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程霖避开植芝健一的视线, 打算告辞。
　　“等一等。”植芝健一叫住他。
　　“干嘛?”程霖转头。
　　“眼镜……”
　　程霖这才留意到自己一直拿著植芝健一的眼镜, 他讪讪的把眼镜抛向植芝健一。
　　植芝健一在接过眼镜的同时捉住程霖的手：“我听黄修女说你将钱全转给了儿童之家, 这些年……你是怎麽过的?”
　　“不用你管。”程霖昂起头。
　　“你完全不和我联络, 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我出什麽事都与你无关。”程霖冷冷的道。
　　植芝健一微微蹙了蹙眉, 突然抚著胃部滑坐在躺椅上。
　　“怎麽了?”程霖蹲下身子。
　　“太忙了, 大概是忘了吃午餐。”植芝健一笑了笑。
　　程霖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间, 十分锺後他提著一份快餐回来。
　　“午休时间过了, 买不到便当, 将就点。”
　　植芝健一拍拍身旁的位置, 程霖装著没看见偏过脸； 植芝健一扯扯他的袖子, 程霖不堪烦扰, 迟疑了一会, 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 植芝健一高兴的拈起一根薯条送到程霖嘴边, 程霖立即反射性的打掉他的手。
　　“别当我是小孩。”
　　“唉! 你长大了, 连陪我吃个东西都不愿意了吗? 以前我们都是这样分吃一包薯条……”
　　植芝健一话语中的感伤和怀念令程霖不由得转过头：“以前是以前……”
　　“刚刚好。”植芝健一趁机将薯条放到程霖嘴里。
　　程霖咬也不是, 吐出来也不是, 他支著额头, 心里直喊『真的够了』。
　　“嚼了才吞哦。”植芝健一又递出一根薯条。
　　程霖接过薯条, 在沈默中, 两个人静静吃著热腾腾的食物, 混杂著默契和情感的交流。
　　“程霖, 你和那个棕发的, 很凶悍的小子在交往吗?”植芝健一撕开杯盖上的缺口, 咖啡的香气充斥了光线逐渐黯淡的房间。
　　程霖不答, 摇头拒绝植芝健一递来的咖啡。
　　植芝健一叹了口气, 拿著汉堡站起来打开电脑。
　　“最近不到五点锺天就黑了……”
　　“边吃东西边做事会消化不良的。”程霖一脸看不下去的提醒。
　　“我的助手请假, 这篇论文……”
　　“只是输入的话我可以帮忙。”
　　“那我不客气了。”植芝健一如释重负, 他找出一些数据, 指示说：“这个和这个……”
　　“我先打个电话。”程霖走出房间, 接通夏晓明的手机在语音信箱留下口讯。
　　“真是让人羡慕……”植芝健一戴上眼镜。“他是怎麽追到你的?”
　　“他同意了我的要求。”程霖在电脑前坐下。
　　“什麽要求?”植芝健一大口咬著汉堡, 把一叠资料搬到程霖桌上。“麻烦你顺便校对这些。”
　　“问来干嘛？反正是你给不起的。”程霖讥讽的说, 翻开手边的资料。
　　“程霖,”植芝健一从後头贴近, 新生的胡渣刺激著程霖柔滑的颈项。“你现在幸福吗?”
　　程霖一震, 微微眯起眼睛倾听风吹过树梢的旋律。
　　“嗯。”挣扎良久後的回答。
　　那的确是和夏晓明在一起时会有的感觉。 然而现在这种从背脊升起的战栗感是源自於他身後的那个男人, 一种晕眩的狂喜, 快乐……但不幸福。

　　变奏青春 14

　　S大的学园祭一连举行三天, 学生会的成员个个忙得人仰马翻, 骆风还专程向夏晓明商借了程霖去园游会帮忙。
　　“为什麽不找阿净? 霖霖现在几乎每天到植芝健一的研究室去, 我们约会的时间都不够了……”
　　夏晓明十分不愿意, 但是不晓得骆风使了什麽手段, 程霖竟然同意了。 如此一来, 向来迁就程霖的夏晓明也不好再说什麽。
　　在学园祭第一天, 当夏晓明看到身著兔宝宝招待服的程霖时, 他隐忍的怨气终於爆发了。
　　“霖霖, 你为什麽穿成这样?”夏晓明虽然不满, 可是对程霖说话的语气依然保持温柔。
　　“是骆风叫我穿的。”程霖不以为意的又加了一句：“这样穿还挺暖和。”
　　“骆风叫你穿你就穿?”夏晓明望了望四周, 程霖服务的这个摊位明显的比其他摊位多了好几倍的客人。
　　“嗯, 条件是客人打赏的小费通通归我。”程霖并不认为这有什麽不妥, 工作是不分贵贱的。
　　夏晓明没辄的看著程霖, 心里除了叹息, 还响起冷风吹过的声音。 他真的很担心程霖总有一天会被出手阔绰的陌生人拐走。
　　“我出双倍, 不, 三倍, 你马上换衣服和我离开这里!”
　　“你又来了, 我们不要有金钱挂钩比较好。”程霖沈下脸。
　　夏晓明了解程霖的自尊心极高, 自从和他成为恋人後, 程霖就把私人助理的职位辞了, 以杜绝旁人的蜚短流长。
　　“霖霖……”夏晓明试图做最後的努力。“不要分得那麽清楚嘛……”
　　“有些事应该分清楚一点。”冷冷撂下这句话, 程霖摆出一付不欲多说的样子。
　　每次和程霖谈到金钱上的问题他都会变得很敏感, 像是帮他缴付学费的事, 他们就争执了不下十次。 另一个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是……
　　“植芝健一! 为什麽你也在!”夏晓明朝假想敌挥动拳头。
　　“咦? 我来喝咖啡呀!”植芝健一无辜的笑。“这个摊子的生意真好, 为了喝到程霖亲手泡的咖啡, 大家快挤破头了。”
　　植芝健一的话无疑是在夏晓明已经沸腾的怒火上浇油, 他双手插腰, 对人群大喝一声:
　　“有饮料固本的人听著, 这一摊的咖啡我全包下了, 你们到隔壁摊子去!”
　　“什麽呀!”人群中立刻传来不满的鼓噪。
　　“晓明, 你一个人喝的完吗?”有人故意置疑。
　　“哼! 没问题!”夏晓明一把抢过程霖拿著的咖啡壶, 也不用杯子, 就著壶嘴咕噜咕噜喝掉了大半壶。
　　“……笨蛋!”程霖忍无可忍, 在夏晓明头上猛敲一记。
　　“霖霖, 你怎麽可以对客人使用暴力!”夏晓明委屈的抚著头抗议。
　　植芝健一在这非常时刻爆出一阵轻笑, 夏晓明使劲朝植芝健一扔出手中的咖啡壶, 植芝健一微一偏头, 咖啡壶不偏不倚砸在後头一个大个子脸上。 大个子气得哇哇大叫, 他是碰巧来参观S大的校外人士, 并不清楚夏晓明这个破坏王的大名, 是以立刻冲向前打算还以颜色。 夏晓明轻巧的拨开大个子的拳头, 顺手一带, 大个子收势不及, 整个人撞向支撑摊子的其中一根柱子。 夏晓明拉著程霖, 避开榻下半边的布篷, 閒閒的站到一旁。 被盖在下面的人互相推挤, 眨眼间另外半边也垮了。 一时咒骂四起, 混乱中有人趁机作怪。
　　“喂! 你偷我钱包!”“放屁! 你别乱模!”
　　只见骂的骂, 打的打, 不能加入的就看热闹。
　　“S大的学园祭……委实与众不同。”袖手旁观的植芝健一为近乎暴动的场面下了完美的注解。
　　夏晓明因为这场骚动被叫到教官室狠训一顿, 连带篮球队队长陆有为也背上管束队员不力的罪名而接获警告。
　　“不改改你的臭脾气, 迟早会吃大亏的!”陆有为一走出教官室就开骂。“你是不是不想上场比赛了?”
　　“不, 我要出赛!”夏晓明抬起眼。 这是他承诺程霖的, 他一定要办到。
　　“那你给我安分点!”陆有为说：“罚你做两个礼拜值日, 还有, 再跷掉练习, 我就当你自动退队!”
　　“知道了……”夏晓明对著陆有为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太小声, 我听不到!”陆有为陡地转过头。
　　“我知道了, 队长!”夏晓明心里嘀咕, 嘴上恭谨的回答。
　　走进略显幽暗的研究室, 程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冬天灰朦朦的夕阳彷佛会在心灵施压, 使得人莫名的郁闷起来。
　　程霖打开电灯开关, 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由於植芝健一的助手请假住院, 他暂时在这里充当工读生, 负责接电话, 制作资料, 影印, 和处理一些琐碎的杂务。 夏晓明为此极不高兴,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 时常为了钱的事争执；不过, 程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原则接受夏晓明的援助。
　　“我可不是……你养的猫……”
　　“谁养猫?”
　　沈思中的程霖给植芝健一吓了一跳。
　　“别突然站在我背後说话啦!”程霖窘困的抱怨。
　　“我进来好一会儿了…… 你想什麽想的那麽入神?”植芝健一奇怪的问。
　　程霖若有所思的瞅著植芝健一, 缓缓开腔:
　　“你不要再去逗晓明了。”
　　“夏晓明啊……他现在应该是在体育馆拖地吧?”植芝健一耐人寻味一笑。“抱歉, 害他没时间来这里陪你。”
　　“你晓得就好。”程霖直视植芝健一。
　　“唷, 程霖难得老实。”植芝健一开玩笑似的搭上程霖的肩膀。“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程霖要拨开植芝健一的手, 却反而被对方牢牢套住了手腕。
　　“他对你很重要?”植芝健一又重覆了一次问题。
　　“是。”程霖迎向植芝健一探询的目光。“很重要。”
　　“那我呢?”植芝健一放轻了语调, 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程霖低下头：“你并不爱我。”
　　“呵, 至少我从没隐瞒你这一点。”
　　没错, 植芝健一根本不屑骗他。 植芝健一在他身上缅怀已故恋人的踪影, 不管他如何追问, 植芝健一的态度始终如一。当时为了迷惑这个男人，他还刻意将头发染成金色，那是植芝健一爱人的发色。
　　『宁可坦白伤害你, 也不愿用谎言误导你。』
　　可悲的是, 他对这样的植芝健一无法抗拒。 他的身体对植芝健一著迷, 很自然的为他展开。 继续下去的话, 这会是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 不是毁了他, 是毁了夏晓明。
　　告诉我……一个结束回忆的方法……离开的方法……放弃的方法……
　　模糊中, 被放平在大书桌上, 木制的材料即硬又冷, 程霖瞪视上方刺眼的灯管, 心中的空茫在植芝健一填满他的刹那化成杂沓的快感, 那是 ……背叛的快感。 夏晓明要是知道他正被别的男人拥抱, 会有什麽表情?
　　他天性冷淡别扭, 对许多人事物都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感情；然而现在……这种逐渐成形, 类似绞痛的感觉是什麽? 他在为预见夏晓明的难过心疼吗?
　　喘息和肉体相接的拍击声交会出刺激感官的乐章, 在释放出炽热欲望的同时, 程霖无声的笑了。
　　“植芝健一……”
　　我也该从你这里毕业了。

　　变奏青春 15

　　在回家的路上, 夏晓明不发一言的猛踩油门。 程霖以为他是在为受罚的事心绪不佳, 所以也不多讲话。
　　孰料一进玄关, 夏晓明甚至不等程霖脱鞋, 就把他压在墙上求爱。
　　“你干嘛?”程霖惊讶的抵著夏晓明的胸膛。 在情事上夏晓明一向体贴, 很少表现的这麽猴急。
　　“我想要啊。”夏晓明把程霖翻转过来, 双手并用的褪去他下身的遮蔽物, 探访他紧密的甬道。
　　程霖脸色一变, 不安充斥了他。 没神经的夏晓明一旦碰到和他有关的事就敏锐得像个疯子, 他怀疑夏晓明是不是瞧出了什麽的蛛丝马迹。
　　狂乱的气息喷洒在程霖的肌肤上, 比手指粗大许多的物体挺进内部柔软的肌肉。 程霖不舒服的扭动身体, 夏晓明无视他的抵抗, 从後头重重将自身插入。
　　“你里面……还是湿的。”夏晓明用力的挺进腰杆, 野兽般掠夺甘美的禁地。
　　撕裂的痛苦被恐惧取代, 直达程霖的全身。 晓明……发现了吗?
　　异样的自我厌恶在心中扩散，程霖咬紧下唇, 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他好不容易终於下定决心要维护这段感情, 一切却让他亲手给破坏了。 红色的液体沿著大腿处淌下, 程霖也不觉痛楚。 他感受得到, 有一个人比他还痛。 在夏晓明肆无忌惮的律动中, 传递的是一颗滴血受创的真心。
　　徘徊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直到对方疲累的晕厥, 夏晓明才放开了程霖。 仔细的拭擦欢爱的痕迹後, 夏晓明拉了一条棉被盖在程霖身上。 俯视著那令他神魂颠倒的睡脸, 夏晓明觉得眼眶一热, 接著滚烫的泪水大滴滑落脸颊。
　　“霖霖, 霖霖……”夏晓明埋首在程霖胸前低喃。“我只爱你一个……求你……也只爱我好吗……”
　　呜咽啜泣的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回盪, 而回应他的……是窗外清冷的月光。
　　程霖沈沈睡到中午, 在满室金黄的阳光中醒来。 他一看时锺, 心里大叫不妙。 第四堂课的力学有个重要的测验, 错过的话会影响他的总成绩。 程霖迅速洗澡更衣, 堪堪赶到学校就给迎面而来的欧阳净拦截住。
　　“程霖! 你和晓明怎麽了吗?”欧阳净劈头发问, 神色十分难看。“昨天他到研究室给你送便当回来後像变了个人……”
　　“什麽事?”程霖一呆, 不愉快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来如此……便当他没收到, 不过他和植芝健一翻云覆雨的声音大概是尽收夏晓明耳里了。
　　“晓明今早跑到植芝健一的研究室把人家揍了一顿,”欧阳净晃动双手加强语气。“他阿姨出面把事情压下了, 植芝健一也表示不追究, 可是我们队长坚持要取消晓明校队的资格, 他死活不依, 现在在体育馆大吵大闹呢!”
　　“哦。”程霖看了看表, 往课室的方向走去。
　　“喂!”欧阳净拽住程霖的胳膊。“你不去体育馆?”
　　“我这堂课要测验, 没空。”程霖甩掉欧阳净的手。
　　“不会吧!”欧阳净不敢置信, 气结的朝著程霖的背影吼:“这种时候了还管什麽测验?”
　　“我去了也不能做什麽。”程霖头也不回, 抛下理智得接近冷酷的回答离开。
　　“队长, 下一次的比赛我一定要上场!”夏晓明一直在体育馆外站到傍晚球队练习结束, 向陆有为重申他坚定不移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