带路之人厉声催促只怕就误了上山的时辰“我们继续往前走,桃花倒是渐渐少了下来,转过一处屏障就到了一处断崖,再往前就没路了,那带路的人让我们把石头放到了断崖边上,崖边上还有一棵大桃树,那桃花开的叫一个艳,叫一个好,树下是一个石制的小桌,只配了一个石凳,桌上还放了一壶酒,却有两个杯子。”曾泉不解的偏了一下脑袋,他想到那处是先教主呆的,却不明白先教主干吗放两个杯子,难道两个人坐一张圆凳不成?遥遥头,曾泉继续回忆“本来放下那石头就该赶紧离开的,我却怎么也舍不得,干脆就在那装作看石头是否放的平稳,磨个一时片刻也是好的,”曾泉说着笑了一下,颇有些得意自己想出这种妙招,谁都知道看石头是假,扫周围才是真“那断崖本是山身上突出来的一块,却不是最高处,后边还有个峰顶,当然那峰顶生的犹如立针是上不去的,断崖内侧是一块齐整的平石,跟刀削的一样,石上还提着诗刻着画,杂乱无章,本来我也没多注意,却看到那些画里竟然有人的影子,我再一看,有些竟然是些极为精妙的招式,我当即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去,要是有人知道我偷学了上面的东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曾泉看向颜章问道:“你猜我低头的时候看到什么?”
颜章挑眉,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那模样显然是说,你说我听,你不说我也不打听,你我兄弟少卖关子。
曾泉抬头看向远方,不知不觉间烛泪已经淌下了铜台“我看到一个人,或者说那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刻在石壁上,看痕迹应该是人用手指刻上去的,”苦笑一声“当今世上,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以仅用内力就可在石上留下痕迹的人,”把石头劈开容易,可那样的指力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我吃了一惊,看那画靠近崖底,应该是有人躺在那里随手画的,可除非是喝醉的人,要不有谁会在那里睡觉,毕竟旁边还有石桌子和石凳子呢,再不济也比睡地上强。”先教主隐居于此,本该享乐无忧,为何会大醉至此?“我再细看那画中人,长眉入鬓,凤眼狭长,鼻翼下垂有如悬胆,跟今日见的琉璃竟有十成相像”说是十成相像,却也有九成不像,曾泉想到这处不禁疑惑道:“那画我见的时候是七年前,画中人也有二十七、八岁年纪,看那琉璃也不过二十七八,想来也不会是,可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真是奇哉。”
“从先教主算起这选人都选了将近二十多年了,按年龄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也不可能是,你大可放心把人献上去。”颜章说道。
曾泉没有理会颜章说的,继续刚才的话“当时我没想到各地每年选人的事,先教主喜欢什么样子的没人说的清楚,零星的传出来的鼻子眼睛的也没个标准,选进去留在身边的也是千姿百态,但总之脱不了美人的样子,可那画中人英武非凡,站即有威,浑不似一般人物,让人即使看了也心生胆寒,一看就是高高在上,权势在手的人物,怎么可能与脔宠之流并之一块,所以当时我也没多想,直到后来,无意间听老堂主说起三十年前第三十四代教主失踪的事情,老堂主是见过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的人,听他说起当年的事,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石壁上的人,就时间和情况来说,那人无疑就是先代第三十四任教主了……”如此人物,当真出不了第二个,先教主的心思他也能理解一半了,只可惜自古英雄如红颜,人间不许见白头,了也就如此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