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杜若
杜若  发于:2010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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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月,我们终于到了京城。
没想到我第一次上京,竟是为了替自己的叔叔奔丧。
尽管这该是件让人哀伤的事,但是下了马车,通过城门口的盘查后,我一边走,一边兴奋的环顾四周。
这雄伟的城墙、建筑,路上行走的男男女女,还有繁华的市街……每一样都让我大开眼界。
由于我走路都不看路,眼睛直往那些华美的琼楼玉宇瞧,差点给过往的车马辗到,好不容易躲开,却听到经过我身旁的两位小姑娘掩着嘴噗吃偷笑。
我看着她们,脸都红了,因为她们经过我身旁时,艳丽的衣带飘过,还带着浓浓幽香。
“你看什么看到这样痴痴傻傻?”
爹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冷冷说道。
“我看……呃……”
如果说是姑娘,肯定再被敲上一记。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爹像是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似的,又瞅我一眼。
“上车吧!”
不知何时,娘已经上了一辆妆点华丽的马车。
这车子怎么看,都不是一般平民的。我狐疑的跟着上了车,进了京城后,连爹娘看起来都大不相同。
爹面容严肃,隐隐多了点做官的派头,而娘,始终带着怀念的神情看着车外景色。
我这才发现,娘虽然从来不说,也不表现,但她其实是喜欢住在京城的。
马车喀登喀登的一路往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住。
我第一个跳下车,扶好娘的身子,让她也下来后,才抬头看咱们的目的地。
这栋宅邸,比我刚刚看的那些,还要深幽广大。
“这里……是哪儿?”我惊讶的问。
“左府。左家未离开京城时,便是住在这儿。”爹淡淡的说。
这里……是我家?!

 

 

 

在水一方 第三章

 


穿过重重楼阁,才到了叔叔的灵位前。
爹说,从左氏举家迁出京城之后,这座宅邸,便只住着左允眉。
现下连叔叔也去世了,仆人遣散,只留下老管家和看门的,一栋繁华宅邸,如今看来却萧瑟之极。
我原以为此番上京,是要将叔叔的棺柩迎回家乡,葬入左家的祖坟,但显然不是。
当我们进京时,叔叔早已葬在京城近郊,而爹也没有迁坟的打算。
“允眉不能葬在左氏的祖坟里。”爹这样说。
“为什么?”我不解的问。
“这是圣旨。”
“哪有这种事?这根本没有道理……”
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叔叔葬在左氏的坟,他明明是我们家的人啊?就算他生前为官,皇上又怎么能……
爹的脸色渐趋阴沈,他抓住我的肩头,一字一句的说:
“隐樵,这是圣旨。”
我楞楞的看着爹,总觉得有个念头在心里呼之欲出,但又抓不真切。
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位当今的圣上,不顾义理人情,硬是不准一个已过世的臣子,迁葬家乡?
皇上……他放不下的是什么?
“叔叔和皇上……”
我想将心里的猜测脱口而出,但对上爹幽然的眼神,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
我整天闲来无事,便在偌大的府里头晃来晃去。
如果可以上市街的话,我早就去了,偏偏整天家里的客人川流不息,一堆官名长的我都念不出的人在叔叔的灵前祭拜,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却又看不出几分真诚。
我看他们,八成是认为如此做,可以讨皇上的欢心吧!
爹娘光应付他们都来不及,根本无暇管我做什么,只吩咐道:
“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出府。”
天哪!那这跟我在乡下有什么两样?
就算想偷溜出去,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连点钱都没有,只怕出的去回不来。
百般思量,最后我还是窝到了藏书阁。
总算一天中午,爹走到藏书阁,交给我一吊钱,满面笑容。
“隐樵,爹今日有很重要的客人,不想被打扰。你上京也好多天了,一直没去街上逛过,刚好趁此机会出门,如何?”
当然好!我忙不迭的点头,真可是上天掉下来的好机会。
不过,爹这些天来还没露出这种表情过,看来,今天要来的客人,一定是他打从心底欢迎的人吧?
难得手上有钱,见着新奇的玩意儿,看起来好吃的吃食,便毫不犹豫的买下来。
市街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们叫我开足眼界。
经过书肆,不少儒生群聚于此,钻研学问,交换心得,我也走了进去,想买些书,回家时可以念念。
“让让、让让……”
走道又挤又窄,我排开人群,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一进去,才发现原来人潮都挤在外头,里面不过就我跟另外一位公子二人而已。
那位公子显然也是在挑书,我随意向他点了下头,便挑起自己要的。
等到挑完,一摸怀中,这才发现钱早就被我花个精光。
“怎么了?”
旁边的公子,发现我不太对劲,开口询问。
我一抬眼,刚好和他对上。
“不……我……”
他有张端正的脸,温润的眼睛,泛着笑意的看着我,和善的嗅不出一丝嘲笑意味。
跟他相比,我的穿着朴素,甚至算是穷酸了……我困窘的低下头,又看到自己手上刚买的那些小玩意儿,便满脸通红的藏在身后。
“没什么……只是我突然不想买了。”
慌乱的把那些书塞回原处,不敢再对上那家伙的脸,我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心里居然尽想着刚刚遇到的人。
他的年岁应是跟我差不多,但是,怎么就偏偏比我多了几分气度?
带着些许不甘和羡慕的复杂心情,回到家后,爹唤我过去。
“隐樵,坐下。”
他的语气平静,这样反倒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我依言坐在桌旁,爹凝视我良久。
“过几天,我们要回去了。”
原来是这件事……我有些气沮的垂下肩膀。
“但是,我知你一直想留在京城。你想参加科举,求取功名,这些我都知道。”
我屏气凝神,只是听着。
“今天,爹的一位世交好友来访。他叫温凝诠,是当今吏部尚书,他和爹私交甚笃……所以,爹将你讬付给了他。”
“爹……”
“你就入他的门下,努力几年,看能不能混出些名堂吧!”爹叹口气。“尽管我一直要你不要淌官场的浑水,但是看你的心意,根本不是我拦的住的。温世伯为人正直,你跟着他,我也放心……”

“是。”
“你今天早点歇下。温世伯明早会再来一趟,我和你娘回去后,你就搬去温家,这栋宅邸太大,一个人住只会徒惹寂寞,明白吗?”
“明白,爹。”
那晚,我连睡着时,嘴角都带着笑。
***
第二天,温凝诠来访。
这位世伯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留着一把长须,看到我时,仅仅挑了下眉毛。
“隐樵,喊人。”
我顺着爹的话,乖乖打过招呼,以后寄人篱下,总不能惹人厌啊!
“是你。”
听到声音时,我才发现温世伯后面还跟着位少年。
他瞅着我,脸上挂着跟我昨天看到他时,一样的和善笑容。
原来,天底下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
他便是温世伯的么子,叫温澈。
“真是太巧了,想不到,左伯伯的儿子便是你。”
听到他毫不做作的真挚话语,不知为何,我的唇角,也轻轻的、轻轻的勾起……回以一笑。
看来,我在温家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在水一方 第四章

 


刚过午时,一走进书房,就看到温家少爷伏在案上沈睡。
他是我温世伯的么子,名叫温澈。但我都叫他的字-季浩。这名字再简单不过,因他行四,照着排序排下来,他就轮到了“季”,比我的名字还没意境。
他发出浅浅的鼻息,我眼睛一转,便想到一个恶作剧。
拿出刚刚得手的羽毛,偷偷的在他鼻子下搔了几下,搔第一下时,他发出“嗯……”的声音,把脸转过去,我又伸长了手,继续搔,直到他眼皮轻颤,我马上坐回自己的位置,拿本书翻开放在桌上,顺道把羽毛往书下藏。

“哈、哈啾!”
这位少爷被自己的喷嚏惊醒,茫然的醒过来,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坐在旁边的我。
接着,他突然像被火烧到似的跳了起来。
“隐樵?你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我睡了多久?我爹在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来过?”
他惊慌的发出一连串疑问,而我,则一脸严肃的看他。
“温世伯在你睡着时来过了。”
季浩一听更加慌张。他什么不怕,就怕他那满口大道理的爹。
“我爹来过了?!”季浩抱头哀嚎,随即又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动。“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看他那副样子,我脸上陪着他难过,心里可乐的很啊!
“有。你爹吹胡子瞪眼睛的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完了、完了!亏我前阵子做的诗他才大声说好的呢!这下他又要把我禁足在书房里了。”
他沮丧的垂下双肩,那副模样,实在有趣。
我一直努力压下自己的笑容,嘴角不时抽搐。
“这是什么?”
我刚刚压在书下的斑斓羽毛,露出了些许,季浩一看,便好奇的凑头过来。
才靠近,我就闻到他身上阵阵的薰香味。不知道大户人家是不是对这都特别讲究,我嗅了嗅,猜不出是哪种香。
“这羽毛真漂亮,你怎么会有?”
季浩拿起来,凑着光仔细端详。
“刚刚在市集上看到的。那鸟很稀奇呢,尾巴很长,打开来像把扇子。”
我笑吟吟的从季浩手上拿了回来。还特别在他面前晃晃,炫耀一番。
“刚刚……在市集上?”
季浩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一双黑瞳狠狠的瞪着我。
“啊……”
我自知失言,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只好假装看向窗外。
“隐樵。”
听到他连声音都充满怒气,我连忙往门口窜去,但是他会武,我可不会,瞬间就被他拎住了衣领揪了回来。
“你骗我的对吧?”
“你说什么?”我继续笑着装傻。就算骗他又怎样?季浩他为人温和,我就不信他真会修理我。
“如果爹真的在府里,你敢跑去市集?”
“我可以趁你爹出门了再去。”
见季浩脸色又再度暗了下来,我可不忍再骗他。到时若温世伯一回来,他就去下跪请罪,那我不是害他太惨?
季浩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正直这点,差劲透顶。
“唉!我招了,这全是骗你的。你爹中午赶着去李大人家,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听我招出,季浩看我的眼神,隐隐多了几分责备,而我,被他的眼睛看的想撇过头去。
我虽然喜欢耍他,可是一点都不喜欢被他这样瞪。
自我们相处这几个月来,季浩老说我德行不好。这下,一定又在心里把我骂的臭头。
于是,我只好故作委屈,眨了眨眼,不过眼泪还是眨不出来,看来道行不够。
“你这是在怪兄弟我了?好!我跟你陪不是!”
见我装模作样的要跪,季浩连忙来拉,我膝盖还没沾地呢,又站了个直。
“这是做什么?只是小事,你怎么能说跪就跪?”
季浩气急败坏的数落我,甚至开始阐述士大夫的气节。
我打断他的话,直接问:
“那你原谅我了?”
他楞了下,回道:“这是当然。”
“那就好!咱们上街去逛逛吧?”
我笑嘻嘻的牵起他的手就准备出府,而季浩显然也发现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悔意,一张俊脸又冷凝起来。
没关系,等他自己气消就成!我乐观的想。
***
算一算,从爹娘回乡至今,又过了四个多月。
我虽然一直想待在京城,可是真的等到爹娘都走了,一个人孤伶伶,才感觉到寂寞。
难怪,爹不让我一人住在那广大的左府里,住在那,我连半夜都睡不安稳。
住在温家,温世伯只有在退朝回府时,偶尔会将我跟季浩叫过去,考较学问,其余时间,都让我们自己待在书房切磋学习。我跟季浩,都是准备来年应考,又是同龄,所以格外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一开始,我对人都生疏客气,有时半夜想起爹娘,便一夜无眠,但季浩这个人,就如我初见他时给我的感觉一样,温厚的很。
他不会特意说些什么,只是很自然的靠近我,一开始只是找我谈谈文章上的事,偶尔会说到朝廷政争,只要一谈那些,他便义愤填膺,我看着看着,忍不住觉得这人实在有趣极了。
他考科举,是为了造福苍生;我考科举,是为了荣华富贵。这些我可不能对季浩说啊!
现在正是皇上要选定皇太子的微妙时机,朝廷大臣暗地里分成好几派,互相角力。表面上相安无事,但背底里却是暗潮汹涌。
不过,温世伯在我们面前,是从不谈到这些事的。
我只能藉由出入温府的朝廷大臣,大概推测温世伯所拥护的皇子。
拉着季浩在街上转来转去,他始终不说话,任由我拽着他,面对他的臭脾气,我实在没办法。
“季浩,我渴了。”
我停下来,哀凄的抱怨。
“……”季浩冷冷瞧我一眼,显然是不信我的话。
“你还生我的气?”我也有些恼了,不过就是个玩笑嘛!
季浩看着我,长叹一口。
“隐樵,我有时觉得你太过油滑。”
我忍不住回嘴。“哦?我油滑?是你太君子了吧?”
他正色以对。“我们是读书人,这才是正道。”
“是、是。”等你当了官,被人陷害下狱时,就不要说我没教过你。
我轻哼一声,反正敷衍也敷衍过了,我还是拉着季浩进了茶肆,叫了清茶和几盘点心。
才安顿好,便听得一句:
“你胡说什么?若是左允眉不死,皇上可能连皇太子都还不肯立!他死了才好!”
我一听,脸色微变,转过头去,看到言谈间说到我叔叔的,正是坐在后方的那一桌人。

 

 

 

在水一方 第五章

 


季浩也听到了,但他不动声色,并且用眼神示意。
我转了回去,见季浩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名字。
令史李言摄、左司郎中莫清、谏议大夫林海成。
前面的官名,指的是我身后这些高谈阔论的人的爹。后面才是他们的名字。季浩在京城长大,再加上温世伯人面广阔,才瞄一眼,就把这些公子哥全认了出来。
“皇上立不立皇太子,跟左大人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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