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来临(出书版)+番外 by 未夕
  发于:2010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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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儿翻翻眼睛,也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啊。」

  祁承远道:「哦,没关系,那我来告诉你吧。」

  挥起手一掌下去,木栅栏上的一根横梁断成两截,又是一个转身飞腿,木栅栏哄然倒蹋。

  话说祁承远,在高考过后,身心放松,一下子胖出二十多斤,腰上如同绑了一个游泳圈。为了减肥,祁承远报名参加了校内跆拳道训练,这一练就是四年。姿势是极其潇洒漂亮的,可是由于心慈手软、一直只有被打翻在地的份儿,今天虽依然有些虚张声势,可是对于几个毛孩子,还是颇有些震撼力的。

  祁承远拍拍手上的木屑,面上依然笑如春风。

  男孩子的嘴边依旧挂着一抹冷笑,眼里却已浮上了惧意。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以后不准再欺负我弟弟,不然的话,嘿嘿嘿嘿。」

  祁承远把大手关节捏得咯叭咯叭响。然后,转身,走了。

  走到无人处。扑扑地对着拳头吹气,雪雪呼痛。

  下午,祁承远领着恰恰,带上工具,又把那栅栏一点点给钉上。

  恰恰问:「哥哥,这栅栏昨天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散了架子?」

  祁承远脸上一红,「谁知道,小狗拱的吧。」

  祁承远想,恰恰毕竟是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这个误落凡间的精灵,该怎么找到他的有情人?

  天渐渐地冷起来。

  恰恰十分畏冷。

  祁承远租的这房子,电线线路尚未增容,空调常常带不动,恰恰的手脚总是冰凉,成天裹了毛毯在屋里来来去去,不小心就会绊一个跟头,倒是挺高兴的样子。祁承远给他买了棉的睡衣,又把自己的一件旧棉外衣给他套在外面。长的长短的短,怪模怪样的,在屋子里摇晃着来去,却有说不出的可爱。

  晚上,祁承远写故事的时候,他会窝在他脚边,祁承远总忍不住把他拎起来。搂在怀里。又在两腿间放了一个小方凳子,让他坐在身前,下巴挂在恰恰的头发上,闻那淡而幽远的清香。

  恰恰的头发长长了,前两天祁承远带他出去,两人一同剪了头。

  恰恰坐在理发椅子上,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那呜呜叫的电剪子靠近他的脑袋时,还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半掀开眼帘偷看。

  新剪的头发,比前先要短上许多,额前有清爽细碎的刘海,深粟色的光滑的头发,叫上止不住地想抚摸一下。

  那发型师悄悄地对同伴努努嘴说:多么漂亮的孩子。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晃过来看恰恰。

  恰恰一开始并没在意,后来好像意识到了,垂了眼,一下一下摸着那新剪的短发,慢慢地红了脸。

  祁承远剪的时候,他坐在他跟前的地上,抱着膝,专注地看着,那眼里一波一波的光亮掠过。

  回家后,祁承远看他低头摆弄着什么,问道:「恰恰,你在弄什么?」

  恰恰摊开手掌,「头发。这是哥哥的,这是我的。」

  那两束剪下来的碎头发,祁承远拿过来看,那粗硬的,是自己的,那细软的,是恰恰的。

  两束头发,被恰恰用黑色细线各自裹了,又用红线束在一起。

  祁承远想起听过的民间传说。

  两个人结成夫妻的时候,男的要剪了自己的一束头发,系在女子盘起的发髻里,所以叫做结发夫妻。

  祁承远捏着这两缕头发,突然地心酸起来。

  恰恰啊,如果你是女孩子,如果你可以以另一种形态在生命里与我相遇。有多好。

  祁承远把恰恰搂过来抱在怀里,那厚厚的棉衣下,是恰恰轻轻地颤动的骨骼。

  恰恰在他怀里说:「我要把它带回天宫去,在我想你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哥哥一样。」

  祁承远说:「恰恰,你不是有镜子吗?以后,你可以在镜子里看看哥哥。」

  恰恰说:「是哦。」

  却有一滴眼泪滚出来,被祁承远睡衣那柔软的布料吸了去。

  祁承远想着,若是恰恰是邻家的女孩子有多好。

  恰恰不可能是邻家的女孩子,但是却有真的邻家的女孩子找上门来了。

  找的,是恰恰。

  那一户人家,新近搬了来。

  夫妻俩,带着一个与恰恰差不多大的女儿。

  那女孩子,很是有趣,头发与恰恰的差不多长短。却不柔滑,长长短短差次地支楞在头上,穿得如同一个男孩子一样,第一次来找恰恰的时候,祁承远看了半天,也不知她是男是女,及至她说话,才听出来是个女孩子。

  她与恰恰,不过在杜区里见过两次,便上门来约他玩儿。

  有时,她会站在门外喊:祁恰恰!

  恰恰会高兴地从房里蹦出来答:哎。

  恰恰在天宫时也有许多同龄半大的伙伴,所以跟这个叫做悦悦的女孩子相处起来,倒也不难。悦悦也有一双滚轴鞋,两人常常在社区的水泥地上,哗啦哗啦地滑过来滑过去。

  祁承远看着两人的身影,心里微微叹一口气。

  又一个周末,悦悦一大早就来找恰恰,说是约他一起去钓鱼。

  祁承远看着悦悦,这丫头居然穿了粉红色的短棉衣,红色苏格兰格呢的短裙,一双红色的短靴。露着腿,也不怕冷。

  祁承远看看她,再看看正在穿衣的恰恰,说:「干脆,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恰恰道:「好啊好啊!」

  悦悦不作声。对他翻一个白眼。

  背过身趁恰恰不在意,对祁承远说:「你恋弟啊大叔。」

  祁承远被噎得好半天气喘不匀。

  这一场三人约会,一点也不愉快。

  那个小丫头,气呼呼地甩起来的钓杆,没有钓到鱼,甩到了恰恰身上,勾在恰恰的耳畔,钉进了肉里。祁承远手忙脚乱地拿出小剪子,夹住了小勾子往外拔,一次一次地滑开,眼见得恰恰痛得额上浸出了细汗,祁承远的火腾地就上来了。心里想,恰恰在我身边这许多天,我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碰。

  全然忘记了害恰恰肚子疼了半夜的事儿。

  最后一次,那小勾子终于被拨了出来。

  伤口不长,却很深。先是发白,然后有一点血珠浸出来,接着血哗地就下来了。顺着恰恰的细脖子流进衣服里去。半个领子都染红了。

  小丫头也吓坏了,看祁承远用一块干净手绢给恰恰捂住伤口,拎着水桶钓杆一路叮叮当当地跟在后面。

  恰恰回过头,对小丫头笑笑,「没事没事,也不是很痛。」

  祁承远把他的头扭过来,「别动,还流着血哪。」

  到家关上门后,恰恰轻轻地用手在耳边抚过。

  恰恰对祁承远说:「哥哥,你别担心啊,看,已经好了。」

  祁承远看看他的耳后,果然已是一片光滑。

  恰恰黏在祁承远的身后问:「哥哥,你生气了吗?」

  祁承远哼一声。

  恰恰靠过来,「哥哥,你不要生气。」

  祁承远把他拉过来,吊在手臂上晃。

  又过了些天,小丫头悦悦又在门口喊:祁恰恰,出来。

  在门里的恰恰听到喊声,嗖地一声,小兔子一样地冲进卫生问。

  祁承远有些纳闷,推开门看,恰恰躲在卫生间的大浴盆里,拖成一团。

  祁承远说,「恰恰,你干嘛?出来,悦悦叫你。」

  恰恰红晕铺了满脸,一路红到脖子里,拨郎鼓一样的摇头。

  祁承远看了好笑,伸手去拉他,「恰恰,出来。」

  恰恰往里缩一缩,再缩一缩。半个睑全埋进膝盖里,只留一双眼睛,睫毛扑扑地闪得像慌张的蝴蝶的翅膀。

  祁承远没办法,出门去告诉悦悦:「祁恰恰不在家。」

  然后回去蹲在浴盆边,「走了。」伸手把这个小蘑菇从里面挖出来。

  祁承远把恰恰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

  「说吧,干什么怕她怕成这样?」

  恰恰下巴磕在膝盖上,含糊地说,「我再不要和她玩啦。」

  祁承远问:「为什么?她怎么你了?」

  恰恰听祁承远问,更深地往膝盖里钻进去。唔唔地说:「没有怎么啊。」

  祁承远搬恰恰的脑袋,「恰恰恰恰。」

  恰恰转而把自己的头埋进祁承远的膝盖里,黏糊糊地应:「啊?」

  祁承远说:「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去问悦悦。看她是怎么欺负得我们恰恰这么怕她。」

  恰恰弹簧似地弹起米,「不要。」

  祁承远把他搬正了身子。「那还是你说。」

  恰恰含糊地应道:「我只能小小声说。」

  祁承远道:「好,没问题,你说多小声哥哥都能听得见。」

  恰恰刁了胸前的一颗扣子,咬得卜卜响,一边说:「她......啵我。」说到后两个字,已经像是蚊子哼。

  祁承远把耳朵凑过去,「啊?她什么你?」

  不是没听见,恰恰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看了再看。

  红晕已经铺满了整张面孔,小小的耳朵红得透明,像块美玉,目暖生烟。

  恰恰支支吾吾又道:「她......每次......啵我一下。」

  祁承远心里突然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是喜,不是酸,不是甜,也不是涩,那一番千丝万缕,七零八落的情绪,像水一样地慢慢淹上来。

  「啵?你从哪里学来的词。」

  「是......是......悦悦说的。」

  祁承运清清嗓子道:「那......也没什么不好。恰恰,你不是,到人间来找有情人亲你一下的吗?那样你才能回到天宫去对不对?」

  那一粒扣子,终于被恰恰给咬了下来,他把扣子放在手心,拨过来拨过去。

  「可是,我还是没有回去。」

  祁承远道:「啊,可能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的缘故,兴许......」

  恰恰趴在祁承远膝上摇着头,「不是,哥哥,是因为不是她。」

  「什么?」

  「不是她。不是悦悦。」

  「这个......」祁承远结巴起来,「这......这个......你怎么知......知道的?」

  「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哥哥也说过,真的遇到有情人的时候,心会告诉你是不是那一个人。」

  祁承远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话也流畅起来,「对哦,恰恰,我说的嘛,恰恰有时像个小迷糊,有时又比谁都聪明。」

  停一下又向:「可是恰恰,你可不能这样,悦悦一来找你你就躲起来。」

  恰恰一下一下揪着鬓边的短发,「那怎么办?」

  祁承远说,「你还是可以跟她做朋友的。」

  恰恰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说:「好。做不要啵来啵去的朋友。」

  第五章

  第二天,祁承远回到家后,开始洗澡换衣,当他把新买的外套穿上时,恰恰问:

  「哥哥晚上还要出去吗?」

  祁承远道:「咳......恰恰,那个,子雅姐姐回来了。哥哥......晚上要去陪她。」

  恰恰低头道:「哦。」

  原来,这日子,竟这样就过去了呢。

  祁承远道:「电脑里有新写的故事,恰恰可以看。厨房里有新买的蜂蜜。恰恰晚上别乱跑,知不知道!」

  恰恰点头。

  祁承远拉开门要走,忽听恰恰叫:「哥哥?」

  祁承远又退回客厅,「什么,恰恰?」

  恰恰倒坐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趴在椅背上,他的眼睛看着窗外,那渐升上来的暮色染进眼睛。「哥哥,你说一个人,可以有几个有情人?」

  祁承远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慢慢地说,「这个,对于有些人,可能可以有好多。可是哥哥,只能有一个。」

  恰恰问:「只能有一个吗?为什么呢?」

  祁承远道「因为心就只那么大。」

  恰恰没有回过头来,依然看着窗外,半晌说一声:「哦。」

  那一声,叹息似的。悄悄飘过来,祁承远忽然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般,逃也似地出了门。

  那一天晚上,祁承远回来得挺晚,是恰恰给开的门。

  恰恰跳上床去,好像很快又睡沉了。

  祁承远洗了上床去,捏他的鼻子,他让一让,没有睁眼。

  祁承远躺下来,把一只胳膊送到他怀里,他摸到了,捉住了,埋了半个脑袋进去,继续睡。呼吸吹在祁承远的胳膊上,一阵暖一阵凉。

  祁承远很快睡着了。

  黑暗里,恰恰却睁开了眼睛。

  清明透澈的目光,在黑暗里穿行,最终落到那张睡熟了的脸上。

  恰恰伸出手去,慢慢地落到那端正的轮廓上,抚过来又抚过去。

  祁承远感到有点痒痒,扭了扭头。

  恰恰吓得抽回手,缩进被子里,过一会儿又伸出半个头来偷偷地看向祁承远。

  祁承远摸索着在脸上挠了两下,继续睡着。

  恰恰探出头来,轻轻地叹一口气。抱紧了祁承远的胳膊,咬着衣袖上面的一粒小扣子,久久地醒着。

  敏感的恰恰,很快就查觉,这两天祁承远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故事已是多天不写了,晚上虽不出去,却也不多话,常常是下一碗面就对付过晚饭去,恰恰也听不到他唏溜唏溜吃面的声音。晚上一早便上床睡觉,怎么也睡不够似的。居然连周末也待在家里,老旧的洗衣机也突然地罢了工,他自己吭哧吭哧地洗了一盆的衣服,带着恰恰一件一件地晾在院子里。把冻得通红的手抄进衣袖里,发着呆。

  恰恰学着他的样子抄了手,蹲在他面前喊,「哥哥,哥哥。」

  祁承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拍拍恰恰的头,又用大掌捂了他冻红的鼻子,说:「走了,进去了,恰恰。」

  有一个晚上,祁承远居然喝醉了回来了。

  恰恰开门,祁承远便跌了进来,恰恰一个没扶住,跟着他一同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祁承远闭着眼躺在那里,恰恰推他,「哥哥,哥哥,地上很凉啊。」

  祁承远扑地吐出一口气,混了浓重酒气,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翻过身子,继续睡。

  恰恰想抬起他的身子,实在是太重了,一个扑跌自己倒在他身上。

  祁承远闷闷地哼一声,还是不动。

  恰恰用力地拖动那沉重的身躯,一点一点往卧室里去。

  半途中,祁承远稍稍有了点知觉,百般想挣坐起来,却一下子跌扑在恰恰身上,把恰恰压在了身下。

  喝醉了的祁承远,重得像一座山,把恰恰压在身下。

  恰恰用力去推他,那肩背厚实强硬,无法憾动分毫。

  祁承远突然下力抱住恰恰,仿佛想把他挤进身体里去。恰恰几乎窒息,像一尾离水的小鱼般挣动起来,却在听到祁承远叫出声的时候像被施了定身术似地停住了。

  祁承远含含糊糊地叫,「雅雅,雅......雅。」

  他口中浓重的酒气扑在恰恰的脸上,热的却陌生的气息。

  祁承远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呓语:「雅雅,你......为什么......一定要买......买......大......大房子?咱......咱们先买一个小点儿的......小点儿的不......不好吗?你......你是知道的......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钱......雅雅,屋......屋宽抵不过心......心宽。我会待你好......会......会待你好的。」

  恰恰停住了。

  祁承远手下的劲又加了几分,「雅......雅雅,还......还有......我......我不能......叫恰恰走。恰恰......恰恰......他跟我......一样......无父......无母......」

  祁承远突然笑起来,醉意十足的脸上突然现出孩童般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我......我告诉你哦,恰恰,他......他不是......人间的孩子......他是......他是天上的小仙子......你看他......多么漂亮......多么乖巧......多么听话......他的眼睛......像天空那么纯净......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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