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後退,以每分锺两厘米的速度,心里祈祷著他不会发现。警报铃的按钮在我身後五厘米处的墙角上。
“扑”,那声音不会比开啤酒瓶发出的更大。子弹钻进了我膝盖旁边不到两厘米的地毯里。
黑衣人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警报铃的线路早就给我割断了,你当我是业余的吗?”
我仰起头,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然後,黑暗象一块厚重的幕布将我包围住了。
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张普通到转眼即忘的白种男人的脸。“路易?这麽说,我还没死?”
路易笑了:“为什麽见到我就可以确定你没死?”
“你是好人啊,死了会上天堂的,象我这样的坏蛋,要是死了的话,去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你。”
他大笑起来:“好吧,现在我可以确诊:你的心理没有受到前天晚上发生事件的负面影响。”
前天?等等,已经过去了两天吗?那麽──
路易的手,温柔地按住我的手臂:“别急,斐没事。我让他在会务中心安排的宾馆里住著,汉莎会照顾他。”
“哦。”我松一口气。汉莎是路易的助手,也是国际心理学家协会的成员。这次他们两人一起来S市参加国际心理学家年会,却被我捉了来给陀陀会诊,连会议安排的苏杭七日游都没有去,路易也算是对我仁至义尽了。
舒适地在大靠枕上重新躺好,我细细地打量著身边的男子,而他正在低头察看我手背上输液针头扎进的地方有没有肿起来。除了一头光灿灿的金发,他的外貌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人们注意的地方。他是那种生活在时间之外的人,从二十岁到六十岁都不会有多大变化。
三年前他在三亚被人偷了钱包,又迷了路找不到回酒店的方向,是我在纷乱的沙滩上捡到了他。当知道他是从德国来的著名心理学医生时,我又免了他在中国期间的全部住宿费用。因为,刚好他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是我名下的资产。
考虑到陀陀的自闭历史,虽然当时看起来我能找得到他的希望很渺茫,但我帮助路易的动机却并不单纯。
现在的事实证明:我的宝是押对了。再找不到比路易更尽心尽责的医生了。
“是你救了我?”
路易抬头看著我:“确切地说,是救了你们两个人。我带了警察和保安们进去时,那个持枪者已经找到了琴房里的斐。”
“你一直在跟著我们?为什麽?”
我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路易的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我──只是不放心,你对他的负疚感太强烈,强烈到会为他去死的程度──其实,以前的那些事,并不全是你的错──”
“行了!”我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不需要再重复一次。”
路易听话地闭上了嘴。安静地沈默了五秒锺後,我们同时开口说:“对不起──”然後又一起笑了。
为什麽眼前这与我有如此默契的人不是陀陀?
“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我最讨厌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了。“说吧。”
路易抬头看了看输液瓶里的清亮液体:“那个被逮住的持枪者没有招供出他的幕後指使人,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行规,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描述的斐的情形,倒是很奇怪。
“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躲起来。还在持枪者闯入时问对方‘他付了你多少钱来演这场戏?’听他的口气,好象是认定这一切是出自你的安排。”
我叹了口气。原来我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不堪。
“维,放弃吧,象他这样严重的自闭情形,要恢复到正常人的精神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他现在认定了你只会伤害、欺骗他。”
“我──”想开口说话,喉头却被什麽柔软的东西堵住了。我转开头,不想让路易看到我的眼泪。
医生触感冰凉而柔和的手指在我酸痛的手腕上轻轻按摩著:“维,陪我去德国吧,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很喜欢在商场中周旋;或者,我也可以为你留下来,有几家医科大学一直想聘请我-------”
我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揩掉泪水,回转视线看著他:“谢谢你,路易,真的。可是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除了他。”那个现在视我为豺狼虎豹、不肯与我亲近的人。“这对你不公平啊,路易。”
路易沈默了一会儿。然後,那头光亮的金发闪动了几下:“算了,真是医者不自医,我明知道你不可能那麽容易从这段感情里抽身,却还是忍不住要表白,碰了钉子也是活该。”
“路易──”我不是不可能那麽容易从这段感情里抽身,而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逃得掉了啊!这个道理,我是在失去他以後,在一千多个难眠的夜里,才慢慢领悟到的。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我才开始怀念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肉体。是靠了回忆在一起时的每一次欢笑、每一次拥抱、还有每一滴泪水,我才能熬过这些漫长的黑夜。
〃我已经看见这故事的结局
却不愿相信
相信你会真的离开
因为深爱著你
即使命运注定要留我独自哭泣
我也不会放弃
永远不会放弃
因为深爱著你──”
那悠扬的旋律又回响在我耳边,他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那些可怕的伤害发生啊,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爱下去、爱到了底、直到最後无法再爱。
路易看著我埋头收拾行装,又一次问:“真的不需要我一起去吗?”
我摇头:“有什麽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
过了很久,他长出一口气:“好吧,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太勉强。象他那种情形能完全恢复的少之又少,办不到的话,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
行装已经理好,我穿上外套,路易过来帮我整理衣领,一边问:“去哪儿?”
我压住想拨开他的手的冲动,尽量和缓地回答:“去扫墓。”
“很久没来了,哥,你不怪我吧──”
前一阵子下过几场雨,墓碑上长出了润润的青苔。我的手指在碑上文字的凹凸处轻轻划过:“我和陀陀,可能不会象你想的那样,好好地在一起生活了-------是我犯了错,害他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只希望,他能够慢慢好起来,就算──”我停顿了一下,想象著我不在陀陀身边、他也不在我身边的情形,心里一阵阵抽痛,“就算他再也不理我,我也认了。”
“说得好伟大呢!谁相信啊!”
身後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是提提。奇怪守在墓园外我的保镖们怎麽没拦住她?
“别看了,你的那些保镖真够蠢的,我只用了一个假目标就把他们全都引到那边山上去了。”
我的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你想干什麽?上次那个杀手也是你派来的?”
提提轻蔑地笑笑:“我倒是想,有人做在了我前头。”
我不耐烦地哼一声:“算了,我不想追究那个。如果你想我把陀陀交还给你,就趁早免开尊口。”
提提大怒,一把攥住我的衣领:“你先搞清楚状况再说!现在你是在我的手里!这次简先生不在场,别以为我还会象上次那样轻易放你走!”
原来她还曾经看在简单的面上才放我一马。大概是不想在那个与陀陀关系特殊的人心里留下恶劣印象吧。
不喜欢她的功利,但象现在这样丑话讲在当面的小人作风倒蛮对我的胃口。
提提见我不理她,欺上前来,看样子是打算故技重施。没等她的手碰到,我已经借势一带,脚下一挑,使得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在她倒地之前,我在她的腰上托了一下,免得她出丑。
“好了,提提小姐,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练过跆拳道。我已经说过了等陀陀的病治好了,我会把他完好无损地还给你们,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提提满面通红,看她的样子恨不能立刻杀了我:“如果他的病一辈子都不好呢?你就留他一辈子?再说,你这种人只会伤害他,怎麽能治好他?”
我呆了一呆,一时竟觉得她的话无可辩驳。就在这时,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我的背心。
提提脸上的红潮退去,那份突兀的傲慢又回到她脸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儿了吧?”
我冷笑:“如果你好好问我,我也许会考虑你的请求;现在,你没机会了。”
她的脸又一次被气得通红:“你这个油盐不进的泼皮!多的是让你开口的办法!”
我毫不在乎地叉起手:“好啊,我倒想领教领教‘康’小姐的手段。”
提提的脸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再转成煞白,看得人眼花缭乱。这女孩子嘴尖牙利的,气势是挺逼人,骨子里,到底还只是一个大家子的闺秀,做不出她口里说的那些狠事来。
我叹口气,倒好象我欺负她似的。“我们都退一步好不好?只要你不再来打搅我们,我保证三个月之内让陀陀好端端的回来。”
提提的嘴张了张,看样子她心里已经同意,却碍於面子一下子说不出示弱的话来。
“我同意。”z
有个浑厚的男人嗓音从我身後发出。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从我背心撤走了。我回头望去,顿时象见了鬼:“是你?”
在我的意识里,早已经将他埋葬了。现在这麽个牛高马大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到了面前,对我来说效果不亚於诈尸,哪能不给吓一大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身材比出国前更加魁伟了,套在深灰色西服里,气势迫人。
见我半天没反应,甘子期璨然一笑,加州阳光制造的古铜色皮肤映出雪白的两排牙齿,象利刃般闪著光芒:“怎麽?不认识了?”
我没笑:“你怎麽会在这里?”你根本就不该再踏足这片土地,更不要说没皮没脸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收敛了笑容:“今天是我父亲的周年忌日,我来拜祭他。”
甘溯源死了?我茫然地回想著,恍惚记起两年前报纸上登过有关新鼎财团易主的新闻,当时我跟那家地产巨头的谈判正处在胶著状态,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去细想这新闻後面的意味。
父亲──二十年後,你终於等到了当初那个负心汉,若死後有知,真能相逢,你会怎样对待他?
“小维-------”y
我猛地向後一缩,避开了他几乎触碰到我脸颊的手指。
他苦笑:“看起来,我还是不该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抱有幻想啊。”
本来就不应该!我瞪他一眼:“你以为呢?谁叫你放著朋友不做,胡作非为,才会有今天的结果!”
提提的声音脆生生在我耳边响起:“这话用来对你自己说才叫合适呢!”
胸口一阵闷痛,脑袋里嗡嗡直响,我下意识地揪住她的衣袖:“那不一样!我和陀陀是相爱的!”
提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你那也叫爱?看看陀陀被你害成了什麽样子!还说人家,你又有什麽脸再出现在陀陀面前?”
“小维!”z
最後听到的是甘子期的惊叫声。我慢慢松手,坠入那片熟悉的黑暗。
“原来爱得多深
笑得多真到最後
随缘逝去没一分可强留-------”
CD机里播放著老歌,窗外下著纷纷扬扬的细雨,空气潮湿得让人胸闷。我坐在窗台上发呆,身旁的咖啡杯里,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如果甘子期想毁掉我的意志,他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可是,多半他并没有想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也许他只是想要我回到他身边。
从来没想到他会为我做这麽多。z
或许是三年前的事情让他明白对我用强会适得其反,或许是他真的感激我曾为他挡下了蓝凡的子弹,他竟然可以忍耐著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在我面前出现,而是选择默默地跟在我身後。若没有他的暗中相助,我和陀陀不是已经被不肯死心的北霸天派来的杀手给干掉,就是让提提给棒打鸳鸯了。
可是他为什麽要带我去看那个算命的瞎子?
一想到那个瞎子我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我只是一个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人,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的命运是什麽样之类的问题。那该死的瞎子却象个手贱的医生,硬是揭去了之前谁也没想到去揭开的纱布,让腐烂的伤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从天干地支讲到五行八卦,讲得都口吐白沫了还摆出一副话说盘古的架势,我实在不耐烦了自己把最关键的一句话说了出来:“不就是说我是天煞孤星,所有我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吗?你说那麽多废话干嘛?”说著站起来就往外走。
甘子期在後面撵出来:“等等啊,小维,别走那麽快。”
我回头大吼:“你跟著我做什麽,不怕死吗?”
那是标准的色厉内荏。我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晃著那些离开我的亲人:从生父林思安到我母亲叶子美,再到我名义上的哥哥谢以文──他们都死了!
还有陀陀。如果不是惹上了我,他现在应该还是好好的在做他的国际知名钢琴家,怎麽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身心俱伤的地步吧?
“三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告诉我,”我俯身在他耳边轻言细语,看著那精巧的雪白耳廓微微颤动,“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在想我?就象我想你一样?”
湿润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慢慢打开了,现出下面深蓝色的瞳仁,仍然充满了惊奇和迷惑。很象三年前的某一天,只是少了当日的苦痛和绝望。
我莫名的心悸,喉头象是被什麽东西堵住,急忙忙转开了视线。
攥著他被丝巾缚住的手腕,试著转动了一下,确定是在不松不紧的状态。我不想让他挣脱,却也不想勒坏了他的手腕。要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工夫为他按摩和做理疗,才让这双手的功能彻底恢复了正常。
“我们之间,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是吗?”手底猛地发力,将那白色衬衣撕成了碎布片。“那现在的我和你,就是纯肉体关系喽?”
就是要我陪著这样的身体过一辈子,我也愿意啊。可惜,我的自尊不允许我留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身边。
匕首挑起黑色西裤的腰口,“嗤啦”一声,直划到大腿上。他的身体本能地瑟缩,却被我用左手一把捂住下体。
隔著黑色的平脚内裤也能感觉到里面包裹的东西在一点点发热涨大,我恶劣地笑:“陀陀,不要说你没有想我哦,至少,它在想我。”突然用力握住已经勃起的坚硬,如愿听到又一声压抑的呻吟。
将匕首举到眼前,发现上面沾了少量的血,大概是划破了他腿上的肌肤。慢慢舔舐著刀锋,淡淡的咸腥,味道很好。
目光对上那双始终注视著我的深蓝色眼睛,我又笑了笑,将匕首从他内裤边缘挑进去,故意在那根硬邦邦的东西上刮擦了两下。
再也克制不住,他仰起下巴,低低地叫出了声。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线条柔美的脸廓似在发出某种邀请。
布帛裂开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低吼了一声,扑倒在身下那具已经裸露出大半的胴体上。
他洁白的肌肤上已经密布著细小的汗珠。我伸出舌尖,一点点舐去,只听得身下那人一声紧似一声的短促叫声,是一厥淫荡的乐曲,催动春情盈满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