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爱著你————不曾相识
不曾相识  发于:2010年04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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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过数千次的重逢就在眼前,我却突然胆怯了,不敢再靠近他,惟恐会在触到他的那一刻醒来,发觉这只不过是我思念过切的心灵产生的一场幻梦。
“好了,端去吧。”
依然是低沈而柔和的声音,多少次午夜梦回里让我哭到心碎的声音。我曾经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它了。
他已经除下了白色的厨师帽,露出剪短的头发。却是银白色的。
我细细地看著,连发根也是白色的。那曾经的浅茶色头发哪儿去了?
你,是为谁白了这少年头?
手不自觉地伸向他的头发,却被他本能的躲闪动作给滞在了半空。
墨蓝色的眼眸中,是陌生而恐惧的目光。
他真的认不出我了!心脏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失去控制地狂跳不已。杀了我吧!他竟然在用看一个贸然闯入的暴徒的目光在看著我!
就算你失去了记忆,陀陀,你也不需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吧?我的样子,象个坏人吗?
“你在这里做什麽?”
身後传来的冷冷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是提提,那个年轻的主管。
“对不起,我-------还以为碰到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提提冲我大皱其眉,然後转向陀陀:“阿木,你认识他吗?”
他看著我,仿佛在努力回想著什麽。就在我的希望一点点膨胀起来时,他却摇了摇头。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
提提斜眼看著我,掩饰不住的厌烦:“好了,你看见啦?他不认识你。麻烦你不要再来打扰他,OK?”
我不死心,再望一眼里面那个瘦削的身影。
提提跨上一步,挡在我和他之间:“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我笑笑:“你不用这麽紧张,我不会怎麽样。”这女人个子真高,都快赶上我了,而且还是穿的平底鞋。虽然不是很漂亮,眉眼却是秀气。
她跟陀陀站在一起,乍一看还真般配。
我退後两步,试图消除她的敌意:“我想你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来历吧。不如我们谈谈?”
提提的眉梢一挑:“没什麽好谈的。你走吧。”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知道他是我的厨师阿木。这就够了。”
我笑著摇头:“够了吗?你真这麽以为?”
在她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一转身,走出了店门。
象一只黑暗中的动物窥视著人间的活动场景,我躲在暗影里等待著。
夜慢慢睡去,街道上的灯光一盏盏熄灭。灯火通明的西点店也收敛了光芒,传来卷帘门轰隆隆下闸的声音。
提提不知从哪推出一辆重型机车,骑在上面等著陀陀。
陀陀走到提提车的跟前,脚步有一点点蹒跚。是了,他曾经从高楼上摔下来过。是那时候留下的旧伤吗?
是我不好,陀陀,请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你。
他的心灵似乎和我并没有感应,却抬腿上了提提的车,坐在她的身後。
眼睁睁看著那两人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的样子,我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溜行到我身边。我钻进车,吩咐司机:“跟上前面那辆机车。”
“好的,林总。”司机技术娴熟地挂档加油,车无声地驶向前方。
提提的机车在一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停下了,陀陀下了车,提提跟他说著什麽,他始终低著头,不动也不说话。最终提提拍了拍他的手臂,重新发动了机车。
陀陀站在原地发了几秒锺呆,转身走进了一栋外表破旧的居民楼。
原来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在座椅上,头昏昏沈沈的,今晚的一切都叫人恍惚。
直到司机询问地叫著“林总”,我才抬起头来:“啊?没你的事了,你把车开回去吧。”
下了车,清冷的夜风激得我打了个寒战。
海岛的黎明来得格外的早。楼下榕树的浓荫里,鹦鹉在啾啾地说话,带著浓浓的睡意。
门开得毫无声息。完全是凭了第六感,我回过头去。他正皱著眉看著地面,那里,被我扔了一地散乱的烟头。
我从楼梯台阶上站起来:“陀陀。”
他的目光转向我的脸,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麽。我几乎就要以为他认出我了,他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叫阿木。”侧身从我身边经过,向楼下走去。

我追上他的脚步,声音干涩地叫了声:“阿木。”
他停下,仰头看著我,清瘦的脸颊映在晨曦中,那份柔和与纯净仿似不属於人间。
一刹那觉得浑身沾满了血腥,根本不配和他这样的天使般人物说话。却还是厚著脸皮递上一张木质卡片:“这是我的名片。有空的话,想请你喝茶。”
他漠然地看了那张卡片一眼:“我没空。”没有第二句话,顾自下楼去了。
呆立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离我而去。没指望过他能一下子接受我,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断然拒绝,那没有一分缓和余地的态度不吝一记耳光甩在我脸上!
在你的门口守了一夜,你就这样应付我?
要放在从前,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可是,我们已经不是从前了。
酸软的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身体,我又跌坐在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是熙来攘往,小贩叫卖椰子冰和蕉叶粑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才慢慢站起身,梦游一般走出了这栋破旧的楼房。门房的报摊上,摆放著当日的晨报,占据半版的照例是那一行字:“陀陀,今天是二00九年八月六日,我依然深爱著你。”

以我现在的财力,可以每天登这广告了。可是,我想对他说那句话的人,已经不叫陀陀了。那麽,我的话,是在对谁说呢?
“欢迎光临美兰机场,祝各位旅客朋友旅途愉快!”
播音员软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机场大厅里回荡著,我守在行李处等到所有人走光了也没见到要等的人。正没奈何,电话响了。
“你怎麽回事?我都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我皱眉:“你还说?我才是在行李处等你半天了!”
那边静默了两秒锺。“我没带行李。”
我啼笑皆非。早该想到的,这家夥听说有了陀陀的下落,立马跳上飞机,连行李也来不及带的事是做得出的。
第十四章 往梦难寻  怎忍心碎了无痕迹
你说过爱在这一生里
有过快乐与心碎
你说过爱在我的身边
悄悄看我熟睡
听说你在这刻想我
听说你在记起我
我也记著每刻往事
也记挂你在哪儿
时日如飞
今天在我心里
是充满不褪的记忆
时日如飞
我似呆在这地
任一天天过去
任一生飘过去
任一切飘去再没法追
心中想你
如今想你
怀念昨天的你
红著泪眼在记起
流著泪自觉得深爱著你

简单恶狠狠地瞪著我,倒象是我八百年前欠了他的债没还。
我始终觉得他没这权利也没这义务替陀陀讨还什麽。不就是一经纪人吗?更何况如今正主子出现了。
陀陀要打我骂我哪怕是杀了我,我也没什麽话好说,谁叫我曾经对他那麽残忍,是我辜负了他,活该现在来还。
可是,他不要我还。他就那麽干干脆脆地忘了我。
不知道简单能不能刺激得他恢复一点记忆。不管怎样,我可以肯定简单不会象提提那样认为陀陀仅仅是一个叫做阿木的厨师。象斐陀这样的音乐天才,根本不该被埋没在这个荒僻的海岛上。

只要能把陀陀从提提手里弄出来,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你笑什麽?”
我被简单气势汹汹的问话从臆想中拉回了现实,哦了一声,笑著反问他:“难道你就不高兴?三年前是谁追著问我要陀陀的?”
简单显然是回想起了被我扔进苏州河的烂泥里的惨痛遭遇,铁青著脸哼了一声,在余下的车程中没有再说什麽。
“不行!”
不出所料,提提一听我们要求把陀陀带回S市,就斩钉截铁地回绝了。
到了这节骨眼上,简单作为资深经纪人锻炼出来的特长就有了用武之地了,他一口一个“康小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足足演讲了大半个小时。虽然最终提提还是没答应让陀陀跟我们走,但是口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同意让简单和陀陀当面谈谈,由陀陀自己来决定去留。

要换了我的急性子,不和她当场吵起来,也得被她使脚踢出来,严禁我再靠近陀陀三十尺之内。
我跟在简单後面也想钻进厨房,被提提拦住了:“我可没答应让你也去。”
我装作无所谓地笑笑,手抄在了裤袋里,靠在了墙上。
提提走上一步,几乎都要挨著我的鼻子了:“是你害他变成这样的吧?”
我的心嗾的一下,象下台阶时踩了个空,虚得厉害。忙做了两下深呼吸,才勉强笑了出来:“这麽说,你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喽?”
毫无先兆地,她的胳膊猛地压在了我的颈项上,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不要跟我耍小聪明!你这个烂人!我告诉你,就算他是那个什麽斐陀,你也别指望他会原谅你!”手肘下一加压,我的眼前一片发黑,金星直冒,“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很瘦弱?我一年前在轮渡上捡到他的时候,他还不到120磅!你觉得他是为什麽会变成那样的?嗯?”

一年前,也就是说,在提提遇到他以前,陀陀已经独自流浪了两年多。那些日子,失去记忆和身份的他是怎麽过来的?象有什麽在腹中绞动著,那疼痛在心底最深处一阵阵悸动,无处可逃。

提提还在说著:“他已经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任轮渡上的混混对他又是打骂又是轻薄,他只知道一个劲往後躲,结果差点掉进了海里!我当时看他实在可怜,就拿钱替他买了轮渡票,带他到舱房里坐著。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要那样做!那时候的他脏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又不理人的问话,起先我还以为他是哑巴!”

那个习惯的动作又出现了,是叫掩耳盗铃吗?也许是很可笑,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听下去,不然我会疯了,会疯了。
提提的手臂放开了我,大概她发觉了我的不对劲:“表装死啊你,你──”
黑暗袭来,我满意地在昏厥的边缘听到简单和陀陀的声音:“怎麽啦?”“你对他做了什麽?”
梦中有人大声地在争吵。我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麽,忍不住大叫:“别吵了!烦死人了!”
被自己的大叫声吓得醒过来,眼前出现的是秘书小雯雪白的瓜子脸。我失望地叹口气,问她:“你怎麽在这里?谁通知你的?”
小雯就算因为我的直白而恼怒,也没有表现出来:“是一位姓简的先生送林总到这家医院来的,他还预付了两千块钱的住院费。”
妈的神经病简单,我用得著你来帮忙付钱看病吗?何况只是一点点小毛病而已,住什麽院!
我咬了咬牙,强忍住头晕眼花坐起身来:“就他一个人送我来的?没有其他人?”
小雯迷惑地回答:“我不知道耶,反正我跟何副理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
“何副理呢?”
“公司有事,他赶回去处理了。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不用了。”我摆手,疲倦地倒在枕头上,“让他忙吧。”
沈默了十秒锺。“那──我去端鸡汤来给你喝。”
“不用,我喝不下。”我又睁开眼睛,“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没事。”
“哦。”
看她乖巧的模样,我几乎难以启齿,却还是强迫自己开口:“小雯,那什麽,那副袖扣,还放在我桌上的文件篮里,你-------拿回去吧。”长痛不如短痛,我从来不想做那种拿人家的一片真心做後备的事情。

眼看著小姑娘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我觉得自己真是造孽。
失魂落魄的小雯前脚走,我後脚就拔了针头换了衣服偷溜出病房。
破楼底下,得意洋洋地看著拎著简陋行装的陀陀,我很高兴能把他及时地堵下了。
“你答应简单和他回S市了?”
他皱眉看著我,仿佛在奇怪我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阴魂不散。
“提提同意了吗?”z
虽然猜到了会有这结果,可没想到提提会这麽快就让步。
身後有人替他答:“我和他一起去。”y
我已经拨了号码,把电话放在耳边,一边漫声应道“那好啊那就好”一边对著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他把我的出差用品和有关证件都派司机送过来。
提提的拳头捏了又捏:“我没听到谁允许你一起去了。”
我挂掉电话,一脸严肃地看著她:“我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只不过碰巧到S市有公干。”
“他没有失忆。”b
我呼出一口气,从正襟危坐的姿势改成靠在椅子背上。
坐在我对面的路易克拉威尔目光闪动了一下,继续说著:“说得确切一点,他不是失忆,是自闭症。”
自、闭、症?等等,我听说过这个名词!那是在和陀陀认识还不久的时候,简单曾经警告过我,他得过自闭症,叫我放过他,不要伤了他的心,否则怕他会旧病复发。
那次,一向傲慢的简单几乎是在求我,他说:“你就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他那种人,有钱有名有地位,该他来同情我才对!”
当时我是怎麽回答的?年少轻狂的我,大笑著:“说得跟真的似的!他那种人,有钱有名有地位,该他来同情我才对!”
路易没有发现我的指甲已经把手心给掐出血来,他翻了翻手里的医疗案卷,语气平稳地说:“自闭症好发於三至十五岁,多数是先天性的。成年人的自闭症相当罕见,一般是由重大打击引发的。斐先生的自闭症属於比较严重的那一类,与外界交往的途径被他自己堵死了。如果他自己没有与外界交流的欲望,治疗效果很不理想。”

“为什麽他会没有──那个什麽欲望?”我的话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
路易抬眼瞪著我:“你做过噩梦吗?”
“嗯?”我不解地回瞪著他。g
“那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景?明明意识已经清醒,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不能说话,什麽都做不了?”
我缓缓点头,开始有一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自闭症的患者,就象是生活在一个漫长的噩梦里,他能听到、能看到、也能感觉到外界的刺激,可是无法回应,就象被一张无形的蛛网给缠住了手脚、舌头。要想突破这束缚,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努力。”

他能听到、能看到、也能感觉到!可是他无法回应!
提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他已经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任轮渡上的混混对他又是打骂又是轻薄,他只知道一个劲往後躲,结果差点掉进了海里!”
所有的痛苦和屈辱他都明白感受到了,却无力反抗、无从表达!
这是什麽样混帐的病啊!叫人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狱里!
而我,我摊开掌心看著上面殷红的血,我是这个地狱的始作俑者!
“林维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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