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重,那么轻————小夜叉
小夜叉  发于:2010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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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下起了雨,空气变得又湿又冷,尖锐刺骨,还不如下雪痛快些。

霓虹灯映在地上水渍里的影子湿漉漉的,行人一脚踏上去便溅起四散纷飞的水珠,把倒影踩得像裂开的玻璃一样破碎。

脚下的路,湿滑无比;有泥的地方又粘腻,走起来份外不干脆,令人心生抱怨。若不好好经营自己的脚步就会打滑甚至跌倒,要是再被莽撞的人迎面撞上一下,难免要火气大发。

"你没长眼睛吗?!走路看著点儿!"

摇摇晃晃的男人被粗暴地推搡到一边,狠狠地撞上墙壁,却一点儿反抗都没有,机械地道歉。

雨虽然不大,却也必须要打伞的程度。男人手上却只有干瘪的公文包,身上连挡风的长外套也没有。老气的西装早就淋透了,裤子皱巴巴地贴在腿上。

他扶著墙迟钝而缓慢地撑起身体,垂著头,瘦削的手哆嗦著扶了扶眼镜,嗫嚅著冻得苍白的嘴唇不知道在念些什麽。

狼狈,落魄,又诡异,像幽灵似的,飘飘荡荡的一缕魂魄。

他跌跌撞撞,摸著墙壁一直走,遇见转弯就转弯,遇见台阶就上上下下。也不晓得走到了哪里,模糊的眼镜上似乎映出了歪曲的"BAR",他摸到门推进去。

今晚之前,他从来没进过酒吧。

喝酒的话,他向来也只喝点啤酒,酒量又不好,两个易拉罐就醉倒了。而且啤酒这东西,在他喝起来都是一个味道,牌子和牌子之间只有价格的区别而已。任何一个超商和便利店都买得到,何必特意要去到那种贵得要死的地方花冤枉钱不可呢?

今晚之前,酒吧在他的意识里一直都是一个没必要存在的地方。

他的积蓄并不多,每一分钱都有每一分钱的用处,花在这种浪费钱的地方被老婆知道了一定又要喋喋不休个没完──

"嗯......不对......已经没了......"他吃吃笑起来,趴在吧台上管酒保又要了一杯。

"萧重轻,你真是个窝囊废。"妻子冷笑著,指著他的鼻子说:"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跟你结婚!"

他和妻子是亲戚介绍,相亲结婚的。对方还算漂亮,就是脾气稍微急了点。到今天正好五年,儿子也已经四岁了。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可是萧重轻却没有什麽不满足,只是显然妻子并不这麽想。

刚结婚的时候,他拿的薪水还不多,生活虽然谈不上窘迫,偶尔也会觉得有点拮据。为了让妻子和未来即将出生的儿子能生活得好一点,本来就很节省的萧重轻更是谨小慎微,拼命地工作赚钱。两年前换了新工作,薪水比以前多两倍,还补足了之前买的房子的余款。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可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知多少。

然而妻子的抱怨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儿子出生以後,就更有了责怪他的借口。

"你也还算是个男人?!你看看人家的老公是怎麽疼老婆的?跟你这麽久了我有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连做个头发都舍不得花钱,一年添不到一件新衣服!就买个房子还是二手的旧楼!你三十好几了就不觉得自己无能?我看你这辈子都没有出息了!原来还觉得你老实可靠,可你看看你那熊样儿!真是没盼头儿了!"

这样的谩骂,终於在今天他丢了工作的时候,以一纸离婚协议书做了了结。

萧重轻虽然没有多大的才能,不是很聪明,可是工作也够努力勤恳。从来不迟到,加班也一定是最後一个离开,业绩不到顶尖也一定是中上。

"......鉴於你从进入公司的良好表现,这次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我们就不追究了,你好自为之吧。"

经济损失?那份合同明明不是他接手的,他可以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弄错过任何一个项目,为什麽把黑锅扣在他的身上呢?

懦弱木讷的萧重轻,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百口莫辩的情况下,被公司辞退了。

"不是我......不是我的错......"他一边大口大口地灌下啤酒,一边难看地哭了出来。

伸手去抹眼泪,却被眼镜挡住了。萧重轻用几乎已经麻痹了的手指把它摘下来,扣在台面上。胡乱地用手掌摩擦著自己的脸,眼泪却越来越多,渐渐从指缝中滴落下来。

从小到大,萧重轻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委屈过。

他父母早亡,小时候就寄住在亲戚家。对方还算仁厚,虽然备受冷落和欺负,好歹供完了他高中。由於个性太过内向和笨拙,长相也不出众,没什麽突出的优点,大学时代也相当的受排挤。

三十年来被人看不起的灰暗人生,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好不容易结了婚,妻子虽然不是很体贴,也不懂得操持家务和节省,可是对於萧重轻来说,有了个需要自己的人在,还有儿子在,这比什麽都好,吃什麽苦都值得。

他知道自己懦弱,没什麽本事,也不指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要好好地过自己的平淡生活,一家三口守著一个小小的家,这就足够了。

可是即使是如此卑微的愿望,也那麽的遥远和难以实现。

妻子带著儿子离开了;又被公司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以後连找工作都困难。

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萧重轻彻底成为了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他终於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酒精在空荡荡的胃里肆虐,涌上一阵呕吐感,却什麽都吐不出来,他捂著嘴巴差点儿从高脚椅上跌下去。

慌忙中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萧重轻像攀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住不放。什麽人都好,只要有个可以听他说说话的人就好。

"喂,放开!"

极度不耐烦的,处在暴怒边缘的声音,从萧重轻头顶灌下来。

只是萧重轻的大脑已经分辨不出这些东西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挽留住这个人能听他说话。

"别走......你听我说......"他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睛因为近视而微微眯缝起来。

对方扯开他手腕的动作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了,萧重轻立刻扯住了男人的外套。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语无伦次地开始了诉苦。

他的话根本就没有重点,想到什麽说什麽,有时候会重复好几次同样的话,或者甚至只是单纯地趴在对方的胳膊上一直哭,然後在公文包里拿出儿子的照片,硬塞给人家看。

令人惊讶的是,那人的耐心出奇的好,任他怎样絮叨都没有甩开他的手。

"我......做错了什麽......你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萧重轻被人抓著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著前进,然後跌进一个柔软的床铺。眼前的人影似乎要离开,他急忙伸出双臂揽著对方的胳膊,求他不要走。

那人俯下身体看他,萧重轻依稀能够分辨出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你没有错,什麽错都没有......"那人这样安抚著他,仿佛还夹杂著一丝叹息。

萧重轻哭得更加厉害了,用力箍住了对方的身体。"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你要相信我......"

三十二岁的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可是也许因为三十几年以来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此时根本不觉得有什麽可丢脸的。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温柔的语调在他耳边回响,他一张嘴,有个柔软湿润的物体覆盖到他的嘴唇上,然後闯进了口腔。

他知道这是亲吻。

是谁亲他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他需要这样的温暖。

萧重轻相当热切但却没有丝毫技巧可言地回应著,对方於是一边持续著接吻,一边脱去了他的衣服。

陌生的双手在萧重轻的身上游走。他感觉到冰凉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暖起来,并且像燃烧似的炙热。下腹部那作为男人的欲望根源,被抚弄著而渐渐挺立,他无意识的发出低缓的呻吟。

双腿被分开了,有什麽东西进入了身体内部那个从来没有人触碰过的地方。

"疼......!"他皱著眉,把脸拧向了一边,并且试图用手去驱赶那个异物。

"乖......等一下就好了。"有声音这样说著。

嘴又被堵住了,缠绵深切的吻。性器被握在熟练的手掌里摩擦著,就快要到达高潮的边缘,快感比清醒的时候更加猛烈而清晰地传递到身体四肢,萧重轻很快就放弃了抵抗。

更大更热的物体挤进身体的时候,他毫无顾忌地哭叫出来。可是一旦发觉到那个人的身体从自己身上稍微离开了一点儿,他又马上哀求著对方不要丢下他。

萧重轻抓著对方的肩膀,拼命地在疼痛的同时寻求更亲密的靠近。

身体渐渐摇晃起来,他带著哭腔的喘息也更加浓重。後来,下体仿佛麻痹了似的,对痛感不再那麽敏锐,些微的快感从内部升腾而起。

他轻轻哼出来,然後身体好像被撞击得更猛烈了。下腹的热流盘旋著,涌出身体的时候,萧重轻的意识终於完全崩溃掉,陷入了一片黑暗。

沈入睡眠之前,好像有一声遥远的呼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奂言......"

 

萧重轻是被胃部灼烧的疼痛唤醒的。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和眩晕,似乎并不只是视力的关系。胃部抽搐之後又是翻腾的呕吐感,刚一起身,就被酸疼的腰部和下体异常的疼痛绊倒在地。他顾不上那麽许多,赶忙挣扎著爬起来,捂住了嘴奔向洗手间。

抱著马桶干呕了半天,吐不出任何东西,他扶著嗡嗡作响的头,喘息著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轻叫了一声,下边......怎麽那麽疼?觉得羞耻似的悄悄用手指摸过去──感觉好奇怪......

似乎是......有点肿了?

萧重轻不敢确定,毕竟以前也从来没有碰过那个地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不是肿了。可是那种疼法......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找个镜子来照。巡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家里的卫生间。
看样子,好像是酒店。

......为什麽自己会在酒店呢?他扶著墙要站起来,酸软的身体却发出了抗议,一个不留神又躺倒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你在干什麽。"

陌生的高大男人出现在洗手间的门口。

随意套上身的酒店睡衣里,露出麦色的皮肤,分布著好看的肌理。虽然一脸的不耐烦,对他野性犀利的英俊容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你是......谁......?"萧重轻嘴巴开合了半天,问出这麽一句。

男人嗤笑了一声,根本没打算回答。从他身边走过,打开了浴房里的莲蓬头,说,"请出去,我要洗澡了。"

萧重轻"啊"了一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慌张地爬起来跑了出去。

 

浴室里传来水声,心有余悸的萧重轻扶著腰坐到床上,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红著一张脸扯过被子盖住大半个身体,像个女人似的哆嗦个不停。

他喘息著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仔细回忆著昨天究竟发生了什麽。

模糊的片断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可以肯定的是酒量低微的自己一定喝醉了。

浴室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萧重轻环视著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试图找出一点跟昨晚记忆相关的线索。可是和那个男人一样,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景色。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大小和装修的豪华程度来说,绝对不是普通的酒店。

"啊......!"他想起什麽似的翻身下床,穿上皱成一团的衣裤。在地板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手提包,把钱包拿出来打开数了数。

加上毛票还不到一百块......别说是住宿费了,估计连昨天的酒钱都不够。
比起身体的异样,现在的萧重轻似乎只能考虑这些近在眼前的,现实层面上能够看得到的东西。

也许该趁男人没出来的时候赶紧逃跑。

垂著头苦笑了一下,萧重轻自暴自弃似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乖乖在沙发上等待。

 

男人出来看见他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挑了嘴角似笑非笑。一边擦著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

"喝吗......?"

"啊,谢谢......但是,不、不、不用了......"萧重轻反射性地摆动著双手,露出一点都谈不上明媚的胆怯笑容。

男人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掺杂著讽刺和些微不屑的笑容。即使看得多了,萧重轻仍然被刺痛了。果然长相好看的人,连做出嘲笑的表情都比别人尖锐一倍。

"洗澡吗?"

"不用了......呃,关、关於昨天晚上......"

双臂交叉在胸前,男人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酒钱和......住宿费,我应该还给你的......"

"不用了。"

"不行的,怎麽能让你破费,我们又不认识......!我、我喝多了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麽,忘记结账这回事了......啊,我现在没那麽多钱,可是我马上就会还给你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

一味地沈浸在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中的萧重轻,没有发觉男人已经变得厌烦的语气。在包里翻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递过去。

对方没有接,挥开他的手吼了一句"你够了没有?!"

萧重轻一愣,"那......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还钱......"

"如果没别的事情,请你回去吧。钱的话,你不是已经用身体还过了吗。"男人脸上带著明显的恶意。

"身体......"萧重轻张了张嘴,忽然一笑,"您真爱开玩笑,我们都是男人啊!"

"嗤──!"男人忍无可忍地盯著他,几步跨到门口打开门,"演技太烂了!够了,请回吧。"

於是萧重轻被客气地赶了出去。


眼镜不知道被忘在哪里,看什麽都模模糊糊,还差点儿坐错了车。

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出来坐公共汽车,人少车空,连司机和售票员都无精打采,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的狼狈相。

萧重轻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直直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身体里渐渐蒸腾出某种灰暗的东西,扩散到空气中。满满登登地充斥著整个房子,并且越来越多,萧重轻在这种几乎要窒息的灰暗中昏沈沈地迷糊过去。

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心想著总得找点什麽事情做,他找出一副备用眼镜,开始动手收拾被妻子离开前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

本来也没有什麽值钱的物品,家用电器都老旧得卖废品的都不愿意收,只有唯一刚换过的电视机被搬走了。书架上的书被丢了一地,踩了好多脏鞋印,还有的被撕成两半。

"又不关书的事......"他苦笑。

只有这个他心疼。

从小他就喜欢看书,也喜欢写点东西。梦想以後能当个作家,却总是被人嘲笑作白日梦。结婚後又被妻子斥责说"书又当不了饭吃,有那个钱还不如干点别的用",渐渐的就少买了,只能把以前的定期打扫打扫,时常翻看。

一本本地擦拭干净放回原处,撕坏的也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地收到下面的柜子里,打算买点胶水什麽的来补一补。

拿起放在底层的长方形纸盒,他的手抖了一下,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寒。

"......连这个也拿走了......"

那里面原本是儿子的相片簿,有些多出来放不下的也好好的分了类别,整齐地放在纸袋里。
不过现在已经一张都没有了。萧重轻无奈地笑笑。

所幸自己的皮包里还有一张。於是赶紧打扫干净,找出一个勉强能摆上台面的像框来,想把这唯一的一张照片好好摆起来。

却哪里都找不到。

"不、不会吧......!"萧重轻白了一张脸,手忙脚乱地翻著自己昨天的衣服和提包。明明记得是放在钱包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的......没拿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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