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思————朱小枫
朱小枫  发于:2010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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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闻言,有一丝恍神,随後更是猖狂的笑着:「你很冷静。」

  「请三皇子不要拐弯抹角,好吗?」方靖雅静静的低喃。

  男子一滞,愕然的表情里,有着藏不住的心虚。

  「何以见得,我就是三皇子?」他俯下身,倏地抬起方靖雅的下颌,好奇的问道。

  眼角扫过对方那张与某人有些相似的脸,方靖雅垂下头:「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尚小,不该是如此的成熟圆滑。如此一来,答案就只剩下二皇子和三皇子。靖雅听闻,二皇子小时曾患病,导致至今双腿不便行走。」

  「你很聪明。」男子退开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不过有时太过聪明,可不是好事,很容易惹祸上身的。」

  方靖雅没吱声,沈默的扬睫反凝着他。

  「星映。」

  男子退至门边,合闭的砖红色木门应声而开,一名全身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跨步走入:「三皇子。」

  「好生侍候着。」男子似笑非笑的扬唇:「别轻易的放过他。」

  好痛……

  方靖雅蜷缩着身子,如雨滴般不停挥落在全身上下的长鞭总算暂时停止。

  硕大的房内,只剩下低低的喘气声,方靖雅闭着眼,温热的液体从额际缓缓的留下,将颤抖不已的长睫尽数染红。

  「啊……」

  嘶哑的哀鸣声,伴随着滴水声惨烈的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内。

  原本缩成一团的身躯,突然急剧的痉挛起来,抖索得几乎快要断气。

  盐水洒在伤口上,带来言语无法表达的疼痛,像是有千百万根长针刺在每一寸肌肤上,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方靖雅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意识早已模糊了一大片。

  肩後的长发忽地被揪起,继而拖动起全部的重量。血迹沿着滑行的轨道,留下让人胆战心惊的红色长痕,触目惊心。

  「唔啊……」

  再也无力挣扎的方靖雅,任由对方摆布,羸弱的气息,虚无得宛如会在下一秒消失殆尽。

  一桶又一桶的盐水,像是永无止境般,往身上浇洒。

  混乱的大脑,除了痛楚,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

  会不会就这样离去了?

  不知道……

  ……那个人……

  现在,在做些什麽?

  大概……没发现他已经不在银缺宫里了吧。

  好想……

  ……再见他一面……

  不……一眼……就足够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方靖雅奋力的想睁开眼,却无能为力。耳边传来突兀的异响,像是吵闹声,又像是打斗声。一片序乱当中,他竟觉得像是听到了,专属於那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嗓音。

  巨大的破门声响起,方靖雅失神着,费力的半撑起眼睑,看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淡黄色身影,快速急切的扑向他,他微微一笑。

  「……月……弦之……」

  几不可闻的轻喃着他的名,方靖雅再也承受不住黑暗的侵袭,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静月思21

  当月弦之抱着满身是血的方靖雅冲出来时,跟在其身後的三个人,如果说不震惊,那绝对是骗人的。引入眼帘的全是片片刺目的血红,原本雪白飘逸的衣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原有的纯洁,只剩下那震撼人心的色彩,在无言的宣示着什麽。

  「靖雅!」傅宁心急如焚的冲了上去,却不敢贸贸然的伸手触碰方靖雅的身躯,就怕会不小心触痛他的伤口。

  「小六……」看着胞弟面无表情的脸,月淡之稍显不安的低声唤道。

  「让开!」

  见对方仍然毫无动作,月弦之眼也不抬的咬牙迸出话语:「我说让开!你耳背吗?没听到我说的话,是不是?」

  傅宁闻言,下意识的白了脸:「六皇子!」

  「傅宁。」月淡之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转而对着早已失去理智的月弦之解释道:「我已宣了太医过来,先回和宫殿吧。银缺宫路程遥远,不要耽误救人的时间。」

  月弦之静默着,抱着人直接越过他,快速的往外走。

  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脸色阴晴不定的秦舞阳,月淡之不容置疑的吩咐道:「秦姑娘,你先回银缺宫吧。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我……」秦舞阳摇着头,欲言又止的微张着口。

  「傅宁,送秦姑娘回银缺宫。」

  傅宁不赞同的肃起脸:「大皇子。」

  「小六这个样子,我想除了靖雅之外,其他的,他大概什麽都听不进去。」一向低沈的嗓子,此刻却不知名的沙哑着,月淡之暗暗的叹了口气:「即便你们都留着,也没多大作用。就让他一个人静静的陪着靖雅吧。」

  虽然还是担忧着,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话。

  那种状态下的六皇子,哪怕是皇上亲自到来,也会视若无睹吧。

  若是靖雅当真出了什麽事,他简直不敢想象後果的严重性。

  「秦姑娘。」傅宁伸出手,摆出一个「有请」的姿势。

  「那麽,舞阳明日再来。六皇子和靖雅,就拜托大皇子了。」秦舞阳弯身鞠躬留下话语,转身跨出门槛。

  月淡之了然的颌首:「慢走。」

  「……大、大皇兄……」一抹染血的身影踉踉跄跄的从暗处爬出,两手搀扶着门柱,借此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好整以暇的站立着,任由对方无力的对着他探出手,月淡之依旧是无动於衷的打量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咳……大、大皇……咳咳咳……」来人捂住胸腔,剧烈的咳喘了起来,唇边溢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月淡之终於有所动作的踱步上前,却只是斜眼微瞟着他:「老三,你太心急了,也犯了大忌。」

  「咳咳咳咳……」对方瞪大眼,对於他的冷眼旁观感到不敢置信。

  「真不知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愚蠢才好。竟偏偏选中对靖雅下手,难道你不知晓,那个小小的伴读,对小六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吗?」月淡之冷哼了一记,眼尾扫过对方紧捂着伤口的大手:「小六只断了你几根肋骨,也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来人咳得几乎透不过气,嘴里艰难的吐出:「……太、太医……」

  「太医?」像是听到什麽笑话一般,月淡之摇头低笑了起来:「老三啊老三。原来,你还需要那种东西啊?」

  「……大皇兄?」

  「你亲信如此之多,宣太医一事,何必动用到我?还是交给你的亲信去做吧!」月淡之收回眼,淡漠着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将身後宛如小猫般低鸣的急唤声,通通置之不顾。

  刚进阁院,远远就看到那抹淡黄色的身影颓废的瘫坐在礼房的门外,一动也不动的低垂着头。

  「小六。」边摇头边走过去轻声唤道,月淡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月弦之的肩膀:「太医已经在处理了吗?」

  茫然的抬眼睨了他一下,月弦之很快的又俯下脸,没有答话。

  「小六!」月淡之沈着脸,难得严肃的拧起眉。

  「我……」呆滞的紧盯着,衣襟上因抱着方靖雅而染上的鲜红,月弦之轻溢出口:「……是我……害了他……」

  「胡说什麽?」大掌略带责备的挥上对方的额头,月淡之原本就绷紧的脸,变得更是难看:「别胡思乱想。」

  月弦之摇头,缓缓的摊开两手,掌心上早已干涸掉的血迹,在日光下的照耀下,被映射成可怕的污黑色,看起来甚是骇人。

  「我没有胡说,的确是我害了他。」

  闻言,月淡之沈默的退开身,眼光扫向藏身在屋角後,缩着脖子不敢现身的小太监:「你,过来。」

  被点到名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走向前:「大……大皇子……」

  「去提桶凉水过来。」

  「啊?」小太监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凉水?」

  大寒天里,大皇子要凉水做什麽?

  「嗯。」月淡之点头,不着痕迹的瞥着月弦之:「动作快。」

  「……是!」小太监回过神来,赶紧一溜烟跑走,一刻也不敢多呆留。

  一把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满满一大桶的凉水,月淡之毫不犹豫的对准月弦之的脑袋,在一片惊呼声中直直的往下倒。

  「啊……」冰冷刺骨的凉水,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月弦之顿时整个人弹跳起来:「大皇兄!你在做什麽?」

  好!很好!

  总算清醒过来了。

  月淡之甩开手上的木桶,丝毫不退避的对上他愤怒的眼:「冷静下来了?」

  「你!」月弦之忿恨的咬着牙,死命的瞪着他。

  「冷静下来了,就去澡房泡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过来等。」月淡之淡淡的提醒道:「别忘了,靖雅还需要你的照顾。」

  月弦之依旧没有回话,身侧垂放下的两手握得死紧。

  「当真如此有精力的话,倒不如抽空想想,要怎麽跟父皇交代这件事。还有……」月淡之默了默,墨黑色的瞳眸瞬也不瞬的盯着他:「至少对於尚书府,你也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静月思22

  看着那全身上下都被绷带包缠得紧紧的人儿,月弦之驻在床头,贪婪的注视着他细微得几不可见的呼吸。

  好虚弱。

  如果自己再晚一步找到他……

  大概……就会永远的失去他了。

  「小雅……」即便是隔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月弦之仍然忍不住探出大掌轻抚上他的脸颊:「小雅……」

  不知是不是他手劲过大,弄疼了他的伤口。沈睡中的方靖雅,忽然抖索了一下,紧闭着的长睫微微的颤动了好几回之後,缓慢的睁开细微的弧度。

  「……小雅?」月弦之不敢置信的微愕了下,赶紧倾下身靠近着他。

  「……月、月……」气若游丝的低喃声,从苍白干裂的唇瓣里艰难的溢出,方靖雅似醒非醒的不停眨着眼。

  尽管担心会给他带来剧烈的疼痛,月弦之还是将垂放在被褥一侧,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手,一下紧握在掌心不肯放开:「是我,小雅,我在。」

  「……月、月弦之……」像是在确认什麽似的,方靖雅无意识的一再呢喃着对方的名:「……月……弦之……月弦之……」

  ……真的是他……

  他……不是做梦……

  嘴角微微掀起,方靖雅吃力的扯出一抹笑容:「……你……终於来了……」

  「……」喉咙像是被掐住般,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月弦之咬着牙点点头。

  「我……知道你……会来……」微睁着的眼瞳,来回的合闭了好几次,却硬是死死的撑住倦意,吐出的声音虚弱得宛如会在下一秒突然截断般:「……一定……会来的……」

  胡乱的点头应对着,月弦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声的劝诱道:「小雅……先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想拨动指尖回握上他的,无奈却使不出丝毫的力气,透过模糊的视线,方靖雅眷恋的凝了他许久:「……不……要……丢下我……」

  沈重的眼皮,终於敌不过困倦,再一次完全的闭合上。

  月弦之倏地一窒,语调轻颤的责备道:「傻瓜……」

  他,怎麽会舍得丢下他?

  如果可以……

  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他的手。

  俯身在他的发际上轻印下一吻,月弦之伸出指尖,在那好看的眉眼上游移了许久:「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叩叩……」

  月弦之迅速回过身,冷漠的问道:「谁?」

  「六皇子。」傅宁清亮的嗓音透过门板,清晰的传来:「皇上下令,要召见你和大皇子到御书房。」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要面对的,怎麽也逃避不了。

  拉开门,月弦之斜眼睨着,傅宁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大皇兄呢?」

  「大皇子已经在大厅候着。」

  侧身往前踏出一大步,月弦之头也不回的交代道:「小雅就先拜托你了。」

  傅宁微鞠着身子:「是。请六皇子放心,靖雅,就暂时交给傅宁照顾吧。」

  「小六。」略带严厉的音调,毫不掩饰的责问道:「朕听说,你昨日闯入老三的宫殿,还出手打伤了他。是否有这一回事?」

  「是。」月弦之丝毫不拐弯抹角的大方承认。

  「胡闹!」月默然愤怒一手拍向桌子:「老三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竟让你完全罔顾兄弟之情,下如此重的手?」

  月弦之沈默着不回答。

  「你说话啊!」怒吼的声音愈加升级。

  「父皇。」月淡之见状,赶紧俯首上前,详细的解释起来:「伤了老三,的确是小六的不对。不过这件事,是老三先惹出来的,也怪不得小六对他下重手。」

  「荒唐!」眼尾扫向伫立在一旁的月弦之,月默然僵着脸说道:「一边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边是无关重要的伴读。孰轻孰重,这麽大个人了,难道还分辨不出来?」

  月弦之下意识的皱眉,张嘴一字一句的讲明:「他不是普通的伴读。」

  「小六!」月淡之低声的喝住他。

  「不是普通的伴读?」剑眉稍稍抬起,月默然嗤笑着:「小六,你的意思是说,这小小的伴读会比老三还要重要?」

  「是。」月弦之毫不讳言的直说。

  月淡之踏步上前,严肃的紧盯着他:「小六!」

  「老大,你别插嘴,朕要听小六自个儿说清楚。」

  「他不是伴读。起码对於我来说,他不是。」月弦之云淡风轻的启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只是一个伴读。」

  月默然闻言,渐渐的敛起脸:「你挑选的伴读是?」

  「吏部尚书之子──方靖雅。」

  「吏部尚书方儒学?」月默然立起身,徐步走下。

  「是。」

  隐约的叹了口气,月默然询问道:「老三对他做了什麽?伤得怎麽样了?」

  月弦之瞬间寒起脸,一言不发的垂下眼睑。

  「回父皇,受了半日的鞭刑,已经伤得千疮百孔了。」月淡之中肯的回答道。

  「宣过太医了吗?」

  「是,已经宣过了。」月淡之尽可能低调的如实禀报着:「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太医吩咐过,至少要卧床休养一个月左右,才能完全的痊愈。」

  「一个月?」

  难道小六神色如此阴沈不定。

  卧床休养一个月。

  可见,这伤,伤得不轻,怕是已经遍体鳞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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