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花见美晴
花见美晴  发于:2010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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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吧。大李哥知道你肯定是受了什麽委屈。你放心,谁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就是别闷在心里,那多憋屈啊。”
  他默默接过糖,道了一句谢,也没有说别的话。
  这天晚上就这麽过去了。
  程二公子却没有再来,听说是玩相公的事让家里知道了,使了家法,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了。王秀才却依旧来,有时候也调笑小陶几句,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麽在意了。
  还有人说兔子巷的戚昭云对程二公子动了真情,抵死不再接客,被龟公打得险些死了。又有说是殉情了,总之众说纷纭。这事闹的风风雨雨,小陶听了都记在心里。
  有时候,没有客人来的时候,他对著窗边的桌子发呆,想著程二公子来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里,烫一壶黄酒,来两碟小菜,等回过神的时候,往往掌柜的又在骂他,而那情景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幻影罢了。
  他有时候也做梦,梦见程二公子对自己笑,拿著一柄纸扇,自己则依偎在他身边,醒来以後又怅然无比。到了秋天,老板娘摔了一跤跌坏了,没几天便走了。掌柜的经不起这事一下子病倒了,又怕酒肆没人照料,便禀告族长设了祭牲告慰祖先认了大李做干儿子。小陶帮著忙前忙後,掌柜的骂声也少了许多。
  一晃几个月过去,冬天来了,有一天下了大雪,小陶穿著棉袄望著门外,觉得清净地吓人,少了掌柜的骂声简直都不习惯了。门前积了一层雪,白茫茫的,他呵出一口气只看到一团白烟。
  忽然来了两个人,他有点愕然,慌忙去迎客,习惯性地问了一句:“爷,来壶茶?”
  那人抬起头,脸是极熟的,样貌却也变得厉害。
  他颤然地喊了一句:“程少爷。”
  那人点点头,伸手搀了身边的人进来,那人的腿脚不好。小陶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夏天灯会上看到的戚昭云。他像是生了病,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
  “小陶哥,给我们烫壶酒。要快,我们还要赶路。”
  程二公子说。
  小陶忙不迭地进屋去烫酒,出来的时候就听他们两个说话。
  “虚闻,你为了我这麽个废人,实在不值得。”
  “你胡说什麽。你这病养个一阵就能好。”
  小陶呆呆地看了他们一会,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凄凉。等送上酒,程二公子又说:“小陶哥,这向可好?”
  他苦笑道:“还好。程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书生望著他,露出一丝笑意:“要去籍州。我们喝完酒就走。”
  小陶又看了看戚昭云,未免心下有了种怜悯:“这大冷天的,路途遥远,我去给你们拿一屉包子吧。”
  戚昭云这时才看他,道:“多谢你。就不劳烦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一股傲气,便是病怏怏的也不容别人小觑。小陶皱了皱眉头,还是去了後厨,大李给掌柜的送药去了,锅上蒸了热腾腾的包子,小陶握著湿抹布拿了一屉,匆匆忙忙赶到前厅,那桌边早就空了,只剩下空酒壶两个酒杯和一小块碎银子。
  他匆匆奔出酒肆外,漫天的大雪飘下来,又混著西北风。小陶哆嗦著,眯著眼睛,只看到眼前已经模糊了的脚印和已经远去的相互依偎著的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人影。他想张口喊什麽,一下子被冷风呛得闭了嘴,只觉得浑身都被这雪吞没了,彻骨地寒冷。

 

【END】

 


新年贺文 柳梢青 1

  此文为《更漏子》的後续,为新年贺文,祝福看文的各位。
  
  献给初五生日的SYS同学。
  
  
  
  
  立夏了。
  靠墙那桌客人刚起身,小陶就挽起袖子去收拾桌上狼籍的杯盘。阿青咋咋呼呼的从後堂出来,嘴里吆喝著“西湖醋鱼来咯。”匆匆地送去王秀才那桌。
  两年了。什麽都变了,又好像什麽都没变。
  掌柜的位置坐著大李,原先他不懂管账,如今已经算得门儿精了。掌勺的阿青是专程从藤西河子那儿找的,烧的菜也就那样,嘴是油了些,手脚倒勤。小陶还是小陶,长得高了些,还是瘦,依旧是跑堂的小二。似乎这个位置永远是他的,他也一点没有旁的打算。
  王秀才吆喝著同窗吃吃喝喝,那副模样落在小陶眼里也早已不是厌恶,更多的是麻木。有时看到他会让小陶想起那个记忆里的书生,但那也不过是转瞬。记忆总像是深秋的梧桐叶子,斑斑驳驳,若想找回原先的样子是不能够的。
  或者小陶长大了青涩不再,又可能是娶了个悍妇变得惧内,王秀才现在倒不怎麽招惹他了。而他也不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调笑而面红耳赤了。人嘛,长大不就是这麽回事麽?
  大李打算要娶亲了。离掌柜的过世已经过了一年,虽说守孝要满三年,他们又不是什麽书生学子也不讲究那麽多,大李他丈人家也是这麽催的。大李却说再等等,怎麽说没有干爹,我也没有今天。
  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小陶知道,大夥都知道。这事便缓了下来。
  吃晚饭了,他们三个围著桌子对著三盘菜,阿青的嘴开始不老实了。要说不老实,其实也不过是说说女人,就好比逮不著耗子的猫,想总是要想的。阿青总说他的相好,每回提起来总跟偷腥的猫似的,又说自个儿出来赚够了钱就要娶了过门,往後还要生七八个孩子。大李听著笑话他没见识,生那许多孩子也不定养不养得活;阿青自然不听,又问大李如何,便说要养三四个儿子,找个有功夫的武师学点功夫开个镖局跑镖。小陶在一旁听著,只是笑。娶亲什麽的他都没想过,他娘这几年身子越发弱了,动不动就要钱治病,再加上年前他大哥要娶媳妇让他寄钱贴补,哪儿还有什麽剩的留给他自己,更别提娶媳妇了。
  小陶想,先攒点钱,过一阵子回村子看看吧。他出来这麽些年都没回去过,也不知家里究竟什麽样子了。
  夜里他做了个梦,居然梦见了程二公子。他还同两年前一样,一袭玉色的衫子,拿著他惯常拿的折扇,一边说著什麽一边冲小陶笑。
  醒来的时候,他身上一片冷汗,那梦越发真实了,却又不说不出什麽地方不对劲。小陶想,这该不会不是什麽好兆头?程二公子和戚昭云去了籍州两年了,谁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他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等回过神,阿青在敲他的门了:“小陶!小陶你起来了麽?”
  他应了声,穿了罩衫出来,洗了把脸便去干活,也不知为什麽。自从掌柜的死後,少了他的骂声就仿佛缺了什麽似的,小陶暗自想:我是欠骂了?还真成了贱骨头了。
  大李买了菜回来,他们三个才一块吃早饭。
  小陶的左眼皮忽然跳个不停,阿青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小陶你要发达了。”他苦笑一声,也没搭理。等开张了还在跳,他又去後院抹了把脸也没用,倒是大李拉著他去了後厨找了张米纸撕了一小块贴在他眼皮上,说是管用。
  为了这一早便被熟客们笑话了几句。
  小陶只是殷勤地端茶倒酒,还跟往常一样。
  刚过晌午,店里冷清的很。小陶正擦著桌子,外头来了个人。
  “小二,来壶黄酒。”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穿劲装戴斗笠的侠客坐在了墙角那桌。
  是走江湖的吧。小陶想。
  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来什麽人都是客。管他是达官贵人还是地痞流氓,只要给钱,那就是爷。是万万怠慢不得的。那是掌柜的还在的时候教的话,小陶一直记著。
  然而江湖人毕竟还是少见,尤其是在他们这个小地方。
  他一边握著抹布,一边习惯性地答应了一句:“好!。黄酒一壶,您稍等。”
  大李不在,阿青在後院偷懒。小陶钻进後厨舀了壶酒,出来的时候对著阿青道:“有客了。一会说不准要酒菜。”
  阿青靠著门栏子打瞌睡,听了小陶的话不过哼哼了一声。

 


柳梢青 2

  他端著酒桌回到前厅,那游侠打扮的人已揭了帽子露了脸,远远看去年轻得很。桌子上放了把剑,那人只是惬意地按著剑鞘罢了,却让小陶略略地出神。说书人常说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什麽的忽然闪过脑子,小陶望著那少年郎心里不禁想:这麽年轻,怎麽干了跑江湖的买卖,都说是把人头挂在刀尖上生活的,难道他不怕?
  他这一胡想,那客官自是不乐意的,出声催他道:“发什麽楞,还不赶紧给我倒酒。”
  那声音说不出的耳熟,小陶一惊脚下一溜已站在桌边,下意识地回道:“爷,这便给您倒酒。”那客人不过随意抬头打量小陶,只一眼便让小陶打翻了手里的酒壶。
  “程二公子!”他喏喏道。那口气却是疑虑的,说是认得便罢,可心里又疑惑重重。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人仔仔细细把他看了一遍,歪著嘴笑:“你倒是个有意思的。难不成还认得我二哥麽?”
  自然是认错了。小陶心下明了,再细看这少年侠客,虽说长得神似,却远比程二公子年轻许多,何况没有半分书卷气,一双手也粗糙,虎口结了厚茧,一看便知是惯拿剑的。
  看来是程二公子的兄弟。
  小陶点点头,心里莫名地怅然。
  酒壶翻了一桌的黄酒,他慌慌张张地找了抹布擦,程家少爷只是看著,也不说话。
  小陶垂著头尴尬道:“不想小的蠢笨,撒了爷的酒。现在就给您换过。”他说完撒著腿跑去後厨,就听那少年在背後喊他要点菜。
  阿青被催著起来,懒懒的炒菜,油锅里炸出的油烟让人说不出的烦闷,阿青绷著脸,小陶也窝在厨房不出去。
  “你呆这儿,不闷得慌麽?”阿青问。
  小陶转了头,被热气吹得呛地咳嗽了几声,喘著气答他:“我等著上菜。”
  “酒钱还没收吧。仔细那人跑了。”
  “不会。”小陶说完忽然觉得奇怪,自己到底在怕什麽呢,前厅坐著的根本不是程二公子,何况就是他来了自己也犯不著躲起来啊?他正苦恼,阿青的锅子一翻,该上菜了。
  他磨磨蹭蹭地挨到前厅,忽然看到大李的身影,顿时觉得松了口气。捧著菜盘吆喝著“酱烧青鱼来了”,急急忙忙地送到桌上。
  大李提著一挂肉,小陶机灵地接了道:“掌柜的回来了。”
  大李点点头,冲著程家少爷道:“客官,您吃好喝好。”算是待客的招呼。他们不过搭了几句话,小陶便往厨下去了。
  这天晚上大李心情很不好,阿青几次张了嘴,又咽了回去。小陶也是,本来话就不多,倒像掉了魂似的,阿青抱怨道:“怎麽都跟活死人似的?”却没人搭理他。
  夜深了,小陶翻来覆去睡不著,按说这屋子如今就他一个住要比往常宽敞地多,也没有大李的呼噜声,可总觉得冷冷清清的。他闭上眼睛想起程家的二公子,想著那个书生身上温润的气息,可一转眼又变成了白天那个少年游侠。
  小陶心里突突地跳,自己该不会是病了吧?
  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恰巧在小陶的枕边投下一道亮斑,他转了转头,伸手摸了衣服穿起来,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院子里静静的,只一轮明月挂在房顶上,小陶吸了口气,倒不觉得冷。
  “小陶,是你麽?”
  大李的声音突兀地想起,让小陶吃了一惊,“是我。掌柜的,你还没睡麽?”他顺著说话声看到大李坐在门槛上,自己也走过去跟他搭话。月亮看起来亮得很,却不能清楚地照出他们彼此的表情。
  “你有心事?”
  小陶苦笑著皱起了眉头,大李自顾自说道:“小陶啊,你心里老藏著事情啊。”

 


柳梢青 3

  “没啥,就睡不著,出来看看月亮。”小陶说。
  大李笑了起来,“你说这话,就跟前街书院里头的书呆子似的。你啊,真不该做跑堂的,要念个书啥的,说不准秀才都当上了。”
  小陶垂著头,做跑堂的已经是万幸了,若是还在村子里头,指著那点荒地种菜说不准早饿死了。小陶想,我运气算是好的。
  “我有口饭吃就够了,哪儿有好命去念书啊。掌柜的,你怎麽不睡啊?”
  大李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说:“还不是那劳什子的婚事。”
  小陶紧了紧眉头又问:“怎麽了?阿秀姐变卦了?”
  “哪儿啊,是她爹掉钱眼里了,说是过了端午还不过门就退婚!”
  “这怎麽成?”
  “有什麽成不成的,看他多半还是指望东门刘家的小儿子。”大李难得罗嗦了几句,看他心烦小陶也不知怎麽接口,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吐苦水。
  说著说著也忘了时辰,实在晚了他们两个才去睡,没一会就天亮了。阿青打著哈欠出来看了小陶一眼,立时笑说:“哟,小陶,你昨晚做贼去了?咋一脸瞌睡样啊。”他嗓门大,话一出口把小陶吓了一跳,连手里拿了喂鸡的糠都撒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忙著找扫帚簸箕收拾。
  阿青在一旁咋舌,知道自己惹祸也不多说了,一溜烟钻到前厅去开张。才没一会工夫便跑过後厨,冲小陶低低说道:“奇了怪了。”
  他向来咋咋呼呼,说话没个正经,小陶自然也不当回事。手上煮著稀饭,嘴上便问:“又怎麽了?”
  “昨天那个走江湖的又来了,这大清早的拿刀拿枪就进来坐著,吓唬谁呢?”
  小陶听了也一愣,没等开口,大李正好进来,阿青又说:“掌柜的,你说那小子该不会是想劫了咱们吧?”
  “你就接著胡扯吧。”大李手里握著一把柴往他头上一拍道,“前头那个是程家三少爷,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侠士、豪杰英雄,你少把人家往邪路上胡诌。”
  小陶一旁听了心下默默记下,手上搭了块抹布就出去招呼。还跟以往一样,见了人脸上带笑,一脸讨喜地问:“程少爷。您早呐,来壶茶?”
  程三少爷手里捏了一块玉佩把玩,这时抬了抬眼皮,看到小陶时眼睛微微一眯也不知是怎麽个意思。
  小陶心里著实慌乱,尤其一双眼全盯著程三公子搁在桌上的那把剑,背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脸上却还带著笑。
  那少年笑起来,道:“你怕我做甚?我又不是老虎。”
  小陶也跟著“呵呵”地笑了几声,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知其意。
  少年便吩咐了要几个馒头盖茶,小陶答应著拼命地往後跑。那样子既可怜又好笑,连大李都忍不住问他:“小陶,你怕什麽呀?”
  小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那少年吓人的很,连同他带的那把剑也是寒气森森、杀意逼人的。他吱吱呜呜地磨叽了半天也说不上来,早点倒好了又要去送。大李拍拍他的肩道:“我知你怕得很,还是我送去罢。”
  只那阿青是个不看时机乱起哄的,顿时喝了采:“掌柜的真英雄,阿青好生佩服。”什麽什麽的乱嚷起来。小陶只是呆呆地往凳子上一坐,发起了愁,自己到底在怕什麽呀?

 


柳梢青 4

  程三公子是打西边回来的,年纪虽说不大,行走江湖也有不小的名声了。这次回家是为的看看父兄亲眷,听说他是打小了起就跟从了名师学武,因此这镇上的人都没怎麽见过他。行侠仗义的江湖好汉,这可是说书人口里的故事,大夥都好奇,就都赶到小饭馆来看。可程三公子压根就不搭理他们,每天不过是早间来吃个饭,下午来喝个小酒。看他那张脸绷著也没个表情,也就大李有胆子跟他搭话。没个几天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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