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思————朱小枫
朱小枫  发于:2010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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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月弦之一下没了反应,方靖雅尴尬的笑了笑,放弃状的摆摆手:「抱歉,当靖雅什麽也没说过──唔!」

  小巧的鼻,忽然猛烈的撞上一道坚硬的物体,方靖雅痛得倒吸了口气,想伸手揉揉红肿的鼻尖,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红潮瞬间蔓上脸颊,连带脖子也红了个透:「……六、六皇子……」

  他……

  在干什麽?

  「别动。」用力的将两手圈得更紧,月弦之低哑的呢喃道:「就这样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挣扎的双手倏地停下动作,方靖雅手足无措的僵住身子,大眼四处乱飘,不知该往哪放才对:「……六皇子……你先把靖雅放开再说……」

  「不要。」月弦之任性的拒绝着:「小雅乖,先别动。」

  他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哄弄吗?

  方靖雅皱眉,又开始抵抗起来:「靖雅,早已过了孩童的年龄了。」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我知道的。」月弦之话中有话的说道:「只是……」

  「只是什麽?」方靖雅疲惫的缓下力道,无奈的垂放下两手:「六皇子,这里是廊道。」

  要发情,也要看地点,好吗?

  更何况,他是名副其实的男儿身。

  若是让外人看到这副场景,铁定是要引起误会的。

  「六皇子!」低声的警告着,方靖雅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身上的重力忽然一轻,抬眼一看,眼前的人已经快速的转过身,只留下宽厚的背影正对着他。

  这人,态度怎会转换得如此之快?

  「六皇子?」方靖雅微惑的轻唤了声。

  「你先回房歇息吧。」月弦之语似叹息的吐出:「……我也累了。」

  方靖雅怔忡了一下,点着头:「那麽,靖雅先行告退了。」

  「嗯。」

  脚步移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盈,月弦之迅速的转身,赶在最後一刻,目送着方靖雅的身影,消失在廊道的转角处。

  「小雅……」月弦之握紧双拳,一动不动的站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双清亮的凤眼,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掠夺光芒。

  为庆祝从边疆平安归来的两位皇子,月默然特意选在大殿举行隆重而神圣的洗礼仪式。除了盛情邀约了满朝文武百官前来祝贺,甚至连从来不参与政事的後宫,也获得允许加入进来。由此可见,他对两位皇子的重视程度。

  喧闹的大殿一片欢声笑语,跟在月弦之身後的方靖雅,却完全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很无聊?」被前来道贺的官员,搅和得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月弦之,好不容易挪出一点空隙,特意回头询问方靖雅。

  「不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靖雅只是不习惯这种场合。」

  「不习惯?」月弦之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微微的轻笑道:「只是不习惯吗?你的脸,明明就摆出一副「别过来」的表情。小雅,别把眉拧得那麽紧,难道我得到大家的认同和赞赏,让你觉得不高兴了?」

  「乱说什麽?没这回事。」方靖雅将眉皱得更紧,却也不禁怀疑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月弦之还是笑着:「当真如此厌恶的话,就先到方大人身旁去吧。他人就站在那边。」

  沿着月弦之探出的手往前看,果然看到父亲的身影夹杂在人群当中。

  本能的想踏出步伐,下一秒,方靖雅迟疑的将已然伸出一半的脚收了回来。

  「怎麽又不过去了?」月弦之一边与某位官员寒暄着,一边轻声劝道:「没关系的,你先过去一下。等父皇来了,再回来便行。」

  方靖雅瞟了他一眼,默默的更贴近他身後:「如此,不合礼仪。」

  月弦之愣了一下,失笑的别回脸:「食古不化。」

  「身为伴读,本来就应守在主子的身侧。」方靖雅不着痕迹的瞪着他:「请问六皇子,这怎会与「食古不化」四个字扯上关联?」

  「行了行了。」月弦之状似求饶的叹道:「你今日,就暂且先放过我吧。别再跟我咬文嚼字,好吗?」

  方靖雅一听,再怎麽不悦,也只好闭上嘴巴。

  「皇上驾到……」

  原本喧哗的大殿,迅速恢复宁静。所有人整齐有序的左右散开,排成两簇队伍,并恭敬谦虚的半弯着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大手拂袖随意一挥,满身的帝皇气息顿时遍布全身。

  眼前这总是让自己摸不清弄不明的人,不久的往後,恐怕也极可能会坐到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吧?

  这就是属於这个人的命运,他命中或许早已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平坦的帝皇路。

  方靖雅呆望着月弦之淡黄色的衣摆,暗自思索着。

  「朕今日特意举行洗礼仪式,目的为何?众卿应当早有所闻。」月默然欣慰的一笑:「能够拥有两个胆识才略过人的儿子,朕从心里觉得很高兴。老大和小六这次远赴边疆,朕本意是让他们前去观摩学习。不料,他们竟在生活艰苦的军营生活中,时常为驻守的将领和士兵出谋献策。这次能够如此快速的平息战火,也是归功於他们。」

  悄悄的斜眼睨着旁边的人,方靖雅愕然的发现,月弦之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反的蒙上一层寒意。

  被自己的父皇称赞,他,为何没有一点高兴的神情。

  方靖雅满腔的困惑,却不得而知,只能压下疑问,努力平复自己骚乱的心。

  「请大皇子和六皇子上前接收册封。」海公公持着金黄色的圣旨,高高的立於阶梯之上。

  月弦之意味不明的扫了站在前方的大皇子一眼,顿了一下,才走上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月淡之和六皇子月弦之,在两年的军中磨练中,表现优秀、战绩彪炳,特将两人册封为太子候选人员。钦此。」

  静月思14

  以身体不适作为理由,婉拒掉所有上前道贺的官员後,月弦之脸色难看的直接拉着方靖雅离开大殿。

  原本就被那道圣旨震惊到的方靖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浑浑噩噩的跟着月弦之飞快的步伐,火速的撤离大殿。

  「怎麽了?」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对方,方靖雅气息序乱的问道:「被选为太子的候选人,你不高兴吗?」

  「没有什麽好值得高兴的。」月弦之头也不回,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六皇子说的话。」方靖雅一滞:「靖雅听不懂。」

  快步的穿过桃花林,月弦之对着迎面走来的小月子吩咐道:「小月子,稍後若是有人到银缺宫里来的话,告诉他们,我今日身体欠安。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啊?」小月子闻言,满脸疑惑,正想转身问清楚:「六皇──」

  桃花林里哪里还有月弦之的影子,小月子顿时僵住。

  「刚刚那是六皇子没错吧?我应该没有眼花才对。」

  他不会是大白天见鬼了吧?

  而且那鬼还是他最尊敬的主子?

  不不不不不。

  他没有眼花,因为他好像还看到了方公子。

  所以……不是眼花吧?

  可是怎麽会有人走路走得如此之快?瞬间就不见人影?

  宽大的桃花林好像突然变得有点阴森森的,小月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不妙!

  小月子垂下小脸,眼尾哪也不敢瞟,赶紧快步回到屋里。

  「砰──」

  书房的门被狠狠的甩手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该死的父皇!」月弦之暴怒的咆哮着。

  方靖雅静静的杵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脑海中清楚的意识到,这道淡黄色的身影,会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为何如此生气?」方靖雅幽幽的开口询问着:「这不是所有的皇子们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册封吗?你……」

  你,却为何不是如此?

  方靖雅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沈默的不说话。

  月弦之吸了口气,失控的情绪已然冷静不少:「我从未想到要成为太子。」

  「……」方靖雅怔怔的望着他,嗓子像是突然失声般,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凤眼抬起,瞬也不瞬的紧盯着方靖雅的小脸:「我还不够强大,远远不够。」

  「……不够……强大?」

  什麽意思?

  所谓的强大,是指什麽?

  「明明是深得皇上欢心的六皇子,寝宫却是安排到如此偏僻冷落的地方。原因是为何?小雅,你知道吗?」缓缓的坐上木椅,月弦之若有所思的闭了闭眼。

  方靖雅轻轻的摇头。

  这个疑问,打从他第一次踏进银缺宫,便埋藏在心里。

  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

  「我额娘是何许人?这,你大概有听说过吧。」月弦之轻笑着,眼底却瞬间变得冰冷。

  方靖雅默了一下,委婉的答道:「……靖雅略有所闻,但不太清楚。」

  所有关於六皇子母亲的话题,在宫里,是禁忌。

  整个皇宫里头,无人不晓。

  「雪妃。有传言说,她是父皇所有的妃嫔中,最漂亮、最有才华的。」嘲讽的弯起嘴,月弦之单手撑住自己的额际:「可惜,得宠得甚,失宠得早,死得也早。」

  月弦之看了沈默不语的方靖雅一眼:「这银缺宫,便是她失宠後,被打落的冷宫,也是我出生及长大的地方。」

  「六皇子若是想搬,也不会是一件难事。」方靖雅淡淡的指出。

  「是啊。凭现在父皇对我的宠爱,我要搬,的确不难。」月弦之漫不经心的说道:「知道为何叫「银缺宫」吗?因为她说,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像银月般光彩夺目。殊不知,她只是缺了一半的残月。她是父皇在民间看中的女子,身子骨向来柔弱的江南人氏,在失宠後吃到的苦头,让她一病不起。拖了三年,终於含冤不忿的走了。」

  「她……」方靖雅欲言又止的张张口,随後又抿紧。

  「她常说,倘若她不是毫无背景的一介平民,也至於沦落到如斯田地。她临走前一再嘱咐我,若不是有足够的强大,切勿过於惹人注目。否则,只会落得与她同样的结果。她死了以後,父皇这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小儿子的存在。大概是觉得我年幼丧母过於可怜,之後父皇一直很宠溺我,任何事都顺着我。」月弦之平静的表明,神色淡然得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银缺宫地势偏远,一般人甚少过来,连父皇也是如此。在我变得足够强大之前,这会是一个很好的避难之处。」

  「你到底想说什麽,靖雅不懂。」

  「同样拥有才能的我和大皇兄,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额娘不似皇後娘娘,在朝中拥有势力。在朝中没有娘家在,就等同於没有直接的後备力量。再怎麽得欢心,也只是任由别人宰割的弱者。」月弦之低垂下眼睑:「今日的圣旨一出,这银缺宫,恐怕不会安逸太久。」

  原来所谓的强大,是指这个。

  宫里的明争暗斗,方靖雅早有耳闻。其手段之阴险凶狠,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小雅。」月弦之低唤着他的名:「你记住,宫里除了我或大皇兄,其他人都是敌人。你是聪明之人,不需要我把话讲得太白。」

  「靖雅知道。」方靖雅俯首示态:「往後,除了银缺宫和大皇子的寝宫,我哪都不会去。」

  「小雅,过来。」

  方靖雅稍顿了一下,小步的迈上前:「靖雅不会──赫!」

  ……第二次了。

  该说比起第一次来说,这一次,他并没有太过愕然吗?

  可是,鼻子还是被撞得好疼。

  「六皇子。」方靖雅几不可闻的轻叹着,两手安份的垂放在身侧。

  「你会好好的,对吧。」月弦之哑声说道:「小雅,回答我。」

  方靖雅合上眼,平淡的回道:「我会好好的。会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

  月弦之倏地收紧手臂,让方靖雅无法抑制的皱起眉。

  好痛。

  骨头好像快被压断了。

  「……嗯。」

  静月思15

  银缺宫里依旧很宁静,起码就暂时来说,还算是风平浪静。

  不过,每天大量往宫里送进的贺礼,数量之多,让方靖雅倍觉得宫廷见风使舵的风气,实在是让人很不敢恭维。

  无论是真心想向月弦之投诚的也罢,跟风自保的也罢。署名清楚明了的礼物,就像是完全没有尽头一般,来了一批又一批。

  银缺宫地方本来就不大,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空间,用来存放这些体积庞大的不等用之物。月弦之下令,将其全部堆放於空旷的後院,那是整个银缺宫里头,唯一空置的地方。

  「唉……」方靖雅轻声的叹了口气,正准备掩上小窗,好将窗外的一大堆物品视而不见。

  「无端端的,叹什麽气?」含笑的男声飘进狭小的寝房。

  方靖雅停下动作回过头,目光对上来人兴味的凤眼,他不急不慢的开口:「靖雅在叹什麽,六皇子应该很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怎麽?这些贺礼堆在後院里头,碍着你的眼了?」月弦之扫了满院裹着鲜艳红纸的礼品,笑问着。

  「真正碍着靖雅眼睛的,不是贺礼。」方靖雅移步走到书桌旁,泡出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至月弦之眼前:「而是文武百官的举动。」

  昨日之前,地势偏僻的银缺宫,根本就是无人问津的宁静之地。

  今日,却……

  短短一日的时间,变化竟如此之大。

  宫外小小的门槛,几乎被蜂拥而至的人群给踏破。

  甚至,连平日最清雅淡然的桃花林里散落纷飞的花瓣,也是被踩上满地的脚印,早已失去原有的意境。

  伸出手接过热茶,月弦之轻醊了一口:「礼节文化,是从古至今遗传下来的恶习。你又何必觉得难受?」

  方靖雅微恼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亲眼所观,靖雅始终无法感受那种实实在在的氛围。」

  「放心,如此行径,不会持续太久。过个几天,自然就会销声匿迹。」月弦之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微捷着眉:「只是,这数量庞大的礼品,要处理,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随意一件,其贵重的程度,恐怕也足够让平民百姓生活上好几年。」方靖雅沈着脸:「即便是降低价格转卖给市集里的商铺,也合该是一笔巨额的数目。」

  闻言,月弦之掩嘴低笑不已:「倘若真要转卖出宫,恐怕得要来回跑个好几十趟吧。」

  方靖雅不悦的回眼瞪他:「那六皇子说说,还有什麽更好的方法?难不成要一直置放在後院里头?」

  「行行行行行。」月弦之放下手中的茶碗,投降状的举起双手:「总之,我近期之内一定会把它们弄走,绝不会让你再看到它们,可以了吧?」

  「哼。」敷衍的哼了声,方靖雅扭头无视他摆出的讨好笑脸:「靖雅只是伴读,没有资格多说什麽。六皇子爱怎麽办,就怎麽办吧。」

  「小雅……」月弦之无奈的摇摇头。

  「六皇子。」小月子探出半个脑袋,在门口晃悠着:「大皇子和傅公子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里候着呢。」

  「大皇兄?」月弦之脸色不好的皱眉:「我还没想好要怎麽算这笔帐,你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来得正好!小月子,不必招呼他们,就让他们在那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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