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已缓缓来到我的面前,尽管他仍压抑著声音,但语气已变得急促又激昂。那张一向笑容灿烂的脸上,连五官都变得锋利。紧抿的双唇,犀利的双眸,眉梢斜飞眉头紧皱的双眉,无不向我释放著凛凛的杀气。
我後退一步,也拧起眉头,质问道:“难道我该接受你的威胁,甚至在你和姐姐的婚礼上做你的伴郎,并在婚礼结束後陪你上床吗?”
“没有西林,没有婚礼。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得到你。”他的嗓音陡地提高。
“可是,”片刻後,他的声音又虚弱无比,他的十指深深插进额角的发丛中,慢慢转著身子,喃喃说道,“你为什麽要逃走呢?为什麽非得逃得让人找也找不到呢?你让我怎麽办?这一生,第一次真心爱上一个人,至少,这一次我认为是真正的爱情。你却从我身边逃跑了。为什麽要逃呢?你也要抛弃最爱你的人?你要我对著你的照片度过余生吗?”
对著照片度过余生?
我的後背顿时嗖嗖的发凉。
不自觉地,我朝楼上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再度站我的近前,声音再次提高,变得凶狠:“你不能这麽狠毒地对我。我真心爱上了你。爱上了你这个自私任性的人,你却做出和你父亲一样恶毒的行为,卑鄙地为所欲为地伤害爱你的人。”
“我父亲?”我快速捕捉到这个字眼。
“是!你的父亲!”他急速地说道。
提到父亲,我毫无理由地难过起来。不过,却也不愿意他随意被别人这样地提起。
“虽然在不久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去世了,但我也不许你这样说我父亲。”
“去世?他活著。他只是从你和你母亲的身边逃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收敛起眼中的怒气,放缓声调说道,“他为什麽抛弃你母亲?难道你母亲最爱的人不是他吗?他又是怎样对那些爱他的人?他爱上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说尽花言巧语迷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抵挡不住他的花招,接受了他的爱情。知道他怎麽对待这个为他倾注了全部身心的女人的吗?当这个女人和家人决裂,抛夫弃子,和他同居之後一个月,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
“造谣!”我大喝一声,“不许你诬蔑我父亲。”
“这就是事实。”他说道,“真正的事实远比我说出来的更残忍更肮脏。你父亲是个卑鄙无耻的人,他玩弄爱他的人,毫无人性,比禽兽更加歹毒无情。他一句话也不说,就无声无息地就从爱他的人身边逃走,留下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住嘴!你这个卑鄙的大骗子!”
我肺都快气炸了,眼珠子也都快睁裂了,扑上去一拳擂在他的胸前,再一脚踢向他的胫骨,再一拳挥向他的腹部,却在半途被他伸手抓住手腕。抬腿就要再踢,手腕却被大力一扯,肩头被他另一只手猛地一推,我的手臂便被狠狠地反扣在背後。剧烈的疼痛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咬紧牙关忍住惨叫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却哗哗流了出来。
“我为什麽要骗你?”他在我的身後,贴近我的耳朵低声的问道。
“因为你恨我!”我拼命挣扎,结果肩膀反而份外疼痛,“因为你恨我为了逃避你而离家出走。所以,为了报复,你就侮辱我的父亲。”
“报复?报复你,还是报复你的父亲?”他冷冷地问道,不理会我的哇哇大叫。
“自然是报复我,因为我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没有让你如愿以偿。”
“如果是报复你的话,我只需这麽做就够了。”他抓住我的上衣下摆,一把掀过头顶,说道,“不过,干脆连你父亲的那一份也报复在你身上好了。”
肩膀一阵剧痛,衣服从肩头被扯下,扔在地上。手臂被松开,却僵硬得一动就痛。我用另一只手臂护在被脱光的胸前,慌慌张张地说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乱来。”
他径直看著我,双手快速解开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然後解开皮带和拉链。
我的手和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要做什麽?走开!不要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走上近前,双手一推,将我推倒在沙发里。
“不要!”我喊道。
下一瞬,他已扑在我的身上。腰带几乎立刻就被解了开来,他按住我的上半身,单手用力往下一扒,便将我的裤子扔得老远,随即俯下身来,在我身上随心所欲地亲吻起来。
“走开!走开!”我胡乱踢他,大声喊著,“救命啊!救命!”
我知道屋子里有人,可是,不管我怎麽扯著嗓子叫唤,就是不见那个开门让我们进来的高个子的女人。拼命挣扎之际,我的视线扫视到楼梯扶手上方伸出一只脑袋,可是眨眼就缩了回去,是那个读小说的女人。
身体完全裸露著,被压制的死死的。我终於明白自己独立无援。
“不是报复。”他捉住我的手腕,终於再次开口,“不是为了报复才这麽做。我爱你,因为爱你才对你做这样的事。我不恨你,我只是气你逃避我。”
我仰面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变得这麽平静。
“骗子!”我扭过脸,奋力推著他的身体,“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扯谎造谣的大骗子吗?”
他将整个身体压在我的身上,凑近来仔细盯著我的眼睛,好一会,才用低沈得有点危险的声音问我:“骗子?你认为我骗了你吗?别告诉我,刚刚在楼上,你根本没认出来那些全是你父亲的照片。”
“你骗人!”我叫道,“不可能!”
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是真的。我默默地收回推拒在他胸前的双臂,曲起来,横在脸上,挡住溢出眼眶的泪水。
他的吻越来越激烈,我的伤心难过被当成了臣服。他抱紧我,用心挑逗我的下半身。
“你恨我父亲。”我慢慢地陈述道。
他不答话,继续抚弄我的分身,并按摩著後庭。我猛地欠起上半身,对他大声说道:“我不认识他。”
身体被更加用力的抱紧,他用舌堵住我的嘴巴,我感觉到手指进入了体内。我不停地挣扎,他却进入得更深更多。呻吟全部被堵在喉间,胸膛快要被憋得爆炸了。
他并不放过我,在双眼发黑即将窒息的刹那,他才结束这个吻,并在下一瞬间占有了我的身体。
我大口吸著气,濒临死亡的感觉令我的大脑亢奋不已。
“喜欢上一个人,真是件很病态的事情,”他静止了几秒锺,等待我的适应,然後慢慢抽动起来,“根本没有办法用头脑来思考。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无法驾驭的冲动,难以遏制的热爱。即使最初满怀著恨意接近你,但是最终却爱上了。如果是走错路的话,回头就行了。为什麽我回不了头呢?”
我没有十分仔细听他说些什麽,身体引领著我的神智,感受著肉体的快感。但是,依稀听到他说是对我满怀恨意。
“也许,回不了头,也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纯粹的幸福吧。”他喘息著说道,动作越来越猛烈,“就像我的母亲,漫长的十几年的光阴,始终如一地爱著你的父亲,十几年如一日,幸福地等待著那个一去不归的爱人。变成那样的她,应该是幸福的吧。”
“你母亲?跟你母亲又有什麽关系?”沸腾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我几乎不敢听他的答案。
“今天我特意带你来见她。她一个人独居这里好多年了。我想,你能看出来,她已经疯了。”
不该有这样的事!
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要看到,不要听到,不要知道。
我一把抱住他的颈子,将他的身子拉下贴住我的,不让他的脸对著我。我不敢再被那双眼睛注视,也不敢再面对这个人。
浑身冷得颤抖,连说话都变得费力。我的声音有些梗咽:“抱我……抱紧我。”
第43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已经偿还了。
为那些我做过的,和不曾做过的事。
如果我曾责怪过自己,为什麽今天要鬼使神差地一大早跑去找哥哥,那麽现在我明白了,命中注定让我看到那一幕。这样,我就不欠任何人的了。
明佑康的双手越来越温柔,难以相信之前他对我发过暴烈的脾气。我再没有丝毫反抗,要偿还,就还个彻底吧。
“觉得累的话,就靠在我身上。”他贴在我的身後,轻声说道。
确实,我累得要命,骨架被拆散般,几乎撑不住身体。但我不在乎,无论变成怎麽都不在乎。我和他坐在浴缸里,我在他的身前,安静地坐在他的双腿之间。这是两个锺头之内,他第二次为我清洗身体,这一次,我连洗淋浴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的动作很细心,但并不专心。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身体,将洗过的地方洗了又洗。即便是这样的细节,我也下定决心不抵抗。
似乎,我们要这样一辈子待在浴缸里。我任由沈默漫无边际地扩散开去,背部感受到他的胸膛间或有不规则的起伏,想必是他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他必定有话要说,便闭上眼睛,向後靠在他的肩头,试图以此打消他谈话的念头。
他果然没有再开口。身体被他的双臂搂抱住,他的脸贴在我的耳边。就这样,静静的,一动不动的,过了好久。
头脑变得越来越昏沈,眼皮几乎也无法睁开,我挣扎著想清醒过来,只听得一片哗哗的水声,身子被抱了起来。我的视线对著天花板。先是浴室的天花板,接著是客厅的天花板。
“我去拿浴巾。”他将我放在沙发上,伸手拂开垂在我额前的几缕湿发,便转身进去浴室。
天花板的中央,是一只大型吊灯,暗沈沈的一片,活像个怪兽吸附在那里,怪异,又丑陋。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吊灯的这种面目,这该是它在白日里的真实面目。从小,我就喜欢吊灯,尤其是华丽的大型吊灯。它们是那麽华丽、璀璨,散发著无尽魔力,又蕴藏著无穷的神秘,被它的光芒笼罩著,我会感到安宁又温馨。
直到今天,我才看到它丑恶的另一面。不,我并不是没有看到过,我只是视而不见罢了。多麽无知啊,又多麽愚笨。我分不清现实与真实。我以为我拥有白马,拥有城堡,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永远是童话、是春天,可以永远生活在华丽吊灯的魔幻光芒下。
直到今天,我才认识到,所有这一切,仰仗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电源开关,只要一根手指轻轻一推,便可轻易地葬送掉那辉煌的奢侈与华美。
好累啊!不要在一天之内,让我知道太多。
一块浴巾轻轻落在我身上,那个人腰间围著一块浴巾,高大的身形蹲了下来,缓慢地擦拭著我的身体。我低垂下视线,漫无目的地瞟向它处。
渐渐地,他的动作再次变得有一下没一下,擦过的地方擦了又擦,仿佛要这样擦一辈子。我不想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想知道他想说什麽。没有心情知道,也没有精力知道。如果他要一直这样,那就这样好了。我无所谓。
没有尴尬,没有羞耻。没有语言,没有感知。我正在成为这样的一个人。我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一个人。我希望有这样一个世界,能够将所有人摒离在外,只有我一个人拥有这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人,我不用看见,不用听见,也不会被别人看见,不会被别人听见。
但我的听觉很灵敏,总是超越我的意志,自发地捕捉各种声音。这栋房子里发出一种怪异的声响,象咳嗽,或是蛙鸣。声音很快变得凄厉高昂。
明佑康的手不再动作,身体如静止一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我躺著的沙发边经过,是那个我以为已经凭空蒸发的高个子女人,正急急跑上楼。
我将脸扭向一边,不敢看明佑康的脸。我已意识到是他母亲的病发作了。我想,他也不会愿意被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楼上的声响越来越大,急促的嚎叫声中,伴随著杂乱的脚步声。
我的胸前募地一沈,跪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将脸伏在我的身上,将他自己隐藏起来。
看著他的头顶,我的心里空空的。我宁愿心里是空空的,否则,里面有的,只是无尽的凄惨。
绵绵不绝的叫声变成挣扎和抗拒的呼号。伏在我胸前的人站了起来,转身跑上楼梯。
我坐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鞋子,在锥心刺骨的嚎啕声中,一件一件地穿好,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为什麽我没有疯掉呢?
难道,我还没有受够吗?到底要我经受多少才会结束?
我也想放声嚎啕啊,我也想咆哮,想啸叫,想呐喊,想撕裂肺腑,尽情地吼出堕入黑暗深处的心声。
可是,为什麽我没有疯?
有谁能够明白我的心?有谁能够明白,我是多麽的羡慕那个疯掉的女人。没错,也许她真的疯了,但她以自己的方式活著,毫无伪饰,率性而为。
相爱是多麽美好。可是,真正的爱情又是多麽稀少。尽管如此,没有人会不渴望爱情。但是,爱情又是什麽呢?
在今天早晨之前,我曾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它让我那麽满足,那麽喜悦,对一个人魂牵梦萦的感觉是那麽令我迷醉。
我以为自己切实感受到了爱,我以为那个人以那种方式给予我的,就是真正的爱情,我放任自己在自己的哥哥身上寄托了无限的憧憬。
然而,是我误会了那种情感。我忘了自己根本不了解爱情。事实上,爱情离我很遥远。我没有意识到,憧憬,是距离了解,最远的一种情感。
是我自己愚蠢,放纵自己的欲望,擅自编织著自以为是的爱情,在心里一厢情愿地无限放大彼此对对方的爱,并毫无理智地坠入这虚幻的诱惑之中。谁能说,真正疯了的那个人不是我?
确实如此,我不该抱怨的。我只是自作自受而已。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有的只是真实和幻想之间的差别。
会痛苦,会不甘,是因为不能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愚笨,以为受尽委屈的只有自己,而将错推到别人头上。
我羡慕那个疯女人的智慧。
关於爱情,我用今天一天的时间,将一生的课都补完了。背叛原本就是爱情亦步亦趋的影子,诱惑更是欺骗的含情脉脉的外衣,如果认不清这个现实,自然是被判出局。
但是,那个女人保住了她的爱情。她在现实中延续了她所幻想的完美的爱情。十几年如一日,她沈浸在最初的爱情的甜蜜与满足中。
她寻求到了梦幻与现实之间的和谐。她用自己的智慧让爱情与背叛得到了矛盾的统一。她以自己的方式创造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继续著她和她的爱人的纯美爱情。
尽管这个男人远在十几年前便彻底背弃了她,她却以自己的方式将爱人留在了自己的世界,并将永远与他同在。
我愿意倾尽所有来交换她的世界。
真不想掩饰自己的厌倦,这个世界太花哨,太繁杂,也有太多的爱情,也有太多的背叛。我已厌倦了这个世界。
太阳有些刺眼。
人行道上散落著稀疏的落叶。
我走在人群中。成百上千的路人与我擦肩而过,没有谁在意谁。单调乏味的外壳之下,包裹著的是一颗颗疲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