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发现这自己好像瞬间苍老了很多,而凭奕仿佛一夜之间变大了。
变得自己不认识了。
因为他听到凭奕说了一席话。
他说:“爹……你知道吗?我那时一直在想,如果你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从来没有这麽怕过,当初在碧泱宫的时候也没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全是你对我的好。有时我甚至有点怨恨你对我的温柔……居然让我贪心起来,想霸占你的一切……你知道吗?……这会让我……爱上你……”
压你一辈子(伪父子)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陈炎大多数时间喜欢女人,但是他也喜欢过男人,所以这倒不是说他不能接受男人。但问题是陈炎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吸引一个小他整整十八岁的小孩。
才十岁的小孩,他懂什麽是情,什麽是爱?
就因为自己对他好便觉得那是一切了?
如果他有母亲,他有父亲关爱他,是不是就会爱上他父母了?
陈炎不相信凭奕说的,他认为小孩把亲情和爱情弄混了。
如果当时凭奕说的是“我爱你”而不是“爱上你”,那陈炎会认为那只是儿子对父亲的一种依恋,但是他居然用上了“爱上你”,那就证明事情有些失控了。
陈炎真的被凭奕的那一番话吓到了。
脑袋里乱哄哄的,仿佛在和十几个红焰在脑袋里打架一般。
陈炎认为凭奕只是说说而已,他明明只是个小孩,还什麽都不懂,但是炎又突然想到了之前凭奕镇定地对他说“做爱”的事,这让他冷汗直流而下。
凭奕,似乎比别的孩子都要早熟得多。
陈炎本来全身就疼,现在被凭奕的话一吓,脑袋就更疼了。
本来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中毒的事,火云鞭的事,碧家剑谱的事……那小家夥一定是嫌现在还不够乱,专门说这个来捣乱的……
就在陈炎混乱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凭奕突然凑到他的身边,低下身子飞速地用什麽东西碰了一下陈炎的唇。
陈炎瞬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正看到凭奕撤离的唇。
而凭奕没想到陈炎居然醒著,也震惊地看著後者,半响无语。
陈炎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凭奕死死地盯著他每一个动作,脸色苍白。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著,不时磕在突起的小石头上,接著车子便是一跳,两人的脑袋就顺著抖动晃了晃。
陈炎深吸了一口气对凭奕说:“小奕……你以後……还是叫我炎叔叔吧……”
凭奕沈默了,马车里一片死寂。
陈炎叹了一口气说:“小奕,一直以来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你知道我……”
凭奕突然大声打断:“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炎、叔、叔!!”最後三个字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他站起来对著目瞪口呆的陈炎吼:“这样你满意了吧?你安心了吧?炎叔叔!”
吼完後就跑出马车坐在车夫旁边生闷气。
这一次,凭奕依旧没有哭,因为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早就知道,陈炎是正常人,他总是把自己当小孩看,他知道炎不可能喜欢自己,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难道这样他就不能喜欢炎了吗?
他有做错什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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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扬州到四川,如果坐船的话,最快也得一个来月,如果是从陆上走的话,就不知道得耗到何年何月去了。
凭奕坐过船,却没有坐过这麽长时间的船。所以开始他是不愿意走水路的,可陈炎身上的毒不容滞怠,他们越早到四川陈炎身上的毒就就容易被彻底清除,所以凭奕只好辞去了车夫卖了马车,与陈炎还有片花一起登上了甲板。
最开始凭奕还担心和陈炎捅破了那张纸後两个人不好相处,面子上也不好看,但是後来才发现目前在船上根本无暇考虑这个。
他每天都得耗费非常大的精神来克制水波摇晃带给他的眩晕感,同时他还得跑到厨房去借火给陈炎煎药,船上的柴火非常珍贵,所以厨房里的人都不乐意借火给凭奕使。往往得通过好一番祈求别人才勉强同意给他点热水。於是凭奕便用水将药草泡了,简单熬了熬,给陈炎端去,他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降低草药的功效,但是总比没有的好。干完这些事後凭奕还得到底舱去给片花喂草刷毛,一天过下来累得浑身疼痛,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就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过两人间还是有些东西变了。
那就是称呼。
尽管凭奕已经尽量不直接唤陈炎了,但还是免不了叫几声“炎叔叔”。
每次这三个字叫出口两个人的脸色都会大变,但是叫的多了,慢慢也就顺口了。
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在船上度过了一个月,当再次踏上陆地时,已经快九月了。
南方不像北方寒得那麽快,九月的时候山上还是一片苍翠。
凭奕花掉身上仅剩的银子在港口买了一辆马车,带著炎开始了新的行程,这次他没有再雇车夫,因为之前出扬州的时候,他留心向雇用的车夫学习了怎麽驾车,这样为他省下了不少开销。
四川也不小,要这麽去找一个郎中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凭奕从来没到过这南蛮之地,,所以对他来说应该更加困难。
万幸的是,当初那个建议他来四川找医怪的大夫知道前者的具体住址,於是便画了张图给他,避免了凭奕像苍蝇似的在四川乱转。
四川西部,青城之旁的龙门山。
在四川,只要一提青城没有人说不知道的,所以两人的目的地很明确,很快就穿过四川腹地,来到了四川之西的青城。
凭奕和陈炎在入山前就弃掉了马车,徒步前进。
陈炎的身体还是不见起色,在船上又发过几次寒,之後浑身越发的没有劲,拖著这样的身体进山,只怕没走两步人就趴下了。
但是因为片花是典型的跑马,让它爬高走低也是种折磨。(洛:看看别人玄,最开始还不是被零当了山马使……汗,零果然擅长奴役动物啊……呃……不对,是和它们做朋友……)两人无奈,只有又买了一匹山马代步,而片花则寄放到山下某户农人家里。
於是两人便共骑一匹矮壮的山马,进了山。
俗话说“四川有两绝,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
苍苍翠翠的青山配著那碧蓝色的泉水,是和北方山林里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如果说长白山的松林是壮阔的,那麽四川西部的森林就是娇美的。
刀削似的的山体挤在一起,之中夹杂了各式各样未曾见过的高大古木。山雾将远处的景色遮了个朦朦胧胧,每走一步就会被突然出现的小瀑,小潭所惊豔。而在朦胧的雾气中点缀著几声清脆的鸟鸣,更显幽静,让人感觉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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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这点,洛洛确实不是在做旅游广告来著……汗…ojj…
只是小时候被逼著写山色文,看余秋雨先生的文受了一点点影响。
不过四川的山水确实别是一番风味,记得小时候常常去成都周边的山里避暑,青城前山没给我留下什麽映像,倒是青城後山的山水让我记忆犹新。那里的景色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因为山体间的距离非常小,所以只能看到周边一点点的景色,真的让人感觉是一步一景啊。再者就是四川的水,那里的水是翠绿色和湖蓝色的,和一般湖里那种因为水草和蓝藻呈现的绿色不同,那是透明的,非常澄澈的绿和蓝。就连不到一米深的水沟你都能看到那水是宝石一般的色彩,非常像祖母绿的颜色。
我想大家应该比较熟悉的是九寨沟,因为电视上常常能看见,就是那种颜色,非常美丽。洛洛在其他地方旅游景点是没有见过这种绿色的水的,其他山里的水普遍就是清澈,清澈得能见底,但是这在四川绿水却很常见,去年去四姑娘山的时候去玩漂流的时候,整条从雪山上留下的河也是透明的蓝色,非常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里含有硫酸铜的原因……喝了会不会拉肚子……
汗……说多了。
压你一辈子(伪父子)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当穿过川西平原的时候,凭奕发现一个不太妙的事,那就是陈炎的毒扩散的越发严重了,一天之中他只有鲜少的时间能保持清醒。
炎坐在马上也一直昏昏沈沈的,仿佛在梦游一般,凭奕怕他从马上摔下来,让他趴在山马的脖子上,拿了麻绳将他牢牢绑住,然後陈炎终於筋疲力尽地抱住马脖子睡著了。
於是,一个小孩就拄著一根砍来的木棍,一边辨认著地图,牵著马艰难地在山中前行。纵使周围的山色再美,纵使凭奕从来没见过,他也没工夫停下来欣赏风景。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传说中的医怪住在龙门山的青龙涧某处,如果想要找到他,那麽就得进入眼前这片森林。
青龙涧是东西走向的山涧,有两条路可以进去,一条是从东边顺著山涧逆流而上,第二条则是从西北方的白虎潭顺流而下。但是无论走哪条路,都得穿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森林。秋天的雾气很大,本来这里的湿气就重,云雾缭绕在紧密著的山体间散不出去,遮挡住了太阳,因此让森林看上去非常阴森。
凭奕最终选择了从北方往下走穿过白虎潭到达青龙涧底,从经验来看,他觉得下坡路应该比较省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湿滑的地面要费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身体不往下滑去,一人一马都走得很费力,凭奕好几次都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一身衣服已经变成了泥巴色,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瘀伤。
走在路上,他直想哭,他觉得这段日子把过去自己没吃过的苦全部都吃遍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伺候著的,何时受过这等罪?
可是他没有办法,炎的毒再不解後果不堪设想,两人相依为命五年,为了逃命也不敢结识些什麽人,目前没有人可以指望能帮助他们。如果凭奕不坚强点,陈炎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凭奕只能咬著牙继续走。
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来到了林子入口处,凭奕终於松了一口气,。
下面的路应该不会这麽难走了,最起码不用担心从山上滑下来跌得粉身碎骨的问题。这样想著,他把地图收拾好,牵著马儿往森林深处前进。
从地图上看,只要穿过这片林子能看见个湖泊,湖泊的旁边有一大片空地,蜀中医怪就住在那片空地上。
果然不愧为世外高人所住的地方啊,进涧的路如此险峻,没有一番诚意,恐怕是见不到他们的。
同时这也让凭奕看到了希望,如此高人应该能解炎的毒吧?
内心顿时燃烧起了希望。
无论如何,先把炎救活,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有言道,世事难料。
在凭奕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下了山的时候,这才发现真正难走的路才刚刚开始。
南方的森林,果然是和北方不一样的,处处是致命的危险。
参天古树高大的枝桠在凭奕的头顶交缠,地上是它们虬劲的盘根,纠结地扎根於地下,让路显得非常难走。而南方的植物生长茂盛,高大的树木下是茂密的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凭奕得花好大力气挥剑把它们砍开才能艰难地前进,这样移动的速度比下山时还要缓慢。
而这时陈炎已经被山马一上一下的步子颠簸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著周围茂密的叶子,还有前方那挥剑开路的小小身影,心底竟是无尽的酸楚。
陈炎从来没有教过这个孩子这些,他才多大啊?这两个多月来却表现出一般十岁孩子所没有的坚强。
这让陈炎不禁想到:凭奕果然是碧落的孩子,倔强而又坚韧,如果他的生活环境能好点,再隔十年之後,一定又是一方豪杰,将来必定是写进武林史册的人物。
然而自己呢?之前的半生被仇恨所驱使,现在又身中奇毒,性子也被那些爱的恨念的琐事磨成了一潭死水,凭奕跟著自己根本毫无前途。这让陈炎不禁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誓言,一辈子的承诺。
陈炎闭上眼睛想,真的能和他好好过一辈子麽?如果是在半年前,陈炎一定会信誓旦旦地说没有问题。虽然说是认的儿子,但是陈炎一直视凭奕如己出。他还考虑过,等凭奕到了一定的年纪,陈炎就再换个身份,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定居下来,然後给凭奕找个媳妇,再生一堆的孩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再不涉足江湖上的事。
然而这几天陈炎却觉得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一个来自才十岁孩子的告白,让他不知所措。
他总觉得那是因为这几年凭奕一直跟著自己,没认识别的人,所以自然而然地产生的依赖感,那是错觉。如果再这麽放任下去,凭奕会把这错觉放大,然後变成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在那天凭奕说漏嘴以後,陈炎考虑过很多。
他曾今质问过自己当年为什麽会带上凭奕离开碧泱宫,为什麽会把他留在身边这麽多年?他最开始认为是自己可怜这个孩子,毕竟一同在长白山的山谷中生活了这麽久,如果凭奕真的被抓回白云山庄去,那他的一辈子也就毁了。但是陈炎想不明白为什麽带著他离开碧泱宫後还一直带著凭奕流亡?
难道是因为自己真的太寂寞了?
是的,太寂寞了。
这几年,如果不是因为有凭奕跟著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过著什麽样的生活。
江湖上醉生梦死的侠客有不少,他们是看多了爱恨看惯了生死看破了红尘的过来人。每次陈炎碰上这些买醉的江湖人都会觉得他们没出息,但是真正当人经历过这些後,他又能理解他们。
当一个人没有了爱人,没有了仇人,没有了朋友,没有家,没有了眷念以後,他还剩下什麽?他们最後只能孤寂的过了下半生,最後静静地死去。
每次这麽想的时候,陈炎就会非常害怕,他怕自己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一无所有,但是现在他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所以他一直带著仇人的儿子,每次看到凭奕,他就能感觉到自己恨过,爱过,知道自己至少还活著。虽然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陈炎觉得自己潜意识里一定是这样想的。
凭奕无法离开他独自生活,而自己也无法离开凭奕正常地生活。
两人就像枰台两边的重量,一旦失去对方,便会跌下深渊。
陈炎想,如果凭奕对他的感情没有变质,那麽他们两人的重量就会一直这麽维持下去直到他们各自寻找到生命中新的重量为止。
但是那感情终究是变了。
一个固执的小孩,认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大自己很多很多的人,爱上一个始终把他当儿子看的人……
陈炎了解凭奕,他知道凭奕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所以他明白自己无法说动凭奕改变想法,纵使陈炎觉得凭奕只是弄混了亲情和爱情,。
陈炎思忖,自己会不会是时候离开这个孩子了?
虽然他的确答应过要陪凭奕过一辈子,但前提是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动这种心思。陈炎从小到大骗过不少人,再次失言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