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来临(出书版)+番外 by 未夕
  发于:2010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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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恰气息微弱却平稳。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索着。

  祁承远伸过一只胳膊去,恰恰抱住了,满足地用鼻子蹭蹭,继续睡去。

  祁承远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早晨,祁承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恰恰的头顶着他的,软软的头发扫在他额头上。

  恰恰已经醒了,脸色好了许多,看见祁承远醒了,他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含糊柔软的笑,把祁承远衣袖上的一颗扣子含进嘴里咬得咯蹦咯蹦地响。

  恰恰一夜折腾,终于醒来了。

  祁承远摸摸他的头发问,「恰恰,你好了吗?」

  恰恰咬着扣子笑着点头。他的嘴唇退去了可怖的青紫,却淡成一抹水色。

  原本祁承远想请一天假陪陪恰恰,可是拿起电话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月底,他们公司每逢月底要结一次账,祁承远手上还有两张发票没有和会计结,今天不去可就糟糕了。

  祁承远不知如何开口对恰恰说。

  恰恰看着他犹豫为难的样子,说:「哥哥是要去上班吗?」

  祁承远点点头。

  恰恰说,「那为什么还不快点呢哥哥?不是说不能迟到的吗?」

  祁承远说,「对不起恰恰,今天......哥哥有重要的事,不能在家陪你。」

  恰恰望着祁承远笑,雪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地幽深水灵。

  「我明白哥哥。」

  祁承远起身去洗漱。

  恰恰披了厚厚的毛毯跟在他身边,小乌龟棒棒从他怀里伸出小小的脑袋。这已经成了每天早晨的习惯。

  往常恰恰会一直送祁承远到门口,今天他却说,「哥哥,走时锁好门,我要去再睡一会儿。」

  祁承远出门的时候,恰恰从卧室里伸出头来,「哥哥,早点回来。」

  祁承远说,「好的恰恰,好的。」

  这是恰恰第一次说。「早点回来。」

  这也是祁承远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对他说。

  祁承远想,人们那么想回家,是因为家里有等着的人,原来自己的家里,那个租来的,陌生感始终萦绕不去的小屋里,也有了等着的人了。

  这才把这小屋变成了家了。

  祁承远下午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视窗趴着的恰恰。

  祁承远走到窗边,揉揉他的头发,「恰恰,窗口风大,不冷么?」

  恰恰身上依旧裹着毯子,半个身子探出来,额头顶着祁承远的额头一迭声地叫「哥哥,哥哥。」

  祁承远稍一使劲儿,把他从窗子里拉出来。

  恰恰趴在他肩头,不肯抬头,长长的睫毛扫在祁承远的颈项,有点痒。然后,有热热的泪落进祁承远的脖子里,顺着脖子一直滚落到背上,划出一线湿润。

  祁承远说,「来来来,恰恰,我们一起回家。」

  自这一场病过后,恰恰似乎一下子没有缓过来,每天都有些昏沉,睡的时候也多起来,常常说着话的当儿就睡过去了,而且很畏寒,总是蜷缩在毛毯里。

  N城到了十月底,开始有了浓重的凉意,尤其是晚上。恰恰总是缩在祁承远的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却天天在睡到半夜里流了满额的冷汗。

  祁承运想起以前恰恰跟他说过的话。

  花侍,由花中修成人形,是离不开露水的滋润的。

  周六那天,祁承远三点多钟便起了床,给恰恰留了条儿,出门去了。

  祁承远去了紫金山。

  祁最远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去紫金山,是上初三的春天学校组织郊游。

  一晃快十年了。他没有想到变化有这么大。差一点儿就迷了路,折腾了一个早上,总算有收获。

  回到家里,恰恰还迷迷糊糊的睡在床上。

  祁承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凉凉的手扶上恰恰的额。

  「恰恰,恰恰,看我给你找什么好东西来了?」

  恰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祁承远递过来的东西。

  一个矿泉水瓶子里,盛着大半瓶水。

  祁承远说,「恰恰,是露水,乖,好好喝了它。」

  恰恰伸手接过瓶子,视线却落在祁承远湿了的裤腿与袜子上。

  恰恰起身,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下床在祁承远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脚。

  片刻之后,祁承远湿了的裤腿与脚重又变干了。

  祁承远把恰恰拉起来,「傻孩子,废那个劲儿干什么?湿了换下不就得了。」

  恰恰靠进祁承远的怀里,用两只手包住祁承远冻得冰凉的手掌。

  「哥哥。」他叫。

  祁承远问,「什么?」

  恰恰说,「哥哥,我以后,我是说我回去以后......会想你的。」过一会儿又补充道,「会很想你。」

  第四章

  祁承远觉得,恰恰生了一场病之后好像长大了一点。

  个子窜高了半个头,脸形渐渐退去孩童的圆润和混沌,变为少年人特有的清晰,眉宇间更为秀美细致,眼光明澈如水。

  祁承远想,难怪老年人常说,小孩子,病一次就长大一次。

  祁承远又想,恰恰是下凡来找有情人的,可是天天这么藏在家里,怎么可能找到,于是,祁承远给恰恰配了一把大门的钥匙,又配了一条细细的18K金的水波纹链子,给他挂在脖子上。

  恰恰拿着钥匙翻来覆去地细看,又放进嘴里伸出舌头尝一尝。

  祁承远的心事又来了,就这么把恰恰放到外面去,他还真的不放心。于是跟恰恰很正式地谈了一回。

  祁承远说:「恰恰,从明天起,你可以自己到外面去看看走走了。」

  恰恰说:「好啊哥哥。」

  祁承远说:「恰恰,有些事哥哥要好好地交待给你。你要仔仔细细地听好了。」

  恰恰从未见过祁承远这么严峻的表情,第一次见面时,祁承远虽是很严厉的样子,可是恰恰本能的却觉得这个人其实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可怕。

  祁承远说:「恰恰,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你要记得,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恰恰答:「不跟他们说话,我怎么能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是我的有情人呢?」

  祁承远惊道:「你打算到街上一个人一个人去问?」

  恰恰答是呀。

  祁承远抓住恰恰的肩膀,「小傻子,有情人要用心去找。不要用嘴巴。」

  恰恰道:「可是嘴巴会说话,心不会说话。」

  祁承远道:「不对。如果有一天你碰见你的有情人,你心里会钻出个小人儿,悄悄地告诉你说「就是她啦」,你一定会听到的。你明白吗......?」

  恰恰若有所思:「哦。这样啊。」

  祁承远又道:「特别要记得的是,不能随便跟人走。那越是标榜自己是好人的人,就越可能是坏人。」

  恰恰答:「哦。」

  祁承远说:「光哦不行,一定要记在心里。这些人会把你带得远远地,你再也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

  恰恰问「他们带走我干什么?」

  祁承远望着他轻风般柔和的眉眼,不知该怎么说清楚,想一想,做一个可怖的表情,「他们会把你放进一个炉子里,烘成人干儿,一块一块切来下酒吃。「伸出手来在恰恰的胳膊腿上比划着。

  恰恰吓得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会跟他们走的,不会的。」

  祁承远原以为他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没想到他是真的吓着了,拍拍他的脸安慰道:「你不是真信这样的话吧?」

  恰恰答:「我真信。哥哥说的,我都会信。」

  祁承远问:「咦,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信我呢?」

  一点点的红晕在恰恰脸上弥漫开来,慢慢地直漫到脖颈里。

  「我喜欢哥哥。我相信我喜欢的所有人。」

  祁承远笑起来,蹲下摸摸恰恰的头,「哥哥也喜欢你。」

  这一天,在公司,祁承远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像有只小猫在心里抓紧挠。那边下班的乐声刚刚响起,这边他已经收拾了冲了出去。

  同办公室的女孩子在背后说:「今天祁哥哥一定是佳人有约。」

  祁承远到家门口时,见自家的门是虚掩的,心下很是奇怪。突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叫:「哥哥,哥哥。」

  祁承远寻声望去,发现自家门前一裸老槐树的枝丫间,恰恰晃着脚坐在上面,双手拢在嘴边轻声叫他。

  祁承远看见他,一颗心咚地重落到腔子里,抬头说,「快下来,看摔着你。」

  恰恰嗤地一声笑出来,看看四周无人,轻轻巧巧飘落下来,落在祁承远面前,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摇一摇问「哥哥,吓着你了么?」

  祁承远把他抓过来,往他腋下挠去,「叫你淘。」

  恰恰的身体敏感无比,祁承远的手尚未碰到他,他已经笑得缩成一团。

  祁承远道:「哦,恰恰,将来你一定怕老婆。」

  恰恰的脸噗地红了一片,眼睛水润晶莹地,羞涩的笑容,是长了小手的,直钻到人心里去挠个不住。

  祁承远叹一口气,搬着恰恰的脸说:「恰恰,恰恰,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起你?」

  这一个周末,子雅外出学习了,说是要去上一个月。

  祁承远想起恰恰在家里时,还是惯于赤着脚,天是越发地冷了。便去装饰城买了灰色的粗地毯,才几十元一平方,大卷地扛了回来,把家里从卧室到客厅的地板都好刷了一下,然后用胶水把地毯一寸寸地黏好。

  恰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拉起祁承远说,「让我来吧。」

  恰恰把地毯放好,轻轻挥动双手,那毯子有了生命似的自己一路滚过去,妥妥贴贴地吸在地板上。不过片刻的功夫。

  祁承远看呆了。半晌才说:「为什么你早不拿出这一手恰恰?」

  恰恰咬着牙笑,过一会儿说;「因为......哥哥爬在地上的样子实在好玩,像是......狗熊。」

  祁承远把手拢在嘴边轻轻哈气,做出去挠他的样子,恰恰跳到沙发上用毛毯裹紧了自己,只露了半个脑袋在外面,亮晶晶的眼睛从毯子边上望过来,满满的全是笑意。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好。祁承远拉着恰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这屋子,原本西晒得厉害,房东也明白这点,才肯便宜了一百块钱租给祁承远。

  但是,在深秋的午后,这样的阳光便弥足珍贵。柔和温暖,如情人的怀抱。

  祁承远和恰恰并排躺在新铺好的粗地毯上,身上盖着旧毛毯。脒着眼睛看着那浅浅金色的阳光,头抵着头,像两只相亲相爱的猫。

  祁承远转过头看着恰恰,看他半闭着眼,面上笼着一层光晕,长而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粉粉的一层阴影,清浅的呼吸里,有淡淡的遥远的香。

  祁承远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伸手在背上去挠,却够不着。

  恰恰看见了,伸手到他的衣服里,轻轻地给他抓挠着。

  祁承远舒服得轻轻地哼哼,说:「恰恰,恰恰,要是找不到你的有情人,这辈子,你就跟着哥哥过吧。」

  恰恰的手顿了顿,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只是说不出来,低声地应一声:

  「哦。」

  祁承远懒懒地翻一个身,睡意朦胧的眼看着恰恰,少年若有所思,心事万千的样子使他一愣。

  祁承远想开口,却突然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小仙子,他始终是要走的吧。他的一辈子,如何能与自己的一辈子相连?即便他是个人间的男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自己。到时候,怕是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要放他离去的。

  让我在还能留你在身边的时候,好好地待你一场。

  祁承远轻轻地把恰恰搂住,「恰恰,以后的日子,若是想,就会觉得很难,可是,要是一步一步走过去,总会有办法。」

  恰恰微微笑一下,把脸偎到祁承远的肩膀上,闭上眼一下一下地蹭着。再睁开眼时。眼里那一泓的水气,已经滤干了。

  「扑落。」祁承远转身之间,有东西从他的衣袋里掉了出来。

  恰恰捡起来看。

  是一个扁平的塑胶小盒子,恰恰认出是他配好的治雀斑的药,托祁承远带给子雅的。

  恰恰轻声问道:「子雅姐姐,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祁承远说:「不,不是的恰恰。有些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

  恰恰面色黯然,把小盒子捏在手心里,攥紧又松开。

  祁承远撑起身子,俯看着恰恰,说「恰恰,哥哥的脸上也长了斑了,哟,你看,还有小痘痘,这药,干脆你给我用吧。」

  恰恰的神情复又明朗起来,「好啊好啊。」

  祁承远仰躺好,任由恰恰沁凉细长的手指在脸上游走,带着一股花草药的清香还有一点点黏腻的感觉。

  迷糊地陷入睡眠之际,祁承远隐约听见恰恰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听清楚。

  恰恰说:哥哥,我这么这么地喜欢你。

  祁承远每天上班回来,恰恰会藏在门前的树上等着他,若是四周无人,他会轻盈飞降到他的身边。

  直到有一天,祁承远回来的时候,树上,没有恰恰。

  家里也不见恰恰。

  祁承远忽然觉得天空飞升到无限远,周围的景物倏地后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抱着一个近乎绝望的念头,恰恰去了哪里?

  那天白天,恰恰与往常一样,锁了门,在社区里转来转去,怀里的棒棒不时探出小小的脑袋听着恰恰与他低声的咕哝。那一天,似乎是学校的秋游日,一群男孩,早早地放了学,在社区里玩滚轴溜冰鞋。

  恰恰在天宫时,透过寒冰镜,曾看过这样的场景,如今一见之下,便看住了。

  一个男孩,戴着防护帽冲过来,围着恰恰滑了一圈。大声道:「嘿,来看这个小孩儿,没见过嘛。」

  男孩们聚拢来。

  「喂,你哪家的?」

  「嘿,怎么不说话?」

  「你男的女的?」

  恰恰微笑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做答。

  孩子们渐渐起了戏弄的心。

  「不会说话?哑巴?」

  恰恰摇摇头。

  「哦--」领头的男孩拉长了声音,「害羞啊。你女的吧?」

  「这么着,还真看不大出来,嘿,要不咱们验验他?」

  「呕,」一旁的孩子们开始起哄,「耍流氓呕。」

  那领头男孩愈加兴奋起来:「耍就耍呗,我就耍了怎么啦?」

  说着便伸手过来,哧地一声,恰恰的衣领应声而裂。

  恰恰再天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也不敢使用仙力,只转头快速地想躲开。

  那几个小子跟了上来,围住恰恰,推搡之下,恰恰的衣袖也从肩膀处被撕开,小乌龟棒棒骨碌碌从怀里滚出来。

  祁承远是在社区里转了若干个圈子之后回到家门口,才发现躲在自家门后那一丛茂密的杂草间的恰恰。

  祁承远拨开枯了的花枝,半跪在地上喊,「恰恰,恰恰,来,跟哥哥回家。」

  恰恰的神情有些木,呆了半天才认清面前的人,脸上缓缓浮起一个微薄的笑意,说:「哥哥,你可回来啦。」伸手碰碰祁承远的脸,「哥哥,你脸上的斑和痘痘都没啦。」

  祁承远此时早已从社区那些退休的老人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却见恰恰的身上依旧洁净,衣裳完好,眼中浅浅的伤痛映着面上的笑影,格外地让人心痛。

  祁承远把他拉出来说:「恰恰,我们回家。」

  第二天,适逢周六。祁承远把那些孩子约到社区尽头的一道木栅栏边。

  昨天那带头的男孩儿问:「什么事?这位大哥?」

  祁承远微笑着道:「你不知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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