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盯著依旧呆然地看著地上的凭奕有一种感觉，这个地方一定再一次地让这个孩子心痛了。
　　於是陈炎慢慢走进凭奕身边，他看到草丛里渐渐露出了一根白花花的骨头，随著他的靠近，露出的骨头越来越多。等他完全走到凭奕身边的时候，就清楚地看到草丛里的泥土里并排躺著两副小巧的骨架。骨架还有一半在土里，显然刚被凭奕挖出来不久，泥土还泛著潮湿的气息。
　　凭奕盯著地上的，眼眶慢慢红了。
　　陈炎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别开了脸。
　　凭奕哽咽了一下说道：“小萍姐姐虽然常常骂我，对我也很严厉，但是她是对我最好的一个姐姐。”
　　陈炎听著凭奕强忍著哭腔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的那些夥伴会放过这些女孩的，他以为她们会没事的。
　　他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陈炎曾经坚定认为白云山庄不同於碧泱宫，不会为难这些小姑娘的，但是事实上呢？他们又和碧泱宫的人有什麽区别……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这个穿著粉色袄子的小丫头叫自己是狐狸叔叔的天真样子，明明就是一个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女孩，难道就因为在碧泱宫里伺候人，就该被屠杀吗？
　　凭奕慢慢地说：“当初我爹失踪了，碧泱宫一团乱，没有人再给我们送吃的，好多姐姐都走了。就只有小萍姐姐和小梦姐姐留了下来，她们冒著被人打的危险到前殿去给我讨食物，在院子里种地瓜，甚至还跑去打鸟给我吃……”
　　凭奕一边说著一边慢慢蹲了下来，他伸手抚摸著左边那具骨架的头颅说道：“我知道，这个是小梦姐姐……她一直比小萍姐姐矮一截，她曾坚定地说过以後长大了，一定比小萍姐要高出许多。如果等她二十岁了，还比小萍矮的话，就一个人扫三个月的院子。可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罢，他又把手伸到了另一具骨架的上方，停了半响後突然捧起了那个森白的骷髅，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把小萍的头盖骨托起来贴上嘴唇吻了又吻，然後抱在了怀里颤声说道：“小萍姐姐，奕儿回来看你们了……”
　　站在一边的陈炎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在了凭奕身後，他缓缓伸出双臂抱住这个身心受过巨大痛苦的孩子，同样全身颤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感受到凭奕的伤心，凭奕的难过，凭奕内心深处的疑问，已经难以磨灭的伤痛。
　　这种感觉他也体会过，无论是当年岳残风死的时候，还是沈家被灭门，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他都有著深深的体会。
　　陈炎抱住凭奕，咬著下唇忍著眼泪，分享著这个孩子的痛。
　　他们就像两只被对方身上的刺弄得伤痕累累的刺蝟，此刻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寂寞，不顾会刺伤对方也要紧紧偎依在一起。
　　这一刻，陈炎第一次完完全全放下了心结，他想要补偿这个孩子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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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如果能就在这里完结了该有多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之後凭奕变得忙碌了起来，果然如他所料，之後不断的有人加入碧水教。凭奕让底下的人完善碧泱宫周围的机关，陈炎则在整理风海院和戏水轩。
　　凭奕没有再让人监视著陈炎，因为现在碧水教的人手实在不够，而且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看著他了。
　　因为只要沈婷在他手里，他陈炎就不可能会跑。
　　果然就像凭奕想的那样，陈炎在风海院捡了个偏僻的小屋住下，平时除除野草，扫扫地什麽的。
　　凭奕白天的时候很忙，两人几乎碰不上面，但是晚上他偶尔会跑到陈炎的住的地方缠绵一番。
　　某一天陈炎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离奇，他觉得自己就像凭奕养的一个男宠一样。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也不完全像……因为还没听说过男宠会帮主人扫地打理後宫的……
　　陈炎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己这样更像个奴隶吧？
　　他打开双手打量了自己半响心道：有个长得这麽赏心悦目的奴隶，凭奕还真阔气……
　　想著想著，他慢慢呼出了一口气，不禁觉得自己真是活得越大就越贱。
　　虽然他知道自己原本就不是什麽好人，不过现在的情况看上去，自己就像一条被人打了还扑上去舔别人脚的狗，想想都觉得窝囊。
　　但是他实在无法做到对凭奕视而不见，这个孩子现在这样……实在太让他揪心了。
　　这让陈炎自己都觉得自己魔障了。
　　明明亲眼看到他那样折磨沈莹莹，居然还对这个孩子恨不起来，反而时刻担心著他。
　　这样的自己未免也太狼心狗肺没良心了一点……
　　虽然他对沈莹莹的感情确实不是爱情，但是她好歹也是自己的老婆。
　　想到这里，陈炎觉得自己简直畜生透了。
　　他不由地皱著眉头叹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梅花到了陈炎暂时居住的屋子来给他送饭。
　　陈炎刚把一个院子花园里的草丛整理好。
　　这段时间他在整理风海院的时候在这些院子里的花丛中发现了不少尸骨，他猜测是当初那些人把碧落後院的女人杀了後埋在这里的。
　　碧泱宫恶贼的尸体应该被人运出去领赏了，而这些女人的尸首没有用处，因此就被随便埋在了这里。
　　於是陈炎就慢慢把这些早就化为白骨的尸骨挖出来，专门挖开了一块地，将这些无辜人的遗体好好的安葬了。
　　而上午他刚从百鸟居的後花园里翻出了三副重叠在一起的骨头，他把它们挖出来後搬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外面，准备下午给它们做个墓。
　　结果挎著篮子进来的梅花刚过来就被躺在地上的三副白森森的骨头吓了一大跳。
　　还好梅花从小在山里长大，也见过不少死人骨头，早就不怕了，不然这下非得给她吓坏了不可。
　　而陈炎见到梅花看著地上怪异的眼神，这才想起忘了把东西移开，急忙把骨骸移到了别的地方。
　　梅花进去後便安静地给陈炎铺桌子，陈炎回来後拿起碗筷就吃，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麽抬起头问：“说起来梅花姑娘可吃了？”
　　梅花点点头。
　　陈炎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道：“如果没吃饱，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梅花摇摇头客气地说道：“谢谢，不用了。”
　　“也对，你和小奕怎麽可能没吃饱……”
　　梅花笑了笑没说话。
　　陈炎捏著筷子有些犹豫地问：“可以问一下，梅花姑娘和小奕……什麽时候成亲吗？”
　　梅花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陈炎立刻说道：“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梅花摇摇头轻声道：“也不是……只是最近奕哥哥很忙，我……还没和他谈这个事。”
　　陈炎咬著筷子点点头。
　　梅花沈默了一阵突然抬头对陈炎说道：“今天晚上我想给奕哥哥一个惊喜，如果他回来到叔叔这里了，能不能转告一下奕哥哥，让他去我那里一趟？”
　　陈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两天凭奕确实是一回来就往自己那里跑，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怪异。
　　梅花期待地看著他，陈炎的脸立刻红了，他说：“如果他真先来找我，我会告诉他的。”
　　梅花听到陈炎的话，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谢谢叔叔。”
　　陈炎摆摆手，有些好奇的问：“可以问一下梅花姑娘给你的奕哥哥准备的什麽惊喜吗？”
　　应该不会是献身什麽的吧？
　　不知道为什麽，陈炎有些担心，但是他问出口後又马上後悔了。
　　如果真是这个，别人姑娘怎麽好说出口，简直蠢到家了。
　　但是显然陈炎思想太复杂了点，梅花只是笑著点头说道：“我想亲自给奕哥哥做一顿饭。”
　　陈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那方面的事，不然小姑娘肯定得尴尬了。
　　之後陈炎不再说话，很快把饭吃完了，梅花收走了碗筷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不忘再次叮嘱陈炎一定要记得碰上凭奕就让他去她那里。
　　陈炎应著，看著她出了风海院。
　　下午的时候，陈炎继续忙碌，他把那三个骨骸和之前的挖出来的尸骨埋在了一起，又在墓上面插了块干净的木板当墓碑。
　　干完这些事，陈炎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早，本来打算再去另外一个院子。
　　接著他突然想起中午梅花说的话，於是打算去她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结果这一去，就出事了。
　　
　　傍晚的时候，凭奕从外面回来，今天他专门在碧泱宫附近转了两圈，看了看机关的完成的怎麽样，然後又让人去检查附近有没有漏下什麽让外人能够很容易进入碧泱宫的道路，这一趟下来，一天又过去了。
　　好不容易等凭奕回来，结果刚一进殿，比他早一步回宫的凌云步就跑过来有些沈重的告诉凭奕，梅花出事了。
　　凭奕愣了一下，以为是那小丫头是出了意外，结果凌云步告诉他，下午陈炎差点杀了梅花。
　　凭奕第一反应是凌云步在开他玩笑，不过凭奕知道凌云步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於是心下一紧皱著眉头立刻赶到了梅花暂住的屋子。
　　一路上他的心像压了块石头般，炎应该不是故意的吧？梅花现在怎麽样了？
　　凭奕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为什麽陈炎会突然出手伤梅花？
　　等到了梅花的屋子，刚进门入目的便是满地的鲜血。
　　见到这景象，凭奕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梅花此时正躺在屋子里的床上，周围围著几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帮她压住脖子上的伤口。
　　凭奕一下奔到梅花身边，问早就赶过来的医邪杜敏她现在怎麽样了。
　　医邪杜敏是几天前才投奔碧水教的，不久前因为错手杀了天啸门左堂堂主高鹏飞後，被天啸门追杀。逃至平京一带听闻碧水教东山再起，於是前来投奔寻求庇护。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刚来不超过七天，居然就遇到这种事。
　　杜敏知道这个小丫头是教主的人，所以尽力抢救，他一边准备针线草药，一边对凭奕说：“她被人割了喉，幸运的是小姑娘反应快，跑了出去。所以喉咙没有被真正割断，现在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属下正尽力给她止血缝伤。”
　　凭奕看著衣襟上满是鲜血奄奄一息的梅花，心里难受得要死，他问杜敏：“能救活她吗？”
　　杜敏闻言愣了一下。
　　果然，教主看出了这小女孩的性命危在旦夕，现在可谓是凶多吉少。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对凭奕说道：“属下尽力。”
　　凭奕听著杜敏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随即转身问凌云步：“陈炎呢？”
　　凌云步立刻回答：“在地牢。”
　　凭奕转身就走，出门前对杜敏说道：“如果能保住她的性命，日後本座必有重赏。”
　　说完就消失在了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屋子里。
　　凌云步急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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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猜猜，陈炎为什麽会突然要杀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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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很快凭奕便来到了年久失修的地牢，陈炎安静的坐在里面，头靠著墙看著凭奕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凭奕进了牢房盯著陈炎，试图从他眼睛里找到什麽，可惜这双狐狸样的桃花眼定定地回望过去，凭奕没有从中找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凭奕下意识地认为，这中间或许有什麽误会。
　　或者可以说凭奕心底在为陈炎找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低声问道：”为什麽？”
　　陈炎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因为我高兴。”
　　凭奕心中一震，一下睁大了墨色的双眼。
　　为什麽……
　　因为我高兴……
　　这两句对话多麽熟悉，熟悉到凭奕不禁跟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因为……你高兴？”
　　陈炎点头，他直起身子，背部离开墙面突然站了起来，然後笑了。
　　这是自凭奕和陈炎摊牌後，陈炎第一次笑露出笑容。
　　凭奕清楚地看到炎淡色的嘴唇上覆著些许浅浅的白色，他知道那是干裂的前兆，可这并没有影响到炎那豔丽的笑容给他带来的眩晕感。
　　不知道为什麽，凭奕觉得炎现在很愉快，那笑就像是解脱後的展露出的轻松的笑容。
　　凭奕看著陈炎咽了一口口水，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极力压抑著内心复杂的情绪，低声问陈炎：“你在报复我？”
　　陈炎挑著眉毛看著凭奕的脸，一副放松的表情就像十三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炎。
　　“不然你以为呢？”他反问道。
　　凭奕闻言全身震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炎竟然这麽容易就承认了，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心情顿时乱得一塌糊涂。
　　他不信陈炎为了报仇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
　　而且……他更不信那天在青鸾居明明那样温柔的抱著自己的陈炎会在自己好不容易放下心防的时候从背後插上一刀。
　　陈炎是知道梅花对自己的意义的，当初要不是梅花，凭奕说不定早死了。
　　所以凭奕曾经发誓，这辈子要好好照顾梅花，要好好回报她对自己的恩情。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烂透了，这是他唯一一件想要做的好事。
　　可是炎为什麽要破坏自己的愿望？
　　为什麽？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难道非得要我彻底恨你才愿意吗？
　　凭奕慢慢转头看向了别处，他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气息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女儿？”
　　果然这句话让陈炎全身颤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说道：“与其让她认你做爹，还不如死了好。”
　　凭奕死死地盯著陈炎的眼睛说道：“陈炎，我真弄不懂你。”
　　陈炎笑道：“我比你多活了这麽多年，如果这麽简单就让你弄懂了，就太对不起我爹妈了。”
　　凭奕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问道：“给你最後一次机会，告诉我，为什麽要对梅花动手？”
　　陈炎说道：“就像教主大人想的那样……”他顿了顿，慢慢沈下脸色说道：“……既然你可以伤了我老婆，害得我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为什麽我就不能报复你了？”
　　凭奕闻言心突然紧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还是说你看到我之前服服帖帖的，就真的以为我认命了？凭奕，你不要太天真了，当爹的原来教过你什麽叫忍辱负重，什麽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杀我家人，害我妻儿，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以为我就会这样善罢甘休？告诉你，那小丫头死了是她的福气，不然我会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